李宛童揣着胳膊,嘻嘻笑道:“罗大人,多亏您还记得我呀。”
语气惊恐,“你,你想干什么……”
“放心,只要您乖乖待在这,我自然不会拿你怎么样。但若是您想逃出去……”他抽出腰间的剑,耍了个漂亮的剑花,反手抵在罗勉的□□上方,“这命根子,我就得拿去送给太监们了。”
剑锋雪亮刺目,只稍微往下一点,就能扎进他老二里。罗勉吓得全身抽搐,□□迅速洇湿,一股骚臭味随之漫开……
“你说什么?!”
齐府内,一阵惊天怒吼响彻厅内。
一中年男子面色铁青,两只手焦急地背在身后,不断反复徘徊。紧跟着快步走到坐于堂前正中的老者跟前,声线急促:“爹,这下怎么办,那罗勉知道这么多事情,现在却突然失踪了,到底会是谁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老者撑着拐杖,眼眶凹陷目珠浑浊不清,难以辨别情绪,沉默半晌沧桑道:“除了萧况逢,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儿子就知道!一定是那萧况逢搞的鬼,说不定罗勉现在就在萧府里!要不要儿子派几名刺客过去——”
话尚未说完,一阵耳光清脆响起。
男子被打得发懵,见老者死气沉沉地盯着自己:“废物!以萧况逢的武功,你就是派几十名刺客去,他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男子咬紧牙关,沉下头:“……是儿子愚钝了。”
“人不在萧府,被藏到了其他地方。”
“爹怎么知道……”
老者冷冷瞥他一眼,男子瞬间便猜到了答案。京城每位大官府上,除了薛家外都或多或少有老者布下的眼线,萧况逢府里自然也有。
“那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到罗勉?”
老者缄默许久,开口时带着寒入骨髓的冷意:“除非将整个京城翻过来,否则你我,都别想找到罗勉。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逼薛钊认供,死无对证。”
“他会肯认吗?”
闻言,老者发出阴恻笑声:“爱子心切,如何不认?”
第77章 落定
锦衣卫诏狱内哀嚎声遍野, 鼠蚁啃噬着新鲜死掉的尸体,发出窸窸窣窣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薛钊被关在诏狱内最深处,见不到光, 血腥味最重。
他安静地靠着墙角, 头发披散, 一身满是血迹的囚服, 脸上脏污不堪, 几乎完全辨别不出曾经清隽儒雅的模样。
脚步声靠近。
牢门被人打开,他缓缓睁开眼, 狱卒身后跟着个人,浑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看不清模样。但狱卒对那人的态度很是恭敬,低声说了两句后便小声退下。
牢门再度锁上, 那人走近跟前,灰白的胡须从斗篷底下露出来。
“齐大人年迈体衰, 还专程来诏狱看望下官, 真是下官的荣幸。”薛钊仍旧盘着腿, 微微坐直身体,“不过这诏狱确实是个好地方,很适合您这样的人来。”
齐阁老冷声:“都要死了还呈口舌之快。”
“这不是齐阁老昔日教下官的吗,乐天知命方能否极泰来。”薛钊语气轻快, 若是不看那一身刑罚留下的痕迹,只会让人误以为他在亭间与人饮酒作乐。
“事到如今, 不过是你咎由自取。”老者冷锐地盯着眼前人, “当年只为几个百姓就敢与恩师反目, 陛下推崇道家儒家,反对目无尊长, 最该先处死的人便是你薛道白。”
道白是薛钊的字,向来极少有人叫。
闻言,薛钊露出微妙的神情:“齐大人记得自己曾是下官老师,那可还记得拜入您门下时,您对下官说过什么?”
老者皱起眉头。
“为官之道,在政者,口言之,身必行之。这些年来下官谨遵此条,一日不缺,但老师您呢,可曾有一日记起过这句随口说的话?”
