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一路两人又是什么话也没说。回去的时间已经晚了，路上的车少了很多，路上非常安静，跟来时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风吹进车里，林璞看着夜景，眼睛吹得酸酸的，想掉眼泪。
眼见还有三个路口就到了。
林璞吸了吸鼻子，又关了窗：“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情吗？”
“记得，如果我们不是那样认识的就好了。”他是真心这么想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主动约你吗？”林璞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的路。“因为我想自己决定自己的第一次。”
肖远洋不敢相信他听到的答案，这是什么意思？所以那是第一次是吗？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合适。
“在那之前，我刚换了工作。”林璞不管肖远洋，自己说着，像是只说给自己听的。“我是因为被人酒后猥亵才想着要换工作的。”
“我很喜欢那份工作，那份工作给了我很大成就感。这么说吧，我那时候的收入是现在的3倍不止。”
“所以，是刚才那个人吗？”
林璞靠在座椅上，整个人往下滑了一点。“是呀。他是我们的顾问，是我努力经营的项目中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事情发生后，公司可以因此不跟他合作了，但是不能因此公开，因为万一我的事情被大部分人知道，就会有人怀疑他也伤害我的学生。虽然我非常清楚，他其实只对我下手了，他可能就是酒后乱性。”
“你没有报警？你应该报警的。”
“说什么呢？他只是猥亵不是吗，他未遂。当时是我靠自己不断劝说他才停下来的。毕竟他住在哪里，在哪上班，什么职位，我都知道。甚至他的老婆在哪上班，两个孩子在哪上学我都知道。也是我自己事后跟他谈，要求他要三缄其口，要他跟我道歉，还要求公司主动跟他解约的，最后我自己还要离开那里。”
肖远洋不说话，毕竟这是林璞自己的隐私，事情如他听到的过去了，再做什么只会伤害到她。他没有感受到气愤，没有感受到震惊，他觉得好心疼，何必这么懂事呢？
“所以啊，远洋。”林璞看向侧边的窗外。她不想看到肖远洋的表情。
“我就是这么一个因为自己的不顺利就想犯贱的人。我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事才在交友软件广撒网。我很幸运，遇到了你。可是那个是也可能不一定是你，可以是别的任何一个人。”
她握紧了腿上的包包。“那个时候，是谁都可以。我就是要找一个人，由我自己决定。”
“所以我利用了你，我不想稀里糊涂的，哪天就莫名被人拿走什么。虽然那一点都不重要，但我会觉得我亏了，亏大了！”
说着说着，前面就是自己家了。肖远洋慢慢地把车靠边停了下来。
到了。
林璞背起了包包。
“到我这年纪我还不懂的拒绝别人，又反感去依赖别人，不会为了自己而去争取。我可能哪天随时因为某些不好的事情和情绪，或者一些我不能控制，甚至是我懒得去控制的事情，做出荒唐的决定。”
林璞深吸一口气：“就像下雨的那天。”
“我是个不会为自己负责任的人。”说完她看着肖远洋。
“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爱，更何况去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好呢？”
“肖远洋，对不起。你应该去找一个真正懂得爱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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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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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对于员水市的人来说，是重要的节日。不仅仅是因为春节本身是中国的传统佳节，还因为员水市的传统下，各种宗祠活动充斥着从春节开始的整个正月。就是那种就算是耶稣也要拿出来逛街的那种盛大游神活动，都会在春节后不断袭来。
更别提员水市作为一个有浓郁熟人社会的氛围，各种走亲访友，信息问候必不可少。
林璞在生活能自理之后，就特别讨厌春节。例如她从不发春节祝语，不管是群发还是私聊，她都只是用一条朋友圈解决，大家自领。即使是在她当年做公司高管也是一样任性。
再例如随着年纪增长，爷爷奶奶他们都走了，她就越来越不参加各种走亲访戚的活动。连着几年只去大伯小叔家吃年饭，见见同辈几个在外工作的堂妹，其他亲戚一概不去。
