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说完全是一句无心之言,至少话落干净时,她还是有点期待他的答案的。
很快,男人的声线再度于车内响起:“我……没有前任。”
拆眼罩包装的手明显僵了一下,梁吉葵半信不信:“你都二十六了欸!”
“是哦,不知不觉都二十六了,”裴渡看过来,嘴角微微上扬:“我争取今年有所突破吧。”
明明是笑眯眯说出来的,可梁吉葵却觉得他认真得不得了。
后来一路上,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这事。
车子刚抵达庄园大门,就远远看见一道身影小跑出来迎接。
梁吉葵下车,哭笑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好几年没见到我了。”
梁爷爷立马放慢脚步,严肃地咳了咳:“你多久回来一趟心里没数?”
“我这不也是为了家业嘛!”梁吉葵笑嘻嘻地说着,一扭头,就看见裴渡带着礼物也走了过来。
作为长辈,梁爷爷还是意思意思地客套了几个来回,但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甚至还夸下海口,说要亲自下厨。
梁吉葵当即就变了脸:“可别!我们没这福气,专业人干专业事儿,午饭还是交给穗姨吧。”
瞪了自家孙女一眼,梁爷爷直接把她扯进玄关,喋喋不休:“那正好,我跟你说点你现在应该听的‘专业事儿’!”
听出来老爷子在指她和裴渡的“恋情”,梁吉葵立马道:“爷爷,其实我和裴渡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没有——”
“啪!”
话没说完,她就被猛地丢到茶几上的文件震得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股权转让协议”六个大字像是团伙蹦迪一样闯入眼睛,连带着脑袋都开始一并发晕。
她吞咽一口,有些慌了:“您这是什么意思?”
指着那沓纸,梁爷爷解释:“我之前就想好了,只要你谈了个正儿八经的恋爱,我就把梁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转给你,也算是我老头子对你的祝福了。”
说到一半,他感慨万千地乐了声:“原本以为得等你到三十多岁,没想到提前了这么多年,小裴可是个好孩子,你也不吃亏。”
“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我想说的是——”
原先已经堵到唇齿路口的话急转弯,又寻思顶上来一排新的机动队。
她深吸口气,一把握住自家爷爷的手,神色坚定:“您放心,我一定会和小裴哥哥好好谈恋爱的!绝对走心!”
裴渡就坐在不远处,一字不漏地将这句话收入耳朵,瞳仁不自觉收缩。
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异样,梁爷爷乐呵道:“那爷爷就放心了,你先看看协议有没有要补充的,过两天我安排律师做一下公证。”
“得嘞!”
闲聊没几句后,梁爷爷回书房去拿给小孙女准备的礼物,客厅内独留下两人。
静默半晌,裴渡还是问了:“为什么……没有跟爷爷说实话?”
梁吉葵正色,指了指不远处的合同:“整个梁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诶!”
裴渡抿唇:“只是因为这样?你知道的,圆一个谎需要无数个谎来填。”
梁吉葵不以为然地“嗐”了声,答得随意:“先把股份拿到手呗,到时候再跟爷爷说我们是和平分手,老爷子看得开,不会真去计较什么的。”
她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还是生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情绪。
说不上来,难以形容。
且挥之不去。
很快,梁爷爷回来了。
还隔空抛过来一串车钥匙。
正中间王冠图样的银色logo标很招眼。
梁吉葵眼前一亮,立刻认出这个牌子:“送我的?”
梁爷爷撇嘴:“你不要还我也行。”
“要要要!必须要啊!”
连忙收起钥匙,她一双桃花眼弯成了月牙:“送了可就是我的了,爷爷您德高望重,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梁爷爷双手负在身后,纵容地哼笑一声。
简单吃过午饭后,梁吉葵实在憋不住了,兴冲冲地跑去庭院里看车。
裴渡原本想帮穗姨一起收拾餐桌,肩头却被人突然拍了下。
梁爷爷一本正经:“小裴,你跟我来一下。”
“好。”
跟着进了书房,裴渡习惯性地关门。
打量着他的动作,前者开门见山:“你和小葵,根本就没有在谈恋爱对吧?”
老爷子问得直白,半点拐弯抹角都没有。
裴渡犹豫了两秒,还是点头承认了:“是。”
得了准确答案,梁爷爷叹口气,却并不意外。
裴渡反问:“您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还以为自己的演技至少能蒙混过关。”
梁爷爷:“我人老了,眼睛可没花,刚刚在饭桌上,你们俩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谈恋爱。”
低低一笑,裴渡不予置否。
“怎么,那丫头欺负你了?让你和她一起骗我这个老头子?”
