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芙抿了抿唇,问:“那可以去别处办吗?”
“我刚才让人去查了,到处都有预约了,这种大型活动至少得提前几周预约——当然,”他脸色阴沉,“也不排除是苏拉那个老东西从中作梗,命令他们不承接我们的晚宴。”
他捏紧了拳头,毫不吝惜对亲生父亲的恶意,“那个黄土都埋脖子上的老东西,心眼可比芝麻都小,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长进,真希望他能早点得病死掉,给其他人腾出点干净的空气。”
杜芙道:“我让伊森在网上找其他地点。”
“货运卡车已经到卡尔逊酒店了,现在已经来不及让大家改去别的地方,万一有人没收到通知邮件怎么办?而且现在每一张选票都很重要,我不能失去任何一票。”
希裴诺显出过多的烦躁来,咬着下唇拼命思索对策。杜芙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轻柔地帮他抚平了胸前领带的褶皱。
“没关系的,我们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话是这么说,但杜芙自己也没有把握。她舔了下嘴唇,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焦虑让她的大脑有短暂的眩晕。
今天的晚宴绝对不能被破坏,希裴诺必须靠这拉拢到选票和名望,推倒苏拉自己登台,这样她的靠山才算彻底稳住。
想想办法,杜芙,好好想想,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大家都在那儿,地点不能变动,礼堂不能使用的话,还有哪里可以举行宴会?
就在这时,杜芙突然灵光一闪。她立刻道:“希裴诺,我有办法了!我知道我们该怎么做了,如果他们不让我们进去办,我们就不进去,在他们门前的庭院里,办成露天的野餐会——今天是晴天,再合适不过了。”
希裴诺紧皱的眉宇舒展开了一点:“这是可行的。这样的话就只需要食物、桌椅和一些装饰物就行了,这些都是可以立刻采购的东西。”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高兴地抱起杜芙转了两圈,“芙芙,你真是个天才!”
杜芙松了口气。
“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时间很紧急,他们坐上车,在动身前往酒店的同时拼命给熟人打电话,拉动所有能用得上的人脉。悬浮车上终端铃声和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伊森,我需要你帮我订到大量的食物和鲜花送到卡尔逊酒店,你有认识的人吗?”
“有,我认识几个开餐馆和花店的熟人。多久?”
“四十分钟。”
“多少人?”
“一百个人。”
“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希裴诺也在打电话:“酒怎么样了,我要上好的红葡萄酒。”
“酒桶已经送过去了,我们还准备了足够的水晶杯。”
“很好。”
他挂了电话,继续打。
“都找到谁了?”
“《时代风云新闻》、《星际评论期刊》、《第一星视野报》。”
“好的,别忘了还要电台和有线新闻,让卫星直播车停在酒店门口,我要星网直播。”
杜芙这边刚结束一通电话,想到了什么,扭头问希裴诺:“格温去哪里了,也许会需要她。”
“她已经去酒店了。”希裴诺想得更加周全。他像是想象到了那个场景,没忍住低笑一声,“毕竟,需要有人在现场交涉不是吗?”
*****
卡尔逊酒店大门前。
庭院里一片繁忙景象。希裴诺和杜芙找来帮忙的人进进出出,穿梭在各个角落,忙碌地布置着场地。一些员工铺好桌布,精心地搭配着鲜花和蜡烛;一些员工忙着在舞台上测试音响设备,确保宴会上的音乐和讲话声音清晰而动听。
一切都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酒店经理闻讯赶来,见到眼前这一幕,气得够呛,怒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已经说过了不允许你们在这里举办,都给我出去!”
他扬手招来保安就要把他们的东西都扔出去,恰在这时,一名女Alpha从一旁走来,仅一伸手便轻松拦住了身材魁梧的保安队长,随后将视线对准了经理。
她个子高挑,身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一双眼锐利冷峻如同鹰隼一般,仅仅是往那一站,便气势惊人,唬的他人一时不敢上前。
“你的客人是你的问题,与我们无关。”
“很好,很好!”酒店经理气极反笑,大声说,“我现在就关大门!”
“关不关门是你的自由,不过我想把客人关在里面比让他们随意走动更违规,你猜猜他们会不会一气之下告你非法软禁?”
格温冷静地道。
“可这是非法侵入私人领地,你们这是违法!”
