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萦赶紧摇头躲避这一份心烦意乱,转而琢磨那道伤疤是怎么回事?这几天他们没遇到过强敌,也没见谢玄素受伤。
除非是……那一天在对付王家兄妹的时候,王嘉雪的玉钩突然暴起袭击,谢玄素替她挡了一下。
我真该死啊!聂萦一腔郁气无处发泄,跳起来对着旁边的大树就是一个头槌,哐地一声闷响,大树激烈摇晃,树叶如雨纷纷而落。
谢玄素都奋不顾身地救自己了,我在干什么?我居然还在怀疑他偷跑,他怎么可能有事瞒着自己!
在聂萦离开之后,谢玄素不紧不慢地回头,看了一眼树林的方向。
好险,差一点就被大师姐发现了。
相处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很了解大师姐了,嘴巴从来不饶人,一颗心强大又温柔,看似脾气爆做事狠辣,却从来都有做人的底线。
但是有的人,并不值得大师姐留什么底线。
他伸出手指,冷静地搭上了自己小臂上的伤处,指尖微一用力,就这么硬生生地划开了已经结痂的部分,血肉绽裂,殷红的鲜血一滴滴落入水中,很快扩散得无影无踪。
谢玄素举目远望,隐约的感应到自己的鲜血随着地下水源向外扩散,而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强大的存在正溯源而来……
算算日子,也就在这几天了。
谢玄素面色沉静地注视着水面上的血色涟漪,仿佛正在受伤流血的并不是他自己一样。
大师姐这么好,合该光风霁月毫无瑕疵,有些脏事……就让自己这双手来做吧。
第二天清晨,聂萦少有地主动早起煮了粥,在芥子袋里挑挑拣拣,毫不吝啬地抓起一把把灵药投入粥里,并且盯着谢玄素喝光。
谢玄素推辞不掉,苦笑着说:“大师姐,这些炼丹才能发挥最大效用,煮粥太浪费了。”
“瞎!吃进肚子里多少有些用处。”聂萦不以为然地说,“放心,你下一阶段淬体用得着的药我都留起来了。”
她又打开地图探看,此时的范围较昨天晚上又有缩小,光点的闪烁也密集了些。
“咦?”聂萦从变化里发现了新的线索,她掐指一算,“自从我们拿到地图之后,光点并没有减少,也就是说,姓王的俩王八蛋还在啊?”
谢玄素低头喝粥,目光阴沉。
“我还以为他们俩羞愧至死,立马退出了。”聂萦用手比量了一下距离,好笑地说:“这边有三个跟我们跟得很近,不会是他们吧?”
“怎么会呢。”谢玄素抬起头来,若无其事地说,“他们最多游走在边缘再捡点漏,不敢跟着我们吧?”
“说不定哦!”聂萦越想越真,“虽然当时我们是毁了他们的兵器,法衣也完蛋了,但谁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藏起来的秘密,不是每个师父都跟老头子一样小气抠门的,他们一定是想反杀!”
聂萦跳起来踩灭篝火,握了握拳,信心十足地说:“那正好,来了我就再揍他们一顿。”
谢玄素目光游移,做忧心状:“他们万一故技重施,再引来一头五阶灵兽怎么办?”
“你真是想多了,哪里有那么多五阶神兽。”聂萦毫不在意地一挥手,“真来了也不怕,还是按照老规矩,你先跑,我引开,等我去找你。”
上次是为了赶时间回来对付王家兄妹,她来不及把火狮子弄死只能引开,这次哪个不长眼的灵兽再来,那就不客气了。
什么爪牙皮毛内丹都给她留下!
谢玄素微笑不语,他当然知道王家兄妹暗地里跟着他们,而另外一个东西也暗地里跟着自己。
什么时候会遇见呢?还真是有点兴奋。
下午的时候,两人正在漫无目的地溜达,谢玄素突然在一条河旁边停了下来,脸色凝重。
聂萦顿悟,大喜过望地问:“有啦?”
谢玄素迎上她的目光,有些为难:“不是,那种感觉突然消失了。”
“嗨呀,你不懂!就是这样的,证明到了地头了。”聂萦身形晃动,飞快地四周巡视了一圈,“一定就在这里!”
谢玄素不解地问:“可是这里四周开阔,一望而知什么都没有啊?”
“那就找!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聂萦说着就开始行动,坐腰沉马,吐气开声,“哈!”
一拳带着疾风划过,地面泥土飞溅,土石乱飞。
谢玄素默默地避到一边。
聂萦忙活了一炷香的功夫,眼看河滩上被她轰出了大大小小几十个坑,但是一无所获。
她蹲在石头上,头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难道谢玄素的气运随着命运改变而消失了?
