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们沈府,还要人吗?”
赵令询扫了他一眼:“赶紧去,回来请你吃……”
施净翻着白眼,挥了挥手:“馄饨,知道了。”
待两人走远,赵令询才低声问道:“打听消息这种事,翠芜一个人就行了,为何还要拖上施净?”
沈青黛道:“翠芜太警觉,她单独去会显得有些刻意,我怕黑市上的人有防备。有个憨憨的跟着,显得自然些。”
赵令询点点头:“有道理,还是你想得周到。”
沈青黛默默走到戏台前,魏尚书府邸的戏台,并非临时搭建,一眼扫过,便知主人家是费了些心思的。
戏台单檐歇山顶,虽不算十分大气,但翼角飞翘,看更多精品雯雯来企 鹅裙叭八散令七企雾三六檐下雀替雕刻精美绝伦,福寿葫芦纹上涂以彩绘,庄重又不失轻巧。
空荡荡的戏台两侧各有一个小门,门口由两块红色绸布挡着,门后便是候场之地。
“小心。”
赵令询上前,把沈青黛拉至身后。
沈青黛一心想去门后看,并未留意道戏台上碎片。
那些碎片皆是透明状,若非仔细观察,的确不易发现。
“这就是装墨蝶的琉璃瓶,当时蝴蝶从瓶中飞出,杀死了魏若空,梦蝶姑娘受到惊吓,失手打破了琉璃瓶。”
沈青黛问道:“那琉璃瓶有多大?”
赵令询明白她想问什么,缓缓道:“并不是很大,圆形的,瓶口稍微有些尖,应该是仿照着寿桃形状特意打造的。”
沈青黛点头:“走吧,去里面瞧瞧。”
赵令询招呼雪儿过来:“你们戏班在哪边候场?”
雪儿近掀开左边的帘子:“这边是墨蝶戏班候场之处,是魏二公子单独给我们空出来的。”
今日祝寿,有三个戏班,一个杂耍的,魏若空单独给了墨蝶戏班一个候场之处,可见对她很是看重。
两人走进去扫了一眼,房间虽并不大,却并不觉得闷热。右边开了个小窗,后面是一道门,此时门正半开着。
屋内一览无遗,都是些表演所用的器具,刀剑服饰之类。墙角放了两个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的都是些胡须、假发、珠翠等饰物。
沈青黛问:“寿桃是开场的时候摆上去的吗?”
雪儿点头:“是的。”
赵令询扫了一眼屋内:“未摆上去之前,寿桃放在何处?”
雪儿指着窗下的桌面道:“就放在那里。临上场前,我一直放在那边。”
沈青黛问道:“你最后一次检查,是什么时候,临开场的时候吗?”
赵令询看她咬着嘴唇,眼神飘忽不定,厉声道:“你没有检查对吗?你们戏班有十余人,总会有人看到,你以为你瞒得住吗?”
雪儿到底是个小姑娘,被赵令询一唬,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她呜咽道:“民女不是故意的,只是,民女没有时间去检查。”
沈青黛轻声问道:“你不是一直在后台,怎么会没有时间?”
雪儿握紧拳头,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因为临开场前,我从后门,出去了一趟。”
赵令询淡淡扫了她一眼:“你为何要出去?”
雪儿浑身一颤:“因为,民女看到了一个人。”
沈青黛问道:“谁?”
雪儿吞了吞口水:“尚书府已故二小姐,魏若青。”
第87章 庄生一梦09
魏若青, 沈青黛已经许久未曾听到这个名字了。
“魏若青,是谁?”她问。
雪儿抬眸:“魏若青,正是尚书府的二小姐。”
赵令询下意识地望向沈青黛, 她只是淡然道:“尚书府只有一位大小姐,没听说过还有一位二小姐。”
雪儿犹豫了片刻, 才缓缓开口:“魏二小姐,早在尚书入京之前, 就已经故去, 所以京中知道她的并不多。民女出生在登州, 自然清楚一些。”
沈青黛盯着她问道:“既然人都已经死了, 你还说你看到了她, 难不成你见鬼了?”
雪儿急道:“可是,我真的见到二小姐了,所以才追了出去。”
沈青黛歪头一笑:“魏尚书是先皇亲封的忠勤伯, 在登州也算高门,想那二小姐必是常在闺阁中,你如何认得?”
