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今天又发病了——派大鲸【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9 17:13:47

  但尤悠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没有伤心,甚至连生气都算不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乖巧平静得仿佛在听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
  “哦。”
  她甚至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睫颤了颤,看着扶明: “师伯你说完了吗?”
  “又又……。”扶明沉痛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既然说完了,那我先走了。”
  尤悠起身离开。
  什么是死?
  这段时间,尤悠见惯了生死,前一天可能还在和你言笑晏晏说着话的人,第二天就牺牲了。
  尤悠收殓过很多人的尸体,有她亲近的师兄师姐,有仅仅是一面之缘的同门,也有从未谋面的妖族和魔族。
  她第一次见到死亡的时候,难受到整个人的五脏六腑都在颤抖,人痛苦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胃。
  那时候尤悠不住地呕吐着,她撑着剑吐到眼泪也一块流出来的时候甚至还苦中作乐地想,难怪以前看的那些小说里的主角动不动就有胃病。
  原来人痛苦的时候,连胃都在抽搐。
  后来,慢慢的她就习惯了。
  她平静又熟练地收集他们的残肢,用针线缝合好伤口,拿手帕给他们清理血污,然后一一和这些熟悉或陌生的人告别。
  好像接受死亡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长榆会死。
  她也不相信他会死。
  他说过的,他会长长久久地陪着她。
  在孔明灯上写下的愿望也升到天上去了,那就一定会实现的。
  他怎么可能会死?
  他答应过的啊。
  尤悠上辈子活得很拧巴,按照某个人说的,只要她放下那点“矫情”的执念,她能活得很自在开心。
  但她不愿意,她宁愿那样拧巴地活着,也不想要不纯粹的爱。
  这辈子呢虽然一开始是活得自私任性了点,但是尤悠过得很开心,很开心。
  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有长榆对她一半的好。
  好到最开始有一段时间她都连做梦都在害怕,会不会一睁眼醒过来,又回到那个空空落落只有她一个人的房子。
  有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像是个菟丝子紧紧缠绕在他身上,汲取着所有她需要的养分,她想要很多很多的爱,要他全部的在意。
  要他一直,一直只在意着她一个人。
  只要……只要他稍微有一点点转向其他人了,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
  她就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不愿意付出又强求别人百分百地爱她。
  但他的眼里从来没有过其他人。
  他总是沉默的,安静的,就像是一棵树,总是在她的身后默默地看着她。
  她是喜欢甚至沉溺于这种明目张胆的偏爱的。
  她以为他永远都会在的,会永远永远像这样毫无缘由地偏心她。
  这点无关情爱,在她的认知里,她就是要永远和师父在一起的,后来喜欢“秦宥”的时候也是觉得他们三个人要永远在一起。
  而至于“秦宥”。
  她的感情要复杂很多。
  一开始是讨厌。
  和看到父母再婚后生的那个弟弟以及双胞胎妹妹是一样的感情,厌恶,排斥,又控制不住的嫉妒。
  师父怎么可以有别的徒弟?
  他怎么敢和她抢师父的?
  她要杀了他,这样师父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
  说不上来具体的时间。
  人的记忆和感情都是一个很模糊的东西,稍不注意就会遗忘和忽略。
  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在时间的润色下变得光滑,圆润又朦胧,就像是隔了一层玻璃去看。
  非要去纠那些转变的过程的话,好像也能说出那么点模糊的原因来。
  足够好看,足够听话,也足够爱她。
  他的视线总是不加掩饰地落在她身上,任谁都能轻易看出来他明目张胆的偏爱和专注。
  但这些原因都很模糊,她没有说出来具体是哪个瞬间喜欢他的,如果人能详细地说出来爱的原因,也许那就不是爱了。
  她曾经那么天真地想着,他们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也许到了很久很久之后,她可以交出来一个让自己也让别人满意的答复。
  但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就像是弹到一半的琴,弦断了,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下去,世界万籁俱寂。
  原来这就是死亡啊。
  走在路上的时候会下意识回头,总以为他还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但回过头去看的时候身后空无一人。
