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她不好意思地回道, “你找我有事吗?”
“过几日是你的嘉奖礼, 掌门派我来与你商议一下流程。”
祝余点点头。
这事她知道,因为大战中是她力挽狂澜,因此掌门特地选了个黄道吉日开启宝库,让她任挑十件,顺势还要收为掌门的第二个亲传弟子,不仅如此,从那以后,她不再需要和其他弟子一样训练, 而是成为考核官的一员。
不过距离这个典礼应该还要好些日子,今日未免来得太突然了些。
但祝余不疑有他, 便站起身要随秦逸宣离开。
临走时,宁弈还是不放心, 拽住了祝余的袖子,贴近耳旁悄声嘱咐了句:“你小心些, 别靠太近。”
这一举动被一旁的秦逸宣收入眼中,他的手微微颤了颤,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温凉的月光照在身上,一路无言。
直到回至屋子里,祝余才转身看见秦逸宣不算好看的脸色。
“师兄?”她问道,“你怎么了?”
秦逸宣语气低沉,“你和宁弈……是怎么认识的?”
听到他问起这个,以为要谈论典礼相关事宜的祝余一愣。
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就第一次试炼的时候认识的。”
可祝余显然没理解秦逸宣的意思。
他再次耐心地询问:“我的意思是……你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的?”
“这个嘛……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了,感觉和他挺合适,就成为朋友了啊。”
“……”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刺中了他,祝余发现秦逸宣的脸色更差了。
她小心地试探道:“师兄,你问这个做什么?”
“随便问问。”
再瞧,秦逸宣脸上竟有几分委屈。
“那,你觉得是他好还是我好?”他用极其期待的眼神望着祝余,好像这个答案对他尤为重要。
这是什么鬼问题?
祝余被问得有些紧张,手指下意识摩挲。
她觉得奇怪,这段时间以来,秦逸宣除了粘人之外,还总是还说些奇怪的话。
他要是再这样下去,她可就以为他真的喜欢自己了。
“你们都挺好的。”祝余回答不出来,选择端水。
毕竟这两个里边的任何一个都不好得罪。
“是吗。”
“都挺好……”
他重复地,低低念了好几遍祝余的回复。
今日他出门急,没有挽发,三千青丝垂落肩头,随着他的呢喃微微颤动。
只有烛光打在他的脸上,俊美的脸庞上有酸涩、有不甘,也有无奈。
祝余看出秦逸宣状态不对,在心中暗恼自己,早知道就说几句违心话哄哄他了,反正也不打紧。
“师兄……”
“你在意他吗?”
“额……”
祝余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很想向他解释,其实自己和宁弈不过是朋友关系,真正属意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可她不能说,虽然凤诗云的话她只信了五分,可万一真的就因为这一句话导致世界崩塌了呢?
难道她要带着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去死吗?
于是,她嗫嚅着,最终还是没有回话。
像是某种变相承认。
面前的少年苦笑一声,回道,“我知道了。”
“今夜,打扰了。”
他原本秀美的眉间挂上了一抹浓重的忧伤,眼中不再见到星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意,他低着头,发丝将他的脸挡住许多。
今日的夜明明没有前几天那么冷,可祝余还是觉得凉。
寒气从外界渗入,搅得她一晚上没睡好。
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和事情──
她想起秦逸宣的笑容,又想起他们在魔域共处的场景,想起深夜有人偷偷过来掩的被角,想起自己被魔种折磨得神智不清时温柔的照拂……还有,今日他失魂落魄离开的样子。
这些画面全部交织重合在一起,在深夜不停歇地折磨她的神经。
尽管她很想骗自己,可还是不得不承认,其实自己早已动心。
当局者迷,尽管无数线索都指向了秦逸宣对自己也是同样在意的,可她还是不敢相信。
彷徨,是求爱者的必经之路。
祝余昨晚睡得并不好。
因此,她白天一整天都神情恹恹。
不过今日的阳光倒是格外好,祝余实在是困倦,好不容易能遇上那么好的太阳,于是她搬了个椅子坐到院子里。
没有了系统任务的发布以后,祝余轻松了不少,她摸着小白团子柔软的毛发,缓缓进入梦乡。
她原以为在梦里就能摆脱世俗的烦恼,却没想到,连白日梦都做不好。
梦里,她自以为没事,向身边人坦白了一切,然而,正当她以为要接受其他人好奇的询问时,一道道难以抵御的天雷砸下。
而在她面前的,每一位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在乎的人,都被天雷夺去了生命,死在祝余的眼前。
不仅如此,下一秒,天崩地陷。
蓝天开始出现裂缝,地表开始出现裂纹,只听见一声巨响,天空碎成了一块块落了下来,地面陷落,人们不是被砸死,就是掉进了地心。
世界毁灭。
正当她追悔莫及的时候,凤诗云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都说了,你会导致这个世界的崩塌,你非要一意孤行,现在好了,”她恶狠狠地盯着祝余,嘲笑道,“所有人都为你陪葬了。”
梦中,崩塌还在继续。
“不要——”
“不要!”
祝余从长椅上惊醒。
明明是凉爽的秋日,在温暖的太阳下,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尽管知道这只是个梦,可还是让她感到后怕。
万一那日凤诗云说的都是真的呢?