昔日薛钊进京赶考时,曾在齐获身边听其讲学。那时的齐获还不曾入内阁,只是一名大理寺少卿,屡破奇案人人尊敬。薛钊自然也是这些狂热学子中的一员。后来他登科入仕,理所当然将齐获当做楷模,日日以追随对方为目标。
但这就在这之后不久,齐获的长子醉酒杀人,手法破绽百出,就连他这个年纪轻轻的官员都能看出端倪。
可齐获却将所有罪证全部销毁,并指认凶手乃是死者胞弟,可怜的一家人有冤无处喊,胞弟当街被斩首,老母泣血而亡,幼子和娘亲全部自刎死于家中,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真正的凶手却在花楼买醉,沉溺于温柔乡内。
他不顾一切地冲进齐府与齐获对峙,被几名家丁拿着棍棒凶狠赶出府外。第二日,便收到了调往金陵的任命。
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和齐获永远都不会是同一条路上的人。
“不是下官要与老师反目,而是老师您,已不配下官追随了。”
齐阁老目光深沉晦暗,眼底一望无际,却模糊地倒映着一身囚服的文官身影,影影绰绰间,与回忆里那名丝毫不懂变通的固执青年重叠上。
固执得令人厌恶。
从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
“历来清官有几个能活的长命?我头上这顶乌纱帽戴了近六十年,放眼整个朝堂,还有谁能比我更位高权重。就连宁太傅不也是斗不过我,方才致仕退隐。你不想活命,莫非也要你那几个子女去死吗?”
薛钊表情骤变。
不再与他废话,齐阁老道:“只要你认下全部罪状,我便饶你一家老小性命。但若你执意不肯,不出明日就会见到儿女的尸首。”
“齐获!!”
狼狈的男子放声怒斥:“你怎可牵及无辜!”
“怪便怪他们生在薛家,成了你薛钊的子女。”嘶声讥笑:“薛大人,你能考虑的时日不多了,明日审讯之后,希望老臣我能看到你签字画押的罪状。”
声音伴随着脚步逐渐远去,牢门被再度锁上,铁链声冰冷刺耳。
薛钊两手深深嵌进地里,浑身绷紧。
翌日,齐府正门大开,只等着锦衣卫送来薛钊的罪状。
他了解薛钊,以他对几个子女的重视,此事绝对不会出现意外。只要过了今日,一切便能尘埃落定,那罗勉就算再跑出来,无论说什么他都有办法让陛下偏向自己。
一个已经认罪伏法的礼部尚书,一个久居官场当过帝师的阁老,孰轻孰重,陛下怎会不清楚?
“来了!来了来了!!”
一中年男子抓着纸快步跑进前厅。
齐获放下茶盏,幽幽抬头。从儿子手里接过纸张,信誓旦旦地摊开……然而片刻之后,桌椅掀翻,茶杯砸碎,轰然响彻在屋内。老者双目瞪大,死死拽着罪状,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那罪状上写着:【臣薛钊一生清廉,笃信公正,更信陛下明察秋毫……此罪臣万死不认,即使挫骨扬灰刀山火海,亦然。】
“好好好……好啊!!”齐获气急攻心,苍老的脸孔扭曲在一起,嘴里不断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薛道白,这是你自己找死!来人,去薛府!”
话音刚落,一佩剑青年慌乱冲进来,当即跪倒在地。
“阁老,太子,太子他……他去了薛府!”
“什么——”抢在齐获,中年男子赫然道:“太子怎么会去薛府!你看清楚了?!”
“卑职看的清清楚楚,太子带着一波锦衣卫进了薛府,说是要亲自看着薛家人以防他们逃跑。”
齐获:“……”
这分明就是在盯着他!
“肯定是萧况逢……太子和萧况逢素来交好,只有他能请来太子!爹,我们……”
看到齐获表情的瞬间,男子声音顿住,一股无形的恐惧从脚底涌上来,瞬间蔓延全身。若太子知道,那陛下……
双腿陡然哆嗦起来,连站都站不稳了。
气息紊乱:“爹,爹……”
“冷静点,陛下若是知道你我还能站在这里吗?”齐获维持着一贯的镇定,“不管他们手里有什么都还没有交到陛下手中,我们就还有机会。”
转头朝下人道:“更衣,我要进宫面圣。”
……
半个时辰后,御书房内。
齐获支撑着树倒根摧的身躯,噗通一下跪向圣上。
照历帝眼光冷淡,微微抬眸:“爱卿这是何故?”
“老臣惭愧,时至今日竟还没能查清薛钊贪污一案。”他哀声恳切,“特来请陛下恕罪!”
“此案涉及深远,不是齐阁老你一人的错,”照历帝抬手将他扶起来,“你身体年迈,这等跪拜之礼就别行了。此行进宫,不是让朕赎罪这般简单吧。”
“老臣愚昧,心有一法可逼薛钊开口,只是……”他欲言又止,在照历帝催促后才道,“只是太子如今守在薛府,老臣不敢妄动。”
“太子?朕倒是听说了他想共查此案,有他在你怎么就不敢妄动?”
