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梦初醒,顿时把裸在外头的脚缩了起来,却正好错过了颜韶筠意味深长的、晦暗的眼神。
她扶着春缇站起身:“爹……颜大人。”
似是为了解释颜韶筠为何出现,孟逸寒背着手肃然道:“颜大人是为公事而来,你赶紧回自己院子里去,注意些影响。”
孟禾鸢低声应了声是。
却被颜韶筠叫住了:“在下有一养子,因着无人照看,又怕生便带了过来,养子与孟姑娘所熟,可否同孟姑娘玩上一会儿?”颜韶筠侧目询问孟逸寒。
孟逸寒刚要说你的孩子凭什么叫我家女儿来照看,就见孟禾鸢转身纠结的说:“那……行吧。”
孟逸寒:“……”
廷哥儿又胖了些,孟禾鸢揉捏着他的小脸蛋,廷哥儿乖巧任她揉捏,口中已经能清晰地吐露单字,叫的最多的就是娘,孟禾鸢试图纠正他,想了想便说:“你叫姐姐。”
廷哥儿还是叫娘,她教了几次廷哥儿还是不改,她泄气了,随口道:“还不如叫我奶奶呢。”
廷哥儿下一瞬开口:“奶奶。”
孟禾鸢:“……”
合着只是不愿意叫姐姐,她怀疑廷哥儿被颜韶筠教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这个称呼虽然把她叫老了,但是从本质上不必再与颜韶筠扯到一块儿,还能从辈分上压制,也是不错的。
她便逗弄的小团子又叫了几声。
廷哥儿扬起圆乎乎白嫩的小脸,吧唧一口亲在了孟禾鸢脸颊处,柔软的小身子倚进她怀中,伸开小拳头,把一朵皱巴巴的小花放在了她的手中,孟禾鸢受宠若惊,她瞧着这花出了神儿,若她的孩子还活着,现在也该是同廷哥儿一样在她的怀中撒娇卖乖。
午间,廷哥儿揪着布老虎在院子里蹦蹦跳跳,春缇正好回来了,孟禾鸢学着泡茶顺口问:“他们还未议完事吗?”
春缇苦笑又叹气:“议完了,只是不巧,贺兰公子上了门,说要见姑娘,颜大人闻言便不走了,三人眼下正在前厅里头拼酒呢。”
孟禾鸢无语凝噎,拼酒便拼酒,为何要扯上她父亲。
第51章
前院里,孟逸寒不得已命人把埋在树下的好酒挖了出来,酒坛被掀开时同时有两只手伸了出来要给他斟酒,一边儿一只握在酒壶两旁。
贺兰珣笑意吟吟,颜韶筠冷厉淡漠,两双眼眸对在一起谁也不肯让谁,贺兰珣微微使力:“颜大人,还是在下来罢,在下久仰孟侯功绩,早就想同孟侯对饮。”
颜韶筠不松手又神色坦然的把酒壶拽了回去:“还是我来罢,贺兰公子远道而来,怎好劳烦贺兰公子。”
孟逸寒一时头大,一个斟酒有什么好争的,“都别争了,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从二人手里头拿过了酒壶,颜韶筠一袭白裳,清冷矜贵,容色秾丽白皙,孟逸寒暗自赞叹,真是连姑娘都比不上的容貌,美却丝毫不显女气,贺兰珣一袭月白衣袍,温润拓雅,虽说没颜韶筠那么夺目,但也是一副好样貌,这二人,都想做他的女婿,可惜一个都不成。
贺兰珣放下酒盏:“不知孟姑娘的脚可好些了?”
无视颜韶筠凌厉的视线孟逸寒颔首:“好些了,至少能下地走动了,还要多谢贺兰公子及时给她诊治。”
贺兰珣笑笑:“在下应该做的。”
颜韶筠听得桌子上的手掌越攥越紧,贺兰珣接着说:“不知等会儿可否能去探望一下孟姑娘?”
孟逸寒随口道:“自然可以。”
颜韶筠似笑非笑:“带人出去却没保护好孟姑娘,贺兰公子真是大意的很啊。”
贺兰珣面带愧色:“这确实是在下的失误,不过此行孟姑娘甚是开心,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颜韶筠眼神阴沉的盯着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
这顿饭二人一直在若有似无的拼酒,男人幼稚起来可是同小孩子有的一拼,孟逸寒反倒是一直在劝酒,只是二人仍旧你一杯我一杯的,最后喝的面色泛红,贺兰珣还好,一瞧就是商人海量,孟逸寒出身武将,自然也差不得,只是颜韶筠喝着喝着,脸色绯红,眼眸也迷离了,却还在撑着不倒下。
最后孟逸寒一把夺过酒杯,牵起和气的笑意:“都别喝了。”,他再喝,夫人该不叫他进屋子了。
贺兰珣神色如常拱手:“今日同孟侯畅言实在爽快,可容晚辈歇息一会儿,晚辈怕去见孟姑娘叫瞧了晚辈的囧态。”
孟逸寒摆摆手:“来人,为二位爷安排厢房。”
……
颜韶筠被扶进厢房后摊在床榻上歇了会儿,酒意上头在他胸腔里翻滚,他难受的要命,却还是挣扎起身,他满脑子都是贺兰珣要去见阿鸢了,他得去阻止。
房门打开,恰好贺兰珣在院子里喘气,他回身见颜韶筠,不复方才的温和,淡了眼神颔首,抬脚就想走。
颜韶筠厉喝:“站住。”
贺兰珣回身似笑非笑:“颜大人是在叫在下?”