如果大家真的因为她而死,她就算是九泉之下也不会心安的。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深秋的天暗起来很快,她只在院子里睡了一两个时辰,却已经几近黄昏。
这个梦对她的影响太大,甚至连整理衣襟时,手都在不自觉发抖。
可偏偏就是这个傍晚。
秦逸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来了院子,绚丽的彩霞与他脸颊上的红晕交相呼应。
他身上白色绫鹤厚袍的尾袖随秋风摇曳,冰湖蓝云纹玉佩垂在腰间,靠近时,还有淡淡的梨花酒的香气。
二人长身玉立,站在落满红叶的台阶上,余晖铺满整个院子,夕阳好似被打破的镜子,碎金偷偷溜进屋内,照映得整个屋子金灿、宁静。
“师妹。”他走近,眉眼低垂,眼中朦胧。
祝余观他的神状,意识到不对劲,“你喝酒了?”
“嗯。”
语气中略带些委屈。
祝余微微叹息,她到底还是拿他没办法。
“屋子里还有醒酒药,我去给你拿。”
她往屋里走,却被人扯住了衣袖。
下一秒,她落入了一个不算陌生的怀抱。
怀中松柏的清香让她一下子忘记了反应,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她想推开,可少年的力气竟大得惊人。
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圈住。
“秦逸宣!”她惊得忍不住叫他的大名。
可这丝毫不影响少年两耳不闻,只管感受心爱之人相拥在怀带来的温暖。
“师妹……你看我一眼可好?”
祝余听他的声音,觉得很不对劲,听着怎么像是要哭了呢?
她赶忙抬起头去看,生怕下一秒一滴滚烫的热泪就要掉在自己肩上。
少年眼眶微红,声音带着些许哽咽,他感受到怀中人的动作,低头看向她,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祝余的心跳跳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
她明明猜到了下一秒少年要说什么,明明知道有些话说出口之后难以收场,可她还是私心放任他说了──
“师妹,你可不可以……多喜欢我一点点。”
“我不贪心,只要比你对别人的喜欢,多一点点就好。”
周遭寂静无声,心跳声愈烈。
在理智和情感的矛盾中,祝余承认,她迷茫了。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完美的人,面对危险和困难时,她的第一反应是逃跑;面对金银珠宝,大量财富时,她很贪婪;面对身居高位者,她会为了自己更好的生活选择谄媚……
现在也是一样。
作为一个普通人,她的私心告诉她:她想答应他。
去他的责任,去他的世人。
她想要头脑一热,不顾一切,就当一个罪孽滔天的恶人,只求片刻的欢愉。
可每当她出现这种念头,她的理智就会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时候出现来管教她──
她刚开始来到这儿的时候,想要的不多,只想要自由地活着。
难道现在要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放弃自己原本的追求吗?
不可以答应……
理智逐渐占据上风。
她动用灵力,强行推开秦逸宣。
少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祝余,脸上写满了失落。
而祝余则干净利落地转身,将屋门关上。
失去了夕阳余晖的照耀,屋内瞬间变得灰暗。
祝余微微低头,才发现衣襟已经被打湿。
明明是她自己选择推开,可为什么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脑中冒出一个很不争气的想法:
要不,还是走吧。
离开这里,或许对谁都好。
第八十一章
*
“你真要走啊?”
宁弈看着面前这个三更半夜来通知他今晚就要远走高飞的祝余, 一脸震撼。
祝余撇了他一眼,“不然呢?东西都理好了,我就是来通知你一声。”
“为什么?”宁弈问。
“事发突然, 不跑不行。”
宁弈还是觉得此事得从长计议, 于是他拦住正打算翻窗跑路的祝余, “你等等,真要走也不差这半刻钟的时间, 你还是跟我详细说说理由, 我好给你参谋参谋。”
“不用你给我参谋……”
“祝余!”他撅起嘴, 明显有些不悦, “你要是当我是你朋友,你就把话说清楚, 不明不白地撂挑子走人算怎么回事?”
祝余看了眼宁弈, 看样子今晚要是不把实话告诉他,他是不会让自己走的了。
“哎……我说还不行吗!”
真是,早知道就不过来和他说了。
祝余将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都详细告诉宁弈,除了秦逸宣向她告白的具体细节。
听完全程的宁弈眉毛拧成一团,这事确实事发突然,难以应付。
不过……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啊?
“你都不知道那人到底是不是骗你的你就信了,万一她骗你,真实身份不是她说的那样, 真正目的是想让你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呢?”
宁弈的话有些道理,可祝余赌不起啊!
她摊摊手, “可你那天也看到了,她分明遭遇了雷劫, 但不到一天的时间身上的伤势就完好如初。而且当时我易容去见她,可她竟然还是认出了我!”
不仅如此, 她手上还有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纸笔。
种种证据都证明了女子之前的说法。
可宁弈却不赞同:“你傻呀!一个人要是想骗人,肯定得自圆其说啊,你光从她说的来找破绽,必然会掉进她的逻辑陷阱!”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看你是当局者迷了,恐怕那女子必然是知道你听到这些会内心煎熬,最后选择离开,才会出此下策!”
他看祝余有些动摇,于是乘胜追击:“你看,我也是穿越者啊,那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偏偏就只找你呢?”
听完这些,祝余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被宁弈说动了。
于是,祝余将手搭上宁弈的肩膀,“说得很有道理嘛,那我们不如试她一试?”
宁弈看着老乡阴恻恻的笑容,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下一秒。
“老乡,那你要不代替我出走吧。”
“什么?!我?!”
怪不得秦逸宣喜欢祝余呢!他现在算是知道了,这两口子坑起人来是一样式儿的!
就是倒霉了他。
祝余一笑,狗都遭殃。
迫于祝余的淫威,宁弈含泪为自己的劝告买单。
今夜,宗门里又多了一个伤心的人。
假扮成“祝余”的宁弈在宗门口贴上一纸公告便在深夜悄悄离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