“薛钊心系子女,若无逼迫定然不会肯认罪,但若是能以其子女‘假死’相逼……或许可行。”
卫宣看着他,沉默不语。
齐获深深一拜:“陛下,老臣愿出面当这个恶人,只是太子与萧大人交好,恐怕不会愿意看老臣用此恶法。”
过了良久。
“朕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办。”
还来不及高兴,紧接着,头顶再度传来卫宣的声音:“朕还听说了另一件事,想跟爱卿分享。”
“听说礼部内除了薛钊,还有人与他同流合污,就连当初金陵姚徵的案子,都有他们的手笔。此事你可知道啊?”
齐获瞳孔微缩,连忙跪趴在地:“臣惶恐,此事臣竟从未听过!”
“都说了,你身体不好无需多礼。”照历帝蹲下来,嘴上虽然是如此,手却再没有去扶老者,而是盯着那苍老的背影,淡淡道:“姚徵的案子,朕一直觉得幕后之人不止司礼监,可无论如何查却也查不出结果。可就在今早,齐阁老你来之前,一封奏折递上来,说是礼部薛钊连同其党羽在幕后操控一切。”
“陛下……信吗?”
极轻地哼笑一声,反问:“阁老觉得朕该信吗?”
齐获揣度着卫宣的心思,道:“无风不起浪,既有官员敢递折子,想来不是凭空捏造,或许……也可一信。”
闻言,卫宣忽然起身:“那剩下那人就交给阁老你抓捕归案吧,案子全权由你来处理,两日内办成此事,朕重重有赏。”
此话一出,齐获心中大喜:“臣谨遵陛下圣旨,定尽快将罗勉抓捕归案!”
他从地上爬起来,深深弓着腰退出御书房。刚要转身离开之时,门却倏然关上!一道黑影从余光闪过,喉咙猝然被剑柄抵住。愕然抬眼,对上萧况逢漆黑的双目。
怎么会是他!
“陛下,老臣,老臣可是做错了什么?!”
龙袍帝王从台阶走下,态度与刚刚的和蔼亲近截然不同:“齐阁老是从哪里知晓的……薛钊的党羽是罗勉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已经在无形间定下齐获的死罪。他试图张嘴辩驳,这时一阵“唔唔”声从角落里传来。李宛童拎着浑身狼狈的罗勉从屏风后走出,抬手一扔,将罗勉摔到他跟前。
对上那双惊恐的眼睛,齐获倒坐在地,挤不出一个字。
从今日前起,萧况逢就布下今天这一局。
薛钊被捕,罗勉失踪,一步步将齐获逼得走投无路向陛下寻求最后一计,为的,就是从他口中听到“罗勉”二字。只要这两个字一出,齐获就再也无转机可言。
尘埃落定,真相大白。
…………
几日后,薛钊贪污一案落下帷幕。
齐家被抄,尽数充入国库,罪魁祸首齐获连同其子孙被剥去官职,流放琼州,府内男女则全部充军,终身不得回到京城,罗勉等人当街斩首,以儆效尤。
而薛家遭受无辜牵连,陛下怜其坎坷,特授其“太师”之职,提携为“内阁首辅”,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下,无可比拟。萧况逢则升为兵部右侍郎,特批准可入内阁,一时间成了内阁中最年轻的官员。
萧府。
“哎,我听说齐阁老在去琼州的路上病死了。”
“真的假的?天呐,我还觉得那才是前两日的事呢,居然都过去半个月了。”
“我都快吓死了,要是薛家出事了,咱这肯定也要受牵连。”
“谁说不是呢,幸好幸好。”
……
角落里女婢们交头接耳。
刘嬷嬷站在不远处,听到那些话时手里的活不禁停住,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
齐家倒台了,那公子不是……
“刘嬷嬷!快来帮下忙!”
她回神,擦了擦手抱起篮子:“来了!”
……
夜深人静,屋内烛火摇曳,飘着馥郁的清香。
薛云妙坐在床榻边,摸着凉滑的被褥,半个多月没回萧府,就仿佛是过去了三年五载般,令人不由生出惦念与安心。
门被推开。
青年高大的身影走进来,青衣飒飒,裹着肌肉漂亮的腰身。因为刚沐浴完,黑发半湿得披散在身后,身上还冒着湿润的热气。
他径直走到床前,膝盖抵再她身侧,似要往前。
往后挪了挪,忽的有点脸红:“头发还没干呢。”
“嗯。”
完全只是应的好听,丝毫没有听进去,逼得她后背抵住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