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慕予省去了麻烦的解释:“在一起在背后说你的坏话啊。”
丛涵:“……”
虽然又被阴阳怪气了,但他还是把赵慕予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赵慕予,你可要帮我作证啊!当时是你突然打电话让我去医院的!还有,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我本来打算把这事儿告诉江舟池的,是你……”
话没说完,丛涵的话音戛然而止,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一阵头脑发热,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可这个时候急刹车有什么用。
赵慕予被丛涵气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她就不该指望丛涵这个大漏勺能替她保守什么秘密。
她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多了一道沉沉的视线。
江舟池在看她。
丛涵似乎也感受到了电话这一头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太妙,打算撤退了。
他不小心说漏嘴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有些话他不方便当着赵慕予的面说和江舟池说,于是丢下一句“我晚点再打给你”便挂断了电话,把混乱的局面丢给赵慕予一个人收拾。
赵慕予倒没想到丛涵居然连话都还没和江舟池说上,就这样挂结束了通话。
这实在不符合他死缠烂打的做事风格。
赵慕予隐约看出了一点端倪,正好可以借此转移话题,于是在江舟池开口之前,抢先问道:“你俩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该不会其实是你俩tຊ在我的背后说我的坏话吧。”
江舟池也反常地没有追问医院的事,在她说这话的时候,刚好路过她的身边。
闻言,他低头看她,模样认真:“我会当着你的面说。”
赵慕予:“……”
她的眼神立马变成瞪视,又想骂人了。
结果这时铃门铃响了。
江舟池过去开门。
赵慕予也暂时停下了和小萨摩耶的玩闹,视线一路跟随江舟池,以为是章宇仍旧放心不下他,忍不住还是跟了上来。
可江舟池回来的时候,身后没有章宇的身影,反而是他的手里多了几个外卖袋子。
一看时间,原来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
江舟池拎着袋子去了厨房,出来的时候,见赵慕予还抱着小萨摩耶坐在地上,迈腿过去,拍了下她的脑袋,低声道:“别玩了,去洗手。”
“……哦。”赵慕予讷讷地应了一声,放开小萨摩耶,站了起来。
之前她在酒店也点过外卖。
也许是银河市每家店都太火爆了,又或者是人太多,反正不管距离远近,配送时间几乎都是五十分钟以上。
可现在距离他们到家才二十分钟不到,外卖却已经到了。
所以,刚才江舟池在车上一直玩手机,其实是在提前点外卖吗?
去卫生间的路上,赵慕予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等洗好了手,来到餐厅区域,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根本没什么胃口吃东西,正想和江舟池说一声,却看见了摆在餐桌上的午餐。
是南瓜粥。
也是她每次生病或是没胃口的时候,唯一吃得下的食物。
赵慕予又是一愣。
回过神后,她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乖乖拉开餐椅,在江舟池的对面坐了下来。
没了小萨摩耶转移注意力,赵慕予的思绪又重新回到了今天发生的各种事上。
她有很多话想对江舟池说,多得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只能先开口:“我……”
谁知刚起了个头,就被江舟池淡声打断道:“先吃饭。”
“……哦。”赵慕予心想趁着吃饭的时间整理一下思绪也不错,于是难得听了一次江舟池的话,闭上嘴,先吃饭。
等到一碗南瓜粥几乎见了底,她也差不多有了头绪,放下手里的白瓷勺,问了第一个问题:“是你去找了狗仔,让他发的那条微博吗?”
江舟池却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赵慕予就当他是默认了,继续道:“他今天能被你用钱收买,供出闫卓,你就不怕他明天收了其他人的钱,供出你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里明显多了一点担心。
江舟池半截手腕搭在桌沿上,懒懒靠着椅背,闻言,漆黑眼底划过一丝兴味,大概是很少见到她这么单纯的一面,反问道:“谁说只能用钱收买了。”
赵慕予:“?”
不是用钱?
