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松山,陶知意先去了素心谷。
许久没见伏萤,也不知道她恢复的怎么样了。
然而她到了谷中,见到的第一人并非女主,而是轩辕善。
他正穿着一身灰色布衣,在女主居住的草屋前种花,一手小铲一手花苗,身上蹭的全是泥土,脸上也沾了少许。
陶知意楞在他面前,“你在这里做什么?”
“给萤儿种花,她说屋前有些太单调了。”
萤!儿!??
谁允许你这么叫的?!
她才离开几日,轩辕善连萤儿都叫上了。
陶知意两眼冒火,靠着脑海中系统滴滴的警报声维系一丝理智,不然她就要冲上前去给轩辕善一巴掌,让他知道什么是毒唯见到烂姐夫的破防现场。
“好,好呀。”
真是太他爹的好啦!
等他种完,她就摸黑全给拔了!
轩辕善见她神色有异,侧身一步挡住屋门,说,“萤儿有些累了,今天不见人。”
陶知意咬牙,“你今日一直在这儿?”
“对啊。”
快来人啊!她要晕过去了!陶知意在心底呐喊。
轩辕善扶额,苦笑,皱眉,“没办法,我就是太关心她了。虽然都没能见到萤儿的面,但我知道她在里面,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陶知意心窝的一团火忽然就灭了,她嘿嘿两声,露出了扭曲的笑意。
原来你也没见到人呢。
装得还挺像。
陶知意忽略他,直接对着里面喊:“师妹!”
轩辕善阻止她,“都说了她累了。”
“师妹——”
陶知意拖着长音,轩辕善举着铲子要堵她的嘴,泥点子甩到陶知意脚底。
她后撤两步,继续喊:“师妹!”
“吱嘎——”
门开了,伏萤探出身子,她神色困倦,眼神也有点呆呆的,目光在外面扫了一圈,才落到陶知意身上。
“师姐,你回来了。”她语气很生硬,没什么起伏。
像是在闹别扭,又像是没睡醒。
轩辕善不满地说,“我都说了她在休息。”
“抱歉,打扰你了。”
陶知意也有些内疚,她还以为伏萤是故意不见轩辕善的,没想到她真在睡觉。
“但这都快下午了,师妹再睡晚上要睡不着了。”
轩辕善:“萤儿整日忙着练剑,学心法,还要去冷泉疗伤,她累着呢,多睡会儿怎么了!”
那语气,好像他和伏萤多亲近似的。
陶知意心里气愤,但是也没有立场发作,按书里的进展,此时二人已经在日常的相处中生出了微妙的情愫。
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像春日里含苞的花朵,夏日里穿堂的清风,是最为奇妙美好的存在。
他们哪里知道未来坎坷,只需珍惜当下好时光。
罢了。
陶知意顿首,“师妹歇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伏萤朝她点点头,关上了门,她的动作迟缓,瞧着是真的困了。
轩辕善见状便赶她走,“师姐从魔界回来,舟车劳顿,也早起回去歇息吧。”
陶知意露出和善的微笑,“我看你也该回去歇着。你在这里吵吵闹闹,师妹如何睡得安稳?”
“我哪里吵了!”轩辕善大声反驳。
陶知意攥紧拳头,施术封了他的嘴,轩辕善骤然失声,张着嘴尝试许多次,终于确定是陶知意搞的鬼,顿时火冒三丈,眼睛几乎要瞪出来。
“师妹需要静养,半个时辰后会自己解开,你安心种花吧。”
不等轩辕善发作,陶知意飞身离开,她一来便直奔素心谷,金赤还等她一同去找掌门复命。
轩辕善过了十七年锦衣玉食的日子,生来仙骨,又继承了太爷爷的通天眼,轩辕皇城上下无人敢忤逆他,连他父王都不敢打骂他。
十几年没吃过的苦,都在玄天宗里受了。
他内心不满,运气想要突破陶知意试下的法术,但是毫无用处,甚至险些真气逆行。
轩辕善在心底大骂,愤愤地拿着铲子种花,在心里数着时辰。
半时辰后,他正要清嗓开口,忽的头顶一阵阴风掠过,他警觉抬头,抽出剑来。
有魔气!
