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先生——觅芽子【完结】
时间:2024-03-21 17:18:06

  他面前的酒杯里装着高纯度的洋酒,黎成敬酒词一套一套的,佟闻漓都一一翻译给他听。
  他只是点头,鲜少回答,微微小酌,算是应对。
  黎成见气氛总是没起来,他那求人的事还没说出口,劝酒又劝不动,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佟闻漓身上。
  “你帮我,敬先生一杯。”
  “黎总,我接的商务翻译里,可不包括喝酒啊。”
  “陈副总那儿,是不是拦了你的流程了?你一个小姑娘,先生肯定给你面子,局面打开了,那流程我明天就盯着他批。”
  “那要是局面打不开呢,先生不给我这个面子?”
  “那你那店铺就别想了。”黎总仰头喝光个底,置个空杯蹬着个眼。
  “您多少有点仗势欺人了。”佟闻漓懒洋洋地给自己到了半杯红酒,在这之后才站起来,把那股子轻佻和慵懒收起来,谦卑地用法语跟对面的男人说到:“这杯,我敬您。”
  面前的男人抬了抬眼眸,看向她,眼底缓缓蔓延一点笑意。
  这点笑意让佟闻漓心里觉得有些发毛,那好像是自己做了一件上不了台面的事被抓包了,但她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微笑着抬了抬自己的手腕,而后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在那儿鼓着掌,继而他们又看向一言不发的男人。
  只不过好似他并不想上他们的套,也并未给一个小姑娘面子,端着酒杯,只是抿着唇。
  “您不喝吗?”佟闻漓把已经空底的杯子倒过来,展示给他,像是要架他。
  “黎总带了个酒量这么好的姑娘。”他只是浅浅地这样回到。
  这句话,黎成听懂了。眼前这个男人近乎没怎么喝,哪怕美女劝酒,也没有动分毫,这话说的又有点谴责他让人赔笑劝酒的意思,他于是只能在那儿道歉道:“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又真诚,先生您别跟一学校里的小姑娘计较,喝酒伤胃,我看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他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满上,端起酒杯,下巴微抬地看着佟闻漓,“谁能拒绝长得这么好看酒量又这么好的姑娘的酒。”
  佟闻漓心头微微一颤。
  他这句话说的是中文。
  他果然还是说起中文的时候最性感,那腔调混着一点点带着酒意的尾音,拖得长长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瞳孔里涤荡的夜里的灯火,眯着眼像是酒场上游刃有余的常客,带点玩笑的口吻评价着给他递酒讨好他的女人的外貌。
  而后他一抬头,一饮而尽。
  他杯里的酒比她的更烈。
  一时间,坐在那儿的人甚至都忘了他说的是他们听不懂的中文,只看到他留下一个一滴未剩的空酒杯。
  黎成拍手叫好,他们酒桌文化上心照不宣的有个规矩,对面要是那杯酒喝了,就说明这事就有可谈的空间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小姑娘好使,简直是他的救星。
  黎成连忙继续敬酒。
  一杯两杯打开气氛后,先生没阻止他的倒酒。
  黎总见前头铺垫的话说得差不多了,弯弯绕绕说到了自己港口的那批货。
  “我跟您保证,我是合法商人,那货质量好着呢,全是上等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法国的境内就没有销路了。我是个做小本买卖的,见过的世面没有您多,想让您帮忙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总说完后,生怕先生理解不了他夹杂着方言的越南话,忙督促着她翻译。
  佟闻漓虽然照翻不误,但心里暗嘲,这黎总被糊弄着却全然不知,还用得着她翻译嘛,这老狐狸心里门清着呢。
  “原先签订的贸易合同在吗?”
  佟闻漓转译问黎成,“先生说需要看了那贸易合同了解您的销售渠道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不过我今晚没带在身边。”黎成眼神瞟过佟闻漓那姣好的面庞,堆满笑意,“我今夜晚一点麻烦佟小姐给您送一趟。”
  佟闻漓盯了黎成一眼,心里骂了句脏话,像是借此发泄自己的不满似的翻译的时候她改用法语时说的是:“抱歉,那合同黎总今晚没带在身边。”
  “后半句你怎么不翻了?”原先不动神色的男人突然用中文这样说到,“佟小姐,您不给我送来吗?”