这一题触及了赵慕予的知识盲区,她想不出还能有其他什么办法可以让狗仔道歉,追问道:“那你是用的什么收买?”
江舟池略一思忖:“威胁?”
赵慕予:“……”
明明应该回答她的问题,不确定的语气却更像是在问她这个答案对不对。
赵慕予知道,江舟池这是不打算告诉她的意思,不满地瞪了一眼,而后赌气似的站起身,朝客厅走去。
江舟池还倚着椅背,看着赵慕予散发着怒气的背影,轻轻勾唇一笑。
等到她拿起沙发上的包,调头往外走的时候,他才不紧不慢地起身,迈步走上去,在和她擦肩而过之际,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回到了沙发旁。
赵慕予被这么一拽,毫无防备,跌坐在了沙发上。
缓过来后,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过身,背对着江舟池,没好气道:“既然不乐意和我聊天,干嘛还不让我走。”
江舟池:“没有不乐意。”
赵慕予冷哼了一声,才没有被这么一句毫无说服力的解释动摇:“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回答我你用的什么方法收买狗仔。”
面对赵慕予的质疑,江舟池一派从容,平稳的嗓音里也听不出一丝骗人的意味,说:“因为是公司处理的,不是我。”
赵慕予:“……?”
一听这话,她心里快要溢出来的不满稍微往下降了降,想了想,转回了身子,不再用后脑勺看江舟池。
如果是公司出面的话,那应该会采取正规手段吧?
赵慕予一边分析这句话里隐藏的信息,一边琢磨这话的真实性。
毕竟她被江舟池骗过太多次了,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重新看着江舟池,再三确认道:“真的是公司处理的?”
不确定的语气,担心的表情,看起来好像真的很怕他会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似的。
江舟池半挑起薄唇,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需要我发誓吗。”
说完,还没等赵慕予说话,他便举起了右手。
见状,赵慕予赶紧把江舟池的手按了下去,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天打雷劈的话。
本来她还是不太放心,但见他都已经做到了发誓的份上,决定相信他一次,退了一步:“好吧,勉强信你一次。不过如果被我发现你骗了我……”
“没有如果。”江舟池打断了赵慕予的假设。
赵慕予一愣,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
在空气安静了半晌后,她又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三个字在江舟池平静的眼底掀起波澜。
很久以前,赵慕予的“对不起”就像“你吃了吗”一样不稀奇,一看他不高兴了,就说一声“对不起”,但下次照样继续惹他生气,一点儿也不改。
可现在不是以前。
她也不再是会动不动就和他说对不起的赵慕予了。
江舟池身上的散漫褪尽,垂着眼,沉默了片刻,说:“今天秦山和你说什么了。”
陈述的口吻,不是在向她确认秦山今天是不是来找了她,而是在确认秦山和她说了什么。
赵慕予一惊,不知道江舟池是怎么猜到秦山找她的事,想也没想,下意识就否认道:“什么也没和我说。”
听了这回答,江舟池没再追问,而是直接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拨下了一个号码。
赵慕予瞥见了手机屏幕上的备注,是“秦山”。
她一看,连忙扑了过去,第一时间按下了挂断键:“你打电话给他干嘛!”