  吃了不喜欢的东西总是想着塞给他,但是糖葫芦上的糖浆都快融化了也没有人接过去。
  累了想往后面倒的时候也再不会有人上前扶住她,难过的时候也没有人再像要把她揉进骨头里一样拥抱她。
  甚至想吃喜欢的菜时,她尝试无数遍,但是无论如何,都不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
  而从他离开的那一天起,她的修为就在不断增长,就像是蚕食掉了某个人的存在正在逐渐消化着。
  有时候她感受着体内不断涌动着的充沛的灵气,会恍惚间自己亲手杀了他的幻觉。
  她不再需要大量的符箓和丹药堆在乾坤袋里了,不再时时刻刻担心会有人想对她不利,她有足够的能力自保,甚至也开始轮到她作为太玄宗的底气。
  但是她感觉好像心脏那一块空掉了。
  不会伤心,却也开心不起来。
  她沉溺于编织幻境,那些光怪陆离的梦里,总是有着大片大片的阳光,明亮到近乎要灼伤人的眼睛,他总是站在太玄宗的山门下静静地等待着她,眉目依旧凛冽干净宛如剑光,叫人看一眼就心神恍惚。
  某一天夜里,她忽然想起来那年的元宵佳节,他站在漫天飞舞的孔明灯下,轻声问她“你许了什么心愿?”,她那时候别扭害羞得很,少女心事迂回曲折,回头瞪了他一眼不许他偷看,还撑着伞躲开了他的视线。
  那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够回到那个瞬间,然后用尽全力拥抱他,告诉他
  ——我想要和你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但现实是,她写完那张纸条回过头的时候,只看到了半透明的他,她甚至来不及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但是她还是好喜欢他所以回去之后他们就成婚吧。
  她什么都来不及说。
  什么都没有说。
  尤悠是在他离开后的第三十年才从自我欺骗的保护茧里清醒过来的。
  在过往那么多年里,她从来没有因这件事伤心过,所有人也从一开始的担忧慢慢地也开始觉得她已经放下了。
  她正常地学习,修炼,生活,甚至还开始收徒,手把手地教着剑峰新入门的弟子如何用剑。
  她那么明亮那么凛冽,璀璨得仿若太阳,是所有人都敬仰着的新一任剑尊。
  但她只是在自欺欺人。
  那天是个春光明媚的日子,依稀带着几分寒冬的料峭,剑峰上的不知名的细碎白花开得满山都是,风一吹,就落了一片纷纷扬扬的花雨。
  漫天的花雨里,她恍惚间看到了他的身影,他就站在那棵开得最茂盛的花树下,眼神一如往日,明光澄澈无波无澜,只沉默地注视着她。
  只注视着她。
  “……师父?”
  她失神了片刻,眼眶一热,就奔着他而去,她跑得那么急,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个修士,随手扎起的头发散落下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甚至还险些踩到过长的裙摆摔倒。
  但是她根本什么都顾不上,拎着裙摆赤着脚就往他奔去,就像以往无数次闯祸了之后下意识地奔向他寻求安慰。
  满心欢喜和期待。
  ——但她落了个空。
  花树下什么都没有。
  没有她朝思暮想的人,也没有她心心念念的怀抱。
  那一瞬间,结了三十年厚重的茧被狠狠地撕裂开来。
  她无力地跌坐在地,像个年幼孩子似的无助地失声痛哭起来,悲恸到全身都遏制不住地颤抖着。
  师父……
  骗子……
  明明答应过她的,明明说好了……说好的啊。
  骗子……
第82章
  082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长榆从混沌中睁开了眼。
  他躺在一片虚空中,星河在他身边闪烁着,一团云雾似的东西飘在他旁边,见他睁开了眼,惊讶地说: 【你还真的醒了啊?】
  长榆的眼睫颤了颤。
  系统飘到他正上方,幸灾乐祸地说: 【别想了,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说不了话也动不了。】
  长榆闭了闭眼,不再看它。
  但是一朝翻身做主,系统得瑟坏了,叭叭叭地开始自己的表演。
  【你可得谢谢我,如果不是我费劲心思救的你,你早就死了。】
  【说来也很巧,你还记得当初那朵花吗,就是杨念送又又那朵,就是它把你的魂给束住的,所以说你还真是命不该绝, 】
  【然后又又去魔界学她师姐做的那个事,居然也长了些功德,就算有那朵花,但是没有功德帮忙护体你也早就完了。】
  【害,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彻底恢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系统几乎是隔三岔五就骚扰他一遍,要么翻旧账絮絮叨叨念他一顿,要么是跑去看尤悠几眼,回来叭叭叭地给他播报一通。
  【哎呀,又又今天收了个年轻帅气的小弟子,人又乖巧又听话,你说你回去的时候还能有你的位置吗?】
  【嘿嘿长榆你知道你这是什么样子吗,你现在就跟个瘫子没啥区别了。】
  【得亏你们当初没有举行合籍大典,不然你看你这样不是耽误了我们又又嘛。】
  【如果不是不想我们可怜的又又小可爱守寡,我当初都不想救你的。】
  【但是现在看样子,好像我做的也是有点多余啊,我看又又马上就会喜欢上别人了,年轻人嘛忘性大,感情来得快也去得快。】
  系统想了想, 【我要不还是先把你杀了吧,免得到时候让又又要在新欢和旧爱之间做出艰难抉择。】
  “哦,是吗?”
