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鹿挽着弓,一弓搭五箭,护在休容身边没停下来过,拔高声音:“大巫,您还没联络上少君吗?”
绝渡逢舟掐诀掐的都快冒烟了,时不时都要摸一下印记,确定这契还没解开。
……
地龙腹部世界濒临坍塌,姜拂衣被摇晃的昏昏沉沉。
挣扎着清醒过来,又感觉到胸口被压的喘不上气。
姜拂衣的眼睛仍然瞧不见,伸手摸到了燕澜高挺的鼻梁,才迷瞪着想起来,阿然自爆真元之前,她被燕澜给摁到了。
再摸,就摸到一手粘稠的血。
姜拂衣的呼吸愈发急促,双手环住燕澜的腰,侧了下身子。
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大哥?燕澜?”
好一会儿,燕澜剧烈咳嗽了一声。
热气喷洒在她耳廓上,鼻腔里涌入的全是血腥味儿。
“你还好不好?”姜拂衣想也知道肯定不好,她被他摁倒,还是被阿然的真元之力所伤。
如今经脉剧痛,四肢无力。
何况燕澜帮她抵挡更多。
“我没事。”燕澜坐直了来,先检查她。
瞧她脸色苍白,但还算好。
再望向四周。
漆随梦陷入了昏厥。
易玄光在阿然自毁时,瞬移到她徒弟秦邵身边,护住了秦邵,师徒俩也昏迷着。
妖王和万里遥修为高,勉强捡了条命。
其他人都死了。
燕澜伸出手,将远处的《归墟志》吸回来:“是我慢了一步,没能赶在她自爆真元之前,将她收入竹简中。”
姜拂衣知道他已经尽力了:“你不要自责,怪物命长,最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谁知道她会这般决绝。”
燕澜也不是自责,只是有些头痛现在该如何是好。
——“少君?”
脑海里响起绝渡逢舟的声音,燕澜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外面现在情况如何?”
——“谢天谢地啊,你没事,契约也还在……”
燕澜认真听他讲述。
——“地龙已经遭受重创,少君此时应该可以施展大挪移术逃出来。女凰拉不住飞凰山,很快会有大量水蠹虫卵孵化,杀不完,迟早钻进地龙体内。地龙一旦崩溃,重新被纵笔江川变回他的伴生宝物,你们都会死在里面,知道吗。”
燕澜手掌撑着地面,一边站起身,将漆随梦几个还活着的人,都挪来姜拂衣周围。
一边和她讲外面的情况。
姜拂衣心惊,只要纵笔江川不停下来,商刻羽一直以剑分水,能支撑多久?
白鹭城的护城阵又可以支撑多久。
她正不知所措,燕澜在她面前半蹲下:“阿拂,我以大挪移术,送你们离开这里。”
姜拂衣抓到重点:“送我们离开,你呢?”
燕澜沉默:“我……”
双目不能视物,心中总不踏实,姜拂衣伸手朝前摸,摸到他的手腕,紧紧抓住:“你不要编谎话了,你打算留在这里。你有绝渡逢舟的契约,你想借这一线生机,赌地龙不会重新化为宝物。”
地龙若化为宝物,那么燕澜会死。
契约若要保他一命,天道应该也要给地龙一线生机。
地龙得了一线生机,纵笔江川破印而出的可能性,便会减少。
燕澜微微叹气:“我知道骗谁都骗不过你。”
不是姜拂衣聪明,她太了解他的行事作风,更用力的抓他手腕:“想法很好,但你要承担的风险极大,契约解除,危机若不解除,你一样危险。”
燕澜稍作犹豫,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覆在她紧抓自己手腕的手背上:“阿拂,我无能,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姜拂衣嘴唇翕动,她还想劝,但也确实找不出更好的办法。
换成是她,也一样会赌。
燕澜安慰道:“你要相信绝渡逢舟的契约,相信天道给我的这一线生机,我不会有事的。”
姜拂衣点头:“好。”
她心中也已经琢磨好出去之后的计划。
话音落下,半响没再听燕澜开口说话。
手腕还被她握着,无法施展大挪移术,他究竟在做什么?
姜拂衣正想询问,忽然感觉额头有柔软濡湿的触感。
极轻,像落叶拂过。
但又微颤。
姜拂衣的大脑迟钝片刻,心尖好似被滴上露珠的花瓣,也随着微微一颤。
姜拂衣抬起头,举着没有焦距的双眼,想去窥视燕澜的表情,却只望见一片黑暗。
她感觉到他的不安:“你怎么了?”
