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萦意外之喜，不禁腹诽问天道君：看看人家，都是做道君的，红升道君多么主动。
“多谢道君赐药，其实我另有一事要麻烦道君——”
聂萦伸手去芥子袋里摸索着林雁离给她的残破丹方，这是谢玄素重塑丹田的关键，她又不能满世界去问，要说两忘门里，也只有红升道君最合适了。
好，摸到了，趁现在四周没人，拿出来请教一下正好。
聂萦手一动，丹方已经到了袋口的时候——
“聂姐姐！这是什么呀！？”白玉雪不知从哪里逮了一只浑身碧绿的小虫子，捏在指尖连蹦带跳地跑过来问她。
叮，叮，叮。
不紧不慢的铃声随着他靠近的步伐清脆地响起，就像……
就像决斗场上，异界残魂在林千帆身体里苏醒的那一刻。
第66章
白玉雪面如土色, 僵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浑身上下只有手里那只小虫子还在张牙舞爪，做着无谓的挣扎。
而聂萦抢先一步, 装作失手, 晶莹剔透的千年冰魄从芥子袋口抛洒了一地，她惊呼一声, 脸色发白, 慌乱地尖叫了起来：“对不起！小白！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应该……可是我实在太缺钱了, 你原谅我好不好？是姐姐错了，姐姐对不起你。”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尖利刺耳, 红升道君看了一眼地上的千年冰魄，眼底涌动着不为人知的晦暗情绪，又抬眼看向呼天抢地的聂萦：“这是怎么了？如此慌张可不像你啊，小聂。”
没等聂萦回答，白玉雪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猛地跳了起来, 眼中含泪, 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坏人！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说完他转身就跑，呜呜呜地哭得特别伤心。
“啊！小白！不要啊！你听我解释！”聂萦手忙脚乱地捡千年冰魄捡到一半，都顾不上了, 拔腿跟在白玉雪身后一边追一边喊, “等等我！”
红升道君看着落在地上的几枚六棱形的晶体, 抬手一招就捞在了手里，感受了一下具体, 抬起眼睛看着聂萦狂奔而去的背影，又看看不远处的丹堂大门。
后山聂萦的小屋里，聚会的气氛沉闷，最终还是赵闻道打破了沉默：“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
真实经历过现场的五个人都不吭声，白玉雪鼓起勇气说：“我……我也不知道，上次是第一次，我娘也没跟我说聚灵灯有示警异界魂魄的功能。”
“红升道君身体里有其他魂魄？”赵闻道还是不敢相信，“他一直兢兢业业，人缘极好，而且不像其他长老动不动就闭关修炼，他和飞廉道君都是俗务缠身，经常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人，真是一身两魂的话，不敢如此招摇吧？不是应该离群索居吗？”
聂萦终于缓过气来，脸色不那么难看了，她斩钉截铁地说：“小谢跟林千帆决斗的时候，一开始聚灵灯并没有示警，是小谢把他打急了，惊动异界残魂，出现双瞳，聚灵灯才响的，所以现在的红升道君，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赵闻道小心地问：“那有响声的时候，红升道君是双瞳吗？”
“不是。”聂萦当时特地看了一眼，于是更加心凉，“这就意味着并不是一身双魂，真正的红升道君已经不在了，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披着他壳子活动的异界神魂。”
所以很多事一下就串起来了，谢玄素最早受到欺凌还可以说是王氏兄妹嫉妒心发作，隔了一段时间，等到秘境历练的时候王氏兄妹又突然失心疯一样非要他死，是有幕后黑手不假，但幕后黑手盯着已经修仙无望的谢玄素这条命干什么？
当然是因为谢玄素乃是大气运之子，只有每次出现都伴随着吸取本界气运目的的异界神魂，才会这么锲而不舍地要弄死他。
要不是聂萦来自千年之后，知道谢玄素后来成了仙尊，现在根本摸不到真相的脉络。
