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鱼?
陈母带上老花镜,按下接通键,李玉刚的“刚好遇见你”声音戛然而止。
“妈,你还在吗?”
陈修阳的声音毫无防备的传了出来,嚯,要不说这国产老年机够人性化,用这手机在山头打电话,估计整个山里的猴子都能听到。
她拿起水杯抿着水,眼神转向一边,尽量不听二人的对话,可是......这个音量不允许她听不到。
“没呢,没呢。”
“妈,今晚上公司有点事,我可能要晚点才能回去。”
陈母拿着手机,“嗳,阳阳,屋里来客人了啊,说的是曙光社区的工作人员。”
江笑紧张的闭上眼睛,生怕电话那头的陈修阳瞬间变脸。
那边静了几秒钟,这几秒钟,对江笑来说就像是等待死亡的宣判。
“好,我马上回去。”
江笑......
陈母挂断电话,摘下老花镜往江笑身边走,“没关系的阿姨,我改天再来也好。”
她巴不得陈修阳错过采访时机才是最好的,毕竟主任拿群众是没办法的,只能对她这样的牛马开刀。
陈母摆摆手,“不碍事,他整天都忙,耽误他一会儿算什么的。”
江笑点点头,杯中的水已经见底,陈母起身又要给她添水,尽管她说着不必了,但还是没能躲过陈母的热情。
“好孩子,上班很辛苦吧,渴成这样了。”
江笑:。
也不是,主要还是尴尬,不知道干什么比较好,只能原地喝水。
“嗯嗯,还好的阿姨。”她现在撒谎不用眨眼。
“阿姨,我叫江笑,你叫我笑笑就好。”
张敏茵接好水又折回来,“笑笑,长得真漂亮。”
“我是阳阳的妈妈,这台风过去了,前几天听说他这边断水断电的,我不放心这孩子,过来瞧瞧他。”
江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关系的阿姨,水电这件事你放心,最晚不会超过后天,水利局、电业局已经抓紧时间抢修了。”
二人就这么拉着家常,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的大门被打开,一辆大G缓缓开进来......
第十八章 说实话,你不好奇我长什么样子吗?
今天陈修阳在公司忙的不可开交,前几天到港的货分销的差不多了,他准备再出口一批货。
接到母亲的电话之后,他火急火燎的赶往家里赶,推开家门的一瞬间他有一阵恍惚。
沙发上坐着母亲和江笑。
“阳阳啊,你终于回来了。”张敏茵上去迎接自己儿子。
陈修阳这才把不礼貌的目光移开,他脱掉身上的大衣,“嗯,妈,你来多久了?”
算起来,张敏茵也有段时间没见儿子了,她摆摆手,“没多久的。”
陈修阳今天穿的是做旧复古系带款式的麻油牛皮鞋,他没有解鞋带,直接褪掉鞋子。
张敏茵垂眼看了一瞬。
“这是社区里来的小姑娘,说是有事要见你,我就让人先进来了。”
母亲说话的间隙,陈修阳一直看着沙发处的那人。
江笑起身,一脸笑,“陈先生,您回来了。”
陈修阳换上拖鞋,径直走向沙发处,他看到琉璃台上放着印有小区门口水果店的包装LOGO,心里猜到些什么。
“嗯,今天公司有些事,所以下午就没在家。”
江笑收起假笑,清清嗓子,回避对视的目光,“陈先生......”
话到嘴边,她自己都有些张不开口,江笑啊江笑,你这样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模样也太无耻了。
“就......最近这几天您有空吗?”她打着太极。
张敏茵在一旁挑挑眉,借口去厨房看看熬的高汤好没好。
她虽然是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太太,可是她也是早年间就出来闯荡社会养家糊口的老人了,市面上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看人自带三分准。
况且这陈修阳还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能看不明白自己儿子的小心思?陈修阳穿鞋一向讲究,每年更是专门请人上门护理鞋子,他是万万受不得鞋子上有半分折痕,不可能不解鞋带直接褪掉鞋子的,除非......
光是这俩人来回支支吾吾的几句话,张敏茵心理就有了把滑。
这俩孩子不对劲儿。
张敏茵一走,江笑说话自在几分,“陈先生,昨天电视台采访,反响很好,刚社区接上级通知,想要再对您做一次详细的专访,不知道您有没有空......”
