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也就是现在的蒋答应也不能幸免,误食了不好的东西,损伤了身体。朱佑辉一开始还试图控制事态,最后也被朱佑瑭恶心出了火气,两个人斗作了一团。
李正玉每天看得直乐。
上元节晚间的宴会上,他们二人倒是勉强维持了表面的和平,但朱佑瑭腿残疾了,阴阳人的功夫却见长,嘴里吐出的话没有一句是中听的。
朱佑辉不与他纠缠,只一心偷瞧李正玉。
李正玉人坐在这里,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酒液,思绪却渐渐翻飞。
她白天带李蔓瑛出门游玩,乘车跨马,供帐于郊野,好不快活。
李蔓瑛如今心情极好,李母心疼她,对她比过去还要纵容,李正玉也不会拘着她,她如今的日子比在宣平侯府时要自在百倍。
“温如,我敬你一杯。”
李正玉回过神来,虽然她用各种手段拉拢了不少要员,但这一切都是暗地里的,明面上,她这里向来门庭冷落,怎么还有人来同她搭话?
哦,原来是四皇子,那没事儿了。
“襄王殿下的酒,臣不敢喝。”
眼前人的眉眼在灯火映照下格外动人,朱佑辉看得有些痴了,好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被拒绝了。
他自然不会气馁,在李正玉这里碰壁,于他而言,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朱佑瑭常用“伪君子”来嘲讽他,其实这是一句恰当的评语。
就比如现在,他看上去清风霁月,似乎只是来敬一杯酒,没有其他任何心思,实则心头的欲|火在熊熊燃烧,向下烧到了他的小腹,向上侵染了他的思绪。
他想离这个人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近无可近。
从小到大,世人皆评他是谦和之人,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想得到的东西,最后无一例外都会落入他的手中。
朱佑辉将身子挨近李正玉,在她耳畔低声道:“父皇知道我心悦于你,但没有过于苛责我。真是奇怪,你是男子的时候,我爱慕你他不在意,但如果知道你是女子,他反倒会在意了,至少你的官是做不下去了。”
说完,他摆正了身体,注视着李正玉的眼睛,轻声继续道:“即便你待我如此冷淡,我也始终不忍心逼迫你。但若是父皇问起我是否对你这个男子抱有一些无法言说的心思的时候,我该怎样回答他呢?”
李正玉笑了,眉眼之间冰雪顿消,她觉得朱佑辉真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威胁的话已经说出口了,嘴里却喊着我不忍心逼迫你,恶心的事已经做过了,却总是摆出一腔衷情的样子。
这么装,给谁看?
她难道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她正要开口,李炳适时地从御阶上下来,打断了李正玉与朱佑辉的谈话:“李大人,陛下召您过去。”
第19章 听说陛下觊觎我(十九)
李正玉终于等来了剧情中的一个机会。
朱庭瑄今夜兴致颇佳,他将李正玉拘在自己身边灌了好几杯酒,直到她的脸上泛起晕红才心满意足。
他犹是不尽兴,又在宴会结束之后携李正玉出宫,观灯会、猜灯谜、放烟花、看舞龙舞狮。
两个人脸上的面具一会儿摘下来,一同吃一些小吃,一会儿又戴上。他们与身后的护卫们隔了一段距离,这天下之大,满目繁华,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朱庭瑄的手里提着一盏小兔子灯,这是刚刚猜灯谜赢来的。他见李正玉颇有几分喜欢,想立刻将灯送给她,却发觉她的手被吃食占住了,因此便一直帮她拎着,直到现在。
两人肩并肩朝前走着,穿过摆着琳琅满目的物件的摊子,穿过飘香的烤番薯、插得满满当当的糖葫芦,穿过汹涌的人潮。
朱庭瑄的手缓缓挨近,两人的手背相贴又分离。
李正玉一无所觉,被眼前欢快热闹的气氛所感染,眼中终于浸染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笑意。
她不知道,一个连雷霆震怒都会被当做君恩歌颂的人,小心翼翼地接近,在黑暗中摸索,只想握住她的指尖。
不知什么时候,那只手终于握了上来。李正玉有些诧异的望向身边的人,只见朱庭瑄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朵梅花来,牵着她的手将她又拉近了一些,将那朵梅花插在了她的鬓边。
乌黑的发,艳丽的梅,如果她的脸上没有戴着狰狞的恶鬼面具,想必会是一幅美得惊心动魄的美人图。
朱庭瑄将李正玉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他面前这个眼中还残存诧异的人,实在是有着比雪中红梅还要清艳绝伦的美。他只觉得她那浸染了点点冷意的眸中流传的辉光,比盛世的万家灯火还要动人心魄。
“真美。”朱庭瑄笑道,见李正玉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情不自禁想要逗逗她,“温如,你的人生中有一个不可避免的遗憾,你知道是什么吗?”
