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大肠的那股臊味儿,他们是怎么洗也洗不掉。
到最后,还是只能沈家的摊上买来吃。
有人就笑,这钱合该沈家赚,他们染不得指。
沈杳听到这事儿时,笑的漏出了牙花:“还是张爷爷好,猪肠猪肺都没给我们涨价。不像那些个黑心屠户,两文卖四文,他们怎么敢的?”
沈老头敲了敲鞋底沾着的土,道:“奸商,奸商,起码半数的商人他都是奸的。若不然,哪来的满身铜臭味?”
沈杳却不赞同铜臭味的说法,驳道:“铜板哪里臭?香的很,我就喜欢银子和铜板的味道!”
吴婆子将两个小孙子哄睡着了,终于得已歇歇,便搬了个小凳子,坐到了沈杳边上:“小财迷!也不知道你随了谁!”
“随了奶呗!就我爹跟三叔他们,哪个有奶聪明又那么明白事理的?我啊,这叫隔代遗传,把奶奶的聪明全给遗传来了。”
“你这个嘴哟~”
吴婆子轻拍了下沈杳,语气中似带着嫌弃,可那脸上的笑,是怎么盖也盖不住:“一会等你爹回来,逮两只老母鸡杀了。这辛苦了近一个月,合该补补。”
这腰包鼓了,吴婆子的手指缝都松了些。若是往年,不逢年不过节的,哪里舍得杀鸡来吃,还一杀就是两只。
这一个月里,沈家靠着卖盒饭,净赚了五两银子。别看五两还没当初抓拐子得的赏银多,可拐子岂是能天天抓着的?盒饭却是可以天天卖,是门长久的营生,这么一算下来,简直就是天大的买卖。
再者眼下已是腊月二十,过了今日,码头上各地的船只全都要返乡,工人们也不再上工。沈老头便让老二夫妻卖完今日的盒饭,也先暂时停生意。待歇上两天,开始着手忙过年的事。
码头上停了工,县里的书院也放了假。
司家老仆来时,沈杳早已回了屋子,窝在了炕上。
“沈姑娘既歇下了,那便歇着,等明日再过去也是一样。”
老仆给吴婆子带了话,正要回去给小少爷回话,就见沈杳不知何时已经下了炕,跑了出来。
“陈爷爷,是玄知哥哥回来了嘛?”
司家老仆蹲下身,笑着答道:“少爷将将到家,说是带了百味坊的糕点回来,让沈姑娘去尝尝。”
“哇,玄知哥哥带了糕点呀!陈爷爷,我这就与你一道去!奶,我去找玄知哥哥玩一会儿哦,一会就回来!”
一听有点心,沈杳忙换上棉鞋,跟上了陈爷爷的步子。实在是这年代的庄户人家,能摄入的糖分太少。
前世她便嗜甜,到了一辈子,这点嗜好竟也跟了她。
书房里燃着炭盆,也不知司家烧的是什么炭,竟没半丝的烟。
司玄知端着在桌前,翻着书。面前的案上,是一盒已经打开的点心。
他就这么笃定她会来?
“玄知哥哥!”沈杳礼貌的唤了声,蹬着小腿,爬上那张专门为她准备的椅子。
合了书,将打开的点心朝沈杳面前推了推:“冷不冷?”
“不冷!”沈杳也不客气,捻起一块糕点咬上一口。
甜!还有股淡淡的桂花香。口感也是绵软香糯,入口即化。
“好吃吗?”
沈杳点头:“谢谢玄知哥哥。”
“不客气!不过好吃也不可多吃,最多只能吃两块,吃多了不好克化,可知道了?”交代完,司玄知又侧过身去看书。
沈杳倒是听话,吃完了两块桂花糕,便将点心盒子盖上。
炭盆里的木炭烧的正旺,沈杳觉得有些许燥闷。环顾一圈,发现屋子的门窗关得极其严实,便提议道将窗户打开一些,好通通风。
前世取暖,要么空调要么取暖器,她没用过炭盆。但她听说过,炭燃烧,会释放出一氧化碳,而一氧化碳会致人中毒。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通下风比较好。
司玄知也不知为何,很是愿意听取沈杳的意见。杳杳说通风,他便将窗户推开出一丝缝隙。
然后,继续看书。
沈杳托着腮,心道这孩子还真爱学习,若在现代,定是个考清华北大的料。
“玄知哥哥,你这么爱看书,是为了将来考状元做大官吗?”
“历来状元都是大才者,我未必有那等本事。不过多读书总是没坏处。”
沈杳一想也是,大学好考,状元却不好中。全国上下几万万人中,一届才出那么一个,何其难。
“那……玄知哥哥长大了想做什么?”
长大了做什么?
