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儿之间哪有隔夜仇!天底下除了爹娘,谁还会真的心疼她?她都不知道托人捎个信回去,我那表弟要是知道,就是拼了性命也不会让她在陈家过这种日子。她怎么就那么傻!”听了柳春兰的遭遇,吴婆子早已哭成了泪人。
“哎,说句不好听的,这都是她自己选的!她自己带着两个闺女解脱了,只是苦了她爹娘。”
“大嫂,我先回了,我得让我老头子去吴家庄看看!”
“成,你路上慢着点。”
吴婆子一到家,就寻了沈老头,来不及细说,只让沈老头跑躺吴家庄。她弟的性子同她一样火爆,她怕因着春兰的事,她弟要带人打到红石坡去。
按理说这事该闹,但她又怕弟弟年纪大了,真闹起来,要吃亏。这才遣了沈老头去吴家庄打听打听情况。
沈老头也不知道老婆子发什么疯,不过看她双眼哭的红肿,估摸着是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再耽误,套了袄子直奔吴家庄。
沈老头这一去,直到天黑才回来。
“怎么这会儿才回来,我弟他……”
沈老头接过热茶,暖了身子:“没事,没打起来。那姓陈的真不是个东西,撒泼耍赖的说春兰非要自己寻死,跟他们陈家没关系。还说这等枉死的鬼不配进他家的祖坟,让小弟他们将尸体拉回吴家庄!”
“逝者为大,春兰她爹说先将人拉回去,等入土为安了,他再跟陈家算一算这笔帐。就是春兰娘她……”
“她娘怎的了?”
“一时没受得住,疯……疯了!”
这……
吴婆子听完眼前一黑,一个铿锵,险些摔倒。
第36章
柳春兰的死所带来的阴霾,掩了盒饭爆卖的喜悦,笼罩着沈家。
吴婆子自己就是女儿家,深知相较于男子,女子要艰难许多。
只是沈老头作为丈夫还算合格,她一连又生了五个儿子,是以她从来不知,一个女子会因着丈夫的家暴,和生不出儿子,竟艰难到要去寻死。
她这辈子没闺女,也从来未操心过,有朝一日闺女要出嫁的事。可如今她有了两个孙女,又发生了柳春兰那样的事,心都揪了起来。
“要我说,还是给我生孙子好。这男孩儿只要给他口饭吃,等大了再帮着娶门亲。至于以后的日子,是好是歹的,全凭他自己去过,哪用得着那么操心!”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发什么疯!”沈老头厉声打断了吴婆子的话。
杳杳就睡在边上,这老婆子一口一个孙子的,若杳杳没睡着听了去,岂不是叫她多心。
难得的沈老头发火,吴婆子没呛声,只淡淡的道:“这女孩儿少时在家,好吃好喝的养着,爹爹疼娘亲爱着,等有朝一日嫁了人,便什么也不是了。”
“要是遇到个好婆家还好,要是遇到陈家那样的,我杳杳可怎么办?”吴婆子说着,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你浑说什么,关杳杳什么事?我看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杳杳才几岁,你就想这些!再说了,你杳杳这样的,谁能欺负她给她委屈受?”
末了,沈老头又来了句:“不是我当爷爷的吹自个儿的孙女多本事,就咱杳杳这样的,要是有人敢欺负她,她不暗地里玩死那人,我都跟你姓!”
沈杳本来因着她奶担忧她的未来,正偷偷的流着眼泪呢。结果她爷的一句话,差点给她整破防。
这要不知道的,指不定误以为她沈杳是个恶毒的女魔头呢。
“哎哟,你个死老婆子,踹我做甚!”
“死老头子,不会说话就闭嘴,你听听你说的那叫什么话,那是夸人的吗?”吴婆子这会儿也顾不得伤心,训起了沈老头。
“我说的哪里不对?就杳杳那脑子和脾气,谁敢欺负她?陈家那个小胖子,她都敢上手去打!”
“睡你的觉,再胡咧咧就滚到柴房去睡!”