“我有一个提议啊。”江小皮举手，“马上送小白离开。”
白玉雪虽然害怕，还是勇敢地挺起胸脯：“我不能走!他万一有同伙呢？只有我在，你们才知道谁是坏人，会提高警惕。。”
“不行。”聂萦一口否决，“如果他已经怀疑的话，这样做就是打草惊蛇。”
江小皮一反常态，态度坚决：“可是小白的安全更重要，我们好好带他出来，自然要好好送他回去。”
聂萦揉着眉头，她心里另有一盘账，之前疑惑的部分此刻已经被串了起来：聚灵灯能对异界神魂示警的话，白家覆灭就是迟早的事，跟养魂噬魂什么都没关系，这一点才是原因。
异界来客和本地土著不同，没有什么法则法规的限制，唯一目的就是吸取气运，为此可以不择手段。怪不得重生之前她身为魔尊都没听说过异界神魂夺舍的事，应该是有势力在清除痕迹，那么顺便铲除有威胁的白家不是顺理成章？
如果小白这时候回玉妃镇，岂不就是送死？
“大师姐，你有什么计划？要上报问天道君吗？”一直沉默的谢玄素直插重心，所有人又看向聂萦。
聂萦默然，没有真凭实据，拿什么上报？
提出对红升道君搜魂？莫说不会同意，就是同意了，身体里只有一个神魂，要怎么分辨到底是谁？
赵闻道弱弱地出了个馊主意：“大师姐，我们师尊不是擅长卜算吗？要不要请他摇一卦？”
聂萦不想说话，并且对他翻了个白眼。
“我倒有个想法。”谢玄素环顾了一圈，轻声说，“假道君想要气运，那就给他气运好了。”
“我们哪来的——”赵闻道忽然明白，下意识摇头，“不行！”
他本意是担心谢玄素修为抵不住红升道君一击，做诱饵危险太大，谢玄素故意曲解，微微一笑：“废人谢玄素当然无气运可吸，但如果我拿了一张可以修补丹田的方子去向他请教呢？”
聂萦眼睛一亮，以拳砸掌：“有道理！不怕他不上钩，等到他一开始吸你的气运，我们就一拥而上弄死他。”
“对！弄死他！”江小皮振臂高呼。
赵闻道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不是，那可是元婴中期高手！你们这么自信是要闹哪样！？”
江小皮信心十足：“我可以骗庄师兄过去，庄师兄最是急公好义，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醒醒！庄无尘要是看见我们在围殴红升道君，他拔剑第一个打的就是我们！”
聂萦摸着下巴，故作深沉地说：“那就要掌握时机了，放心，看我的。”
初夏时节，阳光灿烂，低阶弟子们结束晨课，脚下生风地在峰间往来，看到红升道君时赶紧停下来躬身施礼，红升道君笑眯眯地点头致意，遇到有活泼大胆的弟子问他去哪里，他回答去看看长在特定地势里的珍稀药材，博得了一众敬佩的眼光。
“入丹的灵药要产地炮制手法精益求精，才能发挥最大效果，你们修行也要如此，务必专心求精。”红升道君殷切地叮咛。
待他御风走远，弟子们还在感慨：“红升道君，真是好人呐！”
‘好人’红升道君勤劳地跑了四五个地方，终于慢悠悠地飞到了玉衡峰侧岭的背阴面，这里并没有什么需要照顾的灵药，只有遮天蔽日的老松林，往地面一落，阴凉之气迎面袭来。
谢玄素一袭灰衣，静静地站在树下，旁边还堆着两捆已经扎好的劈柴，看到红升道君信步走来，他微露焦急之色，抢上两步一躬到地：“道君好。”
“哎，何须如此。”红升道君和蔼地虚虚一扶，谢玄素被迫站直身体，他面露尴尬之色解释：“劳烦道君暗中相见，实在是有话不敢当着别人说，不行礼我于心不安。”
红升道君哪怕是此刻看起来依然是个温和慈爱的长辈：“你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之前你为宗门、为问天道君牺牲金丹，乃至成了个废人，我也不免痛惜，幸亏后来小聂传了你淬体之术，眼见在修仙一道也不算全然无望，我心甚慰，可……怎么你给我传信说，能有重塑丹田的法子？”
“正是。”谢玄素爽利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出外历练，无意中得到一张残方，大师姐看了一眼，说诸般药材难寻，劝我息了念头，但……”
他年轻俊逸的面孔上流落一抹黯然：“我到底心有不甘，思来想去，两忘门里无人可求助，只有红升道君，从前便对我有一丝怜悯之心，故此厚颜求助。”
他恭敬地再度鞠躬，双手将纸张高举过头顶：“求红升道君看一眼，若真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我也并无二话，从此再不生妄想。”
