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哪个国家也不愿意如此一座巨山悬于头顶,遮阳不说,山体稍微崩塌一块儿,对于下方的百姓来讲,便是灭顶之灾。
据说在大荒时代,飞凰山是凤凰族群的栖息地。
而凤凰,麒麟这一类神兽,同样是从九天清气里诞生的,大荒覆灭之后,也都跟随九天神族一起去往了域外,人间再无踪迹。
但过往岁月中,这些神兽或多或少,和其他种族留下了一些混血。
时至今日,神兽血脉早已越来越淡,却始终还是有的。
比如飞凰山现如今的主人,女凰仇红樱,本体是一只鹰妖,但被众多羽族认定她身怀凤凰血脉,纷纷前去朝拜。
因为她能够定住飞凰山。
令那座不断漂浮的庞大山脉,最终停靠在了云巅国东部上空。
“女凰”,乃是云巅君王进行的封赏。
她是云巅唯一有官方身份的妖族。
而云巅国的东部边境,也因为飞凰山的存在,成为羽族与人族的混居地。
这些都是姜拂衣从燕澜口中听来的。
关于鸟妖,他一贯上心。
知道的比曾经去过飞凰山的柳藏酒还仔细。
又因为传送法阵的距离限制,姜拂衣跟着燕澜连穿了十几个传送阵。
落脚点多数是客栈,毕竟客栈客流量大,突然冒出几个陌生人,也不会惹人怀疑。
燕澜刚好可以休息,他病体未愈,每开启一次传送阵,都要休息好几个时辰。
许多天过去,仍没抵达他预选的目的地。
“下一处阵眼就到了。”燕澜打坐完毕,再次取出赤金圆环。
“反正都要到了,你还是多歇一下吧。”姜拂衣看他憔悴的模样,担心他是在强撑。
燕澜说了声无碍:“不如一鼓作气,到了之后好好休息。”
姜拂衣觉着这话也有道理:“下一处是哪里?”
燕澜低头看地图:“白鹭城郊外。白鹭城是距离飞凰山最近的一座主城。”
柳藏酒凑过去看:“弱水学宫掌管云巅的天地人才榜,但白鹭城这里,基本都是鸟妖和凡人,并不在榜单范围,闻人氏设据点做什么?”
燕澜解释:“闻人不弃在城中有座行宫别院,是他除了神都之外,最常住的地方。”
柳藏酒佩服:“学百鸟朝凤?”
姜拂衣摩挲指腹:“如此说来,闻人不弃此时可能身在白鹭城。大哥,你就这样出现,他会不会对你不利?”
从前,关于巫族和闻人氏的恩怨,姜拂衣全是听来的。
这一路传送阵走下来,深刻体会到了他们之间的“较量”。
燕澜从地图抬头:“闻人不弃知道凡迹星正在等你,而且我猜凡迹星在没见到你之前,不会给女凰诊脉,无妨的。”
言罢抛出赤金圆环,“出发吧。”
此次从结界走出去,依然是在一间密室里。
密室石门设有秘法,燕澜轻松解除秘法。
三人沿着旋转石梯绕了上去,步入一处雅致的院落。
沐浴在朝阳下,姜拂衣举目眺望,已能窥见上空悬着的、披满了绿色植被的巨型山脉。
看山跑死马,飞凰山的山脚距离白鹭城,估计还有上百里。
狐狸嗅觉灵敏,嗅到了浓郁的香火味道:“燕澜,这里好像不是客栈?”
燕澜忘记告诉他们:“是我族建造的一座道观。”
柳藏酒抽了下嘴角,又觉得很合理:“也是,卜卦原本就是你们巫族人的强项。”
“有人来了。”
燕澜朝拱门望过去。
传送阵一旦波动,负责看守的族人就会立刻前来查看。
姜拂衣也朝拱门张望,瞧见一个轩昂伟岸的男子身影,肤色略微古铜,浓眉大眼,相貌看上去有些“野”。
可偏偏梳着道士发髻,穿靛青道袍,还握着一柄拂尘。
充满了违和感。
“少君,圣女。”年轻道士双臂抱肩,躬身朝他二人行礼。
燕澜见到他,明显怔了一下:“猎鹿,你为何会在此地?”
姜拂衣微讶,他就是猎鹿,天生的猎手?