  他用了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得懂的语言为难她,好像摒除外人的探究在追究他们之前的恩怨一样。
  有什么恩怨呢,他的那些情分佟闻漓自认还的也还可以,当然,她没法秉着内心说到什么也不亏欠,但两年多了,她听说人全身的细胞每七年会完成一次全部的更替,他们分离后两年多未见,近乎快一半的身体细胞认不出彼此也是寻常的事。
  更何况他眼里的那些长辈抓包晚辈的责难,是过了两年后依旧还有的东西。
  “您说什么?”黎成莫名觉得空气里凉飕飕的,他摸了摸自己半露的手臂,没听懂先生刚刚的这句中文。
  “先生说的是什么?”他用手肘支了支佟闻漓,意图让她翻译过来。
  “没什么。”那头的男人站起来,像是有些嫌屋子里热,解着手腕上衬衫的扣子,“黎总,您的事我知道了。”
  黎成这头还莫名其妙呢,却听见先生这样说了一句,他大喜,一拍腿,忙站起来,“那真是太感谢您了,那什么,咱找个地方醒醒酒,我知道一家理疗店,手法专业……”
  “不了。”他拿起椅背上的衣服,“改日吧。”
  “我送您,我送您。”黎成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帮他身后的凳子挪开。
  “您留步。”他礼貌又淡漠,脚步出去两步又停住,转头回来,用中文对佟闻漓说,“还不走?”
  佟闻漓站在那儿有几秒的迟疑。
  她走到黎成面前:“黎总,一个小时十五分钟,您按照一个小时算给我就行,十五分钟算是给您的优惠。”
  未了,她又加了一句:“是市场价的两倍哦。”
  黎成办了事,心里高兴,大大方方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钱还真跟她结算了。
  佟闻漓拿了钱,不声不响地跟前面的人走了。
  等到两人出去了,笑的合不拢嘴的黎成才反应过来,刚刚先生跟他直接交流用的是越南话?
  不是,他原来会讲越南话啊?那还让他花高价找翻译?
  *
  出了那门后,佟闻漓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一言不发,一前一后,画面里长廊尽头的那盏灯似乎还比他们生动些。
  佟闻漓脚步落在酒红色百鸟朝凤暗纹的地毯上,听不见声响,四周安静的有些可怕,空调打得又低,佟闻漓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觉得有些发冷。
  偏偏那长廊今夜像是走不完一样,她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到前面的人的影子,就落在她的面前。
  他还是跟印象中一样的高大,哪怕这些年来,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也长了些个子,哪怕这几年她在学校里也收到过同年龄的男生爱慕的眼神,但到了他这儿,依旧还是觉得天然的畏惧他。
  那种畏惧,从来都不因为分离而淡化。
  长廊的尽头通向的是一个分岔路口,他向左去停车场,她则要出门右拐,去外面招手叫一辆人力三轮车或者运气好的话能碰到一辆摩托车。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迈下台阶后,他往左手边走。
  但他的脚步突然停住了,留给她的一个背。
  佟闻漓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她踩下那截楼梯,看向他的背影,指尖动了动,还是未有说话,只是转身向右。
  台阶下没有地毯了,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鞋跟踏过瓷砖地板的声音回荡在长廊里。
  她以为自己就能躲过去的下一秒,手腕上突然感受到了一道炽热的触碰。她的整个手腕被一种手握住后,她失去平衡,靠在墙角,天旋地转中她抬眼,他就在自己面前。
  那是他们从未有过的距离。
  他的鞋头几乎要抵到她的脚尖,他的胸膛在她的心口上端,她能感受到自己那颗这几年来越来越慵懒的心,在她的胸膛里强烈地跳动着,一如当年酒徒斗殴后的那个路口,他送给她玫瑰时那样的忐忑和苦涩。
  他松开握住她手腕的手。
  “佟闻漓。”他带着跟当年一样斥责的口吻喊她的名字。
  他说话间伸手,带着酒意的大拇指和食指抵着她下唇瓣的凹陷处,“哑巴了?”
  她下意识朝他无名指看去,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看到他的无名指上空空如也。
  他抵着她下巴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抬起她下巴,混着酒意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她的瞳孔,缓缓说道:
  “长大了,不会叫人了?”
第30章 再遇(一更)
  他晚上好像喝多了。
  黑暗的长廊上, 排风扇的扇叶里漏进光亮,但时而的转动又切断这样的光源,这让他的脸忽明忽暗, 他身上的那种儒雅和这种黑暗的环境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没来由的有身戾气,更别说, 他现在还迫使她抬头,重复了一句:“叫人。”
  下颌传来一些疼痛, 他的手只是用了一点力道, 佟闻漓却觉得自己的下巴骨要被捏碎一样, 她颤颤巍巍:“先……先生……”
  他这才像是满意一样,松开,身上的戾气逐渐消散,恢复成刚刚的样子, 站在她面前问她:“我送你。”
  那不是允许拒绝的问句。
  佟闻漓在那儿缓着气, 眼尾微红,她点点头。
  他站在她面前, 这会才像是回过神来,见她眼眶里聚着水盈盈的光,有些后知后觉地问她:“弄疼了?”
