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海市上空突地一声炸响。
众人纷纷驻足仰头。
是灵力烟花。
炸开之后,无数只火凤在高空盘旋飞舞,异常盛大绚烂。
人群中有人笑着说:“看来岛主今天心情不错。”
……
远处,况雪沉直立在屋脊上,始终望向无忧酒肆的方向,对头顶的绚烂视若无睹:“该换点新鲜的了。”
李南音坐在屋脊上,恰好能与面前的小不点平视:“别太得意,我今儿点烟花可不是为了你。”
况雪沉朝她望去:“是因为那位巫族圣女。”
李南音笑道:“她是昙姜姐姐的女儿,我的外甥女,你说我高兴不高兴?”
况雪沉微微颔首,继续看向无忧酒肆。
李南音则看向他眉心的金色印记,笑意淡去,眼眸涌出一抹忧色:“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使用你的大神通,这具傀儡肉身支撑不住,会损伤你的神魂。”
况雪沉平静道:“这不必你提醒,我知道巫族少君会来,本就是过来给他兜底的。”
李南音戏弄道:“其实你要是答应娶我回你们温柔乡,我马上抛掉修罗海市的规矩,不当这个岛主了,帮你去救你二弟。”
况雪沉淡淡道:“你打不过这只怪物的,即使我真身来此,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李南音微微怔:“这样厉害?你已经知道是什么怪物了?”
况雪沉摇头:“不知道,但这次跑出来的怪物里,应该没有一个是小角色。”
都是被九天神族单独封印起来的。
巫族镇守的是大狱,怪物种类多,数目大,但危险性尚在可控制的范围。
单独封印的那一批,才是动辄会导致生灵涂炭的狠角色。
不过,那些单独的封印都具有弱化、衰减怪物能力与寿元的作用。
从大荒时代至今,已经过去几万年了,怪物才刚逃离封印不久,应是处于比较虚弱的状态,才会躲在小小的酒肆里。
兵火也一样,他比着大荒时代已是弱了许多。
然而,怪物的寿元衰减虽然不可逆,能力却能够不断提升。
那只怪物选择无忧酒肆,应和他的能力有关系。
况雪沉限于祖训,对其他怪物知之甚少,还是得靠燕澜的《归墟志》,或者兵火从前的见闻阅历。
再者,二弟被擒获,镜面虽有裂纹但这裂纹并未继续扩大,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怪物留着二弟有用。
或者那怪物杀不死鉴真镜妖。
这些分析况雪沉都已经告诉了燕澜,如今只需安心等待,最后再看需不需要自己出手。
李南音见他又将眉心印记皱的变了形,打趣道:“说真的,你还是赶紧将我娶回去吧,我来帮你管着你那三个弟妹,不然我真怕哪天你就被他们折腾死了。”
“不提其他,你修的是逍遥剑。”屋顶上的夜风,吹动况雪沉手脚腕上的铃铛,他微微侧目看向李南音,“你应不困于情,不惑于心,得大自在,往后才有机会突破地仙。”
“这次是你浅显了,昙姜姐姐的剑,可没你以为的那样平常。”李南音心念一动,逍遥浮现,围着她绕了一圈。
又随她两指并拢,飞向高空,伴着那些灵力烟花释放出的火凤飞舞,“逍遥真正的剑意,并不是脱离人世情感,得什么大自在。而是天高海阔,人生苦短,且放肆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不受世俗拘束,不理旁人指点,才是这世间逍遥仙。”
只可惜,李南音觉得自己还差得远。
……
姜拂衣和燕澜已经离开了无忧酒肆门口,随着人潮继续向前。
他们选择的客栈位置,就在无忧酒肆前一个路口。
抵达客栈时,瞧见暮西辞抱着手臂站在屋檐下,紧蹙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模样。
“暮前辈。”姜拂衣朝他走过去。
暮西辞回过神,转头看向姜拂衣的时候,凝重的表情稍微松弛了一些:“你们回来了。”
姜拂衣察觉他有一些反常,正想试探一下,又听他说,“关于那个东西,我有了一点想法。”
“那个东西”指的自然是无忧酒肆里的怪物。
姜拂衣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是在琢磨怪物。
燕澜颔首:“去我房里聊吧。”
三人一起去到燕澜的房间里。
燕澜每次住在客栈里,第一件事便是摆放自带的矮几,但这矮几窄而长,只能分坐两侧。
燕澜等姜拂衣自来熟的盘膝坐下后,坐去她身边,才请暮西辞坐去对面。
随后提壶斟茶。
姜拂衣昨夜将暮西辞支出去聊天,说的正是燕澜的事儿。
告诉他,自己和燕澜谈妥了,燕澜暂时不会收他,等他完成心愿再说。
身份既然已经暴露,暮西辞也不再遮掩,开诚布公地道:“少君,我刚才去了趟无忧酒肆。”
燕澜蹙眉:“不是说好等明晚一起去?”
