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开门的位置距离那座高耸的王冠宫殿不算远,白染下意识抬头向上看去。
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感应到了什么。
护身符——破了!
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但是在她感应到护身符破裂的同时,那座宫殿的顶端发生了明显的震动。
陆迟——!
当初在主星她给陆迟的那枚护身符里有她的一道灵力,只有在他生命遇到威胁的时候才会发挥效力。
白染来不及多想,飞身以最快速度往宫殿的方向掠去。
她将感应力提高到了极致,在掠过不同的建筑门口的时候飞快判断里面的空间,直到掠出近百米,一道门内传来明显的她自己的灵力波动。
白染当下一掌轰开那道门,飞身而入——
下一刻,她越过空间阻隔,来到了宫殿的最顶端。
这是宫殿最高处的一扇门。
进入这片空间的时候,白染才发现这里的高度比她想象的还要高,而且那在远处看来是王冠的建筑顶端,从近处看,下面竟然还有一个巨大的王座。
纯金色的王座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那花纹竟呈现出眼熟的火焰状!
白染顾不上其他,她所在位置还在阶梯上,距离最顶端还差十几米距离。
她飞掠而上,只见陆迟单膝跪地,一手撑在地面上,旁边似乎有血迹。
王座之下的阶梯被护身符里她自己的灵力毁去了大半,而顶端的王座之上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白染觉得那道身影看起来似乎有些熟悉,但她没空仔细分辨。
就在她腾身落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脚下地面却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陆迟!”
陆迟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的那一刻,整个地面碎裂崩塌。
轰隆声中,两人脚下都失去了立足之处,白染在距离陆迟数米远的位置和他一起落入了无底深渊。
她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就立在最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背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白染直觉对方是勾唇笑了笑。
白染知道对方算准她不敢轻举妄动,否则本就错乱的空间崩溃,很可能会让他们被空间裂隙吞噬。
她只能任由自己和陆迟一起坠落深渊。
……
下落的速度并不快,或者说并不能分辨速度,因为落到一定程度四周一片漆黑,根本没有参照物可以判断上下左右。
她想在空中抓住陆迟但是捞了个空。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下方有一点光亮。
那一点光亮越来越大,直到她落进了一间房间里。
在脚重新踏上地面的那一刻,白染立刻看向上方,却没有看到陆迟的身影,只看到黑黢黢的天花板。
这间房间的墙壁也是黑褐色的,跟之前被她毁掉的那间实验室结构很像。
陆迟不在房间里。
“不用找了,你会见到他的。”
是诺亚的声音。
白染转过身,只见诺亚正站在一面巨大的玻璃面前。
玻璃对面一片漆黑,乍看过去还以为也是一片黑色的墙壁。
白染的耐心已经告罄,她冷声道:“你们要是敢动他,我保证整个费罗之心一点灰都不会留下。”
诺亚仿佛觉得她的反应十分有趣,“你生气了,和殿下料想的一样。”
“不过你的能力很特别,就连殿下都觉得不可思议。”诺亚问:“你是怎么把你的能力放在他身上的?”
白染没有回答他。
诺亚见她不答,于是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你知不知道,这里为什么叫费罗之心?”
白染自从听到“终焉之地”这个名字,就大概知道了这位殿下独特的癖好,费罗之心什么的,现在再听一点都不稀奇了。
诺亚自问自答道:“这里是费罗星,降临日的时候,第一个接受母亲赐福的地方,殿下为了纪念降临日,才以‘心’命名这颗星球。”
母亲?
白染:“你们有母亲?”
诺亚一副受到了侮辱的样子,那表情好像在说“谁还没有母亲呢”。
白染从对方话中提取到了关键信息:“是你们的母亲造成了星兽的变异?”
