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阳会给人一种让你无法拒绝的凌气,他把从便利店买来的冰袋放到副驾驶座,“医生说了伤口还会有撕裂的风险,还是小心一些。”
陈修阳吓她,说完弯了弯唇角,他重新启动车子上路,江笑坐在那里手脚都显得局促不安,她眼睁睁看着地铁站标识从眼前溜走。
“陈先生……走过了……”
陈修阳表情淡然,“是吗?不好意思,我路不太熟。”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是他表情里可没有一丝的不好意思,车窗外的世界走马观花的从面前穿过。
她欠了欠身子,将重心稍稍偏移到另一旁。拿出手机,百度查询本市最贵的餐厅在哪里?还人情也要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当她看到百度上显示了一个店名,在右上角标价2000一位的时候,她慌了神,将手机像是把玩核桃那般的来回翻转,刚打的麻药劲还没有过去,她脑袋跟着飘飘然。
殊不知,副驾驶反光的车玻璃,将她手机上的界面映衬的一清二楚,陈修阳仅是用余光就将她的烦心事看个真切。
他挠了挠鼻尖,偏头笑了笑。
上大学的时候,哲学老师说过,除唯心主义外的所有事物都是衡量穷凶极恶的标准,现在江笑才明白老师说的这话的真实含义,穷的敞亮只适合生活在上个世纪。
她有些绝望的将小脑袋抵在车玻璃上,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她脑仁有些痛,索性闭上眼睛,就这么一不小心的睡着了。
等到江笑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倚靠在座椅上看着手机,听到她的动静,陈修阳将手机放进口袋,伸手抚了把脸颊“你醒了?”
除了尴尬,她确实睡得很爽,程华月总说她活的没心没肺,她以前还不想承认,现在她自己都有些怀疑,程华月口中的她好像更接近真实的自己。
车子稳当当的停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药铺门口。
陈修阳解释:“不知道你家的具体位置,所以就只好先等你醒来。”
她生涩的扭动着肩膀,“你等很久了吗?怎么不叫醒我?”
他看看手机时间,“没多久,半个小时吧。”
听完陈修阳回话的时候,江笑就在心里默默决定,这2000块一位的晚餐,看来是非吃不可了。她是没心没肺,但不是没有警戒心的人,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就在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车上睡着了。
嗯,兴许都是刚才打的麻药作祟。
“嗓子好些了吗?”陈修阳将暖风温度调低了一些,窗外现在显示只有十度,车里太暖,等下她下车可能突然无法适应。
被他这么一提醒,江笑适应着吞咽一下口水,她表情有些勉强,“好像比刚才更痛了。”
陈修阳查过手机,“正常的,可能是麻药过去的缘故。”
“陈先生,那个,今天的事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好奇怪,这话好像她昨天也对唐名轩说过,她最近要谢的人可真不少。
车内很安静,不用像白天在体育馆那样刻意的拉着嗓子讲话,初冬的夜晚里,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恰到好处,当然了,车里边弥漫的薄荷香气到也刚刚好。
陈修阳扬扬手,“喜欢吃鱼吗?”
江笑实话实说,“不喜欢。”
“因为鱼刺?”
江笑点点头,她睡了一觉脑子格外的清醒。
陈修阳食指点了点方向盘,“下次我带你尝尝没有刺的鱼。”
她扭过脑袋对上陈修阳的双眼,亮晶晶的眼睛在夜晚显得格外通透。
直到她提着冰袋离开,江笑躺在家里的床上时,还是有些不解陈修阳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兴许是喉部的不适,兴许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消化。
手机在黑暗中亮了一下,江笑点开手机屏幕,显示微信有条好友申请。
「陈修阳」
她从床上弹起来,脖颈处的冰袋上有细密的水渍向下滑,钻进内衣里,有些痒痒的。她小心翼翼的点开对方的头像,头像是一片大海,她还在犹豫是今晚上通过还是明天再通过的时候。
手指已经不受控制的点了「接受」。
良久,那边没有任何动静。
她享用着对方送来的冰袋,同时翻着对方的朋友圈,这种感觉有些莫名的怪异。
他朋友圈大多转载的都是国外汇率消息,她扒拉到最后看到他朋友圈底部有一张课桌的照片。
她目光之所以停留在这张图片上,是这张图片和他以往朋友圈的风格大相径庭。黑暗的房间里只有荧荧的手机屏幕发出亮光,江笑点开图片食指放大,单看图片并没有发现有任何端倪,不太明白照片背后是什么故事。
第二天一大早,在餐桌上程月华听江笑说了昨天进急诊的事情。
“你就是不爱吃鱼,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情况。是小唐送你去的医院吗?”
