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的话不禁让她开始思考,在凤翥岭尚未安定下来的状态她可以不考虑终身大事,那现在呢?
说实话,现在虽然有些戏班子,书之类的可以看看,但她不免觉着有些无聊,况且凌绛苏生死未卜,她亦无法安心享受。
等等,她为什么又想到凌绛苏了!
盛荷蓱努力甩头,试图将此人甩出自己的思绪。
小水却误以为她对那小公子不喜,忙道:“盛姐姐,你再考虑考虑嘛,人家对你特别深情,我的小姐妹都羡慕坏了!”
“呃……”盛荷蓱不置可否。
她们边走边谈,正巧走到了凤翥区的那一座小桥上,小水望向河中央,兴奋地指着某处船道:“姐姐,你快看,他在那儿呢。”
盛荷蓱回望,凝眸一瞧。
她们所谈之人正站在一叶扁舟之上,神清骨秀,面如冠玉。他望见盛荷蓱探过来的视线,略带羞涩地报以微笑。
“哇——”他这一笑,让岸上不少适龄女子皆露出了如梦如幻的表情。
盛荷蓱却只觉着一个头两个大,有种突然要跟不熟悉的人绑定的不安感。
如果是凌绛苏,肯定不会让她在公共场合如此窘迫。
奇怪,她怎么又想到他了。
盛荷蓱敬敏不谢,最终还是拒绝了那人,可他却毫无不在意,反而用一种相当肉麻的语调道:“没关系,只要您尚未成家,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您。”
“呀——”围观的姑娘眼冒桃心。
然而盛荷蓱却溜得比谁都快,她趁乱甩开众人,独自跑到一僻静处。
虽然她知道那人只是一腔热忱罢了,但还是让她有些吃不消,太过张扬。
在此期间,盛荷蓱的大脑不可控制的设想了下自己同他在一块儿的场景,她只觉着浑身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完全没有同他亲近的欲望。
咦,为什么她主动摸凌绛苏却不觉着难受?
盛荷蓱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
“人带来了?”坐在龙椅的明黄袍白发老者翻动着铺在桌面上的奏折。
此人正是兀自称帝的凌阴侯,一是自己的欲望驱使,二是他本以为凤翥岭的会因此不悦,对他进攻他好将其一网打尽。
谁知凤翥岭中人根本理都不带理的,也不承认他的皇位,任他一人独自扼腕。
底下一黑衣人抱拳回道:“回侯…皇上的话,正在殿外候着。”
在他准备登基大典的这段时日,手下的人说似乎是找到了失踪已久的大世…皇子。
当初这孩子走丢时,凌阴侯和被捋来的前朝长公主尚在青壮年,他觉着丢了就丢了大不了再生一个便是。
可后来不知长公主这个贱女人使了什么法子,给自己避孕,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能再诞下一子一女。
凌阴侯刚开始还觉着生气,担心如此一来,那些烦人的世家不乐意承认他的正统地位,平白给他生不少事端。
但转念一想他后宫中尚有不少姬妾,孩子更是扎堆地生,他到时候抱一个,谎称为长公主所生不就万事大吉?
为演好此出戏,他将长公主幽禁在凤仪宫中,随后挑选了一个最受宠的姬妾姜夫人所生之子作为自己的嫡长子。小时候尚且瞧不出什么端倪,但长大后越来越多人说他似乎不像长公主,倒更像姜夫人些。
手底下的世家们不免多了些心思,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御林军统领当得皇帝,他们几世正阳臣子就当不得?遂借机煽风点火,登基之时也使了不少绊子。
凌阴侯本想发作,但世家们关系势力错综复杂,牵一发动全身,他只能独自按捺下。
此刻大皇子的到来恰逢瞌睡送枕头,他不由得欣喜若狂,但又担心有诈,因此表现淡淡。
黑衣人继而下去带凌绛苏上来,凌阴侯着眼一瞧便知此人真乃他的血脉,模样与他和长公主十分相像,甚至还继承了长公主那少有的美貌与气质!
他激动得“噌”一声从龙椅上蓦地起身,随后又被这急促的动作,弄得咳嗽两声。
一旁伺候的太监忙靠近为他平复呼吸,他喘了半响,才缓缓道:“吾儿!父皇找你找得好苦哇!”