离开万象巫之前,她曾近距离见过猎鹿一面,但他当时带着面具,并未看到容貌。
如今屡次听燕澜提起他的名字,姜拂衣禁不住多打量他几眼。
猎鹿起身,面无表情地道:“族老感知您使用了传送阵,但总会间隔两三个时辰,猜您受了伤。且瞧着路线是朝白鹭城来,闻人叔侄如今都在白鹭城,族老不知您想做什么,特命我以传送阵速度赶来,协助少君。”
燕澜猜着便是:“我来此与闻人氏无关,你切莫轻举妄动。”
不过身处危机之下,并没赶他走,“休容也来了?”
“休容难得出山,进白鹭城里闲逛去了。”猎鹿抬眼看了看燕澜,“我这就将她喊回来,为您疗伤。”
“不必了,我不曾受伤。”燕澜侧目看向姜拂衣,“咱们走吧。”
猎鹿上前阻拦:“您打算带着圣女前往飞凰山?”
燕澜反问:“你如何知道?”
猎鹿也看向姜拂衣:“近来有消息传出,凡迹星人在飞凰山,而我族圣女也会来。如今白鹭城以及周边挤满了修行者,有来求凡迹星医病的,也有来挑战圣女的。”
姜拂衣纳闷:“挑战我做什么?”
猎鹿行礼:“圣女不知道么?您之前在云州城绞杀枯骨兽,从籍籍无名,直接被闻人氏排在了地榜第二名。”
姜拂衣:“……”
不能排除这消息是闻人枫泄露出去的,故意整她。
燕澜则想起地榜第一是漆随梦,两人名字上下挨着,被写在一起昭告天下,他的眼睛冷不丁痛了一记。
燕澜连忙低头,怕又红了眼珠被猎鹿发现。
他可没那么好糊弄。
柳藏酒提议:“小姜,嫌麻烦的话,你乔装一下好了。”
姜拂衣浑不在意:“用不着,我不嫌麻烦,何况眼下的情况,反而对我更有利。”
越是众目睽睽,无上夷越不可能当众杀她。
闻人枫反倒是干了件好事儿。
姜拂衣询问道:“闻人氏的府邸在哪儿?”
猎鹿指了个方向:“城中北侧。”
姜拂衣:“我去一趟。”
燕澜皱起眉:“你是想去借用真言尺?”
姜拂衣摇了摇头:“不是说上了天地人才榜,会根据排名发放资源么,我去找闻人枫要钱啊。”
燕澜秘法传音:“你是想再闹大一些,更引人注目?或者直接将凡迹星两人引来,便不用去飞凰山了?”
姜拂衣回道:“这只是其次,钱是我凭本事赚来的,为何不拿?这可是我上岸之后赚到的第一笔钱,是我应得的,不丢人吧?”
燕澜:“……”
猎鹿的表情有一丝古怪:“圣女,地榜第二没几个钱,不过是三瓜俩枣。”
姜拂衣信他个鬼,那是对于巫族而言。
姜拂衣拉着柳藏酒往外走:“闻人枫肯定要刁难我,咱俩对付他一个,等钱到手,我给你买酒喝。”
柳藏酒砸吧砸吧嘴:“买吃的吧,我最近戒酒了。”
“为何突然戒酒?”
“还不是为了长尾巴。”
两人聊着天越走越远。
猎鹿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燕澜:“少君,如此丢脸之事,您竟然不拦着么?”
燕澜原地踟蹰半响,像是做出了艰难的决定,追了上去:“阿拂,等一下我。”
第69章
燕澜落后的有些多,跑着追未免难看,快步追上他们时,已经出了道观。
道观门外。
姜拂衣撵他回去:“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说好了抵达之后要好好歇着。”
有善于卜算的巫族人坐镇,一大早,这座道观的香客络绎不绝。
道观还特意建了一片宅院,给香客留宿。
环境要胜过白鹭城中最好的客栈。燕澜一贯挑最好的住,留在道观里,并不会惹闻人氏怀疑。
燕澜不放心:“你对闻人氏的狡诈多端,认识的还不够透彻。”
姜拂衣与他们接触的是不多:“那就刚好给我个机会认识认识。”
知己知彼,再想办法借用真言尺。
“瞧,飞凰山已经在头顶上了。你先安心养着吧,不要在为我四处奔波了。”姜拂衣看向燕澜的双眼。
他的原本眼窝就比一般人要深,如今更是憔悴的有些凹陷,“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娘的剑能感应到我,他们会主动来找我的,不必去寻。你等我将凡迹星请来给你瞧瞧。”
柳藏酒也跟着劝:“你俩不是有个能互通消息的铃铛?若真遇到我们处理不了的问题,通知你一声,你再过来不就行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燕澜逐渐被说服:“那好。”
此番最大的危险来自无上夷,趁他没来之前,燕澜是要先休养。
姜拂衣和柳藏酒朝白鹭城走去。
燕澜却并未回道观里去,他背靠门外一株大树,闭目小憩,等待休容从城中回来。
因为知道猎鹿一定会通知休容,她会立刻回来。
估摸着一刻钟过去,燕澜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少君?”
