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黄昏边界——燃秋夜【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20 23:04:02

  而另一边的白猫全程专心洗碗,一个眼神都不给盛寻。
  *
  如果余照喜欢写日记,那么关于2009年12月20号这天,她一定可以洋洋洒洒写满三页,真情实感。
  并不是因为二十一世纪的初个十年即将到达尾声,而是她与顾江帆之间的友谊迎来落幕,以一种她们谁也没想到的方式退场。
  或许一切都怪那天降下的大雪。
  大雪飞扬里,余照摘手套朝手心呵气,回过身想跟顾江帆说自己手冻僵了,但是下一秒,她愕然地看向推着大雪铲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盛庭竹。
  他戴着黑色耳包,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一条深棕棉线织成的,针法还很稚嫩的围巾。
  一切似乎都清晰起来,那些曾被她忽略的小细节。
  晚课时的顾江帆说:“他高高壮壮的,很爱笑,笑点很低,跟盛寻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体育课时的顾江帆说:“别看他眼睛小,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一条缝,温柔硬汉的感觉,挺可爱的。”
  “可是为什么?”这件事出乎她的意料,“为什么是盛庭竹啊?我以为是王梓。”
  “为什么不能是盛庭竹?”
  顾江帆抱着胳膊,倚在自己座位边的大理石窗沿,半张脸藏匿在模糊不清的阴影里。
  “就因为你们讨厌他,我就不能喜欢他?凭什么?”
  “你干嘛这么大的火气?我又没说什么,我就是觉得挺意外的。”
  “你的语气可不像是意外,余照,我知道,你讨厌盛庭竹,因为他跟盛寻...”
  余照伸手制止:“这跟盛寻没关系。”
  “说这话你信吗?自从我知道盛庭竹跟盛寻的关系,就死死瞒着我自己的事,谁都不敢说。”
  她眼底隐隐的泪光让余照心口堵得慌,被误解的感觉并不好过,因为激动脸颊发烫。
  “我是不太喜欢跟盛庭竹接触,但我没排斥他啊,我就把他当一个正常的同学,谁说你不能喜欢他?谁说过什么有他没我的话吗?”
  看顾江帆偏过头去,她继续问:“你是不是把我想的太小肚鸡肠?”
  “嗬,我还不知道你,盛寻大过天。”
  这句话嘲讽的意味太浓,余照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直视眼前兀自陷进思维怪圈的朋友,两个人身高差不多,在安静的教室里对峙。
  “那我只能说,你不了解我,你也想太多。”
  “盛寻的事儿,对不起他的也只有他爸妈,跟别人没关系。”
  “可你们影响到别人了!”
  “我们影响谁了?”
  “盛庭竹啊。”
  顾江帆的表情凌厉:“盛寻的养父是盛庭竹的亲叔叔,他被判刑说不定要影响盛庭竹以后工作呢。”
  “可他坐牢是因为他犯错了!”
  “我直到现在,都觉得你跟盛寻在这件事上心太狠了...你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表情吧,提起盛寻你心疼坏了。”
  余照摇摇头:“我只觉得你...”
  “盛寻什么都有。”顾江帆激动地在自己座位间转圈,“找到亲生父母了,那么有钱,家庭条件那么好,一辈子不会缺钱,拥有这么多,这么幸福,就非要让别人也不幸吗?难道就不能放别人一马?得饶人处且饶人。”
  余照短促地呼出一口气,心脏跳得快要冲破皮肤,她紧紧攥拳才能遏制发抖的手,眼眶发烫。
  “所以你在替盛庭竹鸣不平,是吗?”
  “有件事我一直没说,我觉得说出来咱们俩就没法做朋友了。”
  余照凄凉笑一下,她主动提起,看样子是要揭秘谜底。
  “那时候他们一家人满世界找盛寻,想要盛寻出谅解书,是我告诉的盛庭竹他当时住在哪儿,可惜没要到。”
  “你知道我不会防备你,所以从我这套话,告诉盛庭竹?”
  “是。”
  “你真行啊。”
  余照背过身去,努力平复情绪,顾江帆泄露盛寻的住址这种小事儿,她根本不在意,清河就这么大,就算她不说都有偶遇的可能性,她更心寒的是,朋友的态度。
  在爱情和友情的天平中,将砝码加注在爱情里,将谎言与欺骗留在友情这边。
  “我早就想到有这一天了,余照,你知道我喜欢的是盛庭竹,咱们的朋友就当到头了。”
  她的语气那么笃定。
  余照捏捏鼻梁,余光瞄见有同学进教室,缓慢坐回自己的位置里,只给她留下一句:“你真让我寒心。”
  她们之间开始漫长冷战,期末考试前一天,余照吃完晚饭回到座位,翻开桌面上的书,呼吸一窒,半截半截的大头贴从书页缝隙里落下。
  是她们俩的合照,只是被细心裁剪开,将属于她的那一半归还。
  余照拢好自己孤独的笑脸放在笔袋里,呼吸颤抖,目不斜视走到垃圾桶旁边,带着愤怒将熬夜写的信撕得粉碎,她想解释,她想说自己不是朋友想的那样。
  但一切都不必说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以为错过的是普通瞬间,实际上错过的却是挽回的最后时机,从此命运会推着你们向前走,无法回头,誓言溃散,成为连寒暄都欠妥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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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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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寻倚在门框,看荀铮对着镜子捣鼓好久,每一根发丝都精心捻过,悉数捋到头顶露出光洁额头,只有几缕碎发随意又自然地飘在额角。
  忙碌一清晨的荀师傅把自己打造成精致帅哥,为在校庆时做主持人展现良好面貌。
  盛寻嗓子像是有蚂蚁在爬,先是咳嗽两声才瓮声瓮气:“挺好看的,下去吃饭吧。”
  “再等等。”
  荀铮又凑近镜子,换个角度端详自己,随口问:“你腹肌练得怎么样了?”
