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墨确实每顿饭都给银子,一两、三两、或是些碎银子都可,反正少爷有钱,后来江延庭知道江景墨每顿都给柠歌银子,自己白白蹭饭脸上实在挂不住,从那以后隔三差五地也会带东西来:路过集市买的金银头饰、自己房中的古董小玩意、亦或是珍品围棋一类适合世家小姐研究的东西……
不过江柠歌适才还真是开玩笑,挺大一包裹,猜什么都比猜银子准,逗逗江景墨罢了。
谁知江景墨“嘿嘿”一笑:“你开了天眼啊?包这么严实都能瞧出来,就是银子,沉甸甸的银锭子!”
他把包裹往桌上一摊,布包口子散开来,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江柠歌也诧异了:“这一大早的,你抱着这么多银子来干嘛?”
旋即,她明白过来:“酒楼的进账?”
江景墨笑着点点头:“银子,账本,我都带来了,按当初说好的五五分账,这正好是进账一半的银子,你快来对对账。”
这少爷头一次做生意,就在高人的带领下赚了这么多银子,心里激动着呢。
江柠歌并没有去看账本,而是摸了摸那沉甸甸、冰冰凉的银锭子,手感真好啊!十两一个的银锭子,一共是十二枚,一百二十两,不仅手感好,观感更好!
“账本我就不看了,还能不信你?”她开开心心把银子收起来,也算是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桶金了,“后面合作还多着呢,真诚才能长久。”
江景墨点点头:“我娘也是这么说的,还是她一大早就催我来分账,还说要带上账本,免得出错。”
“夏姨娘知道了?对咱俩的合作方式没有意见?”江柠歌眨眨眼。
“知道啊,她其实嘴上不说,心里可感谢你了,还说一会儿亲自来登门道歉,让我先行一步。”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江景墨就是那个“粮草”,真正的“兵马”还在后头。
江柠歌会意地点点头,大约能猜到夏氏的来意,寻思着待会吃完饭得把食方好好整理一番了。
过了一会儿,笼屉冒出白茫茫的热气,小笼包熟了,醉苏堤满院子都是香喷喷的肉包香气。
醉苏堤院中的人原本还在各干其事,闻到这醉人的味道皆是愣了一下,停下手中的活儿深深吸了吸鼻子,太香啦,能吸点气味也是满足的。
包子熟了,冬雪带着人去开笼屉、拾包子,一兜汤汁的小巧笼包,拾的时候要格外小心,轻轻捧起来搁在小碟子中,醋碟大小的小碟子,一碟放一个,碟子摆了满满一灶台。
“都这会儿了,父亲怎么还没过来?”江柠歌望了眼院子里的日晷道。
“不知道。”江景墨也一无所知,“他平时吃饭可是最积极的。”
话音刚落,江延庭身边那随从就来了,手上捧着一样物件,道:“二小姐,老爷朝中有事绊住了,今日早膳就不在醉苏堤用了,等午膳再过来。这是老爷送给您的头面,您收好。”
江柠歌接过那套盖着流苏红绸的妆奁,等随从离开后,掀开红绸一看,是套做工和材质都上乘的全套红玛瑙头饰,看这品质应该值不少钱。
“挺好看的,怎么都不见你戴?”江景墨凑上来问。
江柠歌平时的发髻都比较简单,因为太复杂的她不会梳,冬雪也不会,被评为末等丫鬟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因此这些复杂的头饰也就没佩戴过,平时以简约大方的发型为主。
“不会嘛,先收起来吧。”她把头面交给冬雪,转身进了厨房,平时做饭炒菜也着实不需要梳太繁琐的发髻,等出席筵席时再戴也不迟。
今日早膳依旧在亭子下吃,围着红泥小火炉一点都不觉得冷。
盛放灌汤包的小碟足足摆满一方桌,光是看着就让人大呼过瘾。