在其他人都看不到的角度，就在谢玄素掏出秘方的时候，他头顶黯淡到几乎要消失的气运之光，突然金光大盛，冲天而起，直达穹苍，把他笼罩其中，简直看不到人影，变成了可比肩头顶骄阳的发光体。
“好，好啊！”红升道君频频点头微笑，眉眼间是真心的喜悦，“若能重塑丹田，以你的资质，前途不可限量，我也是乐见其成的，来来来，让我看一眼这丹方的奇妙之处。”
说罢，他一伸手，将丹方接到手中，才看了一眼，从身体内部不知道什么地方，响起了机械的声音：“检测到本届大量气运，是否抽取？”
谢玄素惊愕地抬起头来，面露疑惑：“道君，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红升道君笑得温和：“有吗？没有吧，是你听错了。”
说话的同时，微风吹过，细微到肉眼看不见的粉末从他周身溢出，随风蔓延，无声无息地铺满方圆五里的空间，谢玄素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没注意到自己脚下的茂盛青草在一息之间枯黄干萎。
行动之前，聂萦把白玉雪放在天枢峰大殿听问天道君讲法，问天道君正说得起劲，突然飞廉道君神识传话过来：上仙宗来客，要求见你。
问天道君眉头一皱，满心不愿：就是那群神神叨叨的人把卜卦之道弄得乌烟瘴气，若想飞升，努力修炼就是了，弄些神神鬼鬼的所谓机缘骗人，非大宗门之像。
话虽如此，上仙宗因为汇聚各大宗门的弟子长老，在仙界颇有面子，人家找上门来了，也不能避而不见。
问天道君只能披挂上法衣前去待客，临走嘱咐白玉雪：“你就待在偏殿不要走，等聂萦来接你。”
白玉雪乖乖地点头，目送问天道君跨出殿门，一行白衣金饰的来客御风而来，相谈甚欢。
他回到偏殿里关上门，无聊地托着腮帮子想：大师姐那边怎么样了？
突然，有人彬彬有礼地敲门：“白公子在吗？”
第67章
“谁, 谁呀？”白玉雪鼓足勇气隔着殿门询问。
“天权峰杂役，奉江仙子之命来送一样要紧东西。”
白玉雪放下了警惕心，走过去拉开门，乖巧地笑着说：“辛苦你了……”
门口的确站着一个身穿灰衣的杂役, 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脸上挂着不自然的微笑。
在白玉雪推开门的同时，该杂役应声倒地, 脸上的笑容还维持不变, 他原来站立的地方多了一个人——
捻须微笑的红升道君。
白玉雪吓得小脸煞白，一时不知道是继续装傻好, 还是撕破脸皮好，红升道君一面往房间里走，一面布下结界, 随着白玉雪步步后退，他步步前进，殿门在身后无声关闭，将此一空间彻底隔绝开来。
白玉雪后背抵到房间中竖立的屏风上，眼看无路可退，红升道君手腕一翻, 掌心出现两枚聂萦落下的千年冰魄, 晶莹剔透，闪闪发光。他和蔼可亲地笑着问：“白公子，你们白家一直保密的固颜丹配方, 就是在驻颜丹的基础上加了这个宝贝罢？”
“啊……”白玉雪颤声回答, “我娘说不可以告诉别人的。”
“无妨, 我只是确定一下。”红升道君击掌赞叹，“我怎么没想到呢, 冰魄有大有小，自然是大的效果更好，也怪你们白家，把千年冰魄藏得严严实实的，直到这次小聂失手遗落，我捡到了细细研究才恍然大悟。”
白玉雪明白自己是该生气的，但他已经知道红升道君身体内就是异界神魂，吓得说话都不利落：“那，那你见到了，应该还给聂姐姐。”
“莫急。”红升道君笑眯眯地俯视着他，“我突然想起来，小聂出了名的抠门，那天居然放着千年冰魄没捡完就追着你跑了，这很不寻常，是不是她在掩饰什么？”
他的眼神终于改变，带着一股特殊的邪恶，伸出大手，朝着白玉雪的顶门就罩了下来：“比如……你身上带着的白家之宝太乙聚灵灯？”
一抓而下，白玉雪已经吓得动弹不得，眼看红升道君就要发动搜神术，突然地一声脆响，白玉雪身上弹出一束金光，七张玉版从他头顶分散飞起，漂浮旋转，将他圈在其中牢牢保护。
红升道君却并不意外，哈哈而笑：“问天对客人没的说，居然给了你七张玉版，不过这种只能防小贼，对于元婴期可是没有用的，最多也就撑一盏茶的功夫。”
“哦？对付你这样分了一半的元婴也没用吗？”笃定的声音从红升道君身后响起，他行动僵住，未及回身便有一股爆裂灵气从后汹涌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