今天先熟悉下一下地形环境。
暮西辞一刻也不想等,如今满腹心事,他着急着回岸上去:“我觉得我们分开去更好,目标没那么明显。”
燕澜:“可是……”
姜拂衣制止这个话题继续发酵:“既然都已经去过了,就不要再讨论这些。”看向暮西辞,“您先说说您的发现?”
燕澜没再多言。
暮西辞这才道:“无忧酒肆的客人,会释放出纷繁的杂乱气息,他待在那里的目的,如果是需要补充元气,提升修为的话,我觉得他有可能是……擅愁。”
姜拂衣侧目看燕澜:“擅愁?”
燕澜手中旋即多出一侧竹简,他见过擅愁,写在《归墟志》的第一卷 第三册,同样是甲等,比兵火还更靠前。
燕澜背是背下来了,怕有遗漏,故而再详细看一遍。
姜拂衣又去问暮西辞:“ 擅愁是什么?”
抛开救人的原因,她对大荒怪物非常好奇。
“擅愁,擅仇,擅惆,全部都是他的称呼。”暮西辞从前常年独居,对大荒怪物知道的真不多,但擅愁他不仅知道还曾经见过数次,被始祖魔抓去时,擅愁是始祖魔征伐神族的一员猛将,凶残至极,“我甚至还记得他的名字,独饮,独饮擅愁。”
姜拂衣颇有些领悟,毕竟大荒怪物的名字,起的并没有那么含蓄诗意,就目前已知的怪物,全都透着一股子充满原始感的简单粗暴。
石心人、兵火,从字面就能理解一部分。
暮西辞继续讲述:“我记得他的能力,是能够捕捉对方的愁绪,无限放大这种愁绪,只要你有愁绪,哪怕是九天神族,都很容易被他控制。”
当年应该伤的极重,又被封印削弱,逃出后才会躲着。
燕澜从《归墟志》里抬头:“五浊恶世,若以佛修对五浊的定义,你要归属于劫浊,而独饮擅愁则要归属于烦恼浊?”
自从之前柳藏酒提到佛族定义,燕澜闲暇时也翻了翻佛经。
暮西辞哪里会知道,这些全是后世给他们的定义:“我不确定,猜测罢了。”
燕澜却道:“我觉得你猜的八九不离十,根据况前辈告诉我的信息,那怪物杀不了况子衿的原因,和独饮擅愁的能力有关系。况子衿是面鉴真镜,况前辈说,他这镜妖眼里没有虚伪,修的还是儒道,是个……”
是个单纯到有些傻气的白面书生。
无论愁、仇、惆,在况子衿心中都很少见,即使对兄长和弟弟求救,也是本性使然。
本体会出现一条裂纹,大概也是因为给小弟买的酒,被独饮擅愁给撒了,当下有点忧愁。
但也只是忧愁了那么一下,况子衿立马原地复原。
“如今整个修罗海市里最发愁的,估计当属独饮擅愁,他遇到克星了。”
第49章
姜拂衣笑道:“况二哥这算不算傻人有傻福?”
和身边燕澜端正的坐姿截然相反,她两个手肘已经顶在了矮几桌面上,双手握成拳头,支着双颊。
暮西辞见自己的猜测被燕澜认同,心中更是忧愁:“不好办了,独饮擅愁只是杀不死况子衿,然而况子衿对他也造不成任何伤害。这不算克星,顶多令他气愤。他如今蛰伏着,我还真怕他被气的太憋闷,忍不住大开杀戒。”
姜拂衣提出疑问:“独饮擅愁的能力对怪物也有用?”
