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自然!”强壮镇定的司玄知变得局促不安,无处安放的双手拧起了自己的袖子。
“那司爷爷的意思?”
“祖父应允的,杳杳,你问这个是……”
“婚姻大事,自是要父母之命。此事我应了不算,还得问过我爷奶和爹娘的意思。”
沈杳话音刚落,司玄知只觉得天旋地转。
杳杳的意思,是她应了这门婚事?但最终与否,需让祖父请了媒人上门,问过沈家长辈的意思。
杳杳,杳杳应了他!
“我这就去让祖父请媒人。杳杳……”司玄知回过神来时,沈杳早已离了沈家。
出了司家的沈杳,突然发笑。
就在昨日,她爹还信誓旦旦的说,坚决不要司玄知做女婿的。她倒要看看,到时候司玄知要如何说服她爹。
媒婆第二天就上了门。
吴婆子听媒婆描述男方时,心里是一万个满意。待得知媒婆说得是司家时,惊得差点从凳子跌下去。
司家,竟然来提亲。不是也别儿个,而是为司家孙子来提亲。
不是说,司家看不上他们杳杳,怕杳杳耽误那司玄知的亲事么。怎么这会儿又来提亲?
送走了媒人,吴婆子亲自去了田里,将沈杳喊了回来。
“你昨儿个就知道了是不是?”
沈杳也不隐瞒,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那你怎么不说?我还当是司家欺负了你,差点打上门去。”吴婆子拍了拍胸口,心道万幸,差点就酿了大错。
沈杳撇了嘴,有了一丝女儿家的娇羞:“这等事情,我要如何说。”
“那你的意思呢?”
沈杳不说话。
得,不用沈杳开口,吴婆子也知道了孙女的意思。孙女要是没点头,媒人今日也不会上门。
吴婆子拉过孙女的手,心中五味杂陈:“人是你自己选的,我们做长辈的不会拦你。只是司家不是普通百姓,他家的那孙子也不会留在大柳村。”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嫁到司家那样的人家,是好事。将来去到京城做官太太,更是好事。只是离家离得远了,将来我们也护不了你一二,你可莫要归罪爷奶无能。”
“奶,我怎么会怪罪你们!”沈杳鼻子发酸,扑到吴婆子怀里。
她好想从来没想过要离开大柳村。
她忘了,司玄知不属于这里。她还记得他的梦想,他是要高飞的。
“奶,你答应媒婆了吗?”
吴婆子摇了头:“我话也没挑明,说是要问过你爷跟你爹娘的意思。”
“奶,我去趟沈家。”
不等吴婆子叮嘱,沈杳早已跑没了影。
已是入夏,有了一丝丝暑气。不过是小跑了几步,背上就出了汗。
司宅的下坡处,沈杳踌躇不前,不知该如何面对司玄知。
亲事,是她应了的。媒人的事,也是她提的。可现在,她若是要拒绝这门亲事,会将司玄知置于何地。
但让她舍了爷奶和爹娘,跟着他去京城亦或是别处,她又做不到。
“沈姑娘,您是来寻少爷的么?”
陈伯提了包裹,正从别处回来,见到沈杳赶忙过来问礼。
沈杳讪讪的笑了笑,跟着陈伯进了院子。
“丫头,你来了?来来来,县里送来的早熟西瓜,刚切了准备给你送去,你就来了,快过来尝尝。”
司淮真端着切好西瓜,将一整盘都递给了沈杳:“玄知在书房,麻烦杳杳帮我将西瓜送去。”
端着盘子,沈杳踏上了阁楼。
书房的门是半开着的,一抬眼,就能看到那人的背影。
沈杳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到桌前,放了盘子,在书桌的一侧坐下。
“杳杳来了?外头热不热?渴不渴?我去给你倒杯水。”司玄知面色通红,手忙脚乱的起身。
沈杳拦了他,面色凝重:“司玄知,你有想过将来吗?”