凌绛苏听到此言反而微蹙起眉,眼前这人的年纪都可当他爷爷了,怎地如此厚脸皮说是他父亲?
“咳咳。”见凌绛苏无甚反应,凌阴侯却不在意,反而更加热情地在太监的搀扶下离开龙椅去握住凌绛苏的手。
“世青吾儿,你总算是回来了!”
凌绛苏觉着有些别扭,他的名字似乎不该是这个,但此人既说他是自己的父亲,遂开口道:“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凌阴侯先是一愣,旋即大喜,若是他真记起来反倒让他难办,还得费劲心思找从前小小年纪让他出去干活的借口。
他遂给凌绛苏解释,他本名叫凌世青,乃是凌阳皇的大皇子,小时候因为跟随自己打仗一不小心走失,长大了后误打误撞被自己的兵捡到,这才认祖归宗。
凌世青总觉着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他见到此人时天然的有种厌恶感,但自己与他那相似的容貌的确很符合他的说辞。
眼下他亦不知自己该往哪儿去,遂暂时同意了凌阳皇这套说法,在皇宫中住下来。
但生活并未如想象那般风平浪静,姜夫人及原先的大皇子可不乐意了。
凌世青虽被安排在东宫居住,但实际上他的吃穿用度均比最普通的皇子差上一些,由此他遂觉着此事怪异。
他将此事尝试着反馈上去,瞧瞧他那便宜爹的反应,谁知未到半路传达之不是那出问题,就是不小心弄掉了东西,总之没有一次能成功。
后来他又自己尝试,同凌阳皇当面说,但也不了了之。
还是凌世青自己晚上悄悄跟在侍从后边探听,这才抓出来幕后黑手。
再者便是关于他母亲一事,他多次上书凌阳皇求见他亲娘,却每一次都被打回来,继而是一番语重心长的说教,大意为他娘身子弱需要静养,他应该懂事别少去打扰他娘云云。
凌世青不由得眉间微蹙,他如今的一切都显得十分诡异,但他从前走丢的日子又是如何度过的?
每当试图回忆那段时光,他心里总是泛起一片暖流,像泡在温水中那般舒适。使得他即便是遭遇了父亲不管,母亲生病这般打击,亦能稳住情绪。
第82章
凌世青来到皇宫的这段时间也没闲着,一直跟在凌阳皇身后处理各种政务。顺道干各类得罪人的脏活。
凌阳皇本以为他多年长于山野,本该像个粗野村汉那般不通事理,却发觉此人知书达理,甚至比他那群娇养在皇宫中,早早开蒙的皇子们皆聪慧上不少。
有凌世青辅助,他处理奏折时得心应手,况且凌世青似乎冥冥中便知晓某些疑难杂事该如何处理。
凌阳皇本对他心有疑虑,但试探了几回,得知此人失忆的确不是装的,此刻亦稍稍放心。
他本就对这个孩子无甚好感,长公主与他常年不和,他瞧见长公主那高傲的架势就来气,这才将她折腾得不人不鬼的关在宫里头眼不见为净。
凌阳皇还是最钟爱听话温顺的姜夫人,还有她生的原皇长子,培养了许多年尚有感情在。现今只是迫于形势将凌世青立为太子,但谁说太子没有被废的一日?
在凌阳皇有意无意地放纵下,凌世青过着每日干大量劳力杂活,待遇还一般的苦日子。时间久了,宫人们对他的态度也愈发轻慢起来。
一切的变故始于,从沉寂已久的凤仪宫内传出的一封信。
这打了姜夫人一个措手不及,她在自己的寝殿内急得直跺脚:“这老女人怎么还没病死?是不是看她儿子回来了,还夺了誉儿的太子之位,她就有机会了!”
“信在何处?”她踱到一半,望向自己的大宫女。
大宫女“噗通”一声跪下来,“都怪奴婢没用,小池子本要将信送往娘娘这儿,谁知半路竟被人劫了去……”
“混账东西!”姜夫人抓起书案上的香盒就往大宫女脸上一砸,大宫女整个头都被她打歪了,脸霎时肿得老高。
大宫女跪在地上,重重地向姜夫人磕头,“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姜夫人喘着粗气,危险地眯起美眸,为了她和她的誉儿,她不能退缩。可如今连誉儿的太子之位都换人,保不齐皇上会又重新看上那个老女人。不!她不会让这件事有一丝发生的可能!
