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变得模糊,她看不清林景舟的表情,却能从他的声音里读出老狐狸的奸诈与狡黠。
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林景舟领口的银灰色领带,圆润的透明指甲在丝质领带上留下一道道划痕,像人在濒临死亡前拼命求生的本能。
抓住的领带是佟霖唯一的救生绳,却箍得林景舟无法呼吸,他再难耐地一把扯开碍事的领带随手丢在地上,牢牢扣住她的后背,亲吻的力度大到两个人一同撞在办公桌上,文件笔筒瞬间洒落一地,地上满是一片狼藉。
二十平米的办公室内,爆发的情/欲在26摄氏度的暖气里席卷开来。
门外响起敲门声,男人声音是佟霖再熟悉不过的,时间往前拨动二十分钟,他们还曾对过话。
“在吗?林老师,我是陆恒然。”
没有人应答。
佟霖整个人一怔僵,意识彻底回笼,她抬头与林景舟对视一眼,眼神里尽是慌乱,林景舟摸了摸她柔软的脑袋,像是安抚,作用却不太大,灼热的手掌像是在把佟霖放在火上来回炙烤。
唇与唇分开一瞬。
林景舟的呼吸还是有点喘,嗓音低沉,带磁性,“有事吗?”
没得到进门的许可,陆恒然站在门口未动,他只说:“我们开车去小莫山的话,我的车上没有办法载完课题组所有人,我想问一下林老师方不方便捎上我。”
林景舟挑眉问:“捎上你,谁开车?”
“陈师弟和佟师妹都有驾照的,他们来开也可以。”
林景舟收了手臂,重新靠在背椅上,盯着潮红未褪的佟霖,笑着回:“那就佟助理坐我的车吧。”
语闭,林景舟的大腿重新开始晃动起来,够不上他的颈脖,也没了领带作为抓点,佟霖感觉自己像是海浪中孤零零的帆,随着剧烈起伏的动作漂浮。
他又问,明显是故意的,像是在给她计谋失败的惩罚,“怎么样啊?佟助理?”
林景舟的低哑嗓音无疑是催化剂,靠在办公桌柜子的小腿止不住地战栗,“嗯……”
大脑一片空白,佟霖发出一道模糊不清的呜咽声,湿漉漉的黏腻奔涌而出,浸透了他的西装裤。
一种莫名的羞耻感冲上大脑,佟霖整个人失了所有的力气,像是一副空洞的躯壳靠在办公桌边。
时间沙漏里的沙子所剩无几,门外门内的人都在等待她的回应。
佟霖紧咬下发抖的下唇,努力调整呼吸,“好……的,林老师。”
-
一般来说大脑高潮后会生出一种强烈的空虚感,可陆恒然的突然到访给佟霖的五感强加了窒息的紧崩与羞愧。
陆恒然离开的脚步声匿于实验推车滑动滚轮下,学校每天傍晚准时响起的广播电台音□□过玻璃窗,以及耳边起伏的心跳声都时刻提醒着佟霖――她所在地方是林景舟的办公室,她现在的状态有多不堪。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对上林景舟的眼神,缺氧的大脑注入新鲜空气,开始高速运转,独自消化了会现在的状况。
解了三粒扣子的衬衫,黏在她额头的刘海,撞落的文件与笔筒散落一地,和除去褪了领带,看上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林景舟。
气不打一出来。
“你!都是你!”
所有质问的词句就像是意外吞下的鱼刺在喉咙与食管的交接处不上不下,佟霖没好气地锤了下林景舟的胸口,作势要从他身上爬下来。
“你自己收拾!”
这样的力度对于林景舟的作用不亚于调情,他勾唇笑着应,扣住恼羞成怒的某人手腕,“等一下。”
“晕掉的口红没擦干净。”
他抽了张桌上的湿巾,抚上她的唇线,动作轻柔,一点一点为她擦拭。
林景舟直视着她,酡红的脸配上模糊不清的口红,这个模样实在是太意乱情迷,他面露促狭笑意,“不然太明显了。”
太明显了。他还有心情调戏佟霖。
这话像是拉弓后箭正中她羞愧的心口,十环命中,靶心喷射的血流冲向大脑。
她腾得一下起身,气急败坏地抽走嘴边的湿巾,胡乱在唇边来回揉搓,唇色透出一种粉色的白。
第52章 Cinderella
佟霖自以为她是位常胜将军, 左手兵书右手利器,单枪匹马立在敌方城池前,势必要与敌军首领决一死战。
谁知林景舟轻飘飘地识破了她的雕虫小技, 直接将计就计,差点将她吃抹干净。
目的好像是达成了,就是过程实在太过不堪。
所以她觉得没有任何一个词能更贴切的形容当下的状态――“铩羽而归”。
“常用来形容被摧落羽毛后逃回。比喻遭受挫折或失败后不光彩地返回。”
汗渍浸透衬衫, 微透出的肩胛骨是被折损羽毛后的形态。
谨慎地从门缝里探出脑袋, 确认走廊四周无人,电梯的led屏幕也显示停在一楼,她才蹑手蹑脚地蒙着脑袋溜出林景舟办公室。
“不光彩地逃回。”
确实贴切。
佟霖甚至不敢回到休息室, 担心师弟师妹们问及林景舟叫她去办公室的原因, 更不敢面对陆恒然的探寻的眼神。
她决定干脆去细胞培育间躲个清净, 眼睛紧盯亮得发光的地砖, 凭着直觉在研究院大楼复杂的地形里绕路, 向右行至B区,走过三间实验室,再向右拐――
“呀!”