那冰魄寒山怎么办?
聂萦闷头思索,谢玄素站在河边,锐利目光却早已看见河对岸树林里似有人影晃动,不止是王家兄妹,似乎还有其他人。
难怪他们没有退出秘境,原来是找了帮手反杀,也难怪,王嘉雪在门内可是有不少追求者的。
他目光暗沉下来,在聂萦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一笑:既然来了,就都留下吧。
一丝水腥气若有若无地飘入鼻腔,他低头看去,缓和流淌的河水渐起波澜,比刚才要湍急了一些……越来越急……
“大师姐!”他霍然转身,招呼聂萦,“我想到了!”
“啊!?”聂萦惊喜地抬头,“想到什么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谢玄素疾步靠近,一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另一手同时撕开一张符咒,鲜红色的纹路扭曲,玉色版纸无风自燃,下一秒,两人同时消失在原地!
而就在他们消失的同时,河面激浪骤起,水墙滔天,旋涡中一个庞大无比的怪兽呼啸而出!
“你干嘛!”聂萦眼前一花,脚下差点摔倒,她抱怨了一声,“怎么突然传送?”
谢玄素松开她的衣袖,后退一步,赶紧道歉:“对不起,大师姐,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个法子,想试一试。”
“你的法子就是无目的随机传送啊?”聂萦没好气地问,“寄希望于撞大运,和人间无知无识的乡村神婆有什么两样?亏你还是修仙之人。”
她再度掏出地图查看,却愣了,地图此刻变成了一张白纸,上面什么都没有。聂萦不信邪地摸了半天,才终于确定,这个区域是在秘境里,但却不属于地图上任何一部分。
“嚯~~~~”聂萦用火热的目光重新打量谢玄素,大力拍着他的肩膀,“可以啊!真的是你!居然是你!”
谢玄素被她夸得莫名其妙:“大师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当然是我。”
“不不不。”聂萦此刻心花怒放,谢玄素不仅仅是站在目前的灰衣杂役谢玄素,在这一刻他和千年之后的仙尊谢玄素无缝重合了,果然气运加身。
她突然就和老天爷和解了!有谢玄素这个人形寻宝器在,这一次找不到冰魄寒山有什么关系?还有下一次,下下次,反正法宝们都会扇着小翅膀自己飞到脸上来的!
“走喽!找法宝去喽!”聂萦弹指用灵力点了一朵火焰悬浮在空中照亮,四下看了看,找准一个洞口走了过去。
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山洞,连石头都是最普通的石头,聂萦还掰开了一块看看成色,很失望地放下了。阴暗处生长着暗绿色的苔藓,偶尔还有小虫子飞快地爬动,除此之外就是死寂一片。
山洞蜿蜒,颇多洞口,有时候一个洞里七八个,聂萦指挥谢玄素在每次经过的岔路刻石留下痕迹,但他们走了半天,居然又回到了原地。
“不对。”聂萦停了下来,“我们一直在兜圈。”
她指着地上几块碎石,那是之前掰开的,指痕犹在。
“可是,一路走来没发现我留下的印记啊。”谢玄素走过去确定了一下,三个洞口处都没有丝毫异常。
山洞空空荡荡,犹如一个过大的厅堂,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中间,三个洞口像三张大嘴,择人而噬。
“很简单。这里其实不是真正的山洞,就好像外面秘境里的日月山河都是假的一样,留下印记轻易抹掉就是了。”
“现在怎么办,大师姐?”谢玄素虚心请教。
聂萦露齿一笑:“简单!”
她竖起手指:“现在有两个办法,第一,打墙,从这里随便找个方向,直接把山打穿,或者打到幻觉消失,露出真正的出口。”
谢玄素咽了口唾沫,心里‘稳稳不安’起来。
果然聂萦下一句就是:“小谢呀,你看这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把石头当成是锻体道场的傀儡,一直打一直打就行了,哎,这比傀儡还好,石头它不会还手的呀!”
“那……第二种方法是什么?”谢玄素不抱希望地问。
聂萦有点不好意思地放低声音:“就是……要不然我们占个卜?”
谢玄素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聂萦揉揉鼻子,期期艾艾地说:“其实撞大运这种事吧……倒也不一定是乡村神婆才会信的,你看我师父……他就是以卜入道啊,烧乌龟壳灵着哩。”
说干就干,聂萦信手一抓,把碎石子抓到手里,稍加调整,就变成了三个圆币,一面划了一道浅痕,然后抓在手里,侧头问谢玄素:“你会算卦的,哦?”
