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呢, 自从在公交车上被江舟池那句“我认识你吗”呛完以后, 她就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个现实——让她照顾江舟池, 无异于让她伺候一位大少爷,她妈给她的零花钱就是她的窝囊费。
就算她再馋零花钱,也不愿意受这份窝囊气了。
所以,自那之后,她没有再主动和江舟池说过话, 更没有找过他,和他的关系解冻已经是开学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三月的一个傍晚。
赵慕予放学回家。
下了公交车, 她看见有个和她穿一样校服的少年走在她的前面, 也不知道在低头看什么,快要撞到电线杆上了都不知道,于是下意识出声提醒了一下:“诶, 小心杆!”
话音一落,前面的少年停下了脚步, 转过身。
早春的夕阳落在他的眼角眉梢, 削弱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那股冷冽感。
却没能削弱他的那颗鼻尖痣。
是江舟池。
赵慕予:“……”
他俩上学回家都是同一条路, 难免会遇见。
见江舟池只看着她,也不说话,赵慕予有些不爽, 索要自己应该得到的那一句感谢:“看什么看,不应该谢谢我吗?”
闻言, 江舟池唇角扯出一丝笑,反问道:“tຊ谢你什么。”
赵慕予眉一皱,正想骂他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就又听他淡声道:“叫我小心杆吗。”
明明她的那句“小心杆”充满了与人为善的正义感,可被他用懒散的嗓音,轻缓的语气说出来,听起来就像是很不正经的“小心肝”似的。
赵慕予:“……”
看来她真没看错人。
他就是一个不懂感恩的家伙。
赵慕予撇了撇嘴,没有和江舟池玩这种无聊的谐音梗,就当自己的好心喂了狗,收回视线,从他的身边径直越过,继续走自己的路。
本以为这种乌龙事件发生一次就够了。
结果没过几天,赵慕予又被迫和江舟池说了话。
这一次是早上。
赵慕予一不小心睡过了头,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七点一刻了。
幸好赵爸还在家,打算载她去学校,在她差不多快要洗漱好的时候,先去车库取车。
赵慕予收拾完,匆匆跑下楼,在小区大门口等着。
结果赵爸骑着电瓶车从车库出来的时候,一边讲电话,一边从她的全世界路过,一秒没停,“咻”的一下就骑走了。
赵慕予:“?”
由于电瓶车的速度太快,发生得也太过突然,其实赵慕予没怎么看清。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应该认错了人,冲到街边仔细看了看,确定对方就是赵爸,立刻一边小跑着往前追了几步,一边扯着喉咙大喊道:“爸——!”
谁知赵爸压根儿没听见,越骑越远。
倒是前面的少年听见回了头。
又是江舟池。
他穿着一身校服,却好像不急着去上学似的,站在路边,听见她的那一声“爸”后,掀起眼帘,不轻不重地朝她看了一眼。
赵慕予:“……”
她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得罪了哪尊大神,社死就算了,还好死不死被她最不想看见的人撞见。
和江舟池目光交汇的瞬间,赵慕予没好气道:“没叫你。”
江舟池看起来倒是比之前好说话一点,“嗯”了一声,回道:“知道。”
赵慕予却没有放松警惕,总觉得他并不知道,而且后面肯定还有倒霉事等着她。
果然,下一秒,她就又听见江舟池淡淡开了口,自我认识也不知道是清晰还是不清晰,缓声道:“毕竟你只会叫我小心肝。”
“……”
“…………”
“………………”
托江舟池的福,继公交车上那句“我认识你吗”后,赵慕予再一次体验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她的拳头狠狠地硬了。
幸好这时赵爸发现自己落下了她,调头回来接她了,及时阻止了一场杀人事件悲剧的发生。
去学校的路上,赵慕予对这两次乌龙事件进行了深刻的反思,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会随便当好人了,也绝对不会再在大街上大声喊谁了。
然而这两次和江舟池的过节好像是老天爷对她的考验。
考验她能不能做一个能伸能屈,忍辱负重的人。
在一个祸不单行的早上。
这一次,赵慕予不光睡过了头,更惨的是,赵爸不在家,而凌晨就出门赶飞机的赵母大概不太清醒,居然把门从外面反锁了。
在尝试了好几次开门都以失败告终后,赵慕予目瞪口呆,还咬在嘴里的面包掉落在手里。
她接受了自己被她妈锁在家里的现实,现在唯一能救她的办法就是有谁能从外面帮她开一下门。
好在老天爷还没有完全放弃她。
就在这时,赵慕予听见对面传来一阵动静,赶紧回过神,眯着眼看了一下猫眼。
只见江舟池从对门走了出来。
那一瞬间,赵慕予如同看见了救世主一般,没想到江舟池居然也和她一样起晚了,连忙一边用力拍了拍门,吸引他的注意力,一边大声喊他的名字:“江舟池!江舟池江舟池!”
