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陶知意高高举起匕首,刀刃映着烛光,发出耀眼的光芒,她将心一横,正欲下手,腕上却突然被令玄的手紧紧攥住。
“师姐!”他叫着她,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恐慌。
“然后呢?”
“什么?”
陶知意回身望去,令玄撑了几日,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将时武抓捕,然后呢?你要去哪儿?何时回来?”
“我……很快就回来。”
令玄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厉声道:“你说过,无论什么事情都会告诉我的!”
“我当然会告诉你,但是现在情况紧急,等结束之后,我全都告诉你。”
“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令玄凝视着陶知意的双眼,质问道:“你究竟要去哪儿?!”
“为什么焦琼那里有你的东西,为什么她会偷偷抹眼泪?”
“为什么金赤整日忧心忡忡,一日三次地来瞧我,又为什么要和焦琼在我面前强颜欢笑?”
“还有伏萤……”令玄喉间一哽,伸出另一只手,将陶知意的两只手腕都禁锢起来。
“她回来之后,见你不在,那副惊慌的表情,就好像你已经……死了一样。”
“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的声音颤抖着,像是狂风中无依的羽毛,马上便要飘散了。
陶知意的手腕几乎快被折断,但她感觉不到疼,只顾着伸手去擦令玄眼角流下的泪水。
“我就是怕你会这样。”陶知意叹道,“我不会死的。”
“我现在只能向你保证这一点。至于我何时能回来,会怎么回来,我无法告诉你。”
令玄脸色一变,脑中似乎有团正遭受着炙烤的碳,噼里啪啦地爆裂。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陶知意微顿,目光移向别处,“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
“多久?!”
“不知道……”
“去哪儿!”
“也不知道……”
“那你回来的时候,还会是你吗?”
“……不一定。”
“……”
令玄蓦地松开她的手,转过脸去,轻声道:“你的意思是,若你换了个身份回来,但不想与我相认,我便无法认出你,就算你想抛下我去找别的男人,我也无可奈何?”
“我怎么可能——!”陶知意捧着他的脸,道,“我从前确实想过,任务结束后换个身份生活,和从前的一切再也不见。”
“……”令玄紧咬着嘴唇,倔强地闭上眼睛,“那你换便是。”
“上天入地,我也会把你挖出来,你若敢有其他男人,我便将那人碎尸万段。”
合上的眼眸遮住了他眼底狠戾的神色,陶知意扒开他的眼睛,唇角勾起笑意。
“好大的脾气。”她低头,在令玄眼角亲了一口,“我话还没说完呢。”
“从前我是那么想的,但我现在有你了。就算是爬我也得爬回来,我的小男朋友这么可爱,我还没吃够呢。”
陶知意又在他唇角啄了一口,还想再亲几下,想到床上还有个奄奄一息的轩辕丰业,略有些心虚地收了手。
“你当真会回来?”
“当然,骗你是小狗!”
陶知意重新拿起匕首,“不过归期未定,所以在我回来之前,你安心等着,不要做傻事,也别到处搞破坏,更不要跟别的女孩子走得太近,若我回来看到你移情别恋了,我就把你的小令玄切了喂狗。”
“……”
受了这种令人□□一凉的威胁,令玄不怒反笑,抬起陶知意的手掌,虔诚地吻在她手背,“我会很听话,很听话地等着你。”
“那就好。”
陶知意摸了摸他脑袋,转向轩辕丰业,脸上的柔情散去,只剩凝重。
“轩辕皇帝,得罪了。”
“虽然有时候我骂你老皇帝,但是平心而论,你真的是个很好的皇帝,你的子民也会记住你。”
轩辕丰业眨眨眼,轻轻勾起唇角,陶知意手起刀落,刺穿了他的喉咙。
刹那间,地
宫天旋地转,整个皇宫都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从轩辕丰业胸腔中源源不断地渗出一股浓郁黑气,冲破地宫的大门,朝着阶梯冲去。
【宿主,他要去找轩辕善,快——】
陶知意立即动身,大步朝着黑气追去,穿过漫长而狭窄的甬/道,入口处一点亮光。
“伏萤!欢欢!”