  这么一想也该跟圆圆汇报一下练的进度,盛寻眼里迸发笑意,整个人的表情鲜活生动不少。
  想想她的反应就觉得有意思,会炸毛一样骂骂咧咧,又没什么实际上的攻击性,嘴上不饶人罢了,佯装恼羞成怒,伸爪子挠人。
  “阿嚏——”
  “还行吧。”
  他一向身体好,今年入冬反倒感冒,简直是奇事,陷在被子里一觉接一觉,因为高烧晕晕乎乎。
  谢淑梅掖好被子,用湿润毛巾给他擦汗涔涔的额头,盛寻整个人像是刚从热水里捞出来,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水汽将他的思维唤醒些,扯扯干裂的嘴唇向妈妈微笑。
  “以前这种时候,都是谁照顾你?”
  “我以前不生病。”
  谢淑梅闻言叹口气:“最近一段时间,看着你我就憋闷,又是发疯做卷子,又是剪头换座位,你说天底下哪个妈妈愿意看见孩子被折磨成这样?”
  “可我不敢多说什么,我怕你压力更大。”
  他摇摇头:“我没什么压力。”
  谢淑梅没对这句话评价,只是注视着他书架上的小摆件,似是自言自语。
  “你现在还小,所以把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没有多少人是能跟喜欢的人有结果的,尤其是初恋。多得是看顺眼了就随随便便结婚,糊里糊涂过一辈子。长大了也就不追求喜欢还是不喜欢,合适就行,过得下去不觉得厌烦就行。”
  “说不定以后,你回头看看这段时间,你都不会理解自己,会想我当年怎么会那么夸张啊?为了一个女孩整天发疯,除了她看不到别人一样,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她边说盛寻边不赞同地微微摇头,对她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认可的样子,语气里满是斩钉截铁,毫不动摇的坚决。
  “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等我们都成为成熟的大人,会走得很远。”
  “我不明白。”这孩子气的话惹谢淑梅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也只是相处了一年,就到这种非她不可的地步了吗?”
  “我就是遇见她,才知道什么叫活着,人过不好的时候,尊严这种东西可有可无,我过一天算一天,不怎么跟别人讲话,走路也不抬头,什么都不参与,觉得自己跟下水道里的老鼠没区别。”
  “后来我开始有盼头了,我有想要紧紧抓住的东西。”
  “我知道快乐大笑是什么感觉,开始有朋友,那种跟别人的心离得好近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兴奋了,我再也不是自己活着了,简直就是,活生生把我拽进了人的世界里。”
  瞧谢淑梅触动,他连忙从感慨里抽身,安慰妈妈。
  “这都是我以前睡不着的时候想的,因为以前很闲,现在我很少想这些了,因为我现在很幸福,生活幸福的人是不会去探究那么多事情背后的意义的,他们只是..只是每天都快乐。”
  谢淑梅摸摸他的脸:“以后也会的,好好休息吧。”
  “妈,我元旦想回去。”他突然坐直,舔舔干燥起皮的嘴唇,眼神发亮,“我们都放三天假,中间的那天就可以见面了。”
  “去去去。”谢淑梅嗔怪地瞧他一眼,“快把被子盖好,别着凉。”
  盛寻露出一点小孩子得到糖的喜悦神情,美滋滋躺回被子里。
  谢淑梅步履沉重下了楼,迎上丈夫询问的眼神,开口答复:“休息两天应该就好了。”
  她坐在餐桌边,给自己倒杯水,还没喝到嘴又闹心一样放下:“没救了,你儿子没救了,荀自强。”
  “这话怎么说?”荀自强立刻觉出来,“要不给余照打个电话?”
  “千万不要。”
  “咱们说点什么不合适的,余照再不高兴,你儿子得气疯了。”谢淑梅头疼,“还没看明白吗?晴雨都是瞧余照的脸色。”
  “当初回家,余照要是说一句让他留下,咱们现在估计都看不到他的影子,铮铮说得真对,咱们家的纯爱战神。”
  她随即疑惑:“哪儿来的大情种基因哪!”
