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长相很有记忆点,年轻到接近幼态的面孔给人一种天真稚嫩之感,左眼下方的鸦青色诡异纹身却又有种别样的森然,两种矛盾的气质同时交织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愈发神秘。
杜芙记得他,他应该是伦纳德的手下,垃圾星上的爆炸,他也是冲锋在前的“主力军”。
她记得当时就是这个人将粒子炮调到最大功率对准人群一顿扫射,看到人群惊慌失措,绝望痛哭的模样,他非但没有一丝同情和懊悔,甚至还捧腹哈哈大笑,全然以他人痛苦为乐。
少年绝非善茬,可是此刻他却表现得像是很好说话一样,起身大大方方向她鞠躬道了个歉。
“对不起啊,如果不是我们老大让我把你带过来,我肯定不会这么粗暴的,所以你要怪的话,就怪我们老大好了!”
路莱茵毫无愧疚之意地将锅丢给了伦纳德,看似友好的目光凝聚在杜芙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贪婪,“毕竟你这么可爱,如果弄坏了,那岂不是很可惜。”
他咬重“弄坏”二字的字音,话音暧昧无端。
杜芙直接忽视了他的后半句话,说:“这是哪里?”
“还是在贫民窟哟!不过环境特别棒,算是我们在这里的落脚点吧。”
杜芙点了点头,问了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伦纳德想要见我?”
第一次见面伦纳德就表现出了不小的恶意,她并不觉得对方会愿意忍着不适见她第二次,这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
路莱茵微微眯了眯眼睛。
无论是少女的态度,还是一上来的问题,老实说都让他颇感意外。他原以为对方和他见过的那些懦弱胆小的Beta并没有什么区别,他甚至做好了对方一醒来就尖叫求饶的打算,可是她看起来平静的不可思议。
像是完全不担心他会做什么,亦或是,不在意。
“嗯,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想要和你叙叙旧、喝喝茶什么的?”
路莱茵做严肃思考状,但他的正经不过只持续了几秒钟就露出了原形,迫不及待道,“反正老大现在还没回来,比起这个,我们来聊聊天呗!我叫路莱茵,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加掩饰地表露出对杜芙的兴趣,态度热情,这让杜芙十分不解,不过只要他没有敌意,杜芙倒也不介意从他口中套点有用的信息出来。
“我叫杜芙。你和伦纳德关系很好吗?”
她问的直接。原以为少年会对她有点防备心,可没想到她这一问反倒像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似的,路莱茵立刻滔滔不绝地抱怨了起来:“关系好?谁跟他关系好了!说真的,我们老大也就脸好看点,能力强了点,别的什么都比不过我,就这样星舰上那帮白痴还对他死心塌地的。要我看啊,这个老大就应该我来做嘛!”
“哦?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含笑的声音从门口响起,路莱茵身体一僵,脑袋咯吱咯吱地转过去,笑容勉强:“老、老大,你什么时候在的……”
“我想想,可能从‘也就脸好看点’就在了。”
伦纳德靠着门框站着,英俊的脸上含着温和的笑意,不辨喜怒,“不过,路莱茵,怎么还喊我老大呢,老大应该是你啊,你当才名正言顺,这不是你说的吗?嗯?”