燕澜垂眸不语,他在担心万一赌输了,原本打算好的表明心意,便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考虑要不要此刻说。
可是输了之后,除了令她今后想起他时更难过以外,毫无意义。
彼此间少些牵扯,她忘的也会容易一些。
沉默之中,姜拂衣从他掌心里抽出手,攥成拳头推在他的肩头。
燕澜毫无防备,被她推的向后一仰,跌坐在地上。
姜拂衣说:“既然已经决定,就不要磨蹭了,赶紧施秘术送我们出去。在这里安心待着不用慌,相信我,天道给你的这一线生机,就是我。”
第93章
燕澜被她这一推,推的面露几丝茫然。
瞧着是将他推远了,却又觉着与她似乎更靠近了几分。
她好像,终于打破了心中与他相处的那道界限?
燕澜凝重的表情明朗许多,从地上站起身:“你出去之后准备做什么?”
姜拂衣暂时不想让他知道:“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抓紧时间。”
“好。”燕澜同样非常了解她的性格,她不愿多说,意味着不用他帮忙。
想叮嘱她量力而行,又知道这般情况下,她一定会全力以赴。
绝渡逢舟之前问他,对谁动心不好,为何会是姜拂衣。
燕澜不曾理会,心中却想反问一句,有什么理由不对她动心?
可他也知道,不与她纠缠的人,是不会懂的。
又巴不得除了自己懂,谁都不要懂。
燕澜开始飞快的结手印施展大挪移术。
以姜拂衣为中心,地面亮起一个八卦图形。
八卦图不断向外延伸,将漆随梦几个还活着人都囊括在内。
燕澜额头浮出汗珠,和血水混在一起,挂在浓密的长睫毛上,目望着被光芒掩映下的姜拂衣,硬撑着完成术法。
随着阵图消失,面前的人也一起消失不见。
偌大的地龙腹部空间里,就只剩下燕澜和满地的尸体残骸。
精疲力尽,燕澜终于不用再强撑,很想直接躺倒在地上休息。
但最终还是盘膝坐下,挺直脊背,如往常一般规矩。
燕澜从储物戒子里取出铜镜,镜子里的他,眼珠仍是血红色,不知道何时才会消退。
后灵境那个怪物已经没有动静了,但燕澜心中清楚,那道被阿然震开的缝隙仍在。
——“少君,你们出来没啊?”
燕澜说:“我已经使用挪移术将他们送出去了,西南方位,无法准确估算距离,不知道那里有没有被洪水淹没,您派人去接应一下吧。阿拂盲了眼睛,我怕她看顾不住那么多人。”
——“什么意思?你没出来?”
燕澜不说话。
——“你……”绝渡逢舟像是懂了,急促道,“你给我赶紧出来,我告诉你,我的天赋不能这样拿来钻空子!你真当我是怎样作死都不会死吗?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而我就诞生于‘遁’。必须是真正的陷入绝境,无计可施,方可得那遁去的一线生机。你明明可以出来,却自寻死路,没用的知道吗。”
燕澜依然不语。
——“少君难道不信?曾经有个脑子有病的始祖魔人,逼我结了契,故意去引九天神雷,结果你猜怎么着,他直接就被劈死了!若是你这办法有用,不必你待在那里,我进去更好,但不行,我若找死一样会死,何况你只是结了我的契!”
燕澜知道,不然不会留下来赌。
直接喊绝渡逢舟入内最好。
燕澜道:“您进来的确是找死,是钻空子,因为对您来说,眼下并非绝境。”
绝渡逢舟身为大荒怪物,年纪大,经历过神魔战争,大荒覆灭,心中对这万事万物,应该都少有归属感。
“但我不同。封印怪物,守护人间,原本就是我们巫族的责任。我与封印、与白鹭城众生同命相连。现如今封印与白鹭城众生已经处于绝境,我认为,当可祈求一线生机。”
燕澜仰起头,地龙腹部的飞凰山已是动荡不堪,天空一片混沌,“抛开这个不提,纵笔江川若是破印而出,遮的仇,他会不会算在我头上?我们巫族的亡族预示,是不是应在这里?这对我而言,难道还不算绝境?”