不知为何,司玄知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不知道杳杳想要什么样的未来,但只要是杳杳想要的,他一定会尽全力去给杳杳想要的。
见司玄知不回答,沈杳又问了一遍。
司玄知看了眼窗外的玉兰,突然道:“幼时,我想要通过科举之路,入朝为官,做很大很大的官。为祖父,为爹娘,为苍生。我想要长成苍天大树,长出繁茂枝叶,护着树下的人。那时,祖父与我说,心怀天下纵然是好,可依我的性子,斗不过那群人。”
“祖父的说法,我不敢苟同。你总与我说,事在人为。我想,只要我足够努力,不忘初心,一定能还朝堂一个清净。”
“后来我去了金陵,听闻了官场的官官相护,也见识到了他们尔虞我诈,欺上瞒下。我看见……”
似是想到了什么,司玄知的眸子突然暗了暗,连声音都变得哽咽:“金陵赵家,就因为得罪了朝中大人物的族中偏支,整整七十二口人,全被砍了头,就连三岁孩童都不肯放过。赵家灭门的罪名,是胡乱捏造的。”
“杳杳,那时候的我,是恨的。恨苍天,恨那宝座上之人,更恨奸臣。可我无能为力,即便将来我步入那片朝堂,也未必能与他们抗衡。我非怕死之徒,可我还有祖父与爹娘,还有宗族,我不敢拿他们的性命去赌。”
“那时候我才知道,天下太大,以我之能力,护不住。我便想着,不如回了这大柳村,远离那些纷争,安心留在祖父身边,也好让祖父安享晚年。”
“再后来,我从你的来信中得知,你带着咱们大柳村的人种菜,开作坊,让整个村子的人都富裕起来。我又想,心怀天下未必要做大官。一方知府也好,一县县令也罢。只要用心为民做实事,至少能给一地百姓安隅。所以我回来参加了县试。”
沈杳听的认真,没有插话。
“我一直以为,凭杳杳的本事,可以去更远更繁华的地方施展拳脚。所以那日我问你,可曾想要去别的地方生活。若是你想去京城,我便去京城谋个官。若你想去金陵,我便去金陵。多少,能护着你一二。”
“可是你说你不想,你要留在安阳,因为这个地方有你的家。你的话,也点醒了我。我的家也在安阳,在大柳村。这里有我的祖父,还有你。那时便决定,待中了举人,就在咱们安阳县谋个一官半职。能陪在祖父左右,也能护你一二。”
“杳杳,你是不是觉得,我胸无大志?”
司玄知无奈的笑了笑,心中苦涩。
“司玄知,谢谢你!”
司玄知突然脑袋发蒙,不知杳杳为何要谢他,更不知她为何掉眼泪,忙寻了帕子,轻轻的帮着沈杳擦着。
只是他从未与女子这般亲密过,一时慌了神,擦眼泪的帕子被他抹到沈杳的鼻子上,痒的沈杳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我……我……对不起。”
司玄知缩回手,混身绷紧好似僵化了一般,一动不动。但脸上,却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沈杳瞧了好笑,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下司玄知更加脸红,连带着心跳都变得特别快,好似要跳出嗓子眼。
第88章
沈杳与司玄知的婚事终于被定下了。
身为穿越者,自是知晓女子要到十八岁,才算发育完。
是以定了亲,婚期却定在了四年之后。那时候的沈杳已经十九,也能成亲了。
“三奶奶,恭喜恭喜!那两孩子,打小就般配的紧。这不,果然是一对儿!”
“三奶奶好福气,红梅是秀才娘子,杳杳以后也是秀才娘子。在咱们安阳县,三奶奶这等虚荣怕是独一份。”
吴婆子举着酒杯,听着妇人们的奉承,笑得合不拢嘴。
刘全媳妇给徐氏敬酒,打趣道:“日后杳杳可不止是秀才娘子,怕是要当状元娘子的。来,状元的丈母娘,我敬你一杯。”
徐氏笑着碰杯,心中熨帖。
闺女的一桩婚事总算有了着落,算是了她一大块心病。若是闺女一直拖着,她真能愁出个好歹来。
男眷这边,个个喝得东倒西歪,满脸通红。
沈老三勾搂着沈春生的肩膀,对着自家堂兄道:“铲子哥你是不知道,当初我二哥可是说,就算司家那小子求着给他做女婿,他都不要的。结果媒婆来提亲,我娘还没应下这事儿呢。我二哥在路上碰到玄知那小子,喊了他一声叔,就把他乐的找不着北了。回家一个劲的夸人家小子好,是个懂事知礼的,读书又好。”
说罢,沈老三闷了杯中的酒,啧啧啧了几声。
“咋滴,就春生乐,你也不乐嘛!昨儿个也不知是谁,一口一个侄女婿。杳杳还没过门呢,你倒是先喊上了。”
说到这,沈老三又伤感上了:“杳杳嫁的近,一个村里住着,想爹娘了随时都能见着。倒是我恬恬,以后也不知道会嫁到哪里,嫁的远不远。呜呜呜,恬恬,我的恬恬……”
“老三喝多了,春生,你将老三扶到屋里去。”沈老头夺过沈老三的酒杯,不让他再喝。
因着是定亲宴,原本司玄知也是坐在席上的。可那一桌子人都是酒蒙子,司玄知又哪里会喝酒。沈杳怕他被灌酒,便让沈延年找了借口将人唤了出来。
两人已经定了亲,没了所谓的男女大防,长辈们也就没拦着。
村里的池塘原本是没种藕的,是有一回司玄知在信中说,满塘粉荷艳艳,碧波连连,美极。沈杳才买了带芽的藕,丢进了池塘里。
两年下来,几根藕已发成一片。
如今正是荷花盛开,池塘边的垂柳摇曳,倒真的是美极。
“你何时回府城?”