由于江延庭没来,他的那份被剩了出来,江柠歌大手一挥,大方地分配院里的下人吃,每个人能分两个热乎乎的灌汤包,院里的下人正被这香味勾得口水直流,正巧瞌睡了有人递枕头,怎么能不对小姐感恩戴德。
江景墨早就等不及了,捧起一只碟到鼻尖前深深一嗅,热腾腾的包子香就钻进了他的鼻孔,差点把少爷给香迷糊了。
和他平时吃得大包子不同,柠歌包这包子小而精致,用的是瓷面而非发面,因此包子皮只有极薄一层,几乎能看到内里的肉馅,肉馅也和旁的不同,除了有肉馅儿,竟还灌满了汤汁,从外观上来看,竟像包了满满的汁水,一晃就duangduang地摇,跟块嫩豆腐一样。
这就是灌汤小笼包吗?江景墨以前还真没吃过这么稀罕的玩意儿。
“吃得时候先吮汤,但小心汤汁烫啊。”江柠歌细心地交待道。
江景墨和冬雪点点头,各自把小包子的皮儿咬破一丁点,趁着汤汁还没留出时立刻开始吮吸,肉汤汁流入口中,味道自然是鲜美无比,香而不腻,部分汤汁淌进碟中,只见汤汁清澈透亮,油花甚少,一看就是被高手处理过的。
这汤汁倘若在平时的碗中倒也不算太稀奇,只是味道绝美,但是此刻被包进了包子中,那就太有意思了。
除了汤汁有趣,肉馅儿也不差,和别人做的松散的肉馅不同,江柠歌这灌汤包里的肉馅儿被团成紧紧一团,像在吃一只肉丸子,猪肉香葱馅味道特别香浓,嚼起来还有些弹弹脆脆,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很绝绝子。
桌上还搁着调料碗,以香醋和辣子为主要原料调和而成的蘸汁,等包子吮吸完汤汁在蘸汁里蘸一下,吃起来酸酸辣辣,解腻又开胃。
江景墨享受得闭起双眼,细细感受灌汤包带来的美妙体验,但凡换个会做饭的,都要多嘴问一句做法,二少爷不愧是二少爷,一边实在好奇这汁水是这么塞进包子皮的?一边吃得不亦乐乎,嘴巴被占用了,问不了。
冬雪却是知道的,昨晚小姐带着她走了从“剁馅儿”到“包包子”整个流程,自然不会像江景墨这个门外汉一样一无所知,她如今学会的菜品可多呢,用江柠歌的话说:以后不当丫鬟了,开酒楼也饿不着。
从一个末等丫鬟,到学了一项饿不死的一技之长,冬雪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极其感念小姐的,原本谁想一辈子当丫鬟啊?当个酒楼大厨自己挣钱不是更好吗?可小姐待她好,她是不会离开的,就想一辈子当小姐的丫鬟。
正当冬雪泪眼婆娑地默默感念江柠歌时,江景墨那没心没肺的开始炫第十只汤包了,面前的碟子叠了老高,都超过他的头了。
“父亲不来真的亏大了。”他嘴里喊着食物,含糊不清道,“让他知道这味道一定会后悔死。”
江柠歌颇为赞同地点点头,看热闹不嫌事大道:“等你见了他,跟他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
“不用添油加醋,我实打实地说也能让父亲悔恨到以头抢地。”江景墨大言不惭道,他现在说得嗨,等见了江延庭就哑巴了,一个说不好又得挨罚。
因为灌汤包子做得太好吃了,所以今日的早饭吃完得格外快,几乎是被抢着吃完的,其中江景墨功不可没。
吃剩的碟子摞了老高,冬雪带人去收拾料理,心有余悸道:“亏的现在人多,否则就我和小姐俩人不知道要洗到何年何月。”
饭后,江柠歌思索着夏氏应该不会来这么早,便向江景墨打听附近有没有什么景点,还补充道:“我说的是好山好水的景色,不是人堆里那种地方。”
江景墨想了想,无奈地摇摇头:“最近的也是祖父去的海坨山,距离江府要坐整整一日的马车。”
江柠歌吃了一惊,那还是算了吧,太远了,现在出远门还不方便,等以后有机会再去玩吧。
“不过咱家后面倒是有片湖,是个没有名字的野湖,你想去看吗?”江景墨古井无波道,显然对那湖不是特别感兴趣,相比之下还是更喜欢永宁街的繁华与热闹。
江柠歌勉强点点头:“行吧,远吗?你领我去瞧瞧?”