虽然很轻很淡,但仍在空中留下了一缕黑色痕迹,寻常人不可得见,但在他眼里却异常清晰。
像一条黑色的细线,从远处蜿蜒至此,另一端接在草屋的窗上。
伏萤姑娘!
轩辕善心中担心,持剑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手刚碰到门上,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刚才还困倦的人此时面色阴沉,斜倚在门上,看狗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萤儿,你还没睡下呢。”他的语气有几分局促。
萤儿?
令玄蹙眉,谁允许他这么叫的?
轩辕善再睁眼望去,那股魔气已经淡的看不见了,刚才的一切好像都是他的错觉。
刚才他那模样,像是乘人熟睡闯入房中的登徒子。
轩辕善一时着急,结结巴巴地说:“我是,觉察到有魔气,通向你房间,才、才……”
“你是说,我是魔族吗?”令玄侧身,笑容阴冷,“你要带我去见掌门吗?”
“不是,不是!是我看错了,萤儿你继续休息吧。”
“不睡了。”令玄走出房门,“我要回去。”
“回哪儿?”
“回我和师姐的住处。”
轩辕善举着铲子跟在他身后,“可我刚刚才给你种了花儿呢!”
令玄扫一眼那些蔫巴巴的小花,“有空我会来看看。”
“那——”轩辕善把铲子扔到一旁,擦了擦脸上的泥土,“你答应七夕与我游湖的事情,还算数吗?”
“……”
早知当时便捏个聪明点的傀儡,净给他惹麻烦。
轩辕善目光中满是期待,他紧张地搓着手上的泥土,脚尖并拢在一起,小声道:
“我真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花种好呢,师姐给我下了禁言咒,我半个时辰都没有讲话。”
“师姐来过?”
“你不记得了吗,当时你困得很,师姐没有进门。”
令玄捏了下眉心,“我可能是睡太多了。师姐现在在哪儿?”
“去见掌门了。”
得知陶知意去向,令玄也懒得再搭理他,快步向前走,轩辕善跟在他身后,像只聒噪的麻雀。
“所以你到底还和我一起去游湖吗?我都把船买好了,特地请血铁营的人打造的,花了我两万灵石呢。”
“我还给你准备了花灯!”
“你就陪我一起去嘛,萤~儿~”
令玄烦得不行,甩手推开他,“我和你一起去就是了,但在七夕之前别来找我。”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轩辕善这只欢快的麻雀,扑腾着翅膀飞出令玄的视线。
另一边,陶知意和金赤正在挨训。
莫玄清训人和玄松不一样,玄松训人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手边有什么便砸什么,用词粗鄙,恨不得把你拉过来暴打一顿。
但莫玄清他擅长阴阳怪气,也不说话,就似笑非笑地盯着你,眼神一圈圈在你身上扫过,盯得人头皮发麻,逼得你亲口认错领罚。
樊小天已经回了梨花寨,断三指的事情肯定已经传了过来,看莫玄清一杯又一杯喝着茶的架势,想必他爹骂得很难听。
两人已经在大殿上站了半个多时辰,自打金赤汇报完情况,他就没开过口,脸上也没笑意,只是喝一口茶,就看两人一眼,那种自上而下的压迫性目光,像有一道真气从天灵盖压下来。
金赤撑不住,便要跪下请罪,陶知意一把拉住他胳膊,对着殿上的莫玄清道:
“梨花寨和羲和山相勾结,将能致人上瘾的植物伪装成灵药售卖,敛财无数。”
莫玄清放下茶杯,重重地发出声响,金赤也瞠目结舌地歪头看她。
“你可有证据?”莫玄清的声线冷硬,暗含警告。
“他们行事谨慎,暂时还未能取得药物,但目前已经流入人界多地,甚至蓬岛也出现了受害人。”
“消息来源于何人?”
“恕弟子不能告诉掌门,对方要求保密。”
“一无证物二无证人,空口无凭,要我如何信你?”
