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芙十分动容,擦了擦睫毛上的泪珠,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拿出终端看了看时间,道:“已经这个点了,我必须回去了。”
说完便有些为难地望向格温。
格温抱着双臂,直截了当地说:“我会待在这里的。”
杜芙点点头,保证道:“等我处理完了事情我会立刻回来。”
杜芙走出别墅大门,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天色还是阴沉着,伊森拉开车门,躬身站在车门边等候着她。
他眼睛很尖,杜芙刚走近他就注意到了她红肿的眼睛,可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脖颈上和锁骨处星星点点的红痕,他错愕又惊恐,几乎忘了遵守规定,条件反射道:“您的脖子——”
杜芙将衣领往上拉了拉,径直坐进车内,避之不提:“没什么。”
车门从里面关上,伊森攥紧拳头,站在外面仍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沉默地坐到前面去开车。
杜芙看着窗外往后移动的景色,合上眼睛休憩。
*****
回到皇宫,又过了几天,没等杜芙前往希裴诺家,她就收到了希裴诺邀请她去他家的邀请,理由是参加他的生日宴。
杜芙做事的效率很高,她深谙交往之道和文字游戏,短短半个月,捐款、利用网络传媒替竞选者造势博取支持,她甚至为竞选写了整套外交纲领,每一个环节都尽善尽美。
西恩娜对此非常满意,可她却始终没有对外宣布过杜芙的存在,公开给予她名正言顺的正式身份。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伊森已经彻底成为了她的人,也私下里替她忧虑:“这样下去您的功劳迟早会被别人取代的。”
杜芙知道西恩娜的顾虑。
一个来自垃圾星的无权无势的劣等人,她的如日中天必定会招来元老院贵族的眼红,西恩娜的决策也会受到更多的质疑和反对——无论正确与否。
当然,杜芙没有坐以待毙的想法。
她很平静:“放心,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她心中早已有了合适的利用人选,而前戏已经铺垫好了,只差正式揭开帷幕。
她从办公椅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服装,走出办公室坐上车,前往希裴诺的住宅。
能和显贵家族决裂,从不夜天一步步爬到顶层的人都有野心。她只要激起这份野心,让他再度舍弃一切,全身心投入于为自己服务,就能一发冲天。
第69章 绑架与人鱼
别墅的大门开着, 杜芙走了过去,还没进门便看到客厅的方向亮着灯,里面传来嘈杂的人声, 虽然听不清,但仍能分辨出声音的主人不是希裴诺和格温任何一个人。
有谁来了吗?是希裴诺的客人?她在心里揣测着, 下意识放慢了步伐。
离得近了,她逐渐分辨出那是争执声。说话的是个Alpha青年,声音大到她这个距离都觉得刺耳:“从你离开这里的那一天你那就已经被布雷弗曼家族除名了, 这是所有人都投票通过的事情, 现在的你只是个没有地位的贱民, 回来的事情你想都别想!”
对方有着一头和希裴诺相同的红发,五官也有几分相似,但因为这几年事业呈上升期, 整日沉迷酒肉声色,变得长相油腻, 大腹便便。
希裴诺就坐在他对面。他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白色小西服一丝不苟, 保持着相当优雅的姿态, 跟对面的青年完全是两个极端。杜芙甚至能隐约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
大多数时候希裴诺更乐于穿戴一些繁琐美丽的服饰,杜芙注意到他似乎尤其偏爱蕾丝制品, 他有一双质地极好的蕾丝手套,戴着时,隔着镂空的白蕾丝, 显得那双保养得当的双手愈发细腻动人, 有种怪异的诱惑感。
在比较严肃的正式场合, 比如说出席管理员会议,他会换上西装。之前还在不夜天的时候, 希裴诺就多次向她抱怨过不喜欢正装的冷硬和笔挺,但杜芙倒是挺喜欢他穿西装的样子,裁剪合身的布料衬得Omgea身材清瘦,腰肢纤细,如同一根柔韧的柳枝。
看似绵软无骨,但被鞭打到皮肤上,才会知道那是痛的。
对面的男人仍在肆意发泄,并没有发现室内多了一个人。希裴诺微微错开视线,瞳孔和杜芙对上,俏皮地冲她眨了下眼睛,然后快速收回视线。
落在对方眼中,就是他神情自若,嘴角挂着得体的微笑,好似被羞辱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那青年被他的反应激怒,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重重一拍茶几站起来:“总之你别痴心妄想!我是不可能同意让你回到家族的。”
他神色倨傲,高扬起下巴,“就算小时候处处被你压一头又怎样?风水轮流转,现在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家主候选人,而你是个低贱的平民,只要我一句话,就能让你永远滚出中央城。怎么样,怕了吧?”