她声音不大,嗓音听起来春风和煦的。
陈修阳没着急回答,他解开水果包装袋,从上边拧下一根香蕉,剥了皮塞进嘴里,咬一大口,“甜。”
江笑在座位上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她嘴角张了张,“嗯,嗯......您多吃点。”
*
初二学业忙起来之后,江笑有段时间没有去图书馆的后门,不知道后门的爱德蒙有没有再去过。
爱德蒙是江笑给他起的名字,因为不管她说什么,那人都从来没有张嘴回应过他,只是从《基督山伯爵》的书里撕下台词和她对话,所以她就暂时用书上男主角的名字这么代替那人。
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老师还是学生。
港市的一初中和一高中同在一个校区,学校为了节省开支,初中部和高中部甚至共用一个食堂一个图书馆,考试的时候初中部和高中部会打散混编在同一考场,其余时候两个年龄段的学生们井水不犯河水。
当年的校长美其名曰是让一初中的同学向学长学姐们学习,其实就是为了节省开支,省的一个老师要监考两次,这样一来就要给老师两次的监考费。
初中高中放一起考试,两拨学生卷子不同,又不能互相抄袭,也只用给老师们一次的监考费。
校长的算盘打的夸夸作响。
下午第一节课的时候,班主任把考场名单贴在后门处,不出意外,和往年还是一样,她所在的二年级十一班去高中部的二年级十一班考试。
升入初二之后,江笑逐渐开始显露头角,英语和语文依旧是她的强项,但是最令她头疼的就是地理。
她始终不明白,从东区到西区飞了若干个小时之后,请问现在西区是几点?这种题她想临到死,她也做不会。
“为什么不能下了飞机之后直接张嘴问一下呢?我们学英语不就是为了沟通的吗?为什么非要算来算去?再不济看看手表不行吗?”
放了学之后她心里有些烦躁,不知不觉就走到图书馆后门,她朝着门后喃喃自语。
尽管知道她的爱德蒙可能不在,但是她还是止不住的有些失落,她一边哭一边背地理上的时区换算公式。
“地球上每15°作为一个时区,全球共分24个时区,每个时区中央经线的地方时即为该时区的......”
概念背的滚瓜烂熟,可是一遇到题目,就跟白痴似的,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就一点也看不懂。
这时,她看着门缝里递出来一张纸条:用不同时区值相减就行,因为地球上分为24个时区就是24个小时,东面的时区减去西面的时区。
如北京时间是5月3日下午1点,即5月3日13点(24时制),则13减去8,得到5,即此时零时区的时间为上午5点。
她欣喜若狂,眼睛里的泪水还没有完全散开,些许珍珠就这么砸在纸面上,她有些惊喜,今天爱德蒙真的在!
这是爱德蒙第一次给她写纸条,终于不是基督山伯爵的台词了。
“爱德蒙,你在啊!谢谢你!”她看着纸条上瘦金体感叹,有概念有例子,尽管江笑不可能一瞬间就开窍,但是比刚才的顿悟上很多。
她手里攥紧纸条,轻轻地敲了敲后门,那边也轻叩给她回应。
这是他们默认的暗号,她喃喃自语,“爱德蒙,你怎么什么都会啊,你好聪明,整天不用上课,却什么都会,不像我......”
她再次恼恨地理为什么是文科的,“地理应该灭绝!”
“噗。”
门后的人没忍住笑出了声音,江笑转头,“原来你会笑啊?”
门后又塞过来一张纸条,江笑捡起来打开,“条理清晰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又是书里的台词,她轻声念出来,有些愤愤不平,“那你是说我条理不清晰吗?”
陈修阳在那边抓耳挠腮,不知道要怎么回复,自从上次无意中撕下的书成了二人之间传递的桥梁之后,陈修阳真的有认真看完这本书。
现在,他好像挺期待和门框那边爱哭的小姑娘对话。
“算了,你说的也挺多对,我就是笨笨的......”短暂停顿之后,江笑再次说道,“爱德蒙,说实话,你不好奇我长什么样子吗?要不?我现在推门进去?”
*
江笑就这么默不作声的看着陈修阳把香蕉吃完。讲真,就算陈修阳今天赶她走,她也认了。
那人吃相慢条斯理,他咀嚼着最后一口,把香蕉皮丢进垃圾堆了,抽出一张纸,擦拭着手心里残留的香蕉果泥。
她甚至有点怀疑陈修阳是不是也想像丢香蕉皮那样,把她也给丢出去。
她低垂着脑袋,等候面前人的宣判。
“好。”他又将纸巾也丢进垃圾桶,“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江笑笑意僵在脸上,看样子在商人的世界里是没有免费的午餐可言,以物易物才是远古时代到现在一直盛行的交换方式。
她洗耳恭听。
只见那人缓缓开口,一字一顿道:“跟我吃饭。”
怕对方听不懂,他满眼不在意,直接端起江笑的水杯就着喝下去,“陪我吃饭,我就接受采访。”
当年毕业之后,程月华不想让江笑留在外地,在毕业前夕就隔三差五给江笑打电话,让她留意港市事业单位的招聘考试。
大学的时候,每个人都活的心比天高,她也不例外,可是经过社会的毒打之后,有一半的同学都会老老实实听家里话,安心备考。
国考的连续失利,身边人工作陆续都有了着落,江笑开始着急,她也学会自降身价,认清现实――现实就是很残酷的。
承认吧,哪怕基层的事业单位也是挤破头。
考上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安稳的在这个岗位上度过一生,可是她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工作竟然有一天也需要她出卖“色相”。
江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惊讶,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吗?就非得跟她吃这个饭吗?她年轻轻用得着为工作牺牲这么大?简直无语!