结果，一场席卷全民的改变，大家的春节计划都泡汤了。包括春节联欢晚会，主题都变成了众志成城，感恩一线医护人员。
申请好的港澳通行证签注也不需要用到了。好在大几千的酒费可以退了，大家假日的心情没有被影响太多。
而远在其他城市工作的堂妹们都回来了，大家还能一聚。
“听说我们苫姐进了大公司了，真是厉害。”林璞最小的堂妹林妙苫今年进了运营着中外知名短视频平台的公司，跟林璞的另一个堂妹林丹容成了同事。饭桌上的大人正热情讨论着这件事。
为了孩子隔绝二手烟而关了玻璃门的阳台里，几个堂兄弟姐妹打麻将。不仅是麻将，他们还吞云吐雾，林璞一打五，战况吃紧。
“自从我妹进了那家公司，我妈简直了。”妙苫的亲哥在本地工作，刚把1岁大宝宝给了爸妈，坐在老婆旁边，一起低头码一副牌。
林妙苫扔了一张东风，感叹道：“哥，不要说你了，我自己都觉得妈有点嚣张了。丹容姐当年进这家公司也没见他们这么high。”
“那可不是这么说，咱们容姐一毕业就在上市公司，跳来跳去都是大公司，大家看习惯了吧。”林璞一直对自己这个堂妹深感佩服。吊车尾大专毕业，却能充分利用容貌优势和沟通能力进了4A广告公司，不断地跳槽一直都没离开行业头部公司。现在不仅事业一帆风顺，也嫁了一个有钱人老公，待产之身，一边摸麻将一边还有人给他做参谋。
“不过说真的，要不是璞姐给我出机票钱让我去北京求职，我也不会进那家公司，也就更不可能来现在这家公司了。”林妙苫拿走了哥哥打出来的四条，“所以说到底，我有今天不仅有容姐的帮忙，也靠璞姐当年肯赞助我。不然像我这种在本地读师范的，连教师编制都考不上，只能去教育机构做个小老师混日子。”说罢，我们新新油条人苫姐呜呜呜地装感激涕零的靠了过去。
“去去去！别偷看我的牌。”林璞笑着把人推开。“丹容，管管你这个同事。”
“不好意思，不是一个事业部的管不了。碰！”容容早习惯了自己堂妹这副表面高冷，其实就是个粘人小妹妹的两面做派。“你还得感谢你哥你嫂子，没他们在家结婚生子，你妈才不会放你走。”
“你不也一样有哥。”妙苫不满地嘟哝嘴，说罢就隔空逗了逗刚被抱进来圆滚滚的侄子。“我这不给我的大侄子包了一个大红包嘛～”
弟媳笑着说下次不用这么多了，一家人有说有笑的打着牌。
林璞好像没听见他们说话，问下家：“妙苫，你听什么？”
“烧饼。”
林璞扔了一张烧饼，妙苫就真的把牌推了。
林璞输了个底掉。
春节除了叔伯聚餐，林璞家没有宗祠活动，毕竟林家属于市区的小门小户。林婉琪甚至早早的就把孩子送去他亲爹那。但是繁复的祭祀，各路八方神明，往生亲人都是要伺候周到的。这是林妈妈生活中非常上心的事情，往常林璞作为一个对这些宗教活动很不屑的人，难免口嗨。本想着今年旅游逃过一劫，结果还是避免不掉拜拜。
她恨病毒！
每次林璞只要对神明不敬，都会遭到林妈妈的教育。
这次，林璞没有口嗨，也没给林妈妈教育的机会，她直接摆烂了。老妈让她干嘛，她就干嘛。跪下去祈愿，都是秒起，感觉膝盖好像都没沾到地板似的。嘴巴念叨着，不结婚不生子不买车不买房，企图远在天上的奶奶破解她妈妈没有说出口的妄想。
总而言之，她没心情。
自从上次她拒绝了肖远洋之后，他们便没有联系了。加之她向来是讨厌这种把宗教迷信当做祈求心愿的奇怪仪式，所以她应付完自个老妈，就去找朋友玩线上麻将了。
毕竟在任何情况下满足家长，逢场作戏，对林璞来说，是她已经训练多年的本能了。
“那你们不联系了也很正常啊，毕竟你都拒绝他了，他联系你不就尴尬嘛。”coco已经在听牌，用小程序打牌的好处就是，听牌全自动。
因为某些不可以言说的公共卫生问题，另外两位单身美女并没有去哪里串门，有了空就产生了春节网上打牌的新想法。
林璞想，今年互联网打麻将打牌的小程序肯定爆火。
“那也完全不能这么说，人家不联系其实对璞璞也好，藕断丝连总是不好的。”另一边的余俞也是这么觉得的。
其实打牌都是自动的，只要选牌就好了，平台功能非常充足，充分满足打麻将的社交需求：基本不用动脑子，主要是为了顺便语音聊天。
“我知道啊。这也说明我有说清楚了。”比起头几天跟堂弟妹打麻将，线上麻将分文不花，没有结果，林璞打的很随意，只当作这是用来测试今年的运气。
“但是我没想到，那个狗东西居然还敢出现在你面前。”余俞说话向来直来直去的。
“sorry，baby~我又清一色啦。”coco手气向来不错，已经赢了不少。“总有些老男人，他就是不要脸啊。一杯黄酒下肚，立刻露出真面目。什么老婆孩子都是浮云！”
“我也有错啦。习惯了应酬的酒桌，就忘了自己其实是个女的。说起来当时我就不该跟他单独一起喝酒，不过，早点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也好！世界和平。”林璞对于任何事情，向来是与其抱怨，不如总结经验。“不过我从那之后好久没有碰酒精了，我好想喝酒啊！我们啥时候才能聚啊，嘤嘤嘤。”
“不要说聚了，我今年我都不敢回乡下看我那九十多岁的外公，万一让人家有个身体不舒服那我的罪行绝对会被计入族谱，简直可怕。还好林璞你消息灵通，我们倒不用四处去找东西。反正早点买对比现在大家在抢，那就跟不要钱一样。”coco的外公是员水市郊区的农民，九十多岁高龄了，独居在乡下由几个女儿照顾。而coco一家定居珠三角，形式比员水市紧张一些。