“就在江府后面不远处,具体说就在你这醉苏堤的后面。”江景墨指了指醉苏堤院门外的一处角门,“若是从正门绕道得走很远,角门就近多了,出门很快就到了。”
江柠歌跃跃欲试,自打来到江城,几乎都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虽然醉苏堤建得禅意十足,可看久了也会看腻啊,于是交待好冬雪看守院子,就跟江景墨出了门。
角门开在离醉苏堤很近的地方,一开门,江柠歌就看到一条幽深的小径,两侧长满高大的树木,如今是冬日,没有叶子遮挡瞧着还空旷些,等到了春夏,树木抽芽长叶,这里倒是个“曲径通幽处”的地方。
沿着弯曲的小径走了约一刻钟,就到了小径的尽头,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像从幽深的丛林中钻出来了一样,面前是一片辽阔的湖面,没有风,湖面平静得像一汪碧玉。
湖边是垂柳,虽然这个季节还没有柳叶,但垂下来的枝条还是让江柠歌一眼认出,等春来,此处的景色一定很漂亮。
湖中央有个小亭子,需要划船才能过去,这会儿天儿冷,没什么人,亭子凌霜傲雪般矗立在水面上,颇有些遗世独立的感觉。
空旷的湖面和清冽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她有些激动道:“这不就是很好看的景色吗?”
要知道后世开发的4a、5a景区也不过如此。
可对于江景墨来说就稀疏平常了,且不说他小时候就在这里玩儿,早玩腻了,像这样的自然景色,京城不说多,也还真有不少,木着脸道:“这就叫好看啊?”
江柠歌知道两人认知上的差距,不与他争辩,只笑着点点头,感受这一刻的平静与祥和。
“走吧,这又没什么,我觉得还是醉苏堤好玩,还有烤红薯吃。”
江柠歌瞧着沿湖边那片干净的地方,突发奇想道:“在这里吃烧烤挺不错。”
江景墨脚下一顿,跟嗅到肉骨头的大狗似的问:“吃什么?”
“烧烤,烤肉。”江柠歌故意勾人口水。
江景墨空想了一番吃烧烤的场景,而后妥协:“那我开始喜欢这个地方了。”
江柠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等回到醉苏堤,两人惊奇地发现,院里来了客人,江延庭和夏氏都在,正坐在亭子下边喂鱼边闲聊,还吃着零嘴。
主子不在,冬雪不得不先招待客人,往桌上放了江柠歌平时喜欢吃的零食,一盘鸡米花、一盘锅巴脆、还有一碟雪花酥。
江延庭和夏氏两个成年人正吃得不亦乐乎。
第28章
“父亲,夏姨娘,你们这么早就过来了?”江柠歌款款走过去,很自然地给两人填新茶,“我竟不在院中,实在是失礼。”
江延庭摆摆手,示意没什么:“是我公务处理完来早了,不必介意,你们两个小的尽管去玩就是。不过我还是头一次在你院中见到绵芝,甚至诧异啊。”
“绵芝”便是夏氏的闺名,江延庭不知道夏氏此行的目的,江柠歌却知道,说是致谢,其实是来谈生意的,但墨涟居酒楼的事江家人都不知晓,因此夏氏也不会让江延庭知道。
果然,夏氏笑说:“瞧老爷都把我和二小姐说生分了,墨儿和柠歌交好,时常在柠歌这里蹭吃蹭喝,我这当娘的理应来拜访。”
她倒是还真带了厚礼,已经交给冬雪了,冬雪就摆在前厅的桌上,等着江柠歌过目。
江延庭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夏氏,赞许她这事办得很是周到,毕竟连潘氏这个亲娘都没登过亲闺女的门,名义上的姐姐江清梨也没来过,反倒是人家夏氏母子俩和柠歌关系甚笃。
