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其中一名弟子招了招手,“你过来。”
“我问你,你知道谁还没回来吗?”
“禀师傅,是祝师姐,黎溪,还有裴锦书。”弟子如实回答。
这三人让人印象深刻,想不记住都难。
顾陌摸了摸长白胡须,面色凝重,明明召回书已经发过去,按理来说早该赶回来了。
他刚踏进掌门的院子打算与他仔细探讨,却没想到掌门看着比他还急:“师兄!秦逸宣这小子不见了!”
几日过去,召回众弟子的密函已经发布,其他弟子都已经陆陆续续回归云霄宗,怎么这几个家伙还没回来?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顾陌越想越不对劲。
事关几名弟子的性命,他立刻做出决定即刻启程下山,势必将他们安全带回。
*
“你说什么?!云霄宗长老仙去了?!”
裴老爷蹭的一下从椅子弹起来。
谁人不知云霄宗天问门长老是当年经历过神魔大战先人的徒弟,又是开天辟地的剑修天才,天下太平之后建立云霄宗,匡扶百姓,维护正道。
这、这怎么说去就去了?!
裴老爷难以置信,“你是不是在骗我?就为了上山?”
裴锦书吃了祝余给的奇怪药丸,现在眼泪如滔滔江水,想止都止不住。
“父亲在上!”他邦邦往地上叩了三个响头,“我自小也是读遍三坟五典,四书五经,死生亦大矣,况且师傅待我如子,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这……”
这他哪里能想到?
逆子关在家里几天,强大如斯的师傅就去了?
裴锦书正哭着,周叔突然闯了进来:“禀告老爷!云霄宗有位长老来了,说是来找少爷他们的。”
“啊?”裴老爷一下跌坐到椅子上。
云霄宗的长老都亲自来请了,看来这逆子说的是真的。
顾长老还真的……哎!
“快!快把长老请进来!”
不同于裴老爷的震惊,躲在角落里的祝余几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则大惊失色。
长老来了?
那不是要穿帮了吗!
裴锦书也愣住了,他边哭边转头朝祝余他们挤眉弄眼。
裴锦书:怎么办怎么办?
祝余: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片刻后,云霄宗的长老一袭青袍,仙风道骨,看上去慈眉善目,缓缓走入大厅。
原本顾陌还担心裴锦书他们几人的安全,但看到裴锦书、祝余等人都在,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但祝余几人的心却被吊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顾陌话还没说完, “好,就让这逆子随你去吧,毕竟一日为师, 终身为父, 礼教之恩, 应当报答。”
裴锦书抓紧袖子,完了完了, 他就知道父亲会说起这个。
“这……”
顾陌看上去十分不解, 刚要开口继续询问, 祝余见情况不妙, 一把将裴锦书推出去,扑向顾陌。
裴锦书猛的抓住顾陌的衣摆, 像是下定决心, 英勇就义一般,哇哇大哭:“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长老,带我回去吧……”
“哎。”
裴父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儿子,也是于心不忍,“长老,逆子不懂事,还请多加海涵。”
顾陌看着无缘无故大哭的裴锦书,再看着一脸严肃的裴父。
裴锦书一直哭喊着要走……
莫不是, 他父亲虐待他?
“裴先生,”顾陌表情凝重, 郑重地对裴老爷说道,“古言‘不打不成器’, 但以鞭楚子女,非正当之道也。教育当以仁慈为本, 以言传身教,以明理劝谕为要务。如以鞭楚之道,虽能一时制止其行为,但是心志不一定为之改变。”
裴父尴尬一笑,心想这长老真奇怪。
“逆子长老便带走吧,还有就是……长老,节哀。”
“好……嗯?”
他节个什么哀?
裴锦书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找补:“师傅,既然有事那我们还是先走吧。”
祝余跟着应和:“是啊是啊,我们还急着回宗门呢!”