随着话音落下,门外的少年停下了脚步,转头轻瞥了一眼她家的门。
赵慕予还凑在猫眼前,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那一双漆黑无光的眼眸里。
虽然她知道江舟池在外面看不见她,但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地急促跳动起来,急忙转过身子,背靠着门,不再透过猫眼看他。
下一秒,江舟池的声音透过门板,落进她的耳朵,散漫道:“这次不叫小心肝了吗。”
赵慕予:“……”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和她开这种玩笑。
换作之前,赵慕予肯定早就怼回去了,但现在她毕竟有求于江舟池,于是暂时忍下了这一口气。
她重新转过身,对着门,和江舟池快速说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请他帮忙:“我妈不小心把门从外面反锁了,你能帮我开一下吗?我在楼上把钥匙扔给你。”
可这话说完,外面迟迟没再响起江舟池的说话声。
赵慕予一阵疑狐,又看了一眼猫眼,却只看见江舟池下楼的背影。
赵慕予:“…………”
她的心顿时又跌入谷底。
是她异想天开了,居然想拜托一个连话都懒得和她说的人帮她的忙。
赵慕予丧气地垂下脑袋。
但她没有消沉太久,马上重新振作起来,开始分析求助守门的张大爷这一方案的可行性,却隐隐约约听见一阵什么东西敲打玻璃的声音。
一开始,赵慕予还以为自己绝望得产生了幻听。
直到她循着这一道声音,找了找源头,发现真的有人在用小石子砸她家客厅的窗户后,连忙跑过去,往下一看。
只见她以为对她弃之不顾的江舟池正站在楼下,在她从窗户里探出了一个脑袋后,对她说着什么。
可四层楼的高度,赵慕予听不太清他的声音,又或者是他压根儿就没出声,她只看见他的嘴型好像是在说“钥匙”。
钥匙?!
赵慕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江舟池这是打算帮她的意思后,死掉的心立马原地复活,心里一喜,赶紧把钥匙从窗口扔了下去,而后跑回门口等待。
没过一会儿,她终于听见了钥匙插进锁孔,拧开门锁的美妙动听的声音。
门被打开了。
江舟池站在门外,把钥匙还给她。
赵慕予接了过来,正向说一声“谢谢”,却发现自己的钥匙扣被摔碎了不说,更重要的是——
“诶,我的大头贴呢!”她瞪大双眼,盯着空空如也的钥匙扣。
亚克力材质的钥匙扣是双面的。
一面放的是她和尤霓霓苏糊仨人漂漂亮亮的大头贴合照,另一面放的是她在尤霓霓的死缠烂打之下,不得不拍的一张单人鬼脸照。
可现在,那张她的鬼脸照竟然不翼而飞了!
赵慕予的心情堪比丢了一整本的黑历史日记,企饿裙八吧三凌七其武三六制作上传心想应该是刚才掉在了楼下的灌木丛里,一时间也顾不上和江舟池说什么了,一头飞奔下楼,钻进灌木丛里仔细寻找。
春天万物复苏。
一丛丛的灌木丛也比冬天更加富有生气。
赵慕予在里面找得头发上插满了各种植物的叶子,也没看见大头贴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了江舟池的声音,提醒她:“七点半了。”
“啊?”
赵慕予还在沉浸式找大头贴,这话说完,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
见江舟池站在灌木丛外,她一愣,还以为他早就走了,没想到他还在等她。
她知道,要是现在再不走,就不是迟到了写检讨这么简单了。
然而她还是放不下那张大头贴。
“你先走吧。”说完,赵慕予重新埋着头,继续在灌木丛里地毯式搜索,嘴里还在不停地碎碎念,“我今天一定要找到。那么丑的照片要是被别人捡到,我以后还怎么在小区混啊!”