这一声反问仿佛宣判了死刑,路莱茵背后渗出冷汗,讪笑:“那都是我开玩笑的,我怎么敢觊觎老大您的地位呢。”
伦纳德不再理会他:“出去。”
路莱茵敢怒不敢言,走到门口时没忍住扭头做了个鬼脸,然后乖乖关上门。
伦纳德走到床边,目光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杜芙,最后落在她佩戴在脖子上的红色宝石上,鼻腔发出意味不明的轻哼。
杜芙低着头。她想,这真的是一个很没礼貌的人,他的母亲肯定也很烦他。
不过,她当然不会愚蠢到选择以卵击石,尽管再讨厌,也不能表现出来。
杜芙决定打破沉默,她微微扬起脸,软声问:“伦纳德,请问你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伦纳德却并不急着说明他的目的,他走到对面沙发坐下,被西装裤包裹的修长双腿自然交叠——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挺阔领带衬得他衣冠楚楚,周身气质矜贵而散漫,具有十足的迷惑性。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床上衣衫凌乱的Beta少女:“放松些,今天我可不是来抢你东西的,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只是想要从你身上求证一件事情。”
杜芙不觉得自己有无偿配合他的义务——不过,她还不能这么快就和伦纳德撕破脸,就眼下的情况而言,希裴诺的索求越来越贪得无厌,她逐渐难以招架,需要尽快想个办法脱身。
无法无天的星盗团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却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至于资金——好在希裴诺是个大方的金主,即使杜芙不工作,他也每天都会按时支付超额的星币,所以即使她现在跑路的话,也能保证资金的充裕。
“求证什么?”杜芙问。
伦纳德的目光,无端加深了许多。
他长腿一跨便起身来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杜芙,而后倾身——距离一时近到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香味。
那是一种……很难单纯用语言形容的气味。那股香味像是花朵浓缩后形成的一种柔软的,缱绻的甜香,令人感到放松而愉悦,和男人的强势傲慢形成了一种巨大反差。
很好闻。好闻到杜芙甚至愿意暂时原谅伦纳德的不尊重。
舌尖分泌出唾液,口腔中新长出来的细小牙齿也痒痒的,总像是想要咬住什么东西一样。
最近,她似乎能闻到越来越多的味道。
先是希裴诺身上的玫瑰味,再是现在伦纳德身上的甜味。
不仅仅是嗅觉。前段时间,她的牙齿也出现了一点异变。上下两排牙齿内侧都分别有几颗新的牙齿长出来,细小的、尖锐的,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洁白新牙呈现出锯齿状鲨鱼牙形状。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在她身上,似乎正在悄然无声地发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伦纳德对她内心的震撼一无所觉,看着少女不断颤抖的睫毛,他心中鄙夷,道:“闭上眼睛,不然我不能保证待会儿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杜芙嘴唇抿了抿,闭上眼睛,诚实地问:“你会伤害我吗?”
“伤害倒谈不上,只是会有一些痛。如果你乖乖的,我保证不会持续太久。”
伦纳德耐着性子说出这番安抚的话语。天知道他此刻有多不耐烦,这都得怪小杂种那个没脑子的蠢货,害他不得不安慰一个假扮母亲的冒牌货,这简直是对母亲最大的亵渎。
等求证完,他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
杜芙的心脏砰砰跳起来。
不是出于害怕,更多的是出于对未知事物的紧张和期待。
尽管性格糟糕,但伦纳德看上去是一个守信的人。他到底要做什么?
杜芙感到一股湿热的气息夹杂着扑鼻的甜腻花香逼近了她,两片柔软贴上左侧脖颈,随后细微的刺痛传来——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薄薄的皮肤,温热的鲜血慢慢从伤口渗了出来,血腥气中伴随着淡的很容易被人忽视的幽香。
她眼皮颤了颤,热意从被咬的地方迅速扩散到全身,她的皮肤蒸出淡粉色。
腥甜的血液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在嗅到那抹特殊的幽香时,伦纳德打了个机灵,一瞬间眼白的位置因为隐忍冒出细细的红血丝,藏在后背的蝶翼也蠢蠢欲动,险些挣开那层皮囊伸出来。
他呼吸不稳,红晕从脸庞一直蔓延到领口之下,血脉中虫族本能在作祟,脑海中以往那些藏得很好的、不可告人的心思以可怕的速度疯涨,像是漆黑的藤蔓紧紧包裹住他的心脏。
有那么一瞬,伦纳德以为自己将要失控。
可是下一刻,那抹幽香就像是须臾消融的细雪,没多久便彻底消散在空气中,遍寻不见。
伦纳德从怔然中回过神来,在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后,那双血色的眼眸黑沉,阴郁的情绪就快要控制不住弥漫开。
他居然…居然被这冒牌货的信息素给迷惑住了!虽然只不过持续了几秒钟,可是他居然会被这种又寡淡又劣质的信息素影响……
伦纳德懊悔的几乎快要咬碎后槽牙。
这种对他而言堪比背叛母亲的生理反应,一瞬间让他感到极端的自我厌恶。
他避之不及地推开杜芙,少女毫无防备被他推倒在床上,蜿蜒的墨发铺在床上,雪白的脖颈上还沾着一抹晕开的猩红,为她乖巧的面容增添几分妖冶色彩,就像是传说中蛊惑人心的海妖。
伦纳德却一眼都没看她,匆匆离开了房间,头也没回,背影甚至透出几分仓皇。
他现在就要去告诉那家伙她的真面目。
杜芙慢慢坐起来,手指指腹轻轻抚摸了下脖颈被两枚尖牙刺破的伤口,刺痛带来一阵触电般的战栗。
她依然不能理解伦纳德对她做出这一系列行为的理由是什么,可是她却似乎发现了第二个能够干扰对方行为模式的东西——她的血液……不对,应该是她的气味。
她联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巴特对她说的话——“你闻起来很甜”。
可是Beta是没有信息素的,那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身为Beta的巴特,和身为Alpha的伦纳德,都会因她的气味变得狂热呢?
