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很活泼,大概三四岁的时候吧就在师伯的符峰到处跑,抓着笔就乱画,把师伯好不容易画好的符箓都给毁了,然后气得他当晚就跑来找我师父算账。”
“后面也基本经常出现这种事,我在太玄宗各峰上到处捣乱,然后各宗的长老就一手拎着我一手拎着我捣乱的证据上剑峰讨个说法。”
长榆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小小个尤悠漫山遍野地乱跑的模样,他轻轻勾了勾唇角, “确实是挺活泼的。”
她沉默了会, “……其实我是有点害怕,我总担心师父不在意我,所以就老去做些很幼稚的事,出去惹各种麻烦,然后看着他去给我撑腰或者赔礼,只有那个时候我会觉得他是在意我的。”
长榆停住了脚步。
尤悠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挠了挠脸,不好意思地说: “我是不是有点任性?”
“是他做得不够好。”
“什么?”
长榆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是尤悠所喜欢的那种,像是要把人嵌入身体里的拥抱。
“如果是我,我不会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
“噗嗤——”尤悠在他怀里抬起头来, “你这么说我会觉得我在撒娇。”
长榆不吭声。
尤悠拍了拍他的胸口, “都过去啦,只是突然想起来觉得自己以前确实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而且师父对我很好,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那我呢?”
“嗯?”
“他是这个世界对你最好的人,那我呢?”
尤悠好笑地踮脚凑近他的脸,呼吸落在他的脖子,满意地看着他脖子都红了起来, “这种事你也要争啊,我看你才是最幼稚的。”
长榆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神幽深。
尤悠一红, “那不一样,如果没有师父,我早就死了……好啦好啦,以后你就是这个世界上对我第三好的人了行了吧。”
长榆皱眉: “第三?”
眼看就到皇子府了,尤悠一低头从他怀里跑了出来,跑到门口了才回头,背着手笑着看他: “第二得是扶明师伯和师姐,第三就是你和我啦。”
说完,她也不等他回应,伸手扣住门环敲了敲门。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 “你是?”来人见是一个陌生面孔,疑惑地开口问道。
“我来找你们皇子妃,她今日可在府里。”
“在,在的。”这小厮不知为何有些慌乱,尤悠也没多细究,诚恳地看着他, “可否帮我通传一声,就说尤悠来找她。”
“您稍等一下,我这就去。”
很快,门又被重新打开了,小厮恭敬地说: “两位贵客,请随我来。”
这座皇子府邸比秦宥的王府要小上一些,不过依旧雕梁画栋丹楹刻桷,楼台殿阁无一不精美绝伦。
再过了一个小花园和一道长长的走廊,尤悠就看到了好久不见的李乐安。
她穿着华丽的宫装,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片似锦繁花。
尤悠倏地停住了脚步,那人陌生到她有点不敢向前。
“……尤悠?”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了过来,眼神落在她身上时整个人都瞬间鲜活了许多, “你怎么傻站在那里,快过来呀。”
尤悠松了一口气,走到她旁边。
但李乐安却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俏皮地笑道: “怎么这样看着我,难不成我变丑了,你认不得我了?”
只是那笑并不达眼底,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潭枯水,因着故人相见,才勉强着自己荡出一点涟漪。
尤悠没有再多犹豫一会,她直直地看着李乐安,眼神坚定: “我是要带你走的。”
李乐安一愣,无奈地说: “我过得挺好的,你要带我去哪呀?”
“当初我问你要不要跟我回去修仙,你说要留在人间,那现在呢?”尤悠伸手握住她的手, “你要不要跟我走?”
李乐安嘴唇嗫喏了下,睁大的眼睛里隐隐有暗光流动, “我……”
“不知这位姑娘要将孤的皇子妃带到何处?”冷冷的声音响起,李乐安眼底的光也瞬间黯淡下去。
尤悠气极,转身怒视着来人。
他长相英俊,神色冷硬,同样怒视着尤悠,两人视线交集的瞬间,尤悠就忍不住爆发了, “带去哪里?自然是带到没有你的地方去!”
“孤不准!”
尤悠捏着鞭子就想上去给他几鞭子尝尝,可李乐安死死拉住了她,她那点力气于她而言,稍微一用力就能挣脱,但她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再挣扎,只是依旧死死地瞪着他。
“不准你个大头鬼!她当初说你会好好待她,我信了,结果你都做了什么!成亲还不到一年吧,你就纳妾!她当初可是说的你会一生一世待她好只会有她一人,我才没有带她走!你如今背信弃义又怎好意思让她留下!”