江笑舀着碗里的粥,小口的抿着。
母亲一聊到关于男女之事时总是这样,让人一眼就能识破她的真实意图。
“不是。”她实话实说。
说到这,江德本自觉夹起油条就往阳台上钻,生怕战火引到自己身上。江笑吃饭的速度明显快了些许,只是喉咙还有些异样,再怎么也快不起来。
“那个高校老师你们还有联系吗?”程月华表情有些坦然。
“上次都说清楚了,不联系了。”
“那你就再联系看看,总要在小唐和老师之间做个选择吧,总不能谁都不要?”
父母那辈,物质匮乏的年代,吃饱都成问题,所以从未追求过精神上的享受,等到这代人长起来的时候,物质欲望满足,自然会填满心理上的空白。
说不通的,她不愿意一大早就跟程月华生气,她点头迎合,程月华这才满脸笑意的给她夹菜。
今天她一到工位上,一旁管统计的红姐就凑上来,“笑笑,你觉不觉得小唐最近有问题?”
“什么问题?”
红姐四十多岁,儿子去外地上大学,前年自从和大腹便便的老公离了婚后,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容光。
红姐反手挡住半张脸,中指上的一克拉大钻戒闪的江笑眼疼,“小唐好像恋爱了。”
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庙小了,谁家闺女考多少分,谁家女婿有痔疮这种零零总总的小事,在办公室里都不是秘密。
江笑拿档案的手顿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小唐,今天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
江笑呼口气,继续整理着档案,这几天忙的四脚朝天,台风过境后还要做一系列的善后处理。
“这……很正常吧?”
红姐坐正身子,抬脚将凳子往前拉了拉,一脸的惊讶,“哪里正常?小唐自从来了这里都是天天换衣服的好吧。这说明什么?说明……”
红姐一脸谨慎的看看四下无人的办公室,身子又贴近几分,“说明他昨晚没回家!”
江笑耳垂红了几分,“好吧,我没太注意。”
她心不在焉,只思考着等下去找哪个领导审批文件比较好,红姐一瞧自己扔出去的肉包子没人回应,江笑好像并没有跟她八卦的意思,自己悻悻然耸耸肩继续划拉着手机。
整理好要领导签字盖章的文件后,她起身往外走,手刚搭上门把手,门就从外推开。
“笑笑姐。”
是唐名轩,他看江笑的眼神带着闪躲,门打开的瞬间,夹着风,二人站的近,江笑还能闻到他身上特别淡的烤鱼味,好像真的没有换衣服。
江笑对他笑了笑,继续往外走。她后边有不远不近的脚步声,江笑没有回头,直接拐进主任办公室。
签了字盖好章,主任把证件递给她,“那下午你和可可再去趟澜庭,那片你们也熟悉了,就核对下受灾情况,对于孤寡老人的用电情况要格外重视。”
江笑点头应下。
等出了办公室的时候,余光瞥见一旁有个黑影,他竟然还没走,江笑回想起昨天尴尬情景,她心里还有些扭捏,阖门动作缓慢,还没等唐名轩开口,她先说道:“小唐,我们聊聊吧。”
唐名轩一愣,随即点点头跟了上去。
曙光社区的院子是年代已久的老院儿,花园里有一个长长的廊亭,常年暴露在室外,沾了水着了阳,布满斑驳。
“笑笑姐……我……”
江笑眼睛闭了闭,她摆出一个大人的姿态,伸手打断这场怪诞闹剧,“小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还小,你是一时兴起,想要的是一段感情。可对于我而言,我已经要准备迈向下一个阶段,所以我想我们不太合适。”
她一股脑的说完以上的话时,唐名轩面露难色,两只手垂在身体两侧,脖颈佝偻着,笑笑姐,对不起,我……恋爱了。”
第十一章 狗就算天天吃肉,看见屎还是会心动的
新华字典上对“滑稽”一词的解释是:现代美学意义为人之言语、动作或者事态,让人发笑。
百度上对“傻逼”一词的解释是:不文明用语,多用来骂人。
看似两个毫无关联的词语,且后者是永远上不了台面的贬义词。可是,此时的江笑觉得,这两个词语同时形容在自己身上都不过分。
她难以说清楚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总之肯定都是不太好的说法。
她笑着打哈哈,拍了拍唐名轩的肩膀,“这很好嘛!恭喜你!”
不是遗憾,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像是生活在原始丛林里,一生只找一个伴侣的猴子,可是门外的世界,已经有人进化到一夜之间就能换个告白对象。
她怎么就做不到?
唐名轩用同样怪异的表情回馈着江笑,“事情来的突然,所以,笑笑,对不起。”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唐名轩眼里为什么会有闪躲,兴许是对她的歉意?她姑且自恋的这么认为。
江笑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尽量让这个画面不那么难堪,准备转身回办公室的时候。
唐名轩接着开口,“笑笑,你不好奇是谁吗?也是你认识的人。”
她满脸疑惑,不曾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共同好友。
“可可......”
