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澜:“……”
他凝视前方姜拂衣消瘦的背影,看来她之前“死而复生”,并非是命大。
姜拂衣心里不舒坦,恶趣味的询问燕澜:“就我刚才问漆随梦的问题,换你来答,你会怎么答?”
燕澜还是一样的回答:“我又没有师父。”
姜拂衣想翻白眼:“我现在觉得剑笙前辈说的特别对,你可真无趣。”
燕澜心道无趣就无趣,要那么有趣做什么,等着被鸟妖看上抓进大海?
但燕澜稍微一想,又觉得这问题根本不难。
他不会逆反弑师,也不会阻拦姜拂衣报仇。
打从师父因为某种站不住脚的理由,对他心悦之人痛下杀手那一刻,便已经亲手斩断了他二人之间的师徒恩义,不配再受他尊敬。
莫说师父,亲生父亲也是一样。
只不过这一题对漆随梦来讲确实有些不太公平。
他以为从小将他养大,对他恩重如山的是无上夷。
其实陪他一起成长的是姜拂衣。
等他想起一切时,应会对今日之言追悔莫及。
……
不能飞行,今日难以抵达幽州,晚上他们露宿在野岭。
更深露重,狐狸已经蜷在树下睡的香甜,姜拂衣还在篝火旁喝鸡汤。
她现在不能睡,因为燕澜不在附近,出去找合适的地方喂养寄魂了。
姜拂衣围着篝火搓搓手,幽州真冷,是那股透着阴气的冷,直冷到骨头缝里去。
而且从地图上看,幽州地域广阔,都不知道上哪儿找凡迹星去。
正慢慢搓着,突然感觉脖颈针扎似的一痛,像是被小虫子给叮了一口。
姜拂衣探手摸过去,也没见血迹。
奇怪了,她是有些修为的,周身自带一层天然屏障,普通蚊虫根本近不了身。
“姜拂衣。”突然一个声音传进她耳朵里。
这陌生的男子声音惊了姜拂衣一跳,起身问:“是谁?”
更奇怪了,她好像可以和这个人通过某种媒介聊天?
那人自报家门:“夜枭谷,刑刀,师承霜叶。”
姜拂衣恍然,是之前在山外和漆随梦动手的那个白发魔修。
听说个性有些癫狂。
姜拂衣正准备血祭音灵花。
刑刀却说:“我劝你不要使用术法,你体内已经中了魔神大人赐予的连心魔虫。”
姜拂衣感知心脏,伤口缝隙里还真有只小小的虫子。
刚才脖子会痛,是这个缘故?
挺厉害,神不知鬼不觉就被咬了,幸亏寄生的部位是心脏。
“小家伙,我的这颗石头心,你可咬不动。”
姜拂衣正打算取出来。
刑刀又说:“现如今你与我同命相连,我生你生,我死你死。”
姜拂衣诧异:“你这是在搞什么鬼?”
他给自己也下了魔虫?
刑刀自顾自道:“你莫要惊动其他人,安静随我走。魔神大人所赐之物,凡迹星也解不开,只要他答应为我师父疗伤,我不会伤害你。”
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而且姜拂衣听他的意思,他好像知道凡迹星如今人在何处。
这还不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姜拂衣当即道:“走走走,大哥你在哪儿,咱们赶紧出发。”
同归里和燕澜保持联络就行。
刑刀:“……”
说她和凡迹星没关系,他都不信,一样都是那么有病。
第24章
“你朝东边走,不要耍花样。”
姜拂衣:“……”
刑刀:“你怎么不动,果然是想耍花样。”
姜拂衣难堪:“哪边是东?”
她不是故意的,每次一来到陌生的地方,总是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分清楚东西南北,尤其是没有月亮的夜晚。
刑刀大概是无语住了,半响才道:“你面前是西,背后是东。”
姜拂衣忙不迭转身:“现在像你这样的好人不多了,我问东,你连西都告诉我。”
刑刀:“……”
有病!