格温点了点头,拿出终端拨了个号码递过去:“没问题,我帮你接克里斯托弗·雷。给你,已经拨通了。”
“谁是克里斯托弗·雷?”经理警惕地盯着她。
“第一区警察局局长,我想他一定比我们更懂法治规章,你觉得呢?”格温话音淡淡,她当然不认识什么狗屁警察局长,但希裴诺认识,而威胁他人的事情她在当星盗时早已驾轻就熟。她前进一步,经理便下意识后退一步,“不要吗?好,你想当面和他谈也行,他收到了邀请,一会儿会来晚宴。到时候我一定向他隆重介绍你,谢谢你的款待。”
“……”经理哑口无言,只能咬牙切齿地叫道,“你们等着瞧,苏拉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们随时恭候。”
格温道。
第74章 晚宴与订婚
等二人赶到酒店时, 时间刚刚好,晚宴正好开始。
因为杜芙没有作为正式的受邀嘉宾被记录在名单上,在入场前她便和希裴诺分开了。
Omega挂上官方的甜美笑容, 理了理领结便率先步入会场,熟练地在人群中寒暄周旋。
杜芙随后才进去, 环顾一圈,看到一身正装的格温冷着脸站在不太起眼的角落,警戒地注视着来往的宾客。
和这里看似面带微笑, 实则心眼个比个多的人相比, 她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了。
杜芙眨了眨眼睛, 悄悄从柱子后面绕了过去,想要给她一个惊喜,但手刚伸到她背后, 手腕就被抓住了。
“不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格温面无表情,但杜芙注意到, 当她的视线落到自己脸上时, 眉目间明显柔和了许多。
“我一个人太无聊了嘛。”她抽回手, 小声嘟囔了一句, 问,“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希裴诺没有给我其他任务。”
“好吧, 既然这样,我单方面钦点你做我的临时保镖啦。”杜芙拉住格温的手臂把她拉到宴会长桌边,往她手里塞了块精致的小蛋糕, “保镖大人, 陪我吃点东西吧。”
格温看了看手里涂满奶油的蛋糕, 又看了看杜芙那无法令人拒绝的笑容,把“可我不喜欢吃甜食”几个字咽了下去。
她咬了口蛋糕, 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味道一下子在口腔蔓延开来,女Alpha眉心微蹙,把吐出来的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
“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格温看着杜芙,好一会儿才道,“刚才忘记说了。”
杜芙:“说什么?”
“你今天很漂亮。”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注意力立刻转移,杜芙踮起脚尖看去,透过人群间的缝隙,看到了西恩娜,她在大臣和卫兵的簇拥下走进会场。
这还没结束,在西恩娜入场不到三分钟,苏拉·布雷弗曼也昂首走了进来。
他脸色很不好看,仿佛随时都要爆发,但因为皇女在这里,所以勉强忍耐着。
而当希裴诺笑容满面地迎向西恩娜,故意忽略了苏拉时,有些聪明的人心中已经有数了:这场晚宴的性质恐怕不一般。
比起明面上宣传的“演说”“宣传”“游说”,这更像是一场让各选民站好队的提醒。
台上,希裴诺请来的乐队演奏已然接近尾声。
在观众的注视下,希裴诺从容地走上台,鞠了个躬,道:“感谢乐队带来的美妙演奏。也很感谢在座的各位今天能赏脸来参加这次晚宴,我今天想宣讲的内容,是……不。”
他没有预兆地突然噤声,缓步走下台,声音也跟着扬高了:“相信在座很多人都认识我,三年前,我是布雷弗曼家族的长子,希裴诺·布雷弗曼,因为我跟苏拉·布雷弗曼,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理念不合,他把我赶出家门,剥夺了我贵族的身份,把我驱逐出中央城,于是从那天起,我成为了平民,你们眼中的下等人,受尽冷眼与嘲讽。”
“有一个话题人人回避,可这就是我今天所准备讨论的话题,恨。我非常了解恨,它在你腹中酝酿,在你体内深处,搅动翻腾,接着它涌起,恨意猛烈而迅速地上升,令人冲口而出激动的话语,你怒目圆睁,充满怒火,你咬紧牙关,简直要咬碎牙齿。”
“我恨你们,我恨你!”
底下人群发出轻微哗然,开始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他是疯了吗?”
“苏拉还在这里啊,他说这话不是公然挑衅么。”
“可是今天瑞克·布雷弗曼都没来,难道是他默许的?”