——“可是……”绝渡逢舟可是了半天,似乎也认为他言之有理,叹了口气,“但往后,当你真正面临生关死劫之时,又有谁来救你啊。”
燕澜想起姜拂衣方才说,她是天道给他的生机。
燕澜苦中作乐的抿了抿唇:“小酒有句话,我觉得说的挺好。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关要一关一关的过,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
……
柳藏酒原本在道观里养伤,没想到突然被洪水席卷。
心中大惊,赶紧变狐狸,两条后腿一蹬,跃上葡萄架子,再飞向白鹭城,去寻他三姐。
沿途都已经被洪水淹没,飘着众多动物尸体,偶尔也有人的尸体。
柳藏酒心惊肉跳,加速抵达南侧门,但进不去封城大阵。
城外下方聚集着大量冲击结界的海怪,上方是被女凰派来诛杀海怪的上千名飞凰山弟子。
那个讨厌的雉鸡精重翼,和他的鸩鸟师姐青袅都在。
柳藏酒避开他们,绕去另一侧。
又看到面色苍白的闻人不弃,正在和一个裹成粽子的高阶剑修斗法。
以他二人的境界,柳藏酒插不上手。
只能退回去。
重翼看着一只红狐狸在头顶上飞了两趟:“你这臭狐狸闲着没事就来帮忙杀海怪,绕来绕去干什么!”
柳藏酒见进不了城,只好在外杀海怪。
他变回人形,一伸手,召唤出长鞭,边杀边嘲讽回去:“这会儿你怎么不说白鹭城是你的地盘,让我赶紧滚蛋了?”
重翼挥舞羽刃,身上已经多处挂了彩,更是被气的心烦:“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不想帮忙可以滚!”
“师弟!”青袅厉声喝他。
重翼闭了嘴,随着飞凰山越来越近,封城大阵支撑的逐渐困难。
此时的情况,当真是多一个人,就能减轻一分压力。
哗!
倏然从水下伸出一条粗壮的触手,缠住了重翼的手臂。
“小心!”青袅回身砍断。
但旋即一条两条更粗壮的触手,将青袅紧紧缠住,往水下拖。
“师姐!”重翼急慌慌去救,却被新伸出的触手拦腰击飞。
柳藏酒眼皮儿一跳,以青袅人仙境界的修为,竟然无法挣脱。
这只海怪显然是上岸的海怪里,修为比较拔尖的。
柳藏酒朝水下抛出鞭子:“缚!”
这鞭子其实是他父亲赠他的法宝,万物锁。
作为兵刃使用时,力量随他的修为。
但当做法宝时,威力不容小觑。
只见鞭子幻化形态,成为一条狐尾,无限延长,钻入水中,捆绑住了那条触手怪。
柳藏酒掐诀:“收!”
狐尾倏然收紧。
嘭!
将那触手怪给勒的爆成两截!
触手自然而然的松开,青袅得以逃出。
原本她就精疲力尽,又被勒的难以喘气,一时反应不过来,朝下方坠落。
柳藏酒的万物锁从水里飞出来,瞬时捆住她的腰身,将她提了起来。
青袅被万物锁带着,朝柳藏酒飞去。
万物缩重新化为鞭子,被柳藏酒握在手中,反手又抽死一只撞击结界的海怪。
宝物形态虽然更厉害,但是消耗的也快,晶石蕴养需要时间,万不得已才使用。
青袅正打算道谢,柳藏酒先说:“举手之劳,你千万不要有以身相许的想法,我知道我英俊,可我在家乡早有妻子,还有一窝嗷嗷待哺的孩子。”
青袅微微愣,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狐狸可真有趣。
……
姜拂衣被术法环绕,等术法完成,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风中席卷着浓烈的潮气,应是远处洪水带来的。
姜拂衣喊:“漆随梦?”
不知道他在哪儿,连喊几声都没反应,改喊,“沧佑!”
沧佑剑原本已经钻回了漆随梦的储物戒中,又呲溜钻出来。
感知到姜拂衣的意图,敲了几下漆随梦的后脑勺。
漆随梦支吾一声,逐渐恢复了些意识,又猛然惊醒,坐起身:“珍珠?!”
瞧见姜拂衣正在不远处站着,散开的长发被风吹得四散,衣裙沾血,颇为狼狈,但站姿挺稳,才算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