李正玉眼中诧异之色更浓。
“你没有办法看到你自己,镜子里的你,不及真实的你万分之一。”
如果未曾遇见这样一个人,没有机会爱她,无法与她白头,那将是这个世界上最遗憾的事情。
万幸,他是坐拥天下的皇帝,这样的遗憾注定不会属于他。
看到李正玉脸上浮现的无奈,朱庭瑄的手轻抚过她的鬓发,唇角情不自禁勾起。
李炳的通禀打破了这流转着暧昧的气氛。
接过面上隐带忧虑的李炳呈上来的密信时,朱庭瑄依然紧紧攥着李正玉的手,李正玉本可以挣脱的,但她觉得被握一握也没什么,在脑海中重新预演了一遍待会儿的谈话要点,确保能够万无一失。
她比这世上所有人都最先知道密信的内容。
蛮族惯常爱在冬季于边境烧杀抢掠,北疆战事又起,缺衣缺粮,反正是什么都缺。打不打,怎么打,在什么限度内打,这都是问题。
剧情和原身的记忆中其实都没有提及此次战事的具体走向,但李正玉知道大新将会连连大捷,李正帆也会在此次战事中受封男爵。
力挽狂澜她力有不逮,但分润功劳她义不容辞。
朱庭瑄未向李正玉隐瞒信中的内容,她闻言果断地上了三板斧,希望朱庭瑄能将她派往前线。
“陛下,臣希望能为国效力,为陛下尽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先表表忠心,这是应有之意。
“西厂的情报系统已经建立完全,此次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时机,臣愿往前线监督指挥。”
派我去可是很有用的,我劝你不要因私废公。
“实不相瞒,大哥已经定亲,臣的父母正准备为臣择一门亲事,但蛮族未灭,何以家为,臣想先立业,再成家。此次除了想做出一番事业,臣还想躲一躲父母的催婚。”
哪怕为了你的私心,也该让我去。
李正玉的三板斧一下,朱庭瑄万般纠结之下终于还是应允了。
“等开春的时候吧,现在天气这么寒冷,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住。”
李正玉自是不从,开春的时候仗都要打完了,她过去难道是为了打扫战场吗?
最后朱庭瑄还是将她封为监军,允她十日之后便出发。西厂提督做监军,倒是很应景。
*
李正玉在战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原本几个月便结束的战争足足打了将近一年。和谈不复存在,大新的军队长驱直入,如一柄坚不可摧的利剑,刺穿了蛮族的胸腹,捅穿了漠北的王庭。
在李正玉这只蝴蝶的翅膀扇动之下,李正帆先是被封为子爵、后又晋为伯爵,最后被封为平津候。
她亦是从一个在基层士兵眼里人憎狗嫌的监军成为了可以交托后背的战友,成为了士卒们愿意随之冲锋陷阵的将领。
短短一年时间,李家便迅速崛起,李正帆封侯在众人的意料之内,但这未免有些太快了,更何况李正玉亦被封为武安候,一门双侯爵,何其显赫。
李家两兄弟还未归来,李府便已门庭若市,往来沟通联络之人络绎不绝,倒春寒亦抵挡不住他们的脚步。
李蔓瑛便是在这样一个春寒料峭的清晨睁开了眼睛,她明明已经死去,为什么还能有意识?
迷蒙之中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紧紧抓住了身边想要将她扶起来伺候她洗漱的知书的手:“现在是哪一年?几月份?”
听到知书的回答,她眼前一黑又栽倒在了床上。
她回来了,但迟了,太迟了。二哥已经……父亲和母亲也离她而去了。老天爷让她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让她再重新经历一遍悲惨的命运吗?
太阳穴骤然间传来的刺痛让她眼前发黑,无数记忆涌到她的脑海之中,李蔓瑛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床顶,为什么记忆中的一切和上辈子不一样?
二哥不仅没有被揭穿身份自戕而死,还在北疆的战事中立下赫赫战功。大哥也没有落下残疾,这辈子他不仅没有丢了爵位,还被封为了侯爵。父母也没有抑郁而终。
她缓缓起身,辨认出这是自己的闺房。她身边的丫头脸上挂着的不再是委屈和麻木,所有人脸上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表情,像是对此时的生活无比知足。
一个侯爵府的弃妇没有办法给任何人出路,但两个侯爵最疼爱的妹妹,哪怕是她身边一个最小的丫头,走出去都要被人礼让三分。
她已经和离了,她终于不再是宣平侯府的夫人,就是这个看似荣耀的名头,困住了她一辈子,困死了她一生。
是老天爷开眼了吗?她仔细思索,反复推敲,想要搞清楚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同的。她知道这么多人的命运不可能无端改变,其中一定有原因。
渐渐的,李正玉的言行一一在她眼前浮现。
二哥不再执着于想要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名臣,那双向来只握笔抚琴执棋的手沾染了流淌不尽的血污,于阴诡地狱中搅弄风云。
她不再露出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倦怠而冷厉的眉眼像是被揉碎的花朵,身上原本清冷的香气之中渐渐混杂了淡淡的血腥气。
她上了战场,刀剑无言,但家书中永远只有“平安”二字。
后来,二哥率兵亲至漠北王庭,俘虏了一众蛮族显贵的事迹传遍京城与大江南北,对她已经有些心灰意冷的父亲得知此事后激动万分,开祠堂祭拜先祖,言必谈及有这样两个光宗耀祖的孩子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幸事。
“二哥。”李蔓瑛心中一阵酸楚,她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二哥也回来了,且比她早了许多。
那个单薄瘦弱的身影用两年时间给了所有人一个美好得近乎虚幻的世界,但身处这样一个世界,她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庆幸与喜悦,而是难以自抑的心痛。
自戕的时候,一定很疼吧?面对着对一切都茫然无知的他们,二哥心中的痛苦与恐惧又能说给谁听呢?