司玄知抬头,看着窗外的那颗早已落了叶玉兰树,像是在回答沈杳,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哥哥想要长成苍天大树,庇护,我所想庇护的人!”
“杳杳你呢,长大了想做什么?”
问完又觉得有些不妥,历来女子所能想的,大抵都是嫁得如意郎君吧。
“我跟玄知哥哥一样,也想长成苍天大树,庇护我爷我奶,我爹娘,还有大伯三叔他们。对了,还有我外祖一家。还有还有,还有舅姥爷。”
等沈杳说完,司玄知的眸子暗了暗,心里没由来的堵得慌。杳杳念了一大串名字,有着一堆想要庇护的人,可那些人里,唯独没有他。
真是没良心的丫头,枉他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她惦记着她。
不过想到她只是个小丫头,就算想要庇护他也未必庇护的住,还不如换他来庇护她呢。
如此一想,司玄知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又开始教沈杳认字。
“杳杳,女子不能参加科考,不能入仕为官,你又如何去护你想护的人呢!”
“种田啊!”
种田?
这……
罢了,杳杳还小,不曾涉世,他能理解。
“玄知哥哥,你可不要瞧不起种田。农业乃一大国之国之根本。若是没有田地里的产出,这天下之人吃什么?没粮食吃,填不饱肚子,哪有力气做官从政,更别说行军打仗了。”
沈杳坐直了身子,正了小脸:“杳杳只是一介小小农女,无甚远大抱负。不想入仕为官,也不想行军打仗。我只想种种田,经经商,赚些银钱,让我的家人吃的饱穿的暖。”
“若有一天,我种田种出个名堂,不说整个天下,只我们大柳村能跟着一起提高生产,也算是大功德一件。”
明明是个孩童,可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是种说不出的坚毅。
司玄知的眉眼弯了弯,捏了捏她头顶扎着的小啾啾。
原来,她也是有抱负的。
两人就理想与抱负之题,说了很久的话。直到发觉时辰已不早了,沈杳才跳下了凳子,准备回家。
而那一盒未吃完的桂花糕,也被沈杳带回了家。
作为回报,沈杳决定让吴婆子帮着炸份耦盒子送给司玄知。
白生生的莲藕,是同沈老三交好的工友送的。
没多少天就要过年,家中有藕塘的,也都在这个时候清了泥,将藕都挖了出来。
取未断节,孔洞中未沾泥的嫩藕,削去表皮。
去皮的嫩藕切成厚片,再将藕片中间剖开,切勿剖到底,只剖至九成位置,让其底部相连。
选瘦一些的五花肉,清洗干净后用刀背剁成肉糜。
剁好后加两勺子熟油,少许盐,几点酱油,搅拌均匀后再加入葱花与姜末,再进行搅拌。
将调制好的肉馅,塞进剖开的藕片中,直到所有的藕片中都塞满了肉馅儿。
精细白面中打入一个鸡蛋,只需添少量的盐,将其搅拌均匀后,加入少量的水,慢慢搅拌成面糊。
将塞满肉馅的藕片,放入面糊中稍稍搅拌,使其表面充分裹上面糊。
锅中的油已热至六成,换小火,放入裹满面糊的藕片慢炸。直至炸到表面金黄便可以起锅控油。
炸好的藕盒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口口生香。表层面糊的酥脆中夹杂着莲藕的甜糯,和肉馅的咸鲜。多种味道和口感溢满整个口腔,层次分明。
“咿,咿~”沈延年嘴角挂着口水,在徐氏怀里使劲扑通着,也想要吃姐姐手中的耦盒。
可他还没长牙,耦盒哪里咬的动。
第38章
腊月二十三迎灶王爷,腊月二十四过小年。
等过完了小年,二十五这天,村长通知各家各户,准备起鱼。
大柳村里有池大塘,塘里面放有鱼苗。而当初购买鱼苗的钱,是村里每户各出一文。
本钱少,能买的鱼苗自然也小,又没有鱼食喂,只村民们下地拔草时,将草带回来扔进鱼塘里。是以鱼长的慢,村里四五年才起一次塘。
今年,是距离上一次放鱼苗的第五年。
冬日里水位本就低。村里仅有的两台水车都被抬了过来,几个汉子轮流车水,一个上午的功夫水塘里的水就见了底,逐渐漏出了塘底的淤泥,也漏出了大鱼的脊背。
离了水的鱼儿们,挣扎着,跳动着,好不欢腾。
“乖乖,这条草鱼不小。”沈老头蹲在岸边,朝大爷爷比划着。
“是不小,我看着,起码有五六斤。”
来到岸边观看的人越来越多,也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抓鱼咯!”