“这太荒谬了……”
希裴诺的情绪平复了一些,神情重归平静,继续道:“别说你们从没说过这话,我知道你们说过,我们都说过,只要你曾经历过沉痛的打击。可是今天我想说的是,我憎恨的并不是被剥夺贵族身份,不是成为平民这件事本身,而是苏拉·布雷弗曼,是布雷弗曼家族的冷血残忍和利益至上。仅仅是理念不合,他们就可以罔顾血缘关系,打压异己,掩藏真相,不择手段。而当时被赶出家族的我只有十八岁,一无所有,太过弱小,我甚至不敢表现出任何憎恨和愤怒,以防遭受更多无妄之灾,因此我只得将恨意转嫁于我的命运,是命运的无常多舛,冷酷无情,才将我置于如此境地!”
他深吸一口气,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我的母亲因心脏病猝死,年仅32岁,32岁啊,多么年轻的年龄。当他离开时,我仰望上苍说了这些话,因为我母亲还如此年轻,如此精力充沛,满怀梦想,为什么上帝要把他夺走?”
其实希裴诺并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的梦想,他寡言、胆小、神经质,没人在意她,他的Alpha丈夫瞧不起他,家中其他成员也视他如空气,他根本从未真正地活过,也许他早逝是件好事,他没什么贡献,希裴诺被逼婚时他也没站出来说过话。但这样的悼词哪有震撼力,不是吗?
“可是经历了很多事,如今强大起来的我终于明白,我母亲的去世根本与命运无关,是贵族间的漠视、权斗害死了他,杀人凶手从来都不是命运,而是那些卖弄权力,视人权如无物的贵族!”
“你!”苏拉不可置信地看着希裴诺光明正大地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他妻子死于胃癌晚期,虽已无力回天但是他们仍给他找来了最好的医生,最后给他注射了麻醉神经的药物,让他在睡梦中无痛苦的离开,根本不是他所说的那样!
“现在我回到第一星,站在这里,公开向布雷弗曼现任继承人,我的堂叔,瑞克·布雷弗曼宣布,我会正式和他同台竞选布雷弗曼家族下一任家主之位。”希裴诺举起一只手,高声说,“根据帝国法律,选票数量多的一方能够当选,虽然我现在名义上已不属于布雷弗曼家族,但血缘关系还在,这是无法否认的!”
“要想制止暴力,必须和暴力者站在同一高度,我想要成为那个能制止暴力的人,重整布雷弗曼的家风,成为贵族间的表率,努力推动国家走向永恒的繁荣昌盛。”
“以上就是我演讲的全部内容,感谢在座各位的聆听。”
希裴诺鞠了个躬。台下有一瞬间的寂静,随后掌声雷动,久久不停歇。
唯独有一人没有鼓掌,那就是苏拉,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拄着拐杖的身子晃晃悠悠,好像气的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一般。
但这个时候没人会顾忌到他的颜面了。
毕竟带头鼓掌的是西恩娜皇女,皇女表明了她的态度,就说明希裴诺当选是板上钉钉的事,哪怕是有些站在布雷弗曼那边的贵族,也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唱反调。
角落里,一名不起眼的小记者狂按快门,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欣赏了好一会儿,心满意足地收起了相机。
她暗暗想:贵圈真乱,儿子打老子的戏码可不可多得。又想,这可是第一手的八卦新闻,肯定可以在第一区那帮爱凑热闹的公民之间引起轩然大波的。
她想象着报社主编看到这些会如何对她大加赞赏,心里美滋滋的。趁大家的目光都还在台上,她转身想偷偷溜走。
结果一转身,便撞到了一个人。
“抱、抱歉。”
能出现在这里的不是贵族便是一些有声望的平民,记者惶恐地抬头。
却发觉对方正举着终端在通话,并没有注意到她,他神情斯文温润,话音却有些急促:“不,不是,我没找到她,但是那个人在这里。”
对方穿着低调,可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住身上独属于上位者的气质。记者盯住他的脸,下意识在脑海里搜寻,惊奇地发现以她过目不忘的能力,居然不记得贵族中有这么一个人。
难道是某个贵族的私生子?
对方注意到她的目光,挂了电话,眼睛斜睨过来。在光线明亮的室外,那一对琥珀色瞳孔中央一闪而过诡异冰冷的红色,竟硬生生让记者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