她似乎永远都是被庇佑被保护的那一个,亲人们纵容并呵护着她的天真,她一直以来都为此感动甚至骄傲,现在想来,这样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
上辈子她家破人亡,却没有办法给亲人们报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仇人登上高位。如果最后活下来的人是二哥,她一定不会像自己那么失败。
她确实只是一个女子,但二哥也是啊!二哥能够承担的,她也同样能够承担。重活一世,有这样堪称玄奇的经历,她若是再不醒悟,那恐怕老天爷也没有办法救她了。
“姑娘,今天是两位侯爷班师回朝的日子,可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知书见李蔓瑛早晨起来又是哭又是笑,以为她是因为两位兄长马上就要回来了而激动过了头,不敢上前打扰,见她渐渐平静下来,才出言提醒道。
李蔓瑛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说道:“那便先洗漱吧。”
第20章 听说陛下觊觎我(二十)(捉虫)
洗漱完毕,李蔓瑛去给父母请了早安,随母亲乘马车去了城门口,想要第一时间迎接远道而归的大军。
城门外。
旌旗迎风摇曳,身着铠甲的大军从远处望去如同一道钢铁的洪流。官道旁的柳树已经抽芽,春意顶着严寒渐渐勃发,终于在今日荡漾起了一树一树的春色。
朱庭瑄率群臣夹道相迎,他的心情既激动又迫切,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一年的时间,太长,太长了。
李正玉身披铠甲,脚蹬战靴,骑着马与兄长并行,战场上的风霜雨雪让她的皮肤不再如雪般洁白,而是变作玉一般温润的色泽。
少年人的青涩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在她的身上出现过,时光的流逝、战事的磨砺则让她变得更加沉稳,眼神中透出冷硬与戾气。
大军缓缓逼近,士兵们收不住的煞气给人以沉重的压迫感,朱庭瑄泰然自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侯爷。
李正玉与李正帆一同翻身下马,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众将士得以面见君王,皆激动万分,单膝跪地山呼万岁。
“免礼。”朱庭瑄第一时间抬着李正玉的胳膊将她扶起,他的目光从上而下一寸寸扫过,让李正玉莫名有几分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一年来,身边所有人都说她变了许多,就像是她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一步一步成长为现在的模样。其实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无论是过去的她,还是现在的她,表现在外的都只是一个用来被别人观察和分析的壳子。
真实的她,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这么多年来未曾变过。
现在紧紧注视着她的这位坐拥四海的皇帝陛下,似乎才是真的变了许多。
曾经他也有过眼神复杂深沉的时候,但自己至少能大体揣测出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现在望着这双威严又淡漠的眼,即便那眼中只对着她一人的脉脉温情是如此真实,她仍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身处于她琢磨不透的迷雾之中,让她有一种事态发展超出了自己的控制的战栗之感。
被迫与朱庭瑄同坐一车,即便这个人言谈举止似乎都与往日没有任何区别,她仍是忍不住思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车外百姓的欢呼让她有一种久违的感觉,近的,使她回想起她当上状元郎打马游街的时候,远的,让她联想到她做皇帝南巡时被万民朝拜。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如果此时能骑在马上享受众人崇拜的眼神,那便更好了。不知家人有没有来接她,她朝外望去,却没有找到他们。
“温如。”朱庭瑄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待在京城,待在我身边,不要再走了。朕的心意……你分明知晓。”
刚一见面就挑明,这么刺激的吗?
李正玉垂眸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陛下的意思是?恕臣听不明白。”
朱庭瑄差点儿气笑了,自己早就表现得足够明显,这个人明明什么都知道,现在却在这里装傻。自己那些信中的语句哪里有一句是可以写给臣子的。
“真要朕明言吗?”朱庭瑄道,他用手轻轻将李正玉的脸拨过来,注视着她的眼睛,“你刚走的那几个月倒还好,后来,朕夜夜都会梦见你。温如,朕想要你,朕想你站在朕身边,与朕并肩,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