姜拂衣步伐极轻,生怕柳藏酒察觉出来异常,再生事端。
她边走边从同归里取出纸笔,简单留下一句话。
小心放回去,想着燕澜正在忙碌,并不催动铃铛。
野岭的东侧还是野岭,幽州的黑夜时间有八个时辰,长过白天许多,浓黑的夜幕之下,犹如走入无边地狱。
突然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姜拂衣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目望刑刀在前方不远处现行,果然是那位少年白发的魔修。
疯不疯不知道,够狠,也挺聪明的。
以为她和凡迹星关系匪浅,和她一起种下连心共死虫,这样去到凡迹星面前,也不敢杀他。
可惜了,姜拂衣自己都不知道能和凡迹星扯上什么关系。
“走。”刑刀抓住她的肩膀。
姜拂衣毫不反抗,任由一团黑雾将他们笼罩,不知是飞行,还是使用了缩地成寸的术法,总之已经不在原地。
刑刀打量她:“凡迹星究竟是你什么人?”
姜拂衣好笑:“你都和我同生共死了,现在才来问我这个,会不会太迟?”
刑刀哑巴了下:“师父说你们关系匪浅,宁可被魔神惩罚,也不招惹你。”
“那不就得了,你既然认定可以拿我要挟他,又何必管我俩的关系?”姜拂衣示意他专心带路,少说废话。
……
西面的山坳里,燕澜猎杀了不少的魔化兽。
哪怕一只最低等的魔化兽能给寄魂带来的生命力,也比几百只家禽更多。
大半个晚上,寄魂肉眼可见的膨胀,从瘦猴子逐渐变成了一头精壮的小熊。
燕澜背靠一株枯树,双手环胸,等它吃的差不多时,犹豫着问道:“你从前跟着我母亲,是否知道二十年前,她点过天灯之后,从神族得到了什么旨意,用哪种办法平息原本可能会发生的浩劫?”
燕澜始终不能相信,母亲会将怪物封印在他身体里。
寄魂蹲在尸体旁,边吸食灵魂之力边摇着脑袋:“我除了进食,还有被主人提取力量时,基本都处于睡眠状态,对主人的事儿哪里敢多问啊。”
燕澜知道它没撒谎,不然这寄魂至少寄生了九任巫族少君,也未免知道太多秘密。
“不过……”寄魂想起来一件事,“前主人,也就是您的娘亲,她在您刚出生没多久,有一次情绪极为激动,我被迫苏醒,听到她在和您的父亲争执。”
燕澜放下手臂,站直了身体:“他们争执什么?”
寄魂从前对宿主毫不在意,自然也记不得:“就记得他们真的争执了好久,吵的我睡不着。”
又摆摆手,“不对不对,不是您刚出生,是您哥哥刚出生没多久。”
燕澜有个年长他十岁的兄长,出生不到周岁便因怪病夭折。
燕澜之所以对凡迹星多有了解,正是因为父母亲曾经为了他的兄长,去寻找过凡迹星医治。
不知是凡迹星不给治,还是没有治好,总之回来没多久,他大哥便夭折了。
不曾抓过龟甲片,连个名字都没有。
等到寄魂吃饱之后,燕澜折返回去。
相隔几十丈,已经发现篝火附近只剩下柳藏酒。
燕澜心头蓦地一惊,一跃而至。
柳藏酒被他的动静吓醒:“又怎么了?!”
燕澜掐诀,指尖现出一点红光,在自己眉心一点,向四周释放出感知力:“阿拂呢?”
柳藏酒一点也不紧张:“大概是像你一样睡不着出去逛逛了吧?反正我没感觉有外人靠近。”
燕澜是有事情做才离开,荒山野岭大半夜,姜拂衣怎么可能出去闲逛。
感知不着,燕澜道:“我去找,你留在这里别动。”
“我劝你省省吧。”柳藏酒劝他不要太紧张,“若真是有人能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小姜带走,那他的修为得有多高?我觉得八成咱们也找不回来了。”
燕澜瞥了他一眼,但柳藏酒别的不行,警觉性信得过。
姜拂衣难道是自己离开的?
燕澜想到什么,连忙打开同归,取出匣子里面的纸。
果然又多了几行字。
“大哥,夜枭谷的刑刀给我下了一种我不怕的魔虫,非要带我去找凡迹星,别担心,等寻到之后我会通知你,你俩再过来。”
燕澜:“……”
柳藏酒凑近来看:“怎么了?”