这个问题直到杜芙回到住处时都没有想明白,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让她没有时间继续思考这个问题了。
客厅没有开灯,等杜芙走进去才发现沙发上有一个人影。她按下灯开关,温暖的光倾泻下来,照亮了沙发上的人。
是希裴诺。
他穿着宽大的t恤,半长的头发披在双肩,白得发光的纤细双腿裸露在外。走近了才发现他嘴唇紧抿,眼眶红的像是兔子,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阴郁的气息。
那件t恤有些眼熟。好像是昨天杜芙穿的那件,她洗完澡后便放进了门口的洗衣篓,出来的时候就找不到了。原来是被希裴诺拿走了。
杜芙捂住脖子上的咬痕,莫名有些心虚,便开口道:“你怎么不穿裤子?会感冒的。”
希裴诺盯着她,一言不发。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又轻又虚无,像是被风一吹就散了:“芙芙,你去哪了?”
直觉告诉杜芙,这个时候诚实可能会招致灭顶之灾。她选择善意的谎言:“我在外面稍微转了转,这里太……”
“你骗人。”
没等她说完希裴诺便打断了她,他情绪激动,眼圈通红,漂亮的脸上满是歇斯底里,“你身上都是Alpha的味道,还有你的脖子——你背着我去见别人了?”
杜芙回到房间后,他反思了一会儿自己的行为,然后便按捺不住去她房间找她,可是杜芙不在房间里。
希裴诺以为她只是出门了,便乖乖在家里等她,但是她却一直都没有回来,期间他无数次想出去找她,但是他又害怕杜芙在他出去期间随时可能回来。他就这么等啊等,从满怀期待等到心灰意冷。
听到开门声的时候,希裴诺一瞬间欣喜若狂,但当闻到杜芙身上那股属于Alpha的,令人作呕的信息素,看到她脖颈上那个像是象征所属权的咬痕时,仿佛一瞬间从天堂掉到地狱,他如坠冰窖。
Alpha……
她背着他,去见了一个Alpha。
希裴诺知道这一切都不能怪她,处在发/情期的Omega不能及时满足她的需求,她出去找别人也是情理之中。如果他是和她同性别的Beta,或者是年富力壮的Alpha,他一定能牢牢占据她的心神,而不是让别人随随便便就能勾走她。
所以要怪,就怪那个该死的,勾引了她的不要脸的Alpha。
希裴诺眼眸晦暗,一瞬间所有负面情绪都到达了顶点,他恨不得将那个Alpha千刀万剐。
可是,他不能逼得太紧。
杜芙因为这向他撒了谎,足以说明那个Alpha在她心底的地位还不低,如果强迫她把名字说出来的话,可能会招致杜芙的厌恶。
希裴诺两次深呼吸才把那些阴暗的想法压下去。他垂下肩膀,眼眸湿润,跟刚才那个歇斯底里的Omega判若两人:“对不起…芙芙,我只是太担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