江柠歌笑着道:“正好中午做鸳鸯锅子吃,父亲和姨娘都在这里用午膳。”
江延庭来这么早,害得她和夏氏都不能随心所欲地谈论酒楼的事了,只能留人吃午膳,再找个空档的机会聊正事。
“柠歌的厨艺很不错的,你今日就留下来尝尝。”江延庭一听到有锅子吃眼睛都亮了,一脸自豪地夸赞道。
夏氏明白江柠歌的意思,自然会留下来,顺水推舟道:“好啊,那我可有口福了,能尝到柠歌亲手做的饭。”
锅子就是后世火锅的前身,江柠歌早在修建厨房时就让匠人打造了一口鸳鸯铜锅,就在库房里收着,今日正好拿出来用。
吃锅子最重要的是汤底和食材,锅底这种灵魂所在必然要等江柠歌出手,不过现在还早,不着急,至于食材,江柠歌给足了冬雪银子,让她带人去集市上采买,上午集市上的食材都是最新鲜的。
“二兄长。”江柠歌笑眼弯弯地唤了声,“堂屋博物架上有一盒玲珑围棋,你可与父亲手谈一局,夏姨娘头一回来我院中,我带她参观院子。”
正好给这两个人指使点事干,好和夏氏谈正事。
夏氏明白过来,催促着江景墨:“是啊墨儿,你父亲最喜欢下棋了,你快陪他下一盘。”
江景墨被两个女人指使得团团转,说得好像自己下棋技艺很高超一样,肯定要被他爹虐,尤其是江柠歌,还“二兄长”,哼哼,平时也没见她亲亲热热地喊过二兄长,这小妮子,父亲母亲面前装乖巧。
放眼整个院子,谁让他地位最低最好欺负,只能按照她们所说,去屋中取棋,而后在亭子下的石桌上铺上棋盘。
江延庭倒是饶有兴趣,兴致勃勃地坐下来,手执白子先行一步,都不知道让一让菜鸟亲儿子。
江柠歌招呼夏氏来到内室,这是她的闺房。
夏氏环顾四周,这间闺房和别家小姐的不同,明显是被改造过的,夏氏虽没有女儿,却是知道小姐房的规制的,就拿江清梨的闺房来说,最里面靠墙是架垂花床,四周围香云纱,床前立屏风,靠窗是面梳妆台,对面放着架琴,床尾有衣柜。
江柠歌这里则把古琴的位置撤了,墙上做了一排博物架,架上放满了书,博物架前有一张大桌案,书案上有笔墨和写满了字的纸张。
她不知道这在后世叫书房卧室一体装修法,只知道这里像是把老爷的书房和卧室并在了一起,既能睡觉又能看书。
“姨娘坐吧。”江柠歌道。
夏氏在那张书案前坐下,江柠歌绕到对面,从抽屉里拿出一摞墨迹干透的纸张,倒手扣在桌子上,而后在夏氏夏氏对面坐下。
“柠歌。”夏氏先开口道,“其实之前我对你确实有点成见,也出言伤害过你,你别见怪啊。”
江柠歌抬起眸。
夏氏继续说,似乎想把先前的误会彻底消除:“以前我觉得你跟农庄上长大的姑娘都一样,土、俗,上不得台面,一朝被接进江府,就妄想自己麻雀变成了凤凰,可认识你久了才逐渐发现,你有主见、有胆识和魄力,待人也爱憎分明,现在想想当真是以前我太主观臆想了,我对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跟你道歉。”
她其实也不知道这番道歉是否有用,因为江柠歌的才华和能力已经显露出来,现在做任何事都显得目的性太强,若是在江柠歌刚到江家、最弱小无助时能帮一把,她们的关系决计不比现在好多了,也比现在再来道歉真诚许多。
江柠歌眨眨眼,笑着道:“夏姨娘,上次您给我簪子时不是说‘两清’了么?既然两清了就不要再提先前的事了,何况我真的没想要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