看着这几人慌张的神情,顾陌心里大致有了猜测,他并未点破,留给身后人几分薄面。
“走吧。”顾陌对身后几人说道。
裴锦书等人如释重负,终于跟随顾陌走出裴府。
路上,顾陌突然冷不丁兴师问罪:“说吧,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裴锦书听了面色一僵,神情尴尬:“师傅,原来你知道啊……”
“哼,就你们那个样子,能骗过谁?”
裴锦书、祝余几人面面相觑,显然也不太好意思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
“师傅,我们要是跟你说了,你会生气吗?”裴锦书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顾陌身形一顿。
他好像猜到了什么。
“你们不会是说其他长老仙逝了吧?!”
“是……也不是。”
顾陌面色越来越黑,“难道你们说的是掌门?”
“不完全……”
“那是谁?”
裴锦书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出实情:“师傅,我们说的是你……”
顾陌彻底站不住了。
好啊,天底下哪有自己的徒弟咒自己的师傅死的?!
“你们几个臭小子皮痒了是吧?”
“师傅您消消气,”祝余看着自己的师傅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赶忙解释,“这不是裴锦书被关了禁闭,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才出此下策的。”
“师傅~对不起嘛~弟子也不想的。”裴锦书生得好看,硕大的狗狗眼眨巴眨巴,叫人狠不下心来批评他。
“师傅~”
“哼。”
顾陌别过头。
“下次不许再犯。”
身后几人:“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顾陌摆摆手,无意继续追究。
小老头虽然脾气暴,但人还是很好哄的。
……
夜幕降临,天空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寂静的夜晚,风声在耳边低语,灯光昏暗,只有微弱的烛火摇曳。
剧情完全脱离了原本的样子,前路未知且漫长。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祝余的任务已经完成大半,距离彻底解放也越来越近了。
明日萃英门的姜长老将领众弟子将下山,进行每月例行的悬壶济世以及丹药拍卖,维系宗门生计。
辗转反侧后,对于体内被中下的“魔种”一事,祝余还是选择在今晚深夜拜访姜长老,向他询问具体情况。
姜长老一向为人宽厚慈祥,被人打搅了睡觉也不生气,只是披了件外衣开门,“进来吧。”
祝余进门,直接跪向姜长老。
姜长老连忙将她扶起,不问也知,祝余必定是有了大麻烦。
祝余平静的语气中藏着些许委屈:“弟子被洛云城抓走的那段时间,被他种下了魔种,不知可否还有机会将其剔除出体内?”
“竟有此事?”
姜长老的反应如祝余所预料的那般,比起云霄宗的弟子成为魔族,他更担心祝余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得住魔种的侵蚀。
他不怪祝余,只是惊讶与心疼,在他眼里,祝余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此为并非她所愿。
“来,把手伸过来,我来看看。”
姜长老的声音如同岁月的温柔交响,温柔地安抚着祝余的内心。
祝余看着这位头发花白却满面慈祥的老人。
在云霄宗,每一位长老都心怀慈爱,对待弟子如同己出。他们的目光里总是透着关切,心中总是充满期待。
也难怪云霄宗的弟子大都正直无私。在掌门与长老们那份无私的奉献和深沉的期许中成长起来的弟子们,在被爱的同时,自然也会学会爱别人,爱世人。
思绪拉回当前。
姜长老把完脉,面色凝重,“魔种已经生根,怕是难以去除了,除非……”
说到这里,他想起什么,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祝余追问。
姜长老叹了口气,还是将话说完:“除非用魔灵为药,才能让将魔种与你的身躯相分离。”
“魔灵?那是什么?”
“据说,魔域的圣树上一千年开一次转生花,每次开花只结一次果,那结出的果,就叫做魔灵。但要找到魔灵几乎是不可能的,开花时间漫长不说,还必须得是一千年才出现一次的魔族圣女才能够拥有魔灵的支配权。”
祝余点点头,这光听起来就已经不可能了。
那自己岂不是没救了?
“长老,魔灵除了魔域,可还有别的地方能找到?”
姜长老摇摇头。
得到长老这样的回答,祝余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长老,如果一直将魔种留在我身体里,会发生什么?”