雪儿忙解释道:“我真的认识魏二小姐,她曾帮过我, 我一直记得她的样子,不会看错的。”
沈青黛仔细瞧了瞧雪儿,这才恍然,难怪方才见到她时便觉得眼熟。
雪儿不就是城西茶水铺子老板的女儿,不过至于她说的帮她,委实谈不上多大的忙。
不过是她外出帮嫡姐采购胭脂,在茶水铺子内歇息时, 看到雪儿失手打破了一叠碗,被爹爹又打又骂, 她看不下去,便出手帮她说了几句好话而已。
其实真正帮她的是大哥魏若英,如果不是他碰巧经过,多付了几个铜板,她爹爹也不会轻易饶了她。
沈青黛语气稍稍缓和:“你当真看清楚了,没有眼花?”
雪儿垂眸想了想:“当时那个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我只扫了一眼,那背影身段应该不会有错。而且,她穿着二小姐常穿的那件桃粉团花衣裙。”
是了,那件桃粉团花衣裙,是她为数不多的新衣裙,每次外出,她都会换上。
说起来,她坠崖那日,穿的也是那套衣裙。
雪儿继续说着:“我看到是二小姐,心内想着,也许当初城中的流言有误,二小姐根本没有死,而是跟着忠勤伯来了京城。于是,我便跟了出去,谁知我跟着跟着,她便去了后院,一转眼便跟丢了。我这才想起来寿桃还没有放好,便急冲冲地赶回,把寿桃放到了台上。”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若雪儿所言属实,那应是凶手刻意找人假扮了魏二小姐,吸引雪儿的注意,然后趁机替换掉了寿桃。
赵令询突然问道:“你们戏班,有谁知道你认识魏二小姐吗?”
雪儿垂下头,低声道:“都知道。临来尚书府之前,我同大伙说过此事。”
沈青黛止不住头大,这样一来,戏班的人就都有嫌疑了。
两人又询问戏班其余人等,总算摸清了情况。
墨蝶戏班大约有二十余人,今日只唱一场,且唱的简单,所以来此的,除范老板外,只有唱旦角的梦蝶姑娘,同梦蝶姑娘搭戏的小生陆惠,武生李锦,负责搬运的刘同并其余一些文堂。
沈青黛听她介绍完,问道:“你们戏班内,可曾有人同魏二公子起过冲突?”
雪儿摇头:“怎么会,我们怎么敢同尚书公子过不去。”
沈青黛揉了揉头:“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们会再叫你。还有,你碰到魏二小姐这件事,万不可向其他人讲起,以免惹祸上身。”
当初是嫡母和嫡姐害她跌落悬崖,她们做贼心虚,自然不希望有人在府内提到自己。
雪儿虽不明白沈青黛为何会这么说,可也隐约觉察到她的好意。她向沈青黛拜了拜,这才离开。
沈青黛看向一边发呆的赵令询,突然凑了过去:“世子曾在登州忠勤伯府住过一段时日,不知道有没有见过这位二小姐?若是这位二小姐还活着,你还能认出她吗?”
沈青黛微微歪着头,带着几分笑意与戏谑。赵令询一阵恍惚,心上蓦地疼了一下,他别开脸去,下意识地与她拉开了些距离。
沈青黛眸色微沉,赵令询这是何意?
赵令询沉声道:“看来咱们要去趟顺天府,把戏班一应人员户籍文书调出来查阅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沈青黛见他一脸认真,便收起了要逗他的心思。
“好。调换寿桃,还有能设计引开雪儿,的确只有戏班之人动手才会方便。不过,当天人员杂乱,也不是没有其他可能。”
赵令询扫了一眼屋内,走到后门处,才发现后面是一道墙,墙边堆满了各种杂物。
往前走几步,就是两条岔道,一条连着周围长长的走廊。
另一条则是一个废弃的小亭子,因疏于打理,亭子周围花木葱茏纷杂,凌乱不堪。
赵令询瞧着有些脏乱的地面:“雪儿应当没有撒谎,方才我看了她的鞋子,鞋面明显有些脏。”
沈青黛却望着亭子乱石旁的花木出神,许久,她才摇了摇头。
“我想,她并没有完全说实话。她的确出来了,不过却不是追所谓的二小姐,而是去了亭中。”
赵令询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沈青黛指着亭子旁边的栀子花:“我在她身上闻到了栀子花的味道。”
两人顺着小道,走到亭内,仔细瞧了一圈,果然发现假山石下一片踩踏的痕迹。由于夏季炎热干燥,脚印显示并不完全,不过可以明显看出,是两人。
也就是说,雪儿曾在此处见过别的什么人。
沈青黛回身望了望远处,长廊上的宾客已经被慢慢疏散。
赵令询见亭内并无其他线索,于是道:“先过去吧。”
两人回到厅前,魏尚书正让人把魏若空往屋内抬。
一看到两人走来,魏尚书便道:“世子,可有发现什么?”