他看着贺兰珣那张假面皮子就想一脚踹出去,“你去何处?”,他冷声问。
“去哪儿应该没必要跟颜大人报备吧?不过颜大人应该清楚,自然是去见孟姑娘。”贺兰珣坦白道。
颜韶筠咬牙:“你最好离她远些,收起你那些心思。”
“颜大人思想未免太龌龊了,在下都不知在下什么心思,颜大人便妄下定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再者我同孟姑娘不过是知己,颜大人这般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是不是也是对自己分外没信心了。”
不得不说,贺兰珣当真是一针见血的戳到了他的心扉,他就是见不得她身边出现别的男子。
“孟姑娘已经对颜大人没有任何情谊,劝颜大人还是体面些,莫要死缠烂打了。”贺兰珣笑着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颜韶筠一阵头晕,晕得他站不住脚,只得扶着石桌坐了下来,和缓一阵,心血几欲呕出,要压抑他的本性实在非一件容易之事,若非他现在脱身不得,还有重要的事要做,还能有贺兰珣接近的机会?
这厢,孟禾鸢还在抱着廷哥儿识字,大半日的相处,叫廷哥儿越发的黏人,滚在她的膝盖滚来滚去,脸埋在她腹前,孟禾鸢心越发的柔软。
贺兰珣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孩子,若是知道,合该把福哥儿带上,叫作个伴儿。”
福哥儿是他的儿子,乳名璟福,贺兰璟福,孟禾鸢见是他,小脸扬起笑意,“廷哥儿也不过偶尔才在,再说福哥儿那么小,怎好千里迢迢带出门。”
“脚好些了吗?”贺兰珣不见外的在她身侧坐下,垂眸看了一眼,又伸手摸了一把廷哥儿毛茸茸的脑袋。
孟禾鸢同他的相处很舒服自然,没什么不自在,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蹙眉:“我方才听女使说你们……”
“是,颜大人酒量倒是挺浅,现如今还在厢房醒酒。”
孟禾鸢闻言轻笑了一声,垂下了头。
“这个东西送你赔罪。”贺兰珣突然张开手,一个巴掌大的香囊赫然出现,孟禾鸢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好端端的送香囊是何意。
“你闻闻。”,贺兰珣把香囊递到了她鼻间,淡淡的茶香熏润了她的眉眼,孟禾鸢不自觉接了过来,贺兰珣解释:“我最近想着以茶入香,同花香混合,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或者意见吗?”
孟禾鸢触及他认真倾听的模样,习惯性的垂眼低头,却被贺兰珣用手背支起了下颌,在她躲开之前迅疾的收回了手,“怎么又低头了?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说。”
又到了诉说她想法的时候,她开始浑身都用力起来,渴望自然而顺畅的同他说自己的想法,憋的脸都红了,只是最终还是:“都可以,很好。”
贺兰珣无奈的笑了笑:“好吧,很中肯的想法。”
孟禾鸢垂头羞赧,感觉被嘲笑了一般:“抱歉,我……嘴笨,但确实很不错。”
“啊,看来还是阿鸢不够信任我,不认我这个朋友,连对朋友畅所欲言都做不得。”贺兰珣遗憾道,孟禾鸢被他逗笑了。
二人气氛融洽,孟禾鸢觉得贺兰珣此人真的很神奇,他虽是外男,同他相处却无任何被冒犯、凝视的感觉,更叫孟禾鸢欣喜的是他把她当朋友,有认真的在问她的意见,这叫孟禾鸢欢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自来便没什么朋友,小时候家中管的严,课业、官家、女工如流水一般,后来家人不在身边,便也成日只想着卯足劲儿给家人争光,嫁人后操持庶物,婆母使唤她、夫君呵斥她,然后颜韶筠又趁人之危强占了她。
这二十多年来尊重她的人很少,贺兰珣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竟有这般见识,孟禾鸢决定也要好好同他做朋友。
贺兰珣离开时孟禾鸢同他说自己的脚好的差不多了,明日就可以去了,贺兰珣闻言也没叫她再休息几天,只是点点头:“好,若你有什么不适记得同瑛娘或者我说。”说完便背过身挥挥手走了。
廷哥儿拽了拽她的裙角,想要那个香囊,孟禾鸢便给了他玩,她想着既然都到了前院儿便想着把廷哥儿给颜韶筠送去。
永定侯府静悄悄的,穆凤兰到了濁州便成日不着家,孟景洲头大如斗,不是在寻夫人的路上就是即将去寻夫人的路上,言氏同旧友成日出门去醉香楼看舞曲追忆昔年,家中人聚在一处的时辰竟也就晚上。
厢房门开着,孟禾鸢犹豫了一下还是唤来一个小厮进去问问,免得二人独处不自在。
半响,颜韶筠的身影出现在屋门后,孟禾鸢没有同他对视,轻轻推了一把廷哥儿,“去罢。”,廷哥儿不舍得看了她一眼,迈着小短腿跑到了颜韶笙身侧,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袍裾,睁着大眼恋恋不舍的看着她。
孟禾鸢心都化了,下一瞬对上颜韶筠醉意熏腾的眼眸,开始思索现在给他送回孩子是不是个正确的行径,但还是同他说:“廷哥儿还小,你不如给他请个嬷嬷,这样也好时常陪着。”
她本意也是试探他是不是还有些清醒的意识,再者廷哥儿确实需要,今日她见时孩子里头的亵裤都穿反了,罗袜也是,发髻看似完整,实则是杂草似的缠绕在了一起,就算有怀安,那样一个大男人,如何会有女子细心。
落在颜韶筠耳朵里却是拒绝再见廷哥儿,他眼前出现了重影,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要跟贺兰珣走了?”