哼,睡觉就睡觉!沈老头嘟囔着,盖好被子侧了个身。
沈杳听着爷爷奶奶拌嘴,抿着嘴偷笑,不敢发出声音。
几里外的镇上,某处宅院的屋里,燃着油灯。一道身影在屋内来回踱步,影子映射到墙上,被拉的细长。
这处宅院,正是张屠户的住所。柳春兰的死,不止影响着沈家人的情绪,也给张屠户家带来了不安。
张屠户的闺女张春香,便是不顾爹娘反对,执意嫁到了沈家。虽说就目前而言,沈亲家两口子为人还不错,可听外面的人说,沈家老三对张春香甚是不喜。
于是第二日,张家兄长来沈家送猪肠猪肺时,说是爹娘想妹子想的很,想接妹子回去住一晚。
吴婆子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看不明白?心知是春兰的事传开了,张亲家心里装着事,这才让儿子来接人。
“你们路上小心着点,春香月份大了,走起路来都不方便,可莫要嗑着碰着了!”吴婆子还算通情达理,也不执意留人,将人交到张家兄长手上。
张春香完全不知道爹娘的担心,大大咧咧的:“娘您放心,我就回去看看我爹娘,不过夜。一会老三下工回来,您让他来镇上接我。”
张春香大哥听完这话,一拍脑门拧着眉。果然是女生外向,这嫁了人,接她回娘家住一夜都不肯,巴巴的还要赶回来。
他就不明白,沈老三究竟是哪里好,给他妹子迷的五魂三道。
张春香到镇上时,她娘钱氏正在炖筒骨鸽子汤,听别儿个说,这东西滋补。
自从听到她家春香怀了孕,她便日日吃不好睡不好的。沈家日子过的紧,定是没什么好东西给闺女补补,这才差了大儿子将人接回来。
“哇,好香啊!娘,您这是炖的什么?”
“筒骨鸽子汤,专门给你炖的。我的儿啊,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老沈家不给你饭吃?”钱氏看着瘦了一大圈的闺女,心疼的直抹眼泪。
她家春香要嫁什么样的人家嫁不得,偏偏要嫁到乡下去吃苦,把自己苦成这副模样。她当初就该狠狠心,坚决不依了闺女才是。
钱氏一哭,张春香也跟着哭:“娘,您可莫哭了,哭的我心疼!您也知道我公婆都是心善的,怎么会不给我饭吃。是我自个儿克制着,听说吃太多长太胖,到时候胎儿过大,会难产。”
“你啊!先去屋里坐着,我去给你盛碗汤来。”
看着自小长大的院子,张春香吸了吸鼻子。其实嫁人这两年来,她也挺想家的。可到底是嫁了人,她也不好总往娘家跑。爹娘和哥哥们或许不会说什么,可嫂嫂们……
加了筒骨的鸽子汤,炖成了乳白色,只放了些盐调味,别的一样没加。
“鲜!”
“慢点喝,那还有整整一砂锅,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钱氏看着闺女清瘦了脸,鼻子又发酸:“娘问你个事,你得老实告诉娘!”
“娘,您有什么事直说,我定不瞒您!”张春香蹙眉,她娘这是怎么了,搞得这般慎重。
“我听人说,老三他……不喜欢你?”
“啪嗒!”汤匙掉入碗中砸出声响。
张春香将碗往边上一堆,怒道:“哪个吃饱了撑的乱嚼舌根,咋滴,他是趴在我跟老三的床底下,亲耳听到老三说不喜欢我还是咋滴?不喜欢我,我这肚子里孩子怎么来的?要是被我知道是谁乱嚼舌根,我定撕烂她的嘴!”
闺女的一番话,惊的钱氏半天说不出话。往日那个乖巧的闺女,怎么……怎么变得像个乡野泼妇。
“娘,娘~您咋啦!”
“没,没……你这……”
张春香将推远的汤碗又扯了回来,继续喝着:“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婆婆说,这人啊,不能一味忍让,该凶的时候凶,该争的时候争。不然别儿个逮着你老实好欺负,就尽欺负你了。”
“闺女说的对,这该争的时候,咱就得争!”张屠户听说闺女回来了,忙从摊子上赶了回来。
“爹,娘,老三他对我挺好的,你们不用一直为着这事儿担心。”提到沈老三,张春香不自觉的红了脸,连声音都变得柔了些。
知道再怎么问,闺女大抵也是这般答,张屠户夫妻便也不再追问。
不过瞧闺女的模样,心里也有了底。
只要闺女走的不是柳春兰的老路就好。
“这个点心,你明儿带回去给你两个小侄女吃!乖乖,你那个小侄女的嘴是真甜。有回跟沈老二来取大肠,那个嘴,哄的你爹恨不得送她半扇猪。最后你爹要送她猪蹄,她死活不要,说是真要拿回家了,你婆婆指不定要捶她。”
钱氏翻出包点心递过去,又看了看闺女隆起的肚子,叹了一声:“你这一胎要是生的女儿,若能像你那小侄女似的,倒也可心的很。”
“咋滴,不像她那小侄女就不可心了?我告诉你,不管啥样的,那都是我外孙女!”张屠户扯着大嗓门嚷嚷。
沈家小孙女可人是不假,可他们家春香也是懂事孝顺的,不管是儿是女的,生出来能差?