“问他和你说了什么。”江舟池一手护着赵慕予,防止她摔下去。
“……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赵慕予生怕江舟池真的给秦山打电话,只能采取道德绑架了,“我不是都说了吗,他没有和我说什么。”
“那你对不起我什么。”江舟池掀眼看她,“是没照顾好自己,还是生病了瞒着我。”
“……”
赵慕予抿了抿嘴唇,松开手,退回到原处。
她知道,江舟池是想告诉她,她用不着和他道歉。
同时,也顺便和她算了算刚才丛涵说漏嘴的账——她伙同丛涵,瞒着他她去医院的事。
换成平时,赵慕予又该对江舟池的斤斤计较感到不满了,但今天她对他只有抱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重新说自己没说完的话:“最近这几天你一直都在帮我收拾烂摊子,给你惹了很多麻烦,和你说句对不起也是应该的。”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
江舟池转过眼眸,看着赵慕予,声线轻淡:“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需要和我道歉,也不需要为了这件事改变自己什么。”
赵慕予察觉到了江舟池的视线,却没有回头,而是埋着脑袋,盯着自己的手指看。
她第一次希望自己没有拥有中译中的能力,这样她也就不会听懂,江舟池这是在保护她,也是在给她随心所欲做自己的自由,反正出了事有他给她担着。
在一阵沉默中,江舟池又不紧不慢,补充了一句:“还有,我比较喜欢听你说谢谢。”
赵慕予:“……”
应该是更喜欢趁机敲她一笔才对吧。
赵慕予没有拆穿江舟池,也暂时没心思和他斗嘴,还在想着他刚才说的话。
可江舟池没有再给她胡思乱想的空间,抬眸看了一眼挂钟。
距离午饭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药呢。”江舟池简单干脆地结束了上一个话题。
“……嗯?”赵慕予的思绪却仍停留在之前,脑袋还没有转过来。
药?
哦……
赵慕予差点忘了自己今天还没有吃药,回了他一句“在包里”便低头翻找了起来。
等到她找到那一小袋药的时候,江舟池已经给她倒好了一杯温水回来。
赵慕予接了过来,一口温水几颗药地吃完了中午的量。
刚准备把玻tຊ璃杯放回到茶几上,她又听见了江舟池的声音,不经意地问她:“后悔参加节目了吗。”
一听这话,赵慕予动作一顿,双手仍捧着原本要放回的玻璃杯,微微低下了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还残留着余温的杯壁。
她听懂了江舟池为什么会这样问她。
从前几天一蜂窝冒出来的爆料贴,到今天的绯闻,如果她没参加这个节目,就不会遇见这么多糟心事。
可是,这个圈子就是这样。
只要走到了聚光灯下,每个人都会拿着放大镜看你,恨不得连你祖上三代犯过的错都给你揪出来。
有时候可能只是睡了一觉起来,就有可能从人人追捧的巨星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不管是谁路过都要踩你一脚。
而这样的污蔑江舟池早在出道第一年就经历过了。
当时他出演了一部电影的配角,结果上映后,人气远远超过了主角。他在网上的热度居高不下,电影在映期间几乎就没从热搜上下去过,每个平台也都在讨论他。
没过多久,网上就有铺天盖地的通稿开始黑他,说他是抢了别人的机会才得到了这个角色,说他有后台,说他接受了潜规则。
最过分的一篇黑稿还把他的家人牵扯了进来,说他妈妈抛夫弃子,当了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
那时候他什么也没有和她说,也没有在网上为自己澄清过任何一件事,每天照样上学或工作,仿佛网上的这些谣言就是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屁。
当时的她当然一方面帮着江舟池痛骂网上那些不负责任的报道,一方面又觉得这种一看就是造谣的新闻应该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因此其实也没有怎么太担心他。
直到现在,她只不过是遭遇了他经历的万分之一,才知道,怎么可能真的一点儿不受影响呢。
这种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被所有人冤枉的滋味很不好受。
所以。
赵慕予停下了摩挲杯壁的手指,抬起了头,转过脸,看向江舟池,认真道:“不后悔。”
如果她这次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些,恐怕永远也不可能做到真正地和他感同身受,也不会知道明亮的聚光灯背后其实还有一片巨大的暗影,随时都能将人吞没。
他承受的压力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不后悔。
一个算是在江舟池意料之中的答案。
可有一点是他没有想到的。
江舟池懒靠着沙发背,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赵慕予,看着她的眼睛。
赵慕予原本充足的底气在沉默的空气里渐渐流逝。
他有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就算只是被他淡淡看一眼,她的所有心思都有可能被看穿,更别提像现在这样被他深凝着了。
赵慕予不自在地移开了眼,给自己刚才的回答临时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补充道:“上这个节目赚的钱比我工作两年的工资加起来还多,我有什么好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