她大喊一声,地宫外的轩辕善不明所以,正为这突如其来的地震烦恼之时,天空中忽而闪过一道亮银色的身影,带着璀璨耀眼的闪电,从金色宫殿中直冲云霄。
伟岸巨龙的身影照亮了整个天空,周围的宫人皆是一愣,继而迅速俯身,跪拜这一神迹。
轩辕善在地宫入口不远处呆站着,望向天空,在那耀眼的光晕之中,他看到了伏萤和陶知意的身影。
她们怎么会……?
不等他细究,那条白龙便与一团黑雾颤抖起来,空气中散发出恶臭,像极了轩辕丰业身上的味道。
“父王——”
轩辕善一瞬间回神,撕心裂肺地喊着,跌跌撞撞地朝着地宫走去。
却见令玄怀中抱着一具金被裹住的躯体,站在阶梯等待他。
“你父王说了,将他火化,不要让旁人看到他的尸体。”
“传位诏书已经交由太后、丞相和玄天宗掌门莫玄清三人共同保管,待他死后,轩辕善继任为帝。”
令玄面无表情地将轩辕丰业的尸体交到他手中,轩辕善怒目而视,眼中满是杀意:
“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我父王!”
令玄径直向前走,没有回头,只轻飘飘地扔下一句:
“他被凶兽附体,早晚得死。但让他心死的人是谁,你心知肚明。”
他走出地宫,天边那两道缠斗的身影已经融为一体,陶知意端坐在龙角处,神色凝重地指挥着闻欢去蓬岛。
令玄仰头目送她们远去,左手抚上心口,密密麻麻的疼意像是扎了万千根银针。
“陶知意……”
你可一定要回来。
他喃喃道,却见那道白色身影去而复返,风驰电掣,卷起一针狂风,落在他面前。
陶知意探出身子,趁令玄没反应过来,伸手揽过他的脖颈,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等我回来!”
说完,一行人再次离去。
令玄愣在原地,许久他才抬手,捂住被陶知意亲过的地方,轻笑道:“好。”
第六十六章
陶知意走后, 天上下起了阴雨。
淅淅沥沥的,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起初只是有些小水珠, 后来慢慢变大,形成了一道一眼望不到边的雨帘。
陶知意与伏萤一路疾驰,伴着火花闪电, 被鬼纹甲暂时封印住的时武还在不停地挣扎, 口中发出凄厉哀怨的声响。
“你们送不回去的!把我送回去, 你们也别想出来!!”
“老实点。”陶知意敲了下他的脑袋,捂住鼻子, “多少天没洗澡了,这么臭, 早知道该在雨里给你洗个澡。”
“大胆——”
“陶姑娘, 前面就是蓬心岛了,届时天梯开启,鬼纹甲得用来修补裂缝……”
伏萤从背后看着陶知意泰然自若地跟时武对话, 心底五味杂陈, 脑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上辈子陶知意的结局。
天幕之中,是常人无法想象的穷凶极恶之物,她真的能活下来吗?
就算她能活下来,她又该怎么出来?
伏萤眼中满是悲伤, 欲言又止地盯着陶知意的侧脸。
陶知意自然察觉到了, 但有些话她就算说上千遍万遍, 也不如到时候亲自出现在他们面前来的有效。
她回头冲伏萤露出笑容,“到时候我把它带上去, 你抓紧时机。”
“……好。”
蓬岛也在下着雨,久违的诡异黑雨使得百姓们全都躲回了家中, 街道上空无一人,显得十分寂寥。
闻欢在空中飞驰而过,到了蓬心岛,却见参天巨树旁一白衣仙君直身而立,似乎在等候他们。
云明?
这家伙居然还在呢。
当时就是他告诉轩辕善,令玄身份有异,害得令玄被迫暴露了身份。
刚知道被欺骗的时候陶知意是愤怒的,但现在她跟令玄在一起了,就得向着自家人,云明在背后挑拨拱火,实在可恶!