一想到这个社死画面,她就忍不住头皮发麻,手指蜷缩,脚趾抓地,浑身难受得像是有成千上万只小虫子在身上爬。
更重要的是,要是被尤霓霓发现照片没了,肯定要怀疑她是故意扔掉的。
赵慕予背不起这个黑锅,找得更加卖力了。
谁知这时,江舟池的嗓音又从她的头顶砸下,轻描淡写问了一句:“确定别人认得出来是你吗。”
一听这话,赵慕予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又看了江舟池一眼,听他继续往下说:“如果别人还认得出来是你,说明不算丑。如果丑得认不出来,那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嗯?”
赵慕予第一次听江舟池说这么长一段话。
而且,怎么听起来竟然好像还很有道理的样子?
赵慕予依然蹲在地上,保持着仰头看江舟池的姿势,没有说话,心里想的是,他简直就是逻辑鬼才啊。
江舟池读懂了赵tຊ慕予眼里的认可和佩服,一点儿也不谦虚地收下了她没说出口的夸奖:“嗯。”
“……行。”赵慕予被成功说服了。
至于尤霓霓那儿,只能下次出去玩的时候,她再补拍一张了。
解决好了拖住她脚步的两大难题后,赵慕予没有再纠结照片的事,站了起来,和江舟池一起去赶公交车了。
路上,她和江舟池说了“谢谢”,也问了他为什么这么晚还没有去上学,是不是也睡过头了,还聊了很多有的没的。
那是她第一次和江舟池没有任何的斗嘴,十分融洽地相处。
也是那天过后,她和江舟池的关系得到了充分的缓和。
毕竟她不像江舟池,她是一个非常懂得感恩的人,始终记着江舟池帮她开门的恩情。
至于大头贴的事,没过几天,就被她完完全全抛在了脑后。
而当时的她可能做梦也不会想到,十一年后,她会在江舟池的手机壳里发现当年找遍了灌木丛也没找到的大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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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赵老师,这张大头贴里的女生是你吗?”
下课回来的丁晓晓见赵慕予正坐在椅子里发呆,好奇地凑过来一看。
正在看大头贴的赵慕予闻声,回过神,想起了当年江舟池说的那句——如果别人还认得出来是你,说明不算丑。如果丑得认不出来,那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虽然已经过去十一年了,但她莫名想验证一下这句话的正确性,于是反问丁晓晓:“你觉得是我吗?”
一听这话,丁晓晓盯着大头贴,仔细辨认了一下,纠结道:“眼睛告诉我,这是你。但理智又告诉我,你不可能会做这种搞怪的动作。”
赵慕予一笑,一边把手里的大头贴随手放回本子里,一边给了丁晓晓一个明确的答复:“那就听你眼睛的吧。”
丁晓晓惊讶地瞪大双眼,“啊”了一声:“真的是你啊!”
见赵慕予已经收起了大头贴,还没看够的她一脸遗憾,趴在隔板上,追问道:“那是你几岁的时候啊,好可爱哦。”
赵慕予:“初高中的时候吧。”
“哦……”丁晓晓算了算,“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也不知道我儿子那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可爱。”
赵慕予已经习惯了丁晓晓“起承转江舟池”的聊天套路。
丁晓晓也没让她失望,话锋一转,又转到了江舟池的身上:“赵老师,你看啊,你现在总共已经录了四次节目了,应该对我儿子有比较深入的了解了吧?是不是和你在网上看见的那些洗脑包完全不一样?”
第四次的录制在上周四顺利完成。
而第三次的去剧组探班的节目录制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那天,在会议室外,赵慕予捡到她的大头贴后,并没有去问江舟池是怎么一回事。
而江舟池也似乎没有发现大头贴被她拿走的事,在第四次节目录制的时候,从头到尾没有提过这件事。
她悬着的心也稍微落回了原处。
听完丁晓晓的问题,赵慕予敛起心绪,没有掉进她的坑里,滴水不漏地回:“我没在网上看过什么洗脑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