问天道君之前看好的一直是谢玄素,以谢玄素在门派里隐形大师兄的领袖模范地位,他一定把该学的功课都学过了,算卦也不例外。
“我……”谢玄素顶着她的目光艰难地点了点头,“我试试。”
他伸出手,聂萦慎重地把三块石币放到谢玄素的掌心。
“一 ,二,三,开!”
天枢峰大殿内,问天道君披发赤足,在袅袅青烟中虔诚地叩拜,如是再三,才谨慎地打开了供在香前的小小玉鼎。
一股混乱的气息逆冲而上,卷得两边安静燃烧的香烛火头都剧烈地摇曳了起来,垂下的黄幡呼呼作响。
问天道君无暇他顾,不安地伸头去看玉鼎里的结果。
玉鼎里静静躺着的一枚龟甲,啪地一声,裂成两半,随即细碎嘈杂的噼啪声爆竹一般响起,在他惊愕目光的注视下,碎裂成了无数小片。
“噗!”问天道君仰天一口心头血喷出,顿时面如金纸,整个人委顿在地。
他不相信地颤抖着手去玉鼎里抓,却只抓到了一把碎片,在他指间一搓,纷纷化为烟灰,随风而去。
“天命……到底难违吗?”他喃喃自语。
殿外一股熟悉气息靠近,飞廉道君御剑而至,大步进入殿内,焦急地埋怨:“不是说玉鼎占卜,一年最多一次吗?你今年已经占了两次,还要算第三次,你不怕修为下跌,难道还不怕死吗?”
“咳咳咳。”问天道君勉力坐直身体,叹息着说,“那天……我看到谢玄素,心里就始终有些障碍。你知道的,我今年占卜天命的时候,他还是千年之后仙界劫难唯一化解者,谁知道后来他半路夭折,我只能算了第二次,发现命星转移到了聂萦身上……我才干脆地放弃了他。”
问天道君咽了一口血,低声说:“可是,他又站起来了,重新修炼,那天他就静静站在这里,眼睛看着我……命运到底会走向何方?到底他们谁才是那个命定的唯一救世者?我忍不住,我实在忍不住啊!”
“所以呢?”飞廉道君没好气地问,“你拼出命不要也要算第三次,算出什么来了?”
“没有。”问天道君依旧沉浸在神思恍惚当中,麻木地摇着头,“什么都没有,未来一片混乱,什么都看不见。也可能是……天道不让我看见。”
飞廉道君长叹一声,袖子卷出一个玉瓶扔了过去:“你还是赶紧吃了药,闭关调息吧,怎么说也是千年之后的事,何苦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去争这一朝一夕?”
问天道君接过玉瓶,一边吞服丹药一边摇头:“唉,你不懂。”
“呵呵。”飞廉道君冷笑,一甩袖子,“从入门起就神神叨叨的抱着个乌龟壳,你那一套我是不懂,也懒得懂,走了!”
他刚刚走到大殿门口,就感到一股气息毫不客气地冲上天枢峰来,问天道君在后面也感觉到了,他强行提起气息,正要开口,却被飞廉道君制止。
飞廉道君往殿门口一站,冷笑着说:“这两忘门上下是有点没规矩了,天枢峰掌教真君殿前,也是你们不打招呼说来就来的地方吗?”
他甚至连剑都没有拔,袖子一扬,浩荡灵气倾泄而出,如巨浪当头向着外来气息的方向滚滚而去。
来人本来气势如虹长驱直入,被这一下迎面阻挡,周身防御法器接连运转,又退出去几十步,到底是侧身躲避了势头,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他不得不按捺下激愤的心情,驭剑落地,脚下连晃,踩着石阶疾步上了峰顶,在门口长揖一礼:“玉衡峰碧华道君座下大弟子庄无尘,请见掌教真君!”
“何事?”飞廉道君这一出手阻挡给问天道君争得了喘息时间,他服药调息完毕,弹指一挥,迅速换回了素日的装扮,紫衣玉冠,高坐莲台,端得是一派道君风范。
飞廉道君就看不得他这死要面子的样儿,冷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庄无尘,就要御剑离开。
岂料庄无尘向着他也是深施一礼:“飞廉道君也在就正好了,省的弟子再跑去刑堂一趟。”
“哦?”飞廉道君停下脚步,打量了他一眼,“说。”
庄无尘满脸悲愤,抢步上前:“天衡峰上两名弟子的命灯熄了,是进入百花秘境试炼的王嘉人师弟,王嘉雪师妹!”
他大声指控:“弟子要举告!凶手是天枢峰大弟子聂萦和杂役谢玄素! ”
第28章
天枢峰大殿发生举报事件的同时, 两个当事人还懵然无知地在秘境里走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