诺亚不悦道:“不是变异,是进化!”他眼中有憧憬:“是母亲带来了全面的进化,迟早殿下会让这种进化遍布这整片宇宙。”
白染思索一瞬,为了继续套话故意激他道:“如果真这么容易能做到,你们怕是也不会用了两百多年还在原地踏步。”
诺亚果然现出怒容,他瞪视着白染,片刻后收回目光,转向那片漆黑的玻璃,冷笑道:“人类注定会灭亡,结局早已注定,殿下这是在给你机会。”
他伸出手覆在玻璃上,“等你先看了这个,再重新考虑也还来得及。”
话音落下,只听轻微的“啪”的一声,玻璃后面的空间忽然亮了起来。
白染微怔一瞬,而后面色渐渐冷了下去。
第106章 费罗之心(7)
玻璃的后面是一片虚无的空间。
白染看见了人类的未来在其中上演。
她有修为在身, 知道眼前的并不是障眼法,也是不是幻觉,而是货真价实的关于未来的推演。
在触碰空间法则的同时, 这种非人类的存在竟然还触碰了时间的禁忌。
修道之人都知道天机不可泄露的道理,得道大能中能推演未来的人并不在少数,根据能力有些大能甚至能推演到很久远的未来。
但仅仅是推演本身已经是禁忌, 更别说向其他人述说或是展示。
她曾听师父说过,有一位先贤就是因为推演未来到了极致,最后遭到天道反噬, 修为尽失,吐血而亡。
白染看着虚空中展示出未来一幕幕惨烈的景象。
防护网收缩,外星区沦陷, 基地沦为一片地狱,费罗星当初的残酷景象在洛桑星系再次上演。
入侵星系的变异体已经完全丧失了星兽的特征,全部成为了覆着鳞甲的虫类。
人类的枪炮无法攻破它们的防御,而这些虫类中的领头者用精神力攻击横扫战场,它们控制着低等级的变异体有序前进, 有策略地进攻。
雇佣兵们无力抵抗, 基地接连沦陷。
林雪安雕像前的花朵被碾碎,雕像也成了碎石块,落入了泥泞和鲜血形成的河流里。
百乐星毁于一旦,所有的醉生梦死化为乌有。
贫民窟的那一片没有花的花园成为了一片血海。
防护网一缩再缩,军区的最后防线被变异体攻陷, 内部星区的人常年被保护, 根本没有见过这种异种入侵的噩梦般的景象。
一时间末日降临, 恐慌蔓延。
舰队如同钢铁的玩具一样被蹂躏扭曲,坠落毁灭。
主星沦陷。
帝国学院的师生无一幸免, 白染看到了很多她认识的人。
比尔,朱蒂,格兰杰……已经长大了一些的林珍、哈伦、莉莉丝、雷哲……
所有人都倒在了血泊里,有些人甚至被变异体撕碎,连尸身都没有留下。
曾经美丽的校园成为了一片屠宰场。
白染几乎不忍再看。
艾伯特变得很虚弱,整个人瘦削无力,驼着背不停咳血,可他最后的努力和挣扎也成为了泡影。
变异体入侵了执政厅,一切化成血雨落下。
那颗烟紫色的星球彻底化为了血红色。
最后,白染看到了陆迟,他身边的贝琪、巴里特、查德、迪恩……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里。
席拉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她和她敬仰的林议长一样,就算知道会死,还是拼尽了全力。
可到了最终,所有她、他们试图保护的人全部成为了血海的一部分。
陆迟的异能爆发了,带着吞噬自己的疯狂。
虚空中的推演没有声音,白染却感到呼吸困难。
她的手心在出汗,眼睛酸涩。
就好像心底有什么崩塌了,让她几乎要站立不稳。
可她固执地没有偏开视线。
也正因为她没有偏开目光,才清楚地看到了最后一幕——
陆迟在身体爆开的最后一刻,伸手握住了脖颈上的项链吊坠。
这个动作在盛大的毁灭中十分不起眼,可那一道微弱的金色光芒映入了白染的眼睛。
一时间她仿佛被那抹微光摄住,再也看不到其他,下意识地,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
隔着衣襟,她能触摸到那条吊坠凸起的轮廓。
只有她知道,陆迟母亲留给他的那条项链,已经不在他那里了。
他把这条珍贵的项链送给了她。
这不是……
白染的呼吸有些急促。
这不是真正的未来!