“啊。”
B区拐角处,距离林景舟办公室不过二十米, 同时响起佟霖与宋宁的一声惊呼。
宋宁吓得往后退了点, 看清楚来人后, 一脸惊魂未定地问:“师妹,走路不看路, 你这是要吓死人了。”
拐角处存在大片视觉盲区, 这真不能怪佟霖,但当事人目前心虚得要命, 低头拼命地道歉:“啊……对不起对不起师兄。”
宋宁拉住作势要离开的佟霖,眼神仍在四处观望实验室门牌, “碰上师妹刚刚好,我来给你和景舟送点你师姐做的年货,有你爱吃的腊肠、酥皮鸭。你俩一人一份分点。”
她回:“谢谢师兄。”
宋宁说:“我找了半天还没有景舟的办公室,你刚好带我去一趟。”
佟霖一愣,目前这个状态要让她再与林景舟共处一室,她会羞愤致死。
“就那,”她抬头往后方林景舟办公室方向随手一指,嘴上含混不清,又语速飞快地应,“师兄,我有事先走了。”
“你什么事这么着急?”
宋宁望向佟霖脸颊上泛着异常的红,凝眉道,“你这是二阳了?我和你说虽然体内产生了抗体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要是发烧还是得测个抗原。”
佟霖面对宋宁往后退了半步的动作,有些无语,她长叹一口气,速战速决,“我没事的……师兄,我就是着急去冻存细胞。”
一道清洌男声打破他们的对话,“宋师兄,是这。”
视线被占据,林景舟略微倚着门框,侧身站着显得身姿更加颀长,灰衬衫黑西装裤,西装裤上有两种不一样的黑。
隐隐约约像是一滩水渍。
佟霖耳廓浮热,她佯装低头看没有充电的apple watch,惊呼道:“呀!细胞实验时间到了,师兄,我不和你聊了。”
说罢,裙摆化作飞起的羽翼,一遛烟地消失在拐角处。
宋宁还未回过神,手里仍提着两大袋红色年货包装,对佟霖的异常有些不知所措,瞅了瞅空无一人的拐角处,又瞥了眼耸耸肩的林景舟。
他呢喃道:“师妹你……年货还没拿……”
佟霖内心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期盼做实验,枯燥重复的实验步骤,放空的大脑,以及逐渐平复的心跳,这样的状态都令她沉迷。
穿上实验服、紫外灯光照射生物安全柜30min、Dhanks液体清洗细胞培养皿、胰酶消化、细胞培养液终止消化、离心后倒掉培养液上清、加入细胞快速冻存液、放入液氮保存。
……
佟霖盯着最后一管细胞存进液氮罐,液氮罐盖子盖上,缭绕的烟雾消失不见,至此本学年所有实验与工作圆满结束。
她如释重负地脱下丁/腈手套,在门口登记完后,走进更衣间,正打算脱下白大褂。
门口正对年前实验室做最后检查的老师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佟霖,试探问:“佟师妹,你是不是穿错实验服了。”
动作一顿,佟霖低头瞥了眼,身上这件实验服比她本人宽大了两倍还不止,袖长过手掌的一半,腿长至小腿肚。
明显的男款,穿在佟霖身上,像是要完全把瘦小的她完全裹住。
视线再往上就瞥见胸前的名字,漂亮的英文花体――“Lin”。
果不其然穿错了实验服,至于这件实验服主人是谁,答案昭然若揭。
方才在办公室的触感在脑海里重现,她脸在急剧发红,正巧此时通风管道口处冷风嗖嗖,风将她身上大得惊人的白大褂吹得鼓起,浑身像是被泼淋了酒精的凉。
酚红的脸颊似火焰,酒精燃烧,蓝火与红火交织,轻而易举点燃整个身体。
“哎呀,都和你们说了不要偷懒,老老实实在实验服上写好自己的名字,你们俩一个大写的L、一个小写的l,整得跟情侣名似的,我就知道迟早有穿错的一天。”
“你正好把林老师这件一起送去洗涤室,趁着过年没实验这段时间给洗好放回原处。”
佟霖自知理亏,乖巧低头听训,对实验室老师的絮叨照单全收。
不远处,未完全合上的观察室门内,更衣室的对话正正好传入正在显微镜下观察细胞状态的陆恒然耳中。
夹起酒精棉球的镊子在微微颤抖,细胞培养皿砸落在实验台上,溅出的细胞培养液将白色实验服染成鲜红一片。
红得惊人,红得刺眼。
陆恒然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整理完实验台上的一片狼藉,脱下白大褂,朝洗涤室走去。
-
晚上八点,林景舟课题组六楼实验室灯光熄灭,2022年的实验全部结束,大家就在研究院楼下汇合,前往位于郊区的小莫山。
六个人,两辆车。