孟禾鸢不知道他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问,且话语也有些奇怪,“你在说什么?”
“贺兰珣也有个孩子,比廷哥儿还小,你是不是要跟他走了。”,他固执的问。
这都什么跟什么,孟禾鸢反应过来了,看他绯红漫在耳边颊侧,显然是醉酒还没清醒的模样,有些无言,却也不想同醉鬼太较真。
她转身就要离开了,颜韶筠思维迟缓,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人就走远了,他呆在原地半响,廷哥儿站的有些冷,抬头说:“奶奶……走了。”
颜韶筠被这细细的一声喊的酒醒了些,低声一愣:“谁?”,怎的好端端的提起他母亲了。
“奶奶……走了。”廷哥儿又重复了一次,这回颜韶筠脑子转的快了些,无言气笑了,他压下眉毛,捏着廷哥儿的小脸蛋:“她就是这么教你的?”
廷哥儿乖巧点头。
这时,春缇小跑着进来,小声的、怂哒哒的说:“姑娘叫奴婢来把廷哥儿抱走,免得颜大人熏着孩子。”,随后一把抄起廷哥儿,做贼似的溜走了。
廷哥儿懵然的被带离了爹爹身边,颜韶筠被这一主一仆彻底给气得没脾气了。
*
三五日后,京城,甜水巷,孟禾安百无聊赖的在屋中绣鸳鸯,她气闷不已,被姜淮安置在甜水巷好些日子了,私下里同曹氏也见过一回,曹氏叮嘱她切不可放弃姜世子,这是唯一能救她爹爹的法子了。
孟老太爷心高气傲,要不是看着再除名就没人的份儿上,早就也把他们二房除名了,更别说低下头走通走通关系。
她在家中替孟禾安遮掩着,赶紧叫孟禾安拿下姜世子,可自那日安置后,她再未见过人了,再长她母亲也不好遮掩了,今日姜淮必须得来。
她叫丹枫以自己摔了一跤的理由去请姜世子过来。
姜淮正被拘在家中烦扰,承阳侯见他整日颓靡便拿柳枝抽了他一顿,眼下正烦心,猛一听小厮通传说孟姑娘摔了一跤,问世子要不要去看看时脱口而出:“备马。”
姜淮来时孟禾安正在做菜,不小心被烫了一下手,红唇轻咬,娇态尽显,见着姜淮时慌不择路的把伤手掩藏在身后,姜淮果然蹙眉:“怎么了这是?”
孟禾安委屈:“就是听说世子要来,想下厨做些菜罢了,结果不小心烫了一下。”
“这些自有下人做,你不必动手。”姜淮不由分说的扯出她的手细细瞧,是有些泛红,不自觉的吹了吹,热风飘在她指尖,直烫的孟禾安心间一颤。
“世子,在这儿吃了晚饭罢。”孟禾安轻声道。
姜淮对上了她楚楚可怜的眸子,不自觉一怔,点了点头。
晚饭因着她烫了手,便交给了旁人,姜淮心中愁闷,被孟禾安一劝便一杯酒一杯酒的下肚,不免大了舌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长姐我就喜欢她,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娶她,我都决定好了,过些日子我就叫我爹请兵调往濁州,我要娶阿鸢。”
他面色潮热的说,孟禾安给他夹菜的手一顿,心凉了半截儿,她眸子俱是怨恨,孟禾鸢又是孟禾鸢,她不过就是个水性杨花的狐媚子,一个个的都被勾的失了魂儿,她孟禾安好歹也是孟氏嫡女,到底哪儿不如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