怕她被误会,裴渡立刻解释:“没,是我心甘情愿的。”
轻描淡写的语气,分量如山的用词。
梁爷爷眯了眯眼,示意他将这件事的原委告诉自己。
听完来龙去脉后,他呼出一口浊气,总结道:“你喜欢她?”
“很喜欢。”
随着这三个字尘埃落定,宽敞的书房内陷入安静。
细碎的光透过彩绘玻璃打进来,不规则的霓色光晕落在男人的白衬衫上,与衣摆处的祥云难舍难分,缠吻交织。
他今天戴了眼镜,更显成熟稳重。
气场上也多了几分不动如山的自持淡然。
望着他,梁爷爷生出几分恍惚,当初那个瘦弱单薄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了这般人物。
初次见他时,他头上还顶着“裴家私生子”的名头,明明身世遭人唾弃,可性格却不卑不亢,内敛沉稳。
当时他就觉得,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现在看来,他眼光确实不错。
好一会儿过去,梁爷爷才艰难开口:“小裴,你是个聪明孩子,有些话我不好说的直白,但我还是希望你明白。”
锋利的矛突然开始耍花样,裴渡也不是傻子,品出来了老爷子的言外之意。
果然,下一秒他便道:“你们不合适。”
第14章 公主的剑
裴渡刚从书房出来,接到一通电话的小梁总就表示要离开了。
没有开爷爷送的玛莎拉蒂,梁吉葵熟练地上了来时便在坐的副驾驶。
把安全带扣好后抬头,她随口一问:“爷爷跟你说什么了?”
启动车子的动作没停,裴渡藏一半露一半:“爷爷问我,蕖商投资菩桃新剧是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老头子还挺直白的。
梁吉葵乐了,气音短促,很快又继续问:“那你怎么答的?”
大掌扶在换挡杆上,长指微屈,骨节分明。
偏白的肤色与明显的骨关节相得益彰。
宛若精细打磨的手膜雕塑。
透着很直白的好看。
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梁吉葵继而去看他的脸。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裴渡好整以暇:“你希望我怎么说?”
说这句话时,男人的薄唇掠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
似曾相识的踢皮球手法,梁吉葵听得胆战心惊。
脸颊一热,她匆匆别开脸:“随你怎么说,嘴又不长在我身上。”
裴渡笑意更浓,不再逗她,道:“我同爷爷说只是看在IP本身的价值,爷爷便提出要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
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裴渡面色一凛,顿了几秒后,才一字一句正色道:“赌这部剧能给蕖商和梁氏带来的最终收益。”
说完,他抬起原本搭在换挡杆上的手,握成了拳头,假装的话筒的样子递到了面前人的唇边。
还特地用很低沉的声线问:“所以,小梁总会让我失望地输掉吗?”
梁吉葵眨了眨眼睛,也笑了:“你幼不幼稚啊!”
“可能有点,毕竟都二十六岁了还没有姻缘线。”
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吧!
梁吉葵奓毛,双颊气呼呼鼓鼓当当的,却没有推开那只假话筒,反倒是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背,也拿起一副播音腔调:
“小梁总可以向你保证,你会赢的。”
“裴记者”扬眉:“我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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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之前对赵鹤熙画的饼太大,没过去几天,梁吉葵就“遭报应”了。
刚过凌晨一点,突如其来的胃痛折腾得她面色青白,她已经跑了四趟洗手间,吐了两次,干呕两次。
从喉腔到胃全都泛着酸苦的劲儿。
疼痛与反胃感相互交织,她整个人都使不上力。
更别提开车去医院了。
艰难地拿起手机,她原本打算打个滴滴,可接单页面转了好几圈也没有动静,无奈之下只能给某个人发了条消息过去。
原本不抱什么希望,可没想到,对方居然是秒回。
几乎是看见他回复的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鼻尖都跟着发酸,莫大的委屈在刹那间将她席卷。
指腹碰了下语音通话的按键,她哑着嗓开口:“裴渡,我胃好痛,你能送我去医院吗?”
“我马上过去找你。”
没有过多的询问,男人的声线比之以往更低更沉。
电话没有挂断,关门声、脚步声接踵而至,白噪音一样。
他好像在用这种方式陪着她,让她就算是等待,也充满期待。
不到两分钟,就又传来她家的门铃声。
梁吉葵启唇,嗓音软哒哒、黏糊糊:“你直接进来吧,密码我没换。”
裴渡动作很快,推门进来后找到卧室,敲了两下门,才转动门把手。
女孩抱着膝盖蜷缩坐在床上,黑发如瀑,遮住大半张面容,独家文都在疼训群爸八伞令七泣五叁六宽松的白色睡裙更衬得她裸露出来的手臂、小腿纤细似嫩藕。
梁吉葵在同一时间抬头,两人目光交汇。
窗外月色清冷,她借微弱的光线看清他的清隽五官,尤其是掠过他微蹙的眉宇,心脏就跟被人猛戳了似的,情绪也没来由地泄闸。
她没出息地吸了吸鼻子:“裴渡,我好难受啊。”
“我带你去医院,还换衣服吗?”