这个未来里面,没有她。
这是她尚未到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的未来。
眼前的未来,并没有推演出她的到来。
那一点金色的微光似乎照亮了她的心海。
她终于意识到了更多细微的不同,帝国学院的那些面孔里,没有蓝斯……精神系的小楼荒芜破败,没有人……
白染在一刻,似乎真切地感受到了陆迟母亲的庇佑。
这一抹金色的微光让她恢复了清醒,给予了她希望。
虚空中的影像在人类灭亡的最后一刻渐渐消散,最终又化散为一片虚无。
诺亚看着这一切,眼中有期盼的火焰在燃烧。
“看到了吧?这就是人类的未来,未来已经注定,没有人能改变。”他得意地看向白染,“如果是别人,我还需要解释,是你的话,应该知道我说的再真不过。”
白染在心中默默感谢陆迟的母亲护佑,而后她缓缓放下了抚着项链的手,在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冷静。
“嗯,我知道,是真的。”她道。
诺亚唇角的笑容更大了,“这样沟通起来就容易多了。”
“未来既然无法改变,你也该相信殿下是真心实意邀请你加入我们,和我们共同迈入属于这片宇宙的崭新的未来。”
“没有人类的未来,一定是无限光明的。”诺亚笃定道。
白染安静地听他说着,心底却有些明白了这位殿下为什么行事前后矛盾,说改变主意就改变主意。
对方显然也没有料到已经确定的未来被她这个未知因素介入了。
一开始没有察觉到问题,等到察觉的时候第一反应当然是试图阻止,而后发现无法阻拦的时候,才转而拉拢。
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故意给她看人类灭亡的未来,应该也是经过计算的决定,因为和其他人不同,她会知道这就是确定的未来,也因此更容易被说服。
可惜,他并不知道一条不起眼的项链打破了这看起来天衣无缝的计划。
所有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白染想起了姬玛疯癫时的胡言乱语,她也曾说“所有人都会死”,也许当初探索者号上的勘探队员也都被告知了人类的未来。
在星舰上不停有人死去的时候,所有人的精神都很脆弱,在人类世界灭亡和获得永生之间,选择获得永生也并不令人意外。
玻璃对面的空间暗了下去,恢复成一片漆黑。
诺亚转过身,道:“现在想好了吗?如果你选择加入我们,那你立刻就可以见到你要找的人。”
白染:“如果我还是拒绝呢?”
诺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要想明白,如果你答应,外面那些你的朋友,还有你最在乎的人,都可以因此得救,他们会和你一起获得新生。否则他们的下场是什么,你刚刚已经看到了。”
白染:“我知道。”
诺亚依旧盯着她:“那你还要拒绝?”
白染道:“我不认为自己有权利掌控任何人的人生,如果陆迟或是黎明号上的任何一个人自愿加入你们,那我无话可说。”
她顿了顿,平淡道:“但是如果他们宁可战死也不愿丧失作为人的尊严,我又有什么资格替他们做决定,剥夺他们维护尊严的权力?”
诺亚渐渐皱起眉,“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很强,强大的人当然有权作出决定,你救了他们的命,他们理应感激你。”
白染看出他是真的不懂,“你不会明白的,我和你的殿下不同,所以永远不会选择加入你们。”
诺亚大概在为自己的任务失败而烦躁,白染平静地看着他,问:“你是什么时候接受‘洗礼’的?我猜那时候你年纪应该比现在看起来还要小。”
“?!”诺亚瞪她,道:“不关你的事。”
白染对于他避而不答也并不在乎。
诺亚没好气道:“你这是自找的,你以为殿下真的拿你们没办法吗?”
只见他再次用手指贴在了面前的玻璃上,对面漆黑的空间再次点亮。
这一次对面显出一间牢笼一样的房间,陆迟正靠坐在牢笼的角落。
他面色苍白,身上不知道哪里受了伤,血顺着手腕蜿蜒而下,流入黑色的砖缝。
白染能通过情丝缠感受到他的位置,她转身要走,却听诺亚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有办法能找到他,不用费力了。”
“咔哒”一声,白染回过身,就见诺亚按下了另一侧的门把手,而后推开门,对她道:“他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