“后日便要回去,日后你若有事,便去寻了陈伯。他会让人送信与我,得了信我定会及时赶回来。”
沈杳想说她在大柳村能有什么事,还需他赶回来。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一句“嗯”。
侧过头,英俊的脸在夏日下,竟闪着几丝微光,看得沈杳喉头滚动,生出一丝不好的想法来。
罪过,罪过。
沈杳心虚的低下头,在心中安慰自己。虽说这具身体才十五岁,但她的灵魂是个成年人。成年人好色,实属正常。
不对,不是好色,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如此想,沈杳又暗暗点头,不经意的舔舐了下嘴唇。
这一幕恰巧被司玄知瞧见,忙问道:“杳杳,可是天气太热了?我瞧你的脸都被晒的通红,不若我们回去吧。太阳毒辣,可莫要晒伤了。”
“啊,对对对,日头太毒了,把我的脸都晒红了。走,我们回家!”
定亲宴后的第三日,司玄知回了府城的学院,沈杳又关心起她的杂交水稻。
只是吴婆子规定,只能在晚上和傍晚时去田里。说她如今已是定了亲的大姑娘了,不能日日在太阳底下晒,莫要晒成个黑炭惹得未婚夫婿嫌弃。
对于吴婆子的理由,沈杳嗤之以鼻。
不过沈杳的确没在太阳毒的时候出门,她怕中暑。
承元二十八年,春。
司玄知中举,排名第六。
就在所有人认为他要入京赶考时,司玄知回到了安阳,在县衙谋了个正八品的县丞。
临回安阳前,府学的院长万般挽留:“玄知,你是我所见过的学生里,最有望考取状元的。我知道此次考举,你定是被外事扰了心神,才得了第六的名次。不若以你的学识与策论,定能博得头筹。一次失利而已,为何如此灰心,要会安阳安度余生?”
“学生感谢院长多年的教诲,只是学生本就志不在此,还望院长见谅。”
“你……哎!”
司玄知去意已决,院长也不好再做挽留,只是心中万般可惜。
大柳村中,经过三年的培育,杂交水稻终于培育成功。虽比不上后世的产量,但比起原先的产量,可是翻了三倍不止。
这些年,沈家已积攒了不少银两,足足有千两之多。如今有了杂交水稻,有也有钱,沈杳豪横的买了个庄子,成了实实在在的小地主婆。
庄子不大,只有良田百余亩。同庄子一起卖的,还有原先的佃户。这倒是省了沈杳再去请工人。
司淮真知道沈杳培育出来的水稻,产量翻了好几翻,震惊之余又在聘礼里添了一座城郊的庄子,良田与旱地加起来,足足有千亩。
当然,这都是后话。
“杳杳,将这刚烙的葱油饼给孙女婿送去,上了一日的衙,定是累坏了。”吴婆子一手端着饼,一手在围裙上擦拭着。
“奶,我还没过门呢!”
“左右还有不到半年,你便要嫁过去,这孙女婿难道叫不得。赶紧的,一会饼凉了不好吃。”
沈杳哼了一声,躲着脚,不再与吴婆子掰扯。
书房里已经掌了灯,司玄知正在埋头书写。
沈杳将饼轻轻放在案上,没有出声。
“来了?”司玄知停了笔,笑得温柔。
沈杳靠过去,看纸上的字。
靠过来的人儿,发间有淡淡花香。司玄知伸展手臂,将沈杳环在怀里,下巴抵在沈杳肩上。
县衙公务繁忙,他只有在拥她入怀时才觉得放松。但也只仅限如此。他们还未成婚,再进一步的亲昵却是不可行。
沈杳的鼻中,是司玄知身上淡淡的松墨香。那人的脸与她贴的近,有些许炙热,惹得她心跳加速,忙转移注意力,指着纸上的内容问到:“这是什么?”
“都是你曾经与我的种地法子。如选种,播种时节,如何施肥,施肥几何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