  【当——】系统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是突然间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你,你,你……。】
  长榆慢慢从星云里起来,他的动作还有点僵硬,但是把系统吓得飞出去好长一段距离。
  长榆掀开眉看着它,慢吞吞地说道: “祸害?瘫子?旧爱?”
  【我什么都没说!都是你的错觉错觉!】
  长榆也不再看它,活动了一下身体确定没有什么大碍后就逐渐走了出去。
  【欸,你去哪里?】系统惊了, 【你现在可还没恢复呢!】
  长榆不吭声,直接往下走去。
  【别吧!你现在又没多少灵力,随便来个什么东西都能把你给灭了,你真想找死啊。】
  但是长榆是铁定了心要走。
  系统真的要疯了,虽然它这段时间是习惯性嘲讽报复一下,但是它说什么不代表真的这么想啊,长榆这条命是它念在尤悠的份上花了好大工夫才捞回来的啊!
  但它那一丁点的力量都基本在给他重塑身体的时候耗光了,现在根本没能力拦住他。
  从天云之端一路走回太玄宗,系统都跟在他身边提心吊胆地看着,生怕从路旁蹦出来个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一下把他灭了。
  但是幸运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系统一开始瞒着尤悠是因为不想她看到长榆这个样子难过,想着等他恢复好了再告诉她,后面它想说的时候,长榆不让说。
  明明可以直接让它传音告诉尤悠或者扶明,让他们直接过来接他的,但是他就是不愿意,非要自己回去见她。
  【真是搞不懂你脑子里想的什么东西,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灵气没了脑子也跟着没了。】系统气得直翻白眼, 【你别到时候路上随随便便就被人抹了脖子去,那就搞笑死人了。】
  “不会。”长榆淡淡地回了一句,沉默了会,又道: “当初我不告而别,现在也该是我回去见她,而不是她来见我。”
  【有区别吗?】系统都被他气死, 【你见她和她见你有什么区别你告诉我?!!!】
  【她等了你那么多年,你就这么狠心让她一直等着你?明明可以早点见面解决的事情,你就非要拖着是吗?】
  但是长榆又不吭声了,低着头一步一步走着。
  ……
  窗外忽然有风声呼啸而过,山林里掀起一片此起彼伏的绿色波浪,树叶哗啦啦的响声不绝于耳,尤悠也就此从梦中醒来。
  她起身走到窗边,外面的小树上停了几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听说在凡间,喜鹊的叫声就是在给人报喜,见鹊如同见喜,也许今天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好事发生哦。”何燕恰好来找她,见她怔怔地看着窗外,便笑着随口说了句。
  “是吗?”尤悠不置可否,回头看向她, “师姐,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说到正事,何燕就敛去了些笑意, “刚结束的宗门大比我们收了不少新弟子,想着叫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练剑的好苗子。”
  尤悠并不怎么感兴趣,百无聊赖地戳了戳一旁的不倒翁,看着它不断倒下又不断起来,语气淡淡, “让王一一去吧,她可以处理好这些事情。”
  王一一是尤悠收的大弟子,天生剑骨的绝世天才,她是尤悠在妖界捡到的孩子,姓王是因为她是虎妖,额头上一个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王”字,而一一这个名字却不是尤悠给她起的,她大名叫王璨一,本来是取鲜明光亮的唯一这个意思的,但是她本人极度不喜欢这个璨字,因为写起来太麻烦了,被何燕罚抄书的时候她抄名字就抄到崩溃哭了,一直喊着要改名叫王一一。
  尤悠怎么说她都不愿意,最后尤悠和她只能各退一步,大名依旧叫王璨一,小名就叫王一一。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由于这孩子见人就说自己叫王一一,别人喊她王璨一她还不应,所以这个大名也就名存实亡了。
  何燕看了看尤悠戳着的那个不倒翁,即使是并不写实的画风,但谁都能一眼看出来长榆的影子,她叹了一口气, “又又,你也该放下了。”
  都这么多年了,她一开始也是被她平静的表现欺骗了,以为她早就不在意了,可谁知道……。
  尤悠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无波无澜的, “师姐,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
  很多时候,何燕都会怀疑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飞扬跋扈活泼骄纵的尤悠吗,这么些年,她几乎活成了长榆师叔的模样。
  何燕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笑笑道: “没什么。”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