“那只是个摆设!”他上前一步,眼底都是哀求地看着李乐安, “她父亲救了孤的命,临终将她托付于孤,所以孤答应了她父亲会好好照顾她,纳她为妾只是给她一个容身之处,绝不会碰她一丝一毫!”
李乐安却只是低头,不看他也不回他。
尤悠怒极,走到李乐安面前挡住他的视线,不让他看她, “你说的照顾就是把她照顾到床上吗?!还摆设!她难不成不是活人,也是个花瓶不成?!”
“你以为你这样对得起谁?!”尤悠看着他破口大骂, “那姑娘父亲的恩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纳了她当妾,又不宠幸,那她这辈子就活该在这深宅大院里守活寡不成!世上那么多好男人,你就不能给她挑选个好的当夫婿,非要进你后院受你蹉跎?!你这话听得我都想笑,除了你自己色心不死欲想齐人之美我实在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乐安和你青梅竹马多年,你口口声声说着会待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成亲才不到一年你就想打着冠冕堂皇的借口纳妾!你这种恩将仇报背信弃义之人实属恶心!”
他脸色一白, “乐安我不是这样的人,你要信我。”
尤悠看着他这副嘴脸就觉得恶心, “你不是这样的人还能是怎样的人!”
李乐安伸手拍了拍尤悠,安抚她, “没事,让我和他说两句话吧。”
他一听,脸上就是一喜, “乐安你……”
“殿下。”李乐安看着他,没有再向往常一样亲亲热热地喊他表哥,而是用了这么疏远的一个称呼,把他都冻了一瞬,他瞬间就明白了她要说些什么,脸上血色褪去,神色惶恐起来,可她伸手止住了他的话。
“我们和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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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章——66章,也是个很微妙的巧合,从相信爱情到被爱情背叛,不过爱情只是人生的一个插曲,李安的人生还有很多种可能
而渣男,抱歉,甚至都不想给渣男起一个名字
第67章
067
“我不同意!”
李乐安避开他伸过来想要拉住她的手, “陛下会同意的,皇叔祖当初和我说过,如果我过不下去了可以找陛下要一道圣旨。”
尤悠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长榆。
而旁边的渣男似乎是真的开始慌了,眼睛都红了起来, “你在骗我的对不对,我们这么多年感情——”
李乐安叹了一口气, “殿下,是你先放弃的,不用说了,我先进宫去找陛下。”
“我错了!我不纳妾了!我,我把她送出去,送得远远的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都不会再犯了,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不好。”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李乐安却不再看他,转身就要走,其实今天之前她已经想好了,但是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如果没有人帮她,她知道光凭借自己是出不去这个屋子的,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对自己的感情,即使那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纯粹,但是那确实不是她想要的。
直到那天他带着那个女人回来,说要纳妾,她才发现原来人真的是会一瞬间烂掉的——不,也许本来就烂得彻底,但是她一直没有发现。
他不停地说那个女人是恩人的女儿,说他不会宠幸她,只是给她一个容身之处,说他爱的只有她,说他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待她一样好。
那个女人也柔顺地表示不会和她争宠,她只是无处可去了,求她怜悯。
她不是不信他们,即使说她天真也好愚蠢也罢,她确实是相信他能一辈子不变心,能一直只守着她一个人,也相信那个女人不会做什么,她的眼里是一滩死水,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想要的也只是一个安稳的住所罢了。
可她接受不了。
她穿越之后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即使某些时候没有在现代生活那么方便,但是她在这个世界出身高贵,从出生起就备受宠爱,她所接受到的,所身处的环境其实和以往没有太大的差别,父母恩爱长辈慈祥,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表哥也对她千依百顺,还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她原本可以一直活在这个虚假但完美的世界里的。
直到那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叶障目自欺欺人罢了。
两个世界,两个时代,巨大的鸿沟只是被所谓“高贵”的身份掩盖了过去,直到风吹沙散,露出底下的凹凸不平的沟壑,她才终于看清楚了。
他所谓的爱,只是上位者居高临下的怜悯,是从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宠,他们本身就是不平等的,所以即使再“爱”,他也不会真的理解她,不会尊重她,她的心情是不重要的,他说过的承诺也是随时可以改变的。
李乐安头也不回地走了,但是在她即将走出院门的时候,他跪了下来。
很重很沉闷的一声。
“乐安,我求你。”
他嘶哑着声音道。
李乐安停住了脚步,但依旧没有回头。
她说: “殿下,如果推己及人,当初是我带了一个男人回府和你说要纳他为男宠,即使我再三解释绝不会碰他,你会如何作想?”