裴渡一锤定音,理智让他恢复冷静,哪怕到这个时候也顾及着小梁总傲气十足的自尊心。
梁吉葵摇摇头:“不用。”
裴渡试着走近,腰身微折:“可能有些冒犯,但我觉得,我抱你下去是最佳方案。”
又吸了一下鼻子,强忍住眼眶附近的酸楚,她抬眸望过去,试着张开手:“那你抱吧,反正我也没有自己走的力气了。”
乍一听轻飘飘的语气,却是她竭尽全力的结果。
男人的手臂逐渐靠近,尤其是在它们触及自己的那一刻,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的肌肉线条。
强健有力,充满安全感。
他的怀抱比她想得还要温暖,不算炙热,却恰到好处地填满了她此刻需要的抚慰。
整张脸下意识地埋在他胸口,梁吉葵彻底憋不住,哭了出来,只是音量依旧微弱,似呢喃。
“裴渡,当大人真的好辛苦啊……”
感受到心脏周围传来的湿润感,裴渡呼吸沉了两分,没有出声。
裴渡的车速很快,不到十分钟两人就抵达了最近的一家私立医院。
车门打开,梁吉葵依旧是被他抱着下车的。
指尖死死攥住他的衣服,她的心情嘈杂到了极致。
挂过号后,医生给出的诊断也很直接,急性肠胃炎,要挂水。
因为本来就是睡到一半被疼醒的,症状稍微有缓解后梁吉葵的眼皮也开始打架。
她刚合上眼睛,刚刚给出诊断的医生就走了过来,一脸严肃:“你这个男朋友怎么当的?居然一点也不关心女朋友的日常饮食,但凡平时多注意一点,也不至于拖到现在变成急性肠胃炎!”
没有纠正医生的称呼,裴渡垂眸,应下所有的数落责备,临末不忘请教后续调理的各种相关知识。
见他态度不错,医生的表情也缓和不少:“三分靠治,七分靠养。三餐规律这是最基本的,烟酒一定要少碰,凉水也要少喝,换成温开水。还有烧烤、煎炸食物,也要注意少吃。”
一一记下后,裴渡向医生表达了感谢。
医生离开后,他重新坐到了梁吉葵的身侧,视线顺着正在输液的手腕徐徐向上。
她的脸色还很苍白,看起来没什么血色,柳叶细眉的中间拧出了一个小小的“川”字,表情中忍耐意味居多。
第一次看到她这么虚弱的模样,裴渡心口弥漫出说不出的异样。
帮她捋了捋额前的凌乱碎发,耳边忽得响起她先前那句话,心跳更乱了。
梁吉葵醒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了。
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盖了件男款外套,带着陌生又熟悉的清冽木质香,很淡很清新。
是裴渡身上的味道。
认出这是谁的衣服,她耳根微热,目光下意识就去找衣服的主人。
可寻了一圈却无果。
她皱眉,不会吧,裴渡不会是嫌等的无聊先走了吧?
可这个念头才刚萌芽,就立刻烟消云散。
男人从不远处走来,手里还多了几样对症的药。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们叠在一起,花色各不相同。
她脸色骤变:“要吃这么多药?”
走近后裴渡眯了眯眸子,故作严肃:“不吃早餐的时候没想到要吃这么多药?”
心虚地低下头,梁吉葵试图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可还没假装半分钟,她就感觉到颅顶被人抚了下。
错愕地抬头,同一时间,男人单膝蹲下,让她可以看得更舒服些:“商量个事儿?”
不知道是不是在德国待的久了,男人的京腔淡了很多,平时一本正经听不出来,但像现在这样突然带起儿化音,反倒是多了几分喜感。
嘴角弯起,她“嗯”了下,心情好了很多:“你说。”
“以后每天来我这儿吃饭吧,或者我做好送去你那里,总之,外卖和零食能少吃就少吃,别的我来负责。”
停顿一秒,他认真道:“小葵,胃很重要,你不能老是欺负它。”
梁吉葵怔怔地看着他,喉间一哑,像是被烫到似的说不出话。
这一刻,四肢百骸像是被无名浪潮包围,心脏浮浮沉沉,溺毙与劫后余生的感触轮番登场,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压榨着她的脑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