“换我说，你当时就该拿着监控记录去报警，虽然没有拍到现场，但是至少证明他大半夜才走啊！管他什么公司，什么业务，什么关系，欺负我们璞璞就是不行，这种人渣以后也是危害社会。”余俞是大型出口企业的行政，对她来说，凡事就得有个流程。
“可不是，要不是璞璞现在在员水市那种熟人社会，换当年在广州，直接告他，然后辞职走人好了，她还怕找不到一份工作？”
林璞在床上翻了个滚：“不提啦，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现在在员水市呆了这几年，带着这履历，我怕去了广州都找不到工作养活自己咧。”毕竟是林璞自己的挫败感，朋友她们都是对自己好的。
“话说，你那弟弟不会把你的事情跟别人说吧。”员水市是熟人社会，coco比较担心这个。
“没事。他不会的。也就只有老东家、你们和他知道了。过去两年了，没事的。”
“唉，委屈我们璞璞了。等现在风头过了能来广州，我们去吃香的喝辣的，少想这些男人了。我们又不是养不活自己，何必一定要嫁人呢？说好了我们都不结婚的话，我们就老了一起养老的。”说是这么说，但是余俞是大家庭的大姐头，底下亲弟弟妹妹就好几个。余俞的妈妈指着余俞早点嫁人，弟弟妹妹才好也早日解决终生大事。
“听起来你这是又被人抓去相亲啦？深表同情，节哀，阿们。”林璞一听就知道余俞又被各路亲朋好友魔法攻击了。
扬声器传来余俞娇软的哀嚎声：“璞璞～你怎么能够一点都不排斥相亲的，我好讨厌相亲啊。”
“多相亲十几次你就习惯啦。你就想着你是去人家局里开消防会议，见领导就好了啊。我每次都是把他们当做客户去谈工作的。”林璞第N次传授屡试不爽的相亲心法。
“万一遇到还不错的男人，就算不适合结婚也可以谈恋爱啊～长得帅的，或者多金的，都行～”coco没有这种压力，一直在自由恋爱，毕竟她的弟弟都已经让爸妈抱上孙子了，“只要不是图你身子图你肚子，还一直企图白嫖的，都可以交往试试看的～像是璞璞那个弟弟，如果是我，我就会收了他！嘿嘿～”
“我先说哈，我跟他睡，我可没拿钱。虽然有钱的话我肯定会拿的，不拿是傻子。”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好处不占是傻子。不是说笑贫不笑娼嘛。
“那可不能这么说，什么叫做白嫖。就是你白白被人睡了，啥都没有得到。就别说钱了，他连骗你感情都不愿意，更有甚至者还要你出房费，事前安全措施不做，还咬伤你，事后还给你拉黑。”coco大谈遇渣经验，“我们这文化，性压抑千年，自然很多男人都不懂得最基本的礼貌。你家弟弟，好歹是认真要追你，过节还给你送了礼物，多好，态度合格～”
“是呀是呀，要不璞璞你再考虑一下？说不定人家根本不在意你大他那么多，甚至还喜欢姐姐这一型呢？况且璞璞你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有房有车还有钱，也是人见人爱的啦～”
“余俞啊，你是再说我那才几万块的小积蓄吗？”林璞嫌弃。
“我同意余俞说的。男人要对女人好，我们就该大方收着。以后再回馈他就是了。况且他不是符合你最重要的择偶标准吗？带脑子，能聊天，no pink！交往看看，人不好，咱们随时分手。天下牛子千千万，不缺那一根。”coco说话带节奏，劈里啪啦的，
林璞哪里不懂coco这些道理，但是她对肖远洋的喜欢没有信心，或者说，她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每天的生活枯燥乏味，就像这个春节，她除了吃饭，就一直在家躺着。没有必要可以一整天都不说话，也不想做任何事情，浑浑噩噩。没有什么喜好，没有什么朋友，可以年年如一日过过自己不喜欢的生活。
就算在一起，他怎么忍耐一个如此无聊的女朋友呢？
她面对已经看得到头的生活，根本不知道快乐在哪里，也没有能力给自己快乐，更何况给别人快乐呢？
不快乐的关系，是不能持续的。
她不想浪费别人的时间，去发现自己其实一无是处，不上不下的。
她不想也让肖远洋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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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祠焚香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肖远洋在春节前回来员水市，也是为了参加宗祠的活动。
王翦也是一样，同病相怜。
“服了！你都不知道，我简直历经千查万查才到这，就为了参加这种活动。然后还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回去越南。”王翦一脚踩在海堤上，姿势很是豪放。
两个人给了家里该给的份，也露了脸，问候了亲戚关系已经很远的叔伯，就躲到不远海边的小亭抽烟。外面社会风云变化，丝毫不影响本地人游大神，跳英歌。
“你说，我该怎么办？”这事过去几天了，但是肖远洋觉得现在的状况有些尴尬，他必须突破这次困难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