“很难说,”长老眉头紧锁,“运气好,最后会成为一具没有意识的魔族傀儡,运气不好……怕是会和体内的灵力对冲,最后爆体而亡。”
“嘶——”
祝余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问题不是一般的大啊。
不意外的话,她应该是出意外了。
“所以如果两种我都不想选,是不是只有找到魔灵这一个法子?”
“对。”长老叹了口气。
祝余笑不出来。
魔域凶险无比,九死一生;可若是坐以待毙,最后的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
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
敢情就是不想让她活呗?
姜长老:“明日我与掌门及各长老商议一下,实在不行,只能去魔域一试了。”
“去魔域?”
魔域不是被封印了吗?怎么进得去?
姜长老清楚祝余的疑问,开口解释:“魔域的封印一万年过去,早就有所松动,加上近千年以来,再无人成功飞升加固封印,封印早已名存实亡。现在是只能进不能出,但我们估计,要不了几年,这封印就要彻底失去作用了。”
祝余咂舌。
原来封印也是有保质期的吗?
带着诸多忧虑,祝余拜别姜长老,回到自己的院子中。
命运再次与她开了场玩笑。
当晨曦初现,一切被一场温柔的雨淋醒。雨滴轻柔地敲击着窗户,仿佛在演奏一首清晨的乐曲。雨丝如丝绸般细腻,润泽着大地的每一寸土壤。
雨水从绿叶上滑落,发出清脆的声音,唤醒了沉睡的植物和人们。
远处的山峦在薄雾的笼罩下若隐若现,如同一幅漂亮的水墨画。
树梢上挂满晶莹的露珠,雨水洗净了尘埃,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清香的花草气息,使人心旷神怡。
世界显得宁静而宜人。
祝余伸了个懒腰,山间青松与泥土的香气总能让焦躁的心平静片刻。
祝余手持一把精致的油纸伞,微风拂过她的长发。踏着古道,青石板路铺成一幅画卷,步履轻盈,路旁的杨柳低垂,轻轻摇曳。
“参见掌门、长老。”
掌门抬眸,放下手中的公文,其他长老也全部到场。
今日召祝余前来,就是为了解决祝余体内的“魔种”一事的。
“魔种的事情我已听姜长老说过了,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魔灵,才可根除魔种。可魔域目前只能进不能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过程中是否能平安拿到魔灵……等等,全是变数。”掌门走下台阶,与祝余平视,眼中皆是担忧。
祝余目前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去魔域寻找一线生机,要么在云霄宗等待死亡降临。
“我想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掌门说道。
淅沥沥的雨滴落下,祝余点点头,“掌门、长老,我想去魔域试试看。”
好不容易有了生的机会,再难把握也不能轻易放过不是吗?
而就在昨日,做下这个决定的晚上,祝余第一次喝了那么多酒。
第四十二章
*昨日深夜
恰好, 同样失眠的秦逸宣在外踱步。
他路过祝余的院子,脚步莫名慢了下来,他望着院子的陈设, 脑子很快出现祝余的面庞。
他想起祝余与云莺对决的那日, 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许多骇人的伤口, 可她没有哭喊,而是站在风里, 扯出几分笑。好像在这场战役里, 她是注定的赢家。自己也不由得为她的成功而感到欢愉。
他又想起自己将祝余从洛云城手中带回时, 她双眸紧闭, 面色苍白的样子,惹得他心情烦躁。
从他原本并不喜欢的师妹, 一步步成为了每每想到她, 自己的心就不由得受其牵挂的对象。
此番转变,着实让他自己都难以理解。
而正在此时,他瞥见屋顶上似乎有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仔细望去,才发现居然是祝余在上边。
看她面色绯红,眼神迷离的样子,应该是喝了不少酒。
他刚想进门将她从屋顶上带下来,可刚踏出去一步,又被自己的想法所惊到。
他为什么这样做?
他凭什么这样做?
可他到底有些放心不下, 抬头望向屋顶。
祝余正颤颤巍巍地往下爬。
屋顶这么高,她摔下来还得了?
怕什么来什么, 祝余手一抖,一块砖瓦没有抓住, 身子不可抑制地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