他沉默了下去,眼睛红得似乎快要流出血来,垂在两侧的手紧握着,青筋毕现,他终于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这种假设他没有办法接受,连话都无法说出来。
可即使这样,李乐安也明白他的意思,平静地道: “你会受不了,会嫉妒会恨,会心痛到难以附加,即使我说再多保证你也没有办法接受,你会恨那个人,也会开始恨我,如果可以你会嫉妒得恨不得当场杀了那个人,甚至可能会杀了我。”
“我不会!!!”
“你会。”李乐安的语气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因为我当时就是那样想的。”
他身形一颤,整个人仿佛被抽光了全身力气,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跌坐下来。
“你看,你自己也接受不的事情,你却让我去忍受,这就是你说的爱我。”
“放过我吧,殿下。”
李乐安提步欲走。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下。
“我真的知道错了,乐安,求——”
尤悠控制不住想要上去踹他一脚,什么人啊开始自残搞道德绑架了是不,看她不踹死他,结果长榆一把捞住了她,尤悠转头瞪他,却见他用眼神示意她去看李乐安。
尤悠看过去,李乐安缓缓转过身来,幽幽地看着他。
尤悠下意识提起了心,她该不会真的回心转意了吧。
她转头一看,果然,旁边这渣男也目露希望,结结巴巴地发起誓来: “乐,乐安,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待会,不,马上,我马上就安排她离府,之后,之后我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如果她不愿意嫁人,我也可以给她安排让她去外地做点小生意,再派人保护她,这样也算是全了她父亲的恩情,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哽咽起来,但是目光里的希望越来越亮。
李乐安非常安静地听完了他说的这一连串话,甚至还点了点头,然后在他期待的眼神下轻轻笑了下: “殿下——”
“嗯。”他难免有些心潮澎湃起来。
然后就听到她说。
“我以前听过一句话, “他会求你,他甚至会下跪,他还会打自己的耳光,你都不要心软,他会一次次地发誓,男人最喜欢发誓,他们的誓言和狗叫没有什么两样,你不要相信。”我以前听了只觉得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直到现在,我看到你,我才明白原来还真是这样。”
尤悠也听过这句话,印象里是出自余华老师的《女人的胜利》一书,她没有看过这本书,只是听那个女孩说过。
她总是很喜欢看书,和尤悠爱看各种网络小说不一样,她会看那些在她看来甚是深奥艰涩的文学,尤悠很多关于各种严肃文学的认识都来自于她的简述。
这本书讲的是一个女人结婚之后逐渐疏远自己的朋友,而且开始努力融入大到丈夫的生活中,但是丈夫却一直保持着自己的朋友圈子,什么事都和朋友倾诉,甚至包括他出轨的事。
但是男人的劣根性又显现出来了,被发现出轨后他并不愿意离婚,道歉,求饶,发誓,妻子的惩罚他全都默默承受下来,在他眼里妻子是很重要的存在,但是很重要并不代表全部,她比不上自己的开心,所以他出轨找了情人,但是情人又比不上妻子,所以他不愿离婚。
到最后丈夫认错回归家庭,这段腐朽的婚姻又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尤悠并不喜欢这个结局,所以当初这本书她听完了也没有去看一遍的打算,即使是看小说她也不喜欢各种误会和错过,更不能接受这种勉为其难的结局。
也许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不是说不喜欢就能断得干脆的,很多人都是将就着活着,即使爱情消退了,还有责任和习惯,他们说的爱情到最后变成了亲情也是这个意思。
但是至少她的世界里不能接受这种情况,也许是心理洁癖,眼睛里容不了一点沙子,又也许太过天真,觉得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什么责任什么习惯,都是懦夫的言辞。
李乐安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声音温软,语气也十分柔和,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笑意,但是字字凛冽如刀,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捅进他的心口,搅得他鲜血淋漓。
说完,她也不再犹豫,毫不留情地走了,只留下失魂落魄的男人。
尤悠也没兴趣这个时候去落井下石,更何况她再说一百句也没有李乐安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来得伤人,果然越是熟悉越是深爱,伤人的时候就越深。
不过这一切都是他活该,她才不会去怜悯这种人。
真心爱一个人,怎么会不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
说到底,只不过是不够爱而已。
自以为是的深情只是居高临下的怜悯,是尊重完全缺失的独角戏,这不是爱。
走出院子,尤悠才想起来问系统, “他当初怎么就未卜先知,去和皇帝说这个事啊?”
【哪个啊?】系统有点摸不着头脑。
“就是让李乐安和离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