“好。”
她声音细如蚊蝇,没办法,刚才就说了,她现在特别能认清现实。
现实就是如果江笑把这个事搞砸,主任会唾沫横飞说上个把月,来告诉她这是个多么好的机会,怎么就不能忍一忍。
这次再坐上大G的时候,江笑不敢再许诺了,她每次都说这是最后一次见陈修阳,但是每次都还会有各种各样的羁绊,这次她内心平静。
不怪人家,是自己送上门的。
用人朝前,总之面子上不能甩脸子,她偷偷朝着驾驶座瞄去,那人底子好,穿什么都好看,如果抛开他是个玩咖不说,和这个品质的帅哥一起吃饭好像也不亏。
不知道比那些说话猥琐的相亲对象强上几百倍。
况且每次和陈修阳一起的时候,总能引来一些侧目的目光,来自同类打量艳羡的目光多少也能激起她三分的小骄傲。
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内心的排斥感也跟着少了几分。
“既来之则安之,”换句口语点的话说就是“来都来了”是啊,来都来了,不妨好好享受这顿晚餐吧!
第十九章 肾虚会不会影响房事?
去吃饭的路上二人相继无言。
江笑小的时候,有次暑假,她和江舟被程月华送去奶奶家,奶奶家在农村,俩孩子一下地儿看到两人高的玉米地和大片的池塘后,就像是脱缰的野马。
半大的孩子最喜农村的豁凉和无拘无束。
江笑一时贪玩,一个没注意跌进池塘里,爷爷奶奶在田里耕作,听到皮孩子们的叫嚷赶紧跑去,一把提溜起小孙女,心疼的不行,抱起来直往邻门赤脚医生家里跑。
好在没大碍,就是半夜里开始发烧。
江舟过于自责,总觉得是自己疏忽让小妹才凭受这苦,说什么都不肯自己睡,奶孙仨人就这么挤在一个床上。
奶奶给江笑喂了药,摇着蒲扇给俩孩子驱蚊,江笑疼的吭吭唧唧。
江舟见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他从带来的行李箱里掏出一本民间神话故事精选,小妹不哭,阿哥给小妹讲故事。
奶奶年纪大了,扛不住睡意,眼睛半眯半睁,摇蒲扇的手也跟着一会儿停一会儿动的。
渐渐的,江笑沉浸在神奇的女娲造人的故事里,娘娘随手搓一颗泥丸一丢就能变成小人。当时她听的津津有味,一时之间竟忘却疼痛,江笑鼻子喃喃回应阿哥,女娲娘娘定是显灵,才让笑笑不痛。
江舟拿着湿毛巾揩去小妹头上豆大的汗珠子,笑笑乖,娘娘心疼小妹了。
但如果真按照故事里说的那般,人类无非是从巨大水巢里分离出去的细小分子,我们怀揣着对世界的最高信服来到这个世界上,于是有了我们和人类衍生出的其他情感。
可是,长大之后,江笑知道世上没有娘娘,也没有泥人。
车子到地了。
江笑下车看着饭店招牌,有一瞬的错愕。
陈修阳这次带她来的饭店很接地气,接到什么程度呢?接到从外观上看起来就不像是饭店,属于她路过也不会多看两眼的地方。
饭店所属老城区,车位紧张,陈修阳把车停在住家户门口的斜坡上。他下车回头看了眼自己停的车位,位子很正,他很满意。
江笑想起来下午时候在他家看到摆放规整的玻璃杯,“陈先生,您有强迫症吗?”
陈修阳脚步一顿,“有点吧。”
江笑也没多想,现代人生存压力大,谁身上还没能有点心理疾病呢?
话赶话,俩人就走进小饭馆了,和门外破破烂烂相比较,门里简直大相径庭。
不是豪华,就是温馨。不大的庭院里,有小景,假山上涓涓细水往下流,池子里养满鱼,她不爱吃鱼,对鱼自然没多研究,单从这鱼的个头上来说,不像是菜市场上能见到的普通鱼类。
从后厨走出来一位戴着黑边黑扣厨高帽的长者,“陈总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好让厨房准备。”
看样子他应该是这家私厨的总厨。
“没事的,我们也是临时决定过来的,等下就还按之前的标准来。”
江笑看着陈修阳熟门熟路的模样,想着他应该是这里的常客。
陈修阳引着她往楼上走,穿过长廊的时候,一个送菜的帮厨端着两盘菜从他们身旁经过,他朝陈修阳打招呼时脚下一个踉跄,盘子倾斜,菜水差点撒到江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