汉子们,半大的小子们,一窝蜂似的冲进了泥潭。有那不足大人膝盖高的男童也要去抓鱼,被妇人们拉住,是万万不敢让他们进泥潭里打滚的。
草鱼,鲢鱼,胖头鱼,鲫鱼,长巧嘴,昂刺鱼,笋壳鱼,黑鱼,还有长不大的鳑鲏鱼,河蟹和河虾。
除了草鱼,鲢鱼,胖头鱼,其余的种类皆为野生。
抓鱼的汉子们有眼疾手快,一抓一个准的。也有毫无技巧,浑水摸鱼摸了一手的泥。
“哇~娘,救我……”
小胖子陈阳阳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趁大人们不注意偷偷溜下了鱼塘。结果鱼没抓着,手被一个螃蟹死死的夹住,疼的小胖子大哭求救。
“我的儿哎,你什么时候跑下去了?”小胖子的娘被吓得心下一颤,连忙冲下去,拽掉了螃蟹将人抱上了岸。
得以解救的小胖子抽噎着,结果一抬头,就看见沈老头边上的沈杳笑的欢,顿时觉得受了辱,转头又要下到鱼塘里,以正雄威。
只是小腿刚迈出去一步,就被她娘扯住,一巴掌下去:“不长记性是不是?桂花,把你脚边的树枝递给我。”
一听他娘要树枝,小胖子被吓得动也不敢动,哭着求饶:“娘~娘!我……我不下去了。”
“爹,脚下,你脚下!”
“哎哟~”
小胖子的哭声,孩童们兴奋的呼喊声,和鱼塘里不慎摔倒沾了一身泥的汉子们的惊呼声交织。
汉子们将抓到的鱼装在了木桶里,等桶被装了大半,便递到岸边,由岸上的妇人们送去村子中央的小广场。
广场上也聚集了好些人,都是上了年纪的长辈,有谈着天的,有将送过来的鱼分类的,也有拿着小刀削树枝的。
一个时辰过后,鱼塘里的鱼被尽数逮了上来。那些抓鱼的汉子也顾不得回家洗澡换身衣裳,拎着鞋子,搭着外衣,也跟着到了小广场。
大柳村统共三十四户人家,因着各色鱼类数量不均,只得大鱼搭着小鱼被分成了三十四堆。这些鱼堆的种类上有些许差异,但分量上都是过了称的,相差无几。
虽说重量差不多,但鱼种不同,肉质与口感也不同。比起鲫鱼和白鲢,多数人更爱草鱼。可这一塘的鱼里,草鱼的数量实在太少,想要均分是不大可能的。能不能分到草鱼,全看天意——抓阄。
先前削的树枝,就是一会儿要抓的阄。树枝统共三十四根,从长到短,依次代表着相对应的鱼堆。
沈杳靠在吴婆子身上,目光锁死了有大草鱼的那一堆,道:“奶,一会抓阄我来。”
“成,你来。”
村长的双手紧紧握住树枝,树枝顶部平齐,底部藏在村长的手心里,看不出长短。
早有人跃跃欲试,抢先从村长的手中抽了一根。被抽到的树枝不是特别短,应不是最后的那一堆,看样子也不像是最长的,只是现在还没个对比,那人心里忐忑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抽中的究竟是第几堆。
沈杳也跑了过去,抽出一根树枝后又回到了吴婆子身边。
“好了,大家把抓到的阄都摊开来吧!”
各人纷纷拿出树枝对比,最后确认自己抽到的是第几堆,在搂上那堆鱼回家。
沈老头将第十七堆的鱼全装进了带来的木桶里,大鱼则放进了竹篮里,喜笑颜开的朝着吴婆子这边来:“咱杳杳运气是好,抽到草鱼了。”
沈杳却觉得她运气不大行,她看中了那条七斤三两的草鱼了,可惜她没抽到。她家的这条草鱼才五斤重,比不上那条。
“走,回去!这鱼快死了,得赶紧回去用水养着。”
村民们提着桶纷纷回家,有结伴的,一路上有说有笑。
这次起塘,家家户户都分到了近三十斤的鱼。除了自家吃,还能拿些去卖。这个年,比往年要好过不少。
吴婆子将大点的鲫鱼全部挑了出来,养在了清水里,留着给张春香炖汤喝。又挑出三条差不多大的白鲢和一些小杂鱼,分别送给三个媳妇的娘家。
至于那条草鱼,按沈杳说的,将鱼头用来炖豆腐,鱼肉留着明日炸鱼圆子。
三个儿子给各自的岳家去送鱼,沈老头处理大鱼,吴婆子带着媳妇们处理小杂鱼。
也不用刀,只需用手在渔腹掐出一个口子,轻轻一挤,鱼肚子里的内脏就全部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