  她眼里的水光还没有消下去,只是摇摇头。
  “跟着我。”
  她跟上他的脚步,这一次, 他好像知道她一定会乖乖跟着一样, 不再停下来了。
  停车场的那辆车不是他常开的, 就连司机, 也是佟闻漓没有见过的,但一样的是, 那司机依旧懂礼得体,见到她主动来给她开的门。
  佟闻漓小心翼翼地坐进去,他从另一侧上的门,坐下来后关上门。
  “司机师傅,麻烦您到鸢尾巷。”佟闻漓自觉把自己的地址报上了。
  “快到了给她放下,让她走个一公里。”他这样插一句。
  佟闻漓:……
  她抗议地看了一眼在那儿系着自己安全带的男人,明明是他说要送她的。
  他根本就没理她抗议的神情。
  佟闻漓感觉他生气了。可他有什么好生气。
  她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也转头过来,对着窗户像他一样地生气。
  他系好了安全带,才缓缓说道:“怎么跟那样的人在一起?”
  兴师问罪虽迟但到。
  她对着窗外:“我想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
  “不上学了?”
  “这跟上不上学没关系。”
  “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好人,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跟他们混在一起干什么。”
  佟闻漓转过来,气呼呼地瞪着他:“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呐,我还不是跟你混了那么久。”
  这话一出,周围变得很安静。
  直到他眼底逐渐泛起浅浅的笑意。
  佟闻漓口无遮拦,只想发泄不满,却被他看得发麻。
  在这之后,他倾身过来,手先环到她的身后。她呼吸一滞,对于他侵入她的气息有些慌乱,身体下意识朝座椅角落里缩去,可最后,他只是拉出她身后的安全带,替她系好,而后才说道:
  “我知道了,我们阿漓是嫌我这些年没来河内看你,生气了。”
  他很轻易地看穿她了,连这么隐匿的情绪都被他看穿了,她想说不是,但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
  “你寄回来的信,潇洒地只有四个大字。来接来福的时候,也叮嘱让奈婶别告诉我。这让人很把握不准你们青春期的小孩,是不是不待见老人家,我贸然打扰,想来也会给你造成不便,但号码给了,地址你也知道,总觉得你要见我,想见我,总能见到我。”
  佟闻漓等他娓娓道来,竟然找不出差错来。
  他的意思是说他猜想她或许这两年并不想见他。
  可她怎么去见他呢,她在情窦萌发想到他无名指会带上戒指的时候就已经自己跟自己说过了,他们这辈子都不会产生纠葛了。
  就像这个故事里,主动的是她,要去见他的人,也只能是她一样。
  但他对她这样不见天光的心思却毫不知晓,这样说起来,他的确没有错。甚至他还为琢磨不透她这种“青春期小朋友”的心思而烦恼,就像他说的,她要和他再有联系,早就联系了。
  这的确是他的行事风格,成熟豁达,不强求别人。
  所以她只能气息弱下来,轻轻地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您误会了。”
  “我在上学的,我想有个自己的花店,刚好学校和黎总他们商场合作,租金优惠,但名额比较难得到,我想争取一个。”佟闻漓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那你用得着去求他。”他支着脑袋看着她,“那我是干什么的。”
  嗯?对哦。佟闻漓想到事情还没有着落,没过脑袋思考地抬眼看他:“那您要我求嘛?”
  “求还是要求一下的。”他逗她。
  她在那一刻笑起来。
  窗外夜色林林总总。
  那熟悉感上来,好像他们不曾分别一样。
  她摇下车窗,看着外面,轻甩了一下头转过来,笑容依旧灿烂,说的话乖巧又好听:“那我求您了,先生。”
  风从夜色中潜逃出来,越过她的发丝灌满车厢,她浅浅的梨涡上盛着忽明忽暗的光影。
  他终于也是咧开嘴角笑,“那我对你,有求必应。”
  “一言为定。”她笑得更开朗些,把窗户彻底摇下来,享受着从来闷热的夜里偶尔扑面而来的翻滚的气流。
  他支着头看着她,小姑娘的确是长大了一些,眉眼长开了,还形成了一种每个成年人身上都不相同的叫做气质的那些东西。
  如今再见,她生动,鲜活,也不稀罕依赖别人,在他不在的这几年里,没有让他失望的长成了外表坚硬,内心柔软的人。
  *
  车子直接到了鸢尾巷的巷子口,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停在一公里以外的地方,而是开到了巷子里面。
  佟闻漓下了车,站在车门外面,摆摆手,礼貌地说了再见。
  “我到了,您回吧。”
  “不用我送?”
  “不用。”
  “你知道你酒量有多差的吧。”
  “那是过去,先生,两年可以改变很多人。”
  “所以你这两年,不知道给我来信,光知道喝酒了?”
  佟闻漓红扑扑的脸挤到他还开着的车窗门上,“先生,这事,您不能怪我,您也不给我来信。”
  他听完这话后,手搭在窗户的门框上,“我让人打听过你的消息,我听说你过的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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