*
翌日一早,凤仪宫传出丧讯,体弱多病的凌阳皇后于子夜时分在宫内突发急病身亡。
凌世青听到这消息时,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眸子忽然闪烁了一下,险些身形不稳。
对于此事,凌阳皇却未曾有太多表示,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嘱咐下臣大操大办,当晚遂去了其他妃子宫中享乐。
二皇子,乃是原先的皇长子,凌阳皇自觉对不住他,遂头一个给他封了王,他遂成了誉王。
国母的丧事自然是交给皇子们操办为好,誉王恶趣味地挑眉,他向来看不爽这个一回来便夺了他位置的太子,如今可算是有趣事儿给他瞧了。
誉王见平日里四平八稳的太子难得的失态,勾着嘴角道:“太子殿下,难得你有机会孝敬你那病秧子娘,小弟就不跟你抢活儿干了,哈哈哈。”
众皇子素来习惯了这场面,杂活都是太子干,还常被誉王不咸不淡地嘲讽两句。他们遂也跟着打哈哈闪人,独留下凌世青一人留在御书房。
凌世青将刚才那副不甘心的模样隐去,眸色深深地看着藏于袖中的信件,此物正乃小池子弄丢的凤仪宫信件,那上边的内容无甚重要,更没有什么狼子野心,仅仅写着一位失去孩子多年的母亲对亲子的思念。
里头单只向他讲述了他幼时尚在凌阴侯座下,所遭遇的一切事情。
长公主本就是被凌阴侯强行掳来,她有自己公主的高傲,一直不肯对这个所谓的夫君低头。但这也连带着自己的儿子亦不被生父喜欢,她自己无所谓,只是对儿子相当愧疚。
凌阴侯底下儿子多,他作为他最不受喜爱的儿子,经常被安排一些死士才会接受的训练,再给他灌输些思想,目的便是让他做他兄弟们的垫脚石,用性命为未来的继承人保驾护航。
他给他起的名字亦是如此,凌阴侯为了维持自己忠君爱国的形象,以收拢有志之士。表面上,他是不会给儿子起太古怪的名字。
但恶意全在谐音里,“世”谐音石,意味着他生来便是踏脚石。“青”谓轻,在言之他的性命轻如鸿毛。
当凌阴侯在长公主的面前说出此意时,长公主险些发疯跟他拼命,但于事无补,她只是个被关在笼子中,无权无势的花瓶罢了。
所以她给他起了个不一样的名字,叫作绛苏,与青色截然相反的大红,她希望他能走上同自己夫君规划的全然不同的道路。
在凌世青昨夜瞥到长公主开头写的“绛苏”二字时,他遂想起了自己忘记的一切,是的,他才不叫劳什子凌世青,他的名字是母亲起的,叫凌绛苏。
他原想找机会将母亲救出,谁知这些小人下手竟如此之快!
凌绛苏眼神晦暗不明,这些迫害他与他母亲的人,他要他们通通付出代价!
*
盛荷蓱被自己脑子里忽然冒出的想法给惊讶道,抓着身旁的一棵树疯狂撞着脑袋,直到头上出现了红红的印子方才停歇。
她忽然觉着,自己莫非是喜欢上凌绛苏了吧!
本想将这个念头赶出大脑,可她越是如此,想法越和她作对。
凌绛苏生气时候的样子,微笑时微微上翘的嘴角,和他被她逗得面红耳赤时泛着水光的美目……
一切皆历历在目,盛荷蓱被他那张惊艳卓绝的脸迷得两腮酡红,她抱着树干,慢慢滑坐在草坪上。
可是现在又能如何,凌绛苏不在了。
他不在了。
盛荷蓱的心仿佛被从九天之中狠狠地抛下,随后坠入深渊。
她捂着脸,弥漫起止不住的伤悲。
为什么,她总是等到失去了才醒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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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凌阴皇给长公主举行国丧的日子,为了不落人口舌,皇族们尚且给面子地穿了白色的丧服。
连凌阳皇都正襟危坐,不过他的眼神还是黏在昨晚共赴云雨的姜夫人身上,二人时不时相视而笑,完全不尊重死者与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