此时江笑震惊的嘴巴里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笑笑,我,我是有苦衷的,你知道我,其实,一直喜欢的是你......”
“打住,小唐。”
话题到这里时候,江笑想把刚才那个永远不能录入新华字典里的贬义词送给眼前人,再这么说下去,就是离谱。
“希望你以后还是叫我笑笑姐,或者江笑姐。”
她精准找到对方话语里的异样,且用词十分谨慎,委婉的拒绝着唐名轩接下来的话,她现在处在如履薄冰的境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做了“小三”。
她的生活不是古早八点档的台剧,没有那么多的戏剧性,她没想到自己也会遇上这般摇摆不定的男人。
她快速抽身,转身前淡淡说道:“小唐,不该说的话以后永远不要说,我们只是同事。”
撇干净随即抽身,是她一向擅长的。大学时代的男朋友摇着她肩膀,让她给个说法的时候,一向温柔小太阳的江笑,眉心一拧:“不是你提的分手吗?”
一招直击敌方要害。
难道所有男人在最后的时候,都很擅长把自己放到被害者的可怜角色吗?她不理解。
中午吃饭的时候,红姐端着餐盘坐到她面前,“早上就跟你说了你还不信,我看男人一向很准,我那该死的前夫就是这么被我抓到把柄的,真好啊,这年轻人开花结果就是快。”
江笑也没想到,红姐和自己竟然是这场八卦里的盟友,那红姐肯定也想不到,面前的江笑也是漩涡中心里的一个角色。
江笑划拉着碗里的菜,“他俩年纪相仿,走到一起也是应该的嘛。”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客套的意思,她在脑海里迅速把两人的外貌拼凑在一起,确实很般配。
“诶,话说回来,笑笑你怎么一直都没动静。”
事业单位里边永远没有秘密,上午谁在办公室里放个屁,下午都能从隔壁办公室的人嘴里听到。这么多年来,江笑身上从来没有传出感情上的八卦,那看来是真的独守空房。
“不着急嘛,事业为主。”她说着对外统一搪塞人的话术。
“依我看啊,这找对象的学问可就大了,千万不要找没钱的。男人没钱的现在看不出什么,等过上几年,要么跟他一起吃糠咽菜,要么这男人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先抛妻弃子。这狗就算天天吃上肉,看见屎还是会心动的。”
江笑跟红姐在单位里不算很熟的关系,偶尔的接触也是在工作上有过几次往来,她不知道红姐突然跟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这种婚后男人有钱就变坏的情况,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却遇到过。
这还要从嘉妮小姨身上说起。
之前说到过嘉妮小姨拼命读书为的就是不嫁给垃圾,她只做到了一半,那就是好好读书。
在当年那种子承父业,一个萝卜一个坑找工作的年代里,嘉妮小姨靠自己的本事考到市卫生院,在那里她认识了后来的小姨夫。
小姨夫开始是没钱的。但是他对小姨的爱是全家人都有目共睹的,连江笑小时候都会捂着眼睛说,小姨夫背着小姨下楼,在雪地里亲小姨红脸蛋,羞羞。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照样不妨碍小姨夫后来飞黄腾达后出轨染上梅病。
她听完红姐的一席话,点点头。待吃完饭,收了餐盘就离开。
她在办公室有些无聊,提起澜庭别墅,江笑一下子就想到昨晚送她回来的那个男人,早上被唐名轩整那么一出,差点忘了这一棘手事!那......下午岂不是二人又要见面了?
昨晚上的事情,真的是多亏了人家,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就这么算了的,她肯定要做些什么表示表示。
陈修阳看起来那么忙,就算她有心请对方吃2000一位的晚饭,人家还不一定肯赏脸,再者对方能不能抽出来时间还是另说。
要不就送个礼物吧,也省的俩不太熟的人坐一起吃饭尴尬!正好凑着今天上门慰问的机会,把礼物放那就走。对!她为自己能想到这么个解决办法而感到惊喜!
可是,送什么,又成了新的问题,她看了看时间还尚早,于是跟红姐交待一声,趁着午休的时间跑到商场。
她站在手表专柜前,望着柜台扫视一圈,柜姐热情的招呼她。
她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如果没看错,她记得抖音科普过,昨天陈修阳腕上戴的手表是六位数的万国。
可面前的专柜是天王表。
万国和天王表的档次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她看了看柜姐脸上的笑容,不敢相信等下陈修阳收到后,会是什么表情,随后她欠着身子离开。
贵的买不起,便宜的拿不出手,真是让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