“弟子得知,梨花寨中有一神物,叫龙魂木……”
“知道了。”莫玄清打断她,“我会派人去彻查。你们走吧。”
“多谢掌门。”
陶知意躬身作揖,拉着金赤便出了大殿,他们这番对话金赤听得云里雾里,简单地提炼出几个词,最后也只记住一个“龙魂木”。
“师妹,你是如何知道梨花寨的事情?”
“保密。”
“那掌门怎么突然就信了,因为龙魂木?”
“对,师兄也要保密。”
“那梨花寨,真的在做害人的买卖?”
“嗯。”
“这龙魂木……”
“师兄,我饿了,我想吃你做的蒸粉。”
“你不早已辟谷?”
“师兄~”
“好,走吧。”
金赤无奈又宠溺。
从第一天进入师门,他师妹就好像带着什么需要完成的使命。
陶知意有很多秘密,也知道更多秘密,有时候陶知意会主动跟他讲些旁人不知道的秘辛,金赤听着,一笑而过。
更多时候是像现在这样,陶知意不愿意说,他就不再追问。
金赤主动换了话题,“这个时辰,不知道厨房里还有没有食材。”
“没有的话,我去焦琼那里拿点。”
“你老是这样麻烦焦琼姑娘,也不怕她烦你。对了,你见到伏萤了吗?”
提到伏萤,陶知意就想起了轩辕善,不由得黑了脸。
“别提了,师妹她现在不需要我了。”
金赤诧异:“怎么说?”
“她身边有个会为她在屋外种花的狗皮膏药。”
金赤一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轩辕善?”
“嗯。”陶知意轻叹一声,“我才离开几日,女大不中留啊。”
“听你这语气,倒像是不舍得嫁女儿的母亲。轩辕善资质不错,远在你我之上,听说他前些日子和宋玫师姐单挑,十招之内便胜了她,师姐受挫,已闭关多日。”
“在绝对的天才面前,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劳的。”陶知意感叹,摇摇头,又道,“但不管他如何天赋异禀,我就是不喜欢他,不想让他亲近我师妹。”
“为何?”
“师兄可还记得,轩辕皇宫内,有多少亭台楼阁,锁住了多少女子的最好时光。师妹该是自由热烈的风,不该被困在宫廷中,为一个男子争风吃醋,耗尽年华。”
金赤愣了许久,才缓缓摸了下她脑袋,道,“他二人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你想的太远了。”
“我知道。我就是单纯不喜欢轩辕善,一看到他那张脸,就不由自主地去想象。”
“别想了,有这个闲工夫,不如想想要吃几碗蒸粉吧。”
“要三碗!”
“好,那你可要全部吃光。”
陶知意和金赤的住处离得不远,令玄在院中等了许久不见她回来,仔细一听,便能听见陶知意嬉闹的声音。
在金赤住处闹还不够,还要跑到隔壁师姐的院子里又说又笑,一群人热热闹闹的,更显得他形单影只。
舌头上的伤口还没好,一喝热水便发疼,他只能小口啜饮,尽量不碰到伤口。
待陶知意回来,半壶水都被他喝光了,令玄喝茶如饮酒,又倒上一杯滚烫的热水。
“师妹?!”陶知意的声音中带上几分惊喜,“你怎么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素心谷再待几日。”
“师姐今日去找过我?”
“对啊,那时你正犯困。”
令玄握着茶杯,热度源源不断地传到掌心,“我还以为我是在做梦。”
“我一回松山便去找你了。”陶知意在他面前坐下,拉过他胳膊翻看,“邪气祛除的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令玄说。
“那就好。”陶知意松开手,却突然发现他没带自己送的镯子,目光一沉,“我送的镯子,师妹不喜欢吗?”
“……喜欢的,只是前几日要练剑,暂且放起来了。”
事实上在他知道陶知意给别人也送了镯子的时候,那东西就被他扔在了床下。
“不方便不戴就是了。”
陶知意虽这样说着,仍然难掩失落。
刚才听师姐说,轩辕善送给伏萤的都是她这辈子都买不起的贵重首饰,看的一群修道之人都眼馋,她那银镯子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见她这副模样,令玄转了转手腕,道,“明日我便戴上。”
明明是她先到处送人,现在又因为他不戴而露出这幅让人心烦的模样,实在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