  *
  12月末尾。
  盛寻在台灯下将自己的月考成绩单从头看到尾,物理化学双双窜上60分那一档,生物已经可喜可贺地达到了71分。
  除了目前49分缓慢增长的英语,其他都拔高一层,他满意地抿嘴,将纸单塞进抽屉里,抓起书包往外掏东西。
  给圆圆的礼物、文件袋、证件、换洗衣物。
  一切准备就绪,确认明天可以直接出发后,钻进浴室里洗个通体舒畅的澡。
  他还记得余照叮嘱的拍照不露脸。
  将棉被向下推拦在腰胯,他慢吞吞解开睡衣扣子,垂眸看自己更凝实的腹肌纹路,试探着用手机拍一张。
  图片里好像看不出什么效果。
  依旧是一截白生生的细腰,两边柔软布料垂坠在侧,带着点,莫名其妙的邀请意味。
  他摇摇头,对这效果不满意,选择删掉不发送,鼓着脸颊绞尽脑汁正想着今天怎么逗逗她,卧室门被人打开,拖鞋的脚步声刚进来就后退,卧室门飞速关上。
  ?????
  对方撤回了一个哥哥。
  他莫名其妙地坐起来将自己的睡衣扣子系好。
  “刚才找我干什么?”
  “啊...哈哈,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我就是....”哥哥局促地摸下后脑,“有点事儿跟你说。”
  “打扰我什么了?”
  哥哥瞧他懵懵的神情,立刻反应过来:“嗨,我误会了。”
  盛寻的脸微微热了一下,舔舔嘴:“你不会以为我在...”
  “主要你那个样子乍一眼看,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想歪....不说了。”
  荀铮挥挥手,又一本正经瞧他:“我刚才想叫你是因为这事,你过来。”
  哥哥把他摁在自己的电脑椅里,伸手划鼠标示意他看帖子:“我有点在意这个帖子,想让你瞧瞧,你之前是不是跟我说你们有个朋友叫顾江帆?”
  【1L:大家听说了吗?咱们学校这个月的八卦,高二一个男生被退学是因为对隔壁班女生犯罪了。】
  【2L:什么犯罪?】
  【3L:不多说了,你懂得,一个男生对一个女生能犯什么罪啊。】
  盛寻的表情从好奇这是什么到逐渐阴云密布,嘴巴抿成一条平直的直线,眼神随着视线挪移一层层往下看,温度越来越冷。
  直到鼠标滑到最末端的新评论,就是这条评论把这个尘封的帖子顶上来的。
  【87L:李云峰能做出来这种事儿真的不稀奇,我就是跟他一个班的,我们班女生都特别讨厌他,属癞皮狗的,打他骂他他反倒还兴奋,之前还跟我们班女生要没洗的内衣,超级恶心。】
  他沉默着将帖子又从头看到尾。
  “什么时候的事儿?”
  夜晚的风湿润寒凉,吹在脸上让人有种想哭的错觉,他举着手机一脸怨气。
  “所以你们就没有一个人跟我说吗?”
  “可我在乎啊,王梓,我现在觉得...就像有人把我心掏出来没塞回去似的。”
  细长的手指捏捏眉心,他闭着眼睛回复:“我明晚到,不用接我,我有点别的事儿。”
  “后天看情况吧。”
  满腔的忐忑,期待,喜悦,通通消失。
  想起十一之前,余照拒绝他回去,他居然还有情绪,惩罚地往自己脸上拍一下,他沉默着钻回被子里,为自己错过余照异常反应的信号难过。
  真该死啊。
  *
  盛寻拢拢书包带,在黑车司机此起彼伏的吆喝声里,连连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搭车。
  “去哪儿老弟?我们这马上人就够了,上车就走。”
  他摇头:“不拼车。”
  “那你要去哪儿啊?”
  在几个黑车司机的注视下,他走到路边随手招一辆出租钻进后座,没什么表情地看出租司机。
  “去三院。”
  晚上十点,他才见到自己今晚约的人,姜远。
  两人隔着医院小侧门的铁丝网对视,脸上都是同样的冷冷淡淡,沉默伫立。
  盛寻开门见山:“什么时候能出院?”
  “下周。”
  “嗯,”他拎起自己手里提的零食水果示意,“给你扔进去?”
  “盛寻,你这人怪有意思的。”
  姜远一身病号服对他来说有点短,细瘦的脚腕就在外面裸露着,条纹裤脚随着夜晚的冷冽罡风晃动,给他带来一点难得的虚弱之感。
  “你来探病就算了,还给我买吃的?”
  “是别人也会买,”盛寻蓄力将手里的一大袋系好结的零食往里扔,继续说,“只要是余照想帮的人,我也会帮。”
  “你们俩都很有意思。”姜远拎起来拍拍上面的尘土,“不过谢了,正好最近嘴里没味。”
  “之后怎么办?”
  看得出来,用铁丝缠绕这小偏门的人一定是及其有耐心的,层层叠叠密布,远远看去如同附身其上生长的荆棘,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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