燕澜睁开眼睛,转头朝她望去。
休容穿一袭紫裙,蒙紫色面纱,朝他请安问好。
无论腔调还是姿态,都挑不出一丝毛病:“少君是在等我?”
燕澜颔首:“我想与你单独聊两句,不知你是否有空。”
休容轻笑道:“您这说的哪里话,您乃我族少君,莫说背着猎鹿与我聊几句,便是要我……”
燕澜打断了她:“休容,我有些懂了,你从前究竟在争什么。”
休容调侃的话卡在喉咙里,睁着一双美眸:“您在说什么?”
脊背离开树干,燕澜站直了来:“十五岁那年,我用收集许久的彩雀翎羽,扎了一只无风也能飞翔的风筝……”
刚扎好,五长老说自家小孙女喜欢,来问燕澜讨要。
不过是个小玩意儿罢了,燕澜大方送给了五长老。
不曾想他家孙女,竟将那只风筝拿去休容面前显摆,说是燕澜主动送的。
休容当时的心思,还都放在燕澜身上。
被气得不轻,跑来闹腾燕澜,说她也要,而且就要那一只,逼着燕澜讨要回来。
论远近亲疏,休容的母亲愁姑,和燕澜的母亲是金兰姐妹。
愁姑一贯颇为照顾燕澜,燕澜自然和休容交情更好一些。
但燕澜送出去的东西,绝对不可能要回来。
休容闹个不停,将她的不可理喻展示的淋漓尽致。
燕澜为此烦不胜烦,避而不见。
后来两个小姑娘发生争执,休容先动手,更多滋源在七饿群一屋贰耳七五贰叭一施法烧了那只风筝,烧伤了五长老孙女的手背。
休容拒不认错,被责罚三鞭,关禁闭半年。
猎鹿膝盖跪破,而燕澜一句也不求情。
认为这刑罚合情合理。
休容被关禁闭的半年里,猎鹿整天往禁地跑,被逮住好几回,挨了不少鞭刑。
燕澜一次也没去过。
哪怕猎鹿求他去一趟,说休容赌气不吃不喝,燕澜也以族规必须遵守的理由,无动于衷,坚持不去。
甚至还告诉猎鹿,休容这般霸道任性的脾气,若不及时纠正,对她有害无利。
并让猎鹿转告休容,认真反省,早日认错,才有希望早些出来。
“你还记不记得?”
休容忍不住想冷笑:“少君说我记不记得?”
她对燕澜彻底死心,正是因为此事。
燕澜朝白麓城的方向望去:“直到近来,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才逐渐懂得,原来你当时有病似的一直闹腾个没完没了,竟然只是想要我的一份偏颇。”
燕澜懂得之后,才能体会他的厌烦和指责,对少女时期的休容造成了伤害。
怕此事会成为休容心底的一个疙瘩,影响她的心境。
同时也知道时过境迁,休容如今待猎鹿一心一意,不会因他这番话而有情感上的动摇。
休容却颇为恍然:“我一直以为……”
以为燕澜就是冷漠无情,故意伤害她,让她死心,想将她让给他的好兄弟,原来他只是不懂……?
燕澜自小早熟,聪慧过人,胜过同龄人千倍万倍。
竟然不懂。
燕澜话锋一转,板起脸道:“只不过,我仅仅是理解了你闹腾的根源,并不代表我认同你的做法。重来一次,我依然不会讨回那只送出去的风筝,不会替你求情,更不会违背族规去禁地探望你。”
休容噗嗤一笑:“我知道,这才是我认识的燕澜。从小到大,我明知你是这样的人,却非得想从你这里得到偏颇,是我拎不清。”
燕澜沉默。
休容耐不住好奇:“我挺想知道,倘若此事换做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你会不会……”
燕澜不是没假设过:“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她不会像你一样,因为想要证明什么,就跑来胡搅蛮缠的刁难我。”
休容“哦”了一声:“你在告诉我,我会输的原因。我刁蛮任性,而她是个明事理、识大体的女子。”
“不是。”燕澜紧紧绷了绷唇线,“她是我见过最精明的女子,最会看碟下菜,知道我吃软不吃硬,便整天哄着我,将我哄的晕头转向。知道另一个男人没骨气,就爱去欺负和刁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