原本是佟霖与林景舟单独一趟,剩下的人坐陆恒然那辆,临出发前,田甜和苏牧吵得不可开交,也不顾实验数据还没整理,背了个粉色小猪书包气冲冲地上了林景舟的车。
两个人的尴尬由三个人平摊,佟霖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总算有了些呼吸的空气。
抑或者说是佟霖单方面的羞赧,毕竟上车前林景舟还若无其事地要接过她手里的行李。
明明行李箱是他在十分钟前趁着大家都没下楼,从车后备箱里取出来的。
演技精湛的老狐狸,难怪能在这场1v1的单人战中毫发无伤。
佟霖暗自咬牙切齿。
空调温度有点高,车内闷热,上了高速后窗户紧闭,话不能落地的田甜开始感到浑身不适,如果不是高速公路上不能随意停车,她只怕已经回去和苏牧再吵上八百回合。
安静的车厢内手机震动提示音不停歇。
【田甜:佟师姐,我们没人坐副驾驶会不会不太好。】
佟霖翻了个白眼,回:【你可以去坐。】
田甜瞥了眼前排,快速计算了下副驾驶与林景舟的距离,决心把话全部吞进肚子里。
佟霖获得了短暂的休息,没曾想一分钟后,手机再次震动。
【田甜:师姐,可是没人说话真的好尴尬啊啊啊。】
【lin:整个车厢里只有我们俩手机在不停震动更尴尬。】
田甜打字的手指瞬间顿住,手机调回静音后,手指紧抠安全带,背挺得笔直,盯着林景舟的后脑勺一动不动,像是刚评上少先队员的三年级小学生。
少顷,田甜只觉得自己快被这窒息的氛围折磨透顶,她出声挑起话题:“师姐,你是本地人对吗?”
低头沉浸于开心消消乐的佟霖被点名,无奈应道:“对。”
“哦哦,林老师好像也是本地人,那你们是老乡耶。”
前排的林景舟应声:“嗯。”
“……”
佟霖干笑,内心忍不住幸灾乐祸。
看,不止一个人在林景舟面前吃瘪。
田甜不死心,指了指后座上nature落下的磨牙棒,“林老师,您也养了猫吗?”
林景舟总算给了点反应,“算是吧。”
田甜不解:“啊?”
林景舟低笑,笑意里耐人寻味的意味很浓:“是你们师母养的。”
“哦。”田甜恍然大悟,朝佟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之前也想收养学校的流浪猫,可惜宿管阿姨不同意,”田甜惋惜了下,又快速转变情绪,“师姐也养了猫,两个呢!”
“bonus time!”
屏幕里的游戏奖励时间变得索然寡味,再次成为话题中心的佟霖把手机丢到一边。
“是嘛,”林景舟眯眼,在后视镜里打瞥佟霖一眼,“养两只猫需要花费很大的时间和精力,看来佟助理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佟霖没好气地回:“彼此彼此。”
他反而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周一次剪指甲,一个月洗一次澡,定期疫苗身体检查都是必不可少的。”
“像我今天偷懒没给它们剪指甲,就被其中一只挠了。”语罢,林景舟还故意侧了侧脖子。
佟霖一愣,没听闻他提及过nature和cell伤人的事,怔愣间抬头,视线里不经意撞进六条触目惊心的抓痕。
位于颈脖后侧的抓痕,左右各三条,又细又长,还未结痂,带有狰狞的血色,在冒着青筋的白皙颈脖处,有种莫名的致命吸引力。
“所以养猫的数量要在能力范围内。”
田甜坐在林景舟正后方,处在视觉的盲区里,却仍做作地应道:“啊……还好是家养的猫咪不需要去打狂犬疫苗。”
田甜又问:“林老师您这是养了几只猫啊……”
佟霖正要收回眼神,决意打开购物软件给nature和cell换一个指甲剪刀品牌,就听见林景舟缓缓应道:
“三只。”
-
晚上十一点车子到达小莫山度假区时,一整天实验后还要经历舟车劳累的辛苦,大家都决定明早再商量度假安排。
佟霖和田甜住在二楼的一个普通标间。
在整理洗漱的时候,佟霖收到了林景舟发来一条微信,试探性地问她要不要去酒店附近的夜市走走。
佟霖一想到林景舟方才在车内的回答,一时气结,气愤得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一点就着。
【lin:我是猫!!您是人!!
【lin:物种不同不能谈恋爱!!!!】
虽是气得要命,随手把手机丢在洗漱台时,却没有按下熄屏键。
亮屏的手机在不停跳动新消息,林景舟又发来一张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