“有用,我从前被他影响过。”
当年暮西辞总被始祖魔打破封印抓回魔域,心烦的要死,被独饮擅愁无限扩大,险些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去催化劫数。
“我也曾亲眼见他施展能力,控制一些本想保持中立、两不相帮的怪物,对人族展开大肆屠杀,造成尸横遍野,逼得他们无法回头,不得不归降始祖魔,沦为武器。”
暮西辞回想起当时的惨状,至今心有余悸。
所以当年他才引以为戒,不断敦促自己务必自控。
燕澜沉吟:“看样子无论任何物种,只要拥有愁绪,都很容易着他的道。”
姜拂衣坐起身:“这玩意儿比始祖魔都强,毕竟始祖魔的魔种都无法影响到怪物。”
她也不免担心起自己,石心人只是没有“爱欲”,愁绪是有的。
暮西辞认同:“始祖魔族虽狠,但总体动机是为了和九天神族争夺地盘和道统,而独饮擅愁纯粹就是喜欢虐杀取乐,不知是个什么心理。”
若是今天之前,暮西辞倒也不会太过担心。
然而下午他才刚得知这具躯壳的身世,如今正被烦恼攻占。
可能比大荒时代还更容易被其掌控。
暮西辞提醒:“莫看他当年被神族给打残了,如今又遭封印弱化,对付我们这些‘俗物’也是轻而易举。燕澜你的化煞天赋克制我这劫数怪,并不克制他这种情绪怪,还反被他克制。”
姜拂衣询问燕澜:“大哥,《归墟志》里有写怎么对付他么?”
燕澜说了声“有”,又为难道:“但是……”
他和暮西辞的想法有些类似。
换做从前,燕澜真不怕。
可他最近因为天赋觉醒的事情,有些心浮气躁,情绪不佳。
再一个,降服独饮擅愁的法咒虽然写的清清楚楚。
但这法咒并不是念出来之后,顷刻间便能将对手降服。
法咒还需要配合一定的手印,那手印极为古老复杂,燕澜方才只是大致瞧了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
有得练了。
何况独饮擅愁是会反击对抗的,指不定印都没结完,便会遭其控制。
更别提还有夜枭谷在背后虎视眈眈,动手时,不知道会不会来搅局捣乱。
燕澜收敛自己的担忧,提出建议:“他既选择蛰伏,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先净化一下自身。稍后将此事告知况前辈,请他指点一二。”
暮西辞叹气:“这愁绪没有开关,很难净化,需要许多时间,而我夫人身体虚弱,身边离不开人。不然我先离开,等你们决定动手的时候我再过来,反正每天都有船只,一个多时辰便能抵达。”
燕澜不反对,毕竟光这手印自己可能都要练上好多天。
姜拂衣有个疑问:“您今晚前往无忧酒肆,会不会被独饮擅愁认出来?”
暮西辞笃定:“不会的,他只能认出我的本体,这具躯壳我已熟练掌握,一丝气息也透不出去。”
姜拂衣点头:“那就好。”
暮西辞道:“而且他并未出现,我去的那会儿,酒肆里都是女乐和女侍奉。”
姜拂衣问:“他是男的?”
暮西辞:“我见过的这只是雄性物种。不知擅愁的数目,但会被九天神族拎出来单独封印的只能是他。他和人族相貌类似,不需要像我一样必须披着一张人皮才能在人间行走。若仅仅只是幻化成女子的形态,很容易被识破。”
姜拂衣琢磨:“那找出他的范围缩小了。”
无忧酒肆里的男人不多。
只不过现在找出他没用,抓不了。
燕澜倒了茶,暮西辞不好意思一口不喝,端起来一饮而尽,遂站起身:“既然如此,我稍后先离开,动手之前,你们且通过传音符与我联系。”
从岸上到修罗海市一天一艘船,上午太阳升起时启航,夜晚子时三刻返航,他还能赶得上。
……
暮西辞和姜拂衣都离开之后,燕澜取出笔,以及厚厚一叠纸张。
先将对付独饮擅愁的法咒默写几十遍,再对比着《归墟志》,将那些动态记载的结印,分步骤一遍遍的画出来。
比单独用眼睛看记忆更深。
偶尔抬头望向窗外月,看着时辰好去寄卖行取回姜拂衣的海螺。
正默画的有些疲惫时,腰间的同归铃铛突有异动。
燕澜开启同归,从匣子里取出宣纸。
姜拂衣写着:“大哥,你也稍微休息会儿,没必要急于一时。”
燕澜先抬头观察房间,回复:“你使用音灵花偷窥我了?我竟一点不曾发现。”
姜拂衣写:“这还用偷窥?我用脚指头也能猜得到。”
燕澜没察觉自己弯了下唇角:“你又怎么还没睡,等着拿你的海螺么,我打算等卯时正再去,你先睡吧,明早醒来自会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