赵令询淡淡点头:“还在查,不过目前看来,还是戏班的人嫌疑较大。”
魏尚书怒道:“这群下三滥的东西,不打他们是不会招的。”
赵令询蹙眉:“魏尚书,中亭司查案,有中亭司的规矩。墨蝶戏班这些人,自有我们的人看着。若凶手隐匿其中,我们定不会放过。”
魏尚书一时失言,又见赵令询丝毫不给面子,一时僵在那里。
“黛儿,令询世子,你们在这啊。”谢无容远远冲他们打招呼。
魏若英跟在谢无容身后,朝着他们点头示意。
“谢无容,你还没走呢?”
谢无容瞟了一眼魏若英,毫不掩饰心中的不满:“本来说好只是过来赏莲,结果却被拉去陪贵人们作画,白莲都还没来得及细细欣赏,就出了事。”
魏若英忙道:“谢先生,实在抱歉。家母一直钦慕先生大作,今日难得一见,是以有些唐突,还请先生见谅。”
谢无容摆摆手:“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勉强做了画。之前你帮过我,我也算还了人情。不过魏大公子,咱们的交情也止于此了。”
谢无容如此直白,不留一丝情面,魏若英一时窘迫不已。
魏尚书父子两人尴尬站着,沈青黛终是不忍:“赵令询,还是先把戏班众人带回去看起来吧,也好慢慢审问。”
赵令询点点头:“赵世元就在外面,我已经告知他处理此事。”
沈青黛转头望向魏尚书,她曾经的父亲,只觉得他无比陌生,和大街上擦身而过的那些人没什么不同。
在忠勤伯府的几年,父亲对她从来都是不管不顾。
他任由她住在偏僻的院子里,吃着下人才吃的东西,穿着嫡姐不要的旧衣服。
他给了嫡姐与长兄嫡子应有的体面,给了庶弟无尽的宠爱,唯独她,从未在他那里得到一丝父爱。
魏若空死的时候,他哭得撕心裂肺。
可是她无端跌入悬崖,他从外回来后,丝毫没有追究详查的意思,只是草草将她的尸身葬在祖坟外,连块碑都没有。
仅仅半月不到,他便完全忘记了她这个女儿,带着全家欢天喜地进了京。
魏尚书本就有些尴尬,被沈青黛盯得更加不自在,只得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沈青黛垂下眼眸,强忍着近十年的委屈与辛酸:“赵令询,咱们走吧。”
赵令询觉察到她情绪不对,温声道:“好,我先送你回家。”
谢无容也赶紧跟着他们出了尚书府。
一出尚书府,沈青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谢无容见状道:“你也觉得这里压抑是吧?这表面的朱门绣户,不知道有多少肮脏呢。我一踏进去,就觉得恶心。”
沈青黛一听,方才的烦闷一扫而空,回过头一笑:“不就是没有赏到白莲,这么大的火气。”
谢无容正摇着的扇子猛地一收:“黛儿,你这话说得不中听,什么叫不就没赏到白莲。这么大热的天,我巴巴地从故衣居赶过来,就是为了赏莲。他魏大公子倒好,说好的莲不让我看,竟然让我去给他老娘做画。”
沈青黛眸光一闪:“你什么时候同魏大公子这么熟了,他让你去作画,你竟然允了。
谢无容道:“还不是怪我这嘴。前阵子,我山上待得有些烦闷,下山闲逛的时候,闻到乐仙楼的菜香,一时嘴馋,就走了进去。吃完饭,我才发现,菜点得有些多,钱不够了。”
沈青黛笑了起来,这的确是谢无容的作风,出门总不带钱。当初,他们也是这般相识的。
谢无容继续道:“我正发愁呢,想着要不要叫你过来付钱,结果一旁的魏大公子就慷慨解囊了。我心下感激,便邀他空闲时到故衣居做客,这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本以为这次,他是诚心邀我赏莲,没想到却被他坑了。”
沈青黛摸了摸额头,问道:“自你入府,一直由魏大公子陪着吗?”
谢无容点头:“没错,我是他请来的,开席之前我们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