“二位,恭候多时了。”
云明今日穿得人模狗样,乍一看还真有种九重天上清冷孤傲的仙君的感觉,对着二人微微作揖,更是风度翩翩。
陶知意板着脸,看向伏萤。
伏萤也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近日听闻轩辕兄弟的父亲病重,天界又加强了天幕附近的巡防,想来是有大事要发生。”
他一抬手,让出身后散发着白光的树洞,洞后便是无数修士求之不得为之疯狂的天梯。
“天帝有令,只要伏萤有需要,所有的天门都得为她打开。离轩辕皇城最近的,当属蓬岛了。”
云明说完,露出一副“全是我猜的我厉害吧”的骄傲神色。
陶知意勾了下唇角,“云明仙君料事如神。”
“呵。”云明说着,余光悄悄地看了伏萤一眼,“你打算什么时候上去?”
伏萤抿唇,后撤一步,陶知意将手中的鬼纹甲摊开,笑道:“不是她,是我。”
云明:“什么?你?你就是个普通的修士——”
陶知意反问:“普通修士又如何?”
云明:“……”
他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来,转而看向伏萤,后者却是默认的神色,还有几分无奈。
陶知意:“待我进去之后,你们一定要立即关闭天门,绝对绝对不能给它一点逃出来的机会!”
“那……你怎么办?”
云明站直身子,眼神已经从刚才的淡漠无视变成了凝重的敬意。
陶知意笑笑:“我当然会回来,至于其他的,你们不用管了。”
说罢,她以极快地速度踏上天梯,鬼纹甲随之被抛出,只听时武在里面发出一声怒吼,天门上黑气盘旋。
云明眼疾手快,迅速封印天门,古树愈合,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
伏萤稳稳地接住鬼纹甲,眼角落下泪来,“她就这么去了?”
云明也被陶知意这幅决绝的态度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将掌心贴在树干上,感受着树干中心的震动,这是天梯在崩塌的动静。
这是一条有来无回的路。
可陶知意居然就没有一点犹豫地就进去了。
云明手握成拳,一回头,伏萤已经止住了泪水,正将身上的神器一件件摆出来,急切道:
“快,和我一起列阵!”
只有尽快地修补好天幕,从头避免这场灾难,才不会让陶知意的牺牲白费!
天梯上,陶知意踏着邀月,身后追着时武,面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
身后时武口中发出的低吼震耳欲聋,天梯崩塌的声音也吵闹非常,陶知意皱着眉,只是往上飞去,引着他去往天幕入口。
天幕几乎在魔界和妖界的正上方,要想将他带过去,也需要费一番心里,而且她明显能感觉到,自从踏上天梯之后,她的力量便受到了天界的限制。
从前驱使邀月日行千里,都不会费用太多的灵力,但现在仅仅这一会儿,她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天杀的,还有多久!我可不想徒步爬楼梯!”
【快了快了,女主的阵法开始了,正在感应链接——】
“啊啊啊那就再快一点啊——”
陶知意加快速度,身后的时武也跟着加速:他今日就算要再次回到那个不见天日的深渊,也要把陶知意拉进去当食物!
“该死的人类,为什么要坏我好事!!”
明明只差一点,他就能占据轩辕善的身体,把控人界,等天幕崩塌,他的兄弟姐妹们出来,他们就能重现当年称霸六界的盛世。
可她们这几个该死的家伙,早早地就断了他的美梦!
陶知意累出虚汗,不忘回头嘲讽他:“我这叫,替天行道!”
“你就该待在你该待的地方。”
时武暴怒,长尾猛地伸过来,险些穿透陶知意的肩膀,陶知意将身一躲,那长尾便将前面的阶梯给捅了个稀碎。
天梯一开,不论是来还是去,便只有这一条路,如果不小心掉落,神都不知道你会掉在哪里。
或许正好落在玄天宗,也可能会落在一个谁都没有去过的角落,也可能会直接成为某个野兽的盘中餐。
望着底下黑漆漆的缺口,陶知意闭上眼,径直跃了过去。
时武的尾鞭再次甩来,陶知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再看看他尾部钢针似的尖刺,咬咬牙,一把抓住——
“走你——”
拖着时武庞大的身躯,陶知意用尽全力向前,终于看到了天幕的缺口,那么一条微小的细缝,透着黑色红色的诡异光芒,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