在希裴诺见过的形形色色的蠢人中,面前的人也依然可以排得上号。
他厌恶蠢人,但当所谓的蠢人成为你的对手时,这是不可多得的美事。这意味着你只需抬抬手的功夫便能击垮对方。
蠢人某种意义上是帮手,是功臣。
希裴诺笑容不变,轻声道:“堂叔,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今天请你过来只是想叙叙旧,聊聊家里怎么样了,大家还好吗?没有别的意思。毕竟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我也很想念大家。”
青年冷笑:“想念?别装了,你离开中央城这么久,从来没有回来过一次。临近换届选举了,你却突然回来了,你抱有什么目的难道以为我看不出吗?”
他话锋突然一转,神色颇为洋洋得意,“呵呵,实话告诉你吧,苏拉长老已经在把一些家族的重要事务交给我处理了,第一选区换届选举时,我还会作为内政大臣继承人获得提名,而没人会记得希裴诺·布雷弗曼你这个叛出家族懦弱无能的长子!”
杜芙揉了下鼻尖,低头掩饰嘴角的笑意。
在希裴诺面前,他实在是不够看的,既情商低下,也没有眼力劲。观察这栋别墅的豪华程度就可以窥得一二,希裴诺的身份今非昔比,完全不是刚被赶出家族那段时候所能比拟的。
她原以为煽动希裴诺去夺取家主之位这事会费好一番功夫,但现在看来是她高估对手的能力了。
“那可就恭喜堂叔了。”希裴诺微笑,用食指将另一杯茶推到他面前,“茶都凉了,堂叔快喝吧。”
青年以为他终于怕了。区区一个小辈,在他眼里实在是不足为惧,冷哼一声,端起了茶杯。
希裴诺瞧着对方,也喝了口茶,动作慢悠悠的,当青年一无所知地咽下茶汤,不满地嚷嚷着“怎么这么苦,你这用的什么劣质茶叶”时,他面上的笑意愈发柔和迷人。
——那种笑容,让杜芙忍不住开始揣测希裴诺有没有在那杯茶里下药。但她觉得希裴诺是个有分寸的人,再怎么说应该也不至于这么冲动鲁莽……吧。
“啪嚓。”茶杯从手中滑落,昂贵的上世纪古董瓷器顷刻变成了一地碎片,浅红色的茶汤溢流出来,打湿了地毯。
青年眼神迷离,从沙发滑落到地上,昏迷了过去。
希裴诺打了个响指,放下茶杯,像慵懒的猫咪一样伸了个懒腰,朝杜芙走来。管家下一秒出现在客厅,先是收拾了狼藉的地板,随后把男人绑起来,干脆利落地拖走了。
中途青年的头甚至狠撞到了地板,发出“咚”一声响。
“芙芙今天来的好早。”希裴诺愉快地说。他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双手环抱住杜芙的腰便往她的怀里依偎过去,邀功般的撒娇道:“很快我就能成为布雷弗曼的家主了,到时候就没人能欺负你了,怎么样,开心吗?”
杜芙“不安”地看了管家离开的方向一眼:“你这样做会被他们发现吗?”
“发现就发现了,他们不敢对我做什么的。”
可是杜芙怕。她更担心的是会牵扯到她,现在她的计划步入正轨,一点风吹草动便有可能毁了她的心血。但凡希裴诺动作慢一点,没在她被卷入绑架布雷弗曼家族继承人的是非之前夺回身份,都会影响到她的名誉,甚至更多。
“可是万一,他们真的对你下手了怎么办?”