“我就这么一说,你冲我嚷什么嚷?我看你是皮痒了,晚上给我滚柴房睡去。”
看着爹娘拌嘴,张春香捂着嘴笑。
“笑什么笑,什么时候你要是将沈老三管的这般服服帖帖的,那就是本事了!行了,你跟你爹说会话,我去给你铺床去,这天都要黑了。”
“娘……”
张春香刚想说今晚不在娘家留宿,话还未说完,就见沈老三进来。
“爹,娘!”先是给二老见了礼,才表明自己是来接张春香回去。
钱氏扭头,心道不是说好了接回来住一宿的嘛,怎么老三跑来接人?
“娘,是我临来前跟婆婆打的招呼,让老三天黑前来接我回去!”
“咋滴?在娘家住一宿都不能住?”钱氏没好气的瞪了闺女一眼,果然是女生外向。
张春香可是长期跟着沈杳混的,哄人的本事不说学了个十成十,六七成还是有的。跺着脚一撒娇:“娘~我的亲娘,我这不是大着肚子嘛。等孩子生了,得了空,我定回来住上十天半个月。我可是有些话想要与娘说呢,只是这会儿实在是不方便。”
这话听的沈老三眼角直抽,他觉得媳妇儿这番话,就是杳杳口中的画大饼。
“娘,”沈老三怕媳妇画饼画的累,决定帮帮媳妇儿,也给岳父岳母画个。
只是他的饼还没开始画,岳母就嫌弃道:“留的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回吧回吧,免得住下来碍我的眼。”
“娘,你最好了!”
“我好也没见你惦记着,光会哄人。走走走,赶紧走。记得把点心带上!”
张春香挽着钱氏的胳膊,好一番磨蹭,才坐上板车。沈老三抱起板车上的被子,盖到张春香身上,跟岳父岳母道了别,转身套上绳子拉着板车准备归家。
车轱辘的声音,和闺女女婿的身影消失在了街道,钱氏才抿着嘴抹起了眼泪。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轮满月爬过西边牛头山,露了出来。白日不见身影的乌鸦,立在了枯树的枝头,一声又一声的叫唤着。
看着拉车的背影,张春香突然就笑了。
她不是柳春兰,老三也不是陈天宝。
她原以为老三是厌恶她的,或许说,在成婚前老三是真的厌恶她。但是成婚后,老三敬着她,护着她。
她问过老三,明明不喜欢她,为何还要这般对她。老三说,因为她进了沈家门,便是他沈老三的妻,是他的责任。
那时她就想,其实这样也挺好。起码她能日日见到他,起码,他愿意敬着她。
这种相敬如宾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她还记得,那还是夏日里,屋里不知何时跑出来只大蟑螂,吓得她扑进老三怀里哇哇大哭。她记得当时老三整个人的身子都是僵的,过了好半晌,才轻轻的抱着她。先是摸了摸她头,再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别怕。
后来她问起,他说,杳杳怕洋辣子。有一回一只洋辣子从树上掉下来,好巧不巧的,掉到了沈杳的胳膊上,吓得沈杳大哭不止。
那时,他娘便是这般哄杳杳的。
第37章
柳春兰的事最后如何处理的,沈杳不得而知。
她也曾惋惜,惋惜那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逝去。可归根结底,就如大奶奶说的那般,路都是她自己选的。
是以就算惋惜,也仅仅只惋惜了两天而已。
她更关心的是她家的盒饭生意,她迫切的想盖个大房子。
昨儿个夜里突然刮起了大风,吹得屋顶上压梁的木头都掉下来一根,砸出大声响,吓得睡梦中的沈杳一大跳。
盖房,迫在眉睫!
好在盒饭摊子上的生意越来越好,每日备的饭菜全都卖个精光。特别是肥肠跟肺片,供不应求。
听说除了码头上的工人,有好些是听了沈记快餐的名头,特地从大老远的地儿赶来,就为了买份肥肠。
不买盒饭,只买肥肠和肺片,一买就是一大份。
沈家原本跟张屠户定的是每日一副大肠,一个猪肺。因着那些慕名而来的人,沈家干脆将每日的三副大肠与猪肺全部包圆。
而原本两文一斤的肥肠,也因沈家快餐的火爆水涨船高,从两文一斤变成四文一斤。虽说价格翻了一番,可在刚开始的那几日,四文一斤的大肠也畅销的很。
有买着回去自己烧来解馋的,也有的是见沈家的红烧肥肠利润大,想做这门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