燕澜将纸收回去:“没事儿,继续睡你的。”
“我就说嘛。”狐狸刚躺下,突然又猛地窜起来,浑身炸毛。
燕澜比他更早警觉,指尖已然暗暗泛起金光。
周围飞沙走石,鸟雀惊走。
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势,由远及近逐渐逼来。
不久之后,一顶四周飘散着轻纱的小轿,被四名貌美女子虚虚抬着,从他们斜上方的半空中如鬼似魅的飞过。
那些轻纱被夜风鼓起又落下的间隙,能窥见轿中端坐着一名华服女子。
看样子只是路过,柳藏酒松懈下来:“真够显摆的,不过来头估计不小。嗅着气息好像是羽族,对吗燕澜?”
“燕澜??”
……
姜拂衣不知被刑刀带着跑了多远。
刑刀突然停顿下来,侧身朝向姜拂衣肩膀挥出一掌。
姜拂衣被他从黑雾中猛推出去,摔倒在一侧的地上。
正在纳闷儿时,骤然瞧见一道剑光,燃烧着熊熊火焰,似太阳一般耀眼,斩碎了黑夜,斩落在刑刀头顶上方。
姜拂衣被那道剑光照耀的睁不开眼睛,第一反应是不是漆随梦暗中又尾随她,跳出来破坏她的好事。
但又觉得这威力,并不像是凡骨境界能够使出来的。
至少也该是个人仙中层的模样。
因此刑刀哪里挡得住,直接被他的剑气震出去十几丈远,重重摔倒在地。
刑刀很快又爬起来,果不其然的疯子,眼底竟然浮现出兴奋:“赤麟剑?你是御风阁,剑仙暮西辞?”
“妖魔受死!”暮西辞并不想和他废话,原地不动,一挥长剑,倏然一道火焰再度朝他焚烧。
刑刀这人遇强则强,取出一颗魔药吞下,脸上瞬间爬满了黑色纹路,激发出澎湃的魔气,准备与他较量。
姜拂衣从地上站起身,望向看上去年仅二十来岁的暮西辞。
她闲来无事最喜欢打听剑修,自然知道暮西辞。
比起来漆随梦天生剑骨,少年天才,暮西辞算是大器晚成,二十一岁才和妻子一起拜入御风阁学剑。
但他妻子入门没多久便身受重伤,暮西辞为了筹措医药钱,一年之内接下三千七百多道悬赏令,诛杀成千上万的妖魔。
二十六岁脱离凡骨,步入人仙境。
一举震惊世人。
听闻暮西辞在的地方,他的夫人必定在,姜拂衣转头寻找。
而不远处的路边,的确站着一位虽然美貌,却形容憔悴,瞧上去风一吹便要倒地的纤弱女子。
那女子也恰好在看她,姜拂衣见她这般脆弱,主动上前去:“这位可是暮夫人?”
女子捂住胸口咳嗽了一声:“姑娘莫怕,他全仗魔药之威,我夫君胜的过。”
姜拂衣正是不理解这一处:“两位前辈知道我是万象巫的圣女?”
暮夫人微微愣:“万象巫的圣女?”
姜拂衣纳闷:“那以暮前辈的修为,应能看出我是邪修,为何要救我?”
暮夫人微抬眼眸,打量她一眼,突然压低声音:“姑娘认不认识柳藏酒?”
姜拂衣稍愣:“认识,小酒是我的同伴。”
这声“小酒”,令暮夫人看向她的目光亲切了许多:“我就说若非久伴,不会有这样浓的味道。”
姜拂衣看她的目光却愈发狐疑。
暮夫人偷瞄远处的暮西辞一眼,与姜拂衣调换了个位置。
她背对着战局,以口型对姜拂衣说道:“我是小酒的三姐。”
姜拂衣瞳孔紧缩,难以置信,她竟然是柳藏酒一直在寻找的柳寒妆?
柳寒妆又以口型说:“若是小酒在附近,你快点儿提醒他,见到我一定要假装不认识。”
姜拂衣不明白,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您赶紧让暮前辈收手吧,这魔人给我下了同生共死的连心魔虫,他死我也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