希裴诺勾唇一笑:“那就下手吧,他们可以试试,就算不夜天不出手,皇室那边也会有反应的。替换家族继承人对皇室的损失微乎其微,可与不夜天为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将声音压低了一些,“因为——不夜天有一张底牌,只有很少人知道,它有一支精锐的武装力量,虽然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但它的存在就足以让皇室忌惮了。”
杜芙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看向他的目光都微微发生了变化。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希裴诺是个能够利用的Omgea,Omgea之所以是Omega,是因为他们受性别影响,到底心慈手软,可现在希裴诺透露了她所不知道可怕的实力,这让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给她一种陌生感。
这种陌生感进一步催化出事物发展超出掌控的烦躁。
下意识的,她开始思索希裴诺究竟是否能完全信任。
她久不出声,希裴诺凑近得越发得寸进尺,热气烘过面颊,杜芙后撤一步,挣开希裴诺的怀抱。她的反应太激烈,希裴诺动作一顿,笑意淡了些,却只是嗔怪地看着她:“芙芙,怎么了?”
杜芙只是担心。
信任希裴诺的能力,并不代表信任他的品行。
今天他可以毫不犹豫对身上流着相同血缘的亲属下手,也许明天就会因其他利益冲突转过来对她下手。
“你看起来不太对劲,是因为我对那家伙下手了,还是担心会被报复?还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神情也看起来没有变化,但杜芙却感觉他的眼中多了一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在更多的怀疑滋生出前,杜芙伸手抱住他,并把脸颊埋入希裴诺的胸口。
“我还是担心你。”略有几分沉闷的声音传来,透出全然的信任与依赖,“除了你和格温,我现在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了。我不想你出事,一点都不想,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
“下一次别这么冲动了,和我商量一下再行动,好吗?”
至少提前告知一下,而不是突然给她来个惊吓。
希裴诺想说什么,低头看到杜芙脖子上格温制造出的痕迹,过了几天这些痕迹已经逐渐变得浅淡,但却始终让希裴诺耿耿于怀。所有疑虑都消失了,他道:“好。”
他回抱住杜芙,笑了笑:“好了,我知道错了,下次有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商量的。不提这事了,今天我还另外给你准备了个惊喜,你一定会喜欢的,嗯?”
他牵着杜芙的手穿过客厅左侧的长廊,来到另一个开阔的大厅。
大厅漆黑一片,杜芙听到了似乎是水花飞溅的声音,下一秒灯亮了,明亮的白光照亮了位于正中央的一个巨大的长方形水缸。
藏不住的深红色鱼尾从水缸假山边露了出来,在水中缓缓游曳。假山后面,藏着一个人形轮廓的东西。
骤然亮起的灯让里面的生物受了惊,鱼尾一甩,无数水花从没有设置盖子的水缸顶端溅落出来,打湿了周边地面。但因为没有听见声音,过了一会儿,那藏在假山后的生物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浅红色的眼睛在看到隔在玻璃缸外面的两人时,又陡然一惊,畏惧地缩了回去。
希裴诺居然把这条人鱼带回来了。
希裴诺从身后抱着杜芙:“你好像很喜欢这条人鱼,既然这样,我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说着,他收拢手臂,抱得更紧了一些,语调也吃味了起来,“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得到,不像某些无能的人,只会用权力控制别人,要求的事却一件都办不成。”
杜芙想,这个“无能的人”说的大概是顾云朔无疑了。
“我很喜欢,希裴诺,谢谢你。”她露出开心的笑容,斜侧过脸,蹭了蹭希裴诺的肩膀,嘴唇状似无意摩擦过他的脖子。
希裴诺耳尖红了,呼吸微不可闻地急促了一些。
他还是这么敏感。
杜芙扭过头,看了眼水缸。她对这种娇贵稀有的生物实在没有多大兴趣,不过表现出对礼物的喜爱是一种礼貌,也是一种在顾云朔和希裴诺之间更倾向后者的表态,况且她也不可能真的亲自养这条人鱼,答应下来也无伤大雅。
“嗡嗡——”
终端来电的提示音忽然响起,希裴诺松开了她,在看到来电显示后歉意地看了她一眼,走到外面接电话去了。
他走后,杜芙在正对着玻璃缸的沙发上坐下。
就在她想着之后的事情该怎么处理时,她听到玻璃缸发出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