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坝上的第二天,她把头发剪到了肩膀以上。短短的,干净利落。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日子叠着一个日子,把头发又叠长了。现在的发尾早就超过了肩膀,又到了该扎起来的长度。
不然在日头底下,头发丝戳着背也难受。
她安顿好劳苦功高的马儿们,给它们都添上了草料才回了家。院子里,主屋的大门敞开着,林芳和孙熙正在里头坐着聊天。安荞路过的时候,娘俩就着一路的景色聊得欢腾,都没注意到安荞回来了。
直到快晚饭的时候,安荞正打算收拾收拾就去帮林芳一起准备晚饭,但王明不请自来,又敲响了她的后门。
她给人开了门,才发现王明喝了酒。
他一直都酒量很好,今天估计是和战友一起喝高兴了,竟然也上脸。脸和耳朵都红彤彤的,儒雅的模样有了几分破绽。
屋里没收拾过,肯定要被他嫌弃。安荞没让他进来,堵在门口问:“老师,您有什么事吗?”
王明伸手,撑在安荞肩膀上:“没事不能来看看你?”
她不动声色地往边上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力气,又问:“老师,您到底有什么事?”
“荞荞啊……”王明推了推脸上的眼睛,“我知道,我对你管得太多了,但你要知道,我都是为你好,你年纪轻轻就没有了父母,我就想着要照顾你。你是我的。你可以离开我,但你得回来,你明白吗?”
听他口口声声说要“照顾”自己,安荞脸上的嫌恶藏都藏不住:“老师,你喝多了。”
“我喝多了就会去床上躺着,现在能站在你面前,就是没喝多。”
“一会儿就吃饭了。老师,你要不先去前院吧,我马上就过去了。”
“赶我走?”王明有些愠怒。
安荞沉下了心,与他商量:“不是赶您走。老师,我这屋子隔音不好,有些话不方便讲。您不嫌冷的话,晚上,九点钟,咱们后面山上见,好吗?”
“这么麻烦干嘛,晚上你来我那里。”
“……”安荞无奈,“李伟不是还住在您那边吗。”
王明默了默,随即冷笑一声。
他是喝了酒,但喝了酒的他也不是傻子,当然,安荞更不是傻子。
自己的学生自己了解,安荞的脾气他是最知道的。无论碰上了什么情tຊ况,她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从不会选择逃避。
且她解决问题的方式,总是带着几分狡黠。
莫名其妙的,她提出要去后面的山上见。如果要避嫌,他们大可以各自找理由,去镇上的酒店。
在坝上的夜晚,后面的山上不仅冷,更有很多野生动物出没。
可她却坚持己见,要拉着他去山上。
舍近求远,不是因为真心,而是她有自己的主意。
他知道,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问题,在用她的方式来解决呢。
王明没有拒绝,甚至有些期待,今夜会在山上看到什么。
第43章 纠缠的人影
夜里九点,王明准时地上了山。
虽然他上一次来坝上还是多年前,但这个村子这几年都没怎么发生变化,他依稀记得上山的路,打着手电筒就往山上走。
今晚没有星星,空气里浮着薄薄的一层雾,湿漉漉地粘在了身上,倒像是在南方似的。
中午的那点酒劲早就散了,他现在神志清醒得不得了,腿脚也很利索,三步并作两步往上爬。
爬了没多久,就进了一处树林子。树林子里散乱分布着一个个鼓起的小坟堆,王明尽可能地绕开走,差点撞上了一个不知道谁堆起来的敖包,又一脚踩住了个小小的塑料袋子。
他没在意脚下的东西,左右看了一圈,没看见哪里有光,便出声喊了句:“荞荞?”
没有回应,只有底下村里传来几声依稀的狗叫。
刚才过来的时候他就看见安荞屋里没有灯光,想必已经出门到了山上。不在树林子里,估计就在山顶。他接着往上走去,却听见刚才那个敖包的方向再往远处,有点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试着又叫了一声:“荞荞?”
依然没有人回答他,但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更加的真切了。有几句人声藏在那边的动静里,显然是人类发出来的。
树林子乱糟糟的,手电筒的光打过去,光影被凌乱的树木和枝杈糊成了一片,看不清什么东西。他只好又绕过那个敖包,想亲身过去看一眼那边。
又是一脚踩在了塑料上,这下他没再忽略,拨开小塑料袋上的土拿起来一看。
方方正正小小的一枚,一捏就能感受到里头软软滑滑的。
这东西,前几天在安荞的抽屉里见过。当时他就奇怪,为什么一整盒里面缺了几个,如今在这里捡到了它,一些猜想侵入了他的脑海。
小丫头片子打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他却不信她胆子真有这么大,习惯了城市生活的精致丫头,能在这种地方将就?
他顺着那动静继续往树林深处走,直到手电筒从树干边上蹭过,隐隐约约打在地上两个纠缠的人影身上,一股锥心的寒从他的脚下升起,瞬间弥漫了全身。
那依稀的人声也忽然变得分明起来,是女人的喘息。
一个魁梧有力的男人,身上坐着个身姿绰约的女人,大晚上的在林地上做什么,还用凑近了看才明白吗?
他的心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冰冻,不可置信地愣了愣。
回过神来,又扯出一抹无奈的笑。
自己从来鼓励安荞,想要做什么,就放心大胆地去做,人生苦短,不要留遗憾。这样鼓励了几年,把她的性格养得无法无天。为了离开自己,她竟然用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让他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偷欢。
从头至尾,都是计划好的,只为了让他看见这一幕。
他丢下手里的东西,转身离开。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想让他看的,他全都看见了。想让他明白的,他也了然于心。他没有在这里自取其辱的勇气,果断地下了山。
安荞的余光瞥到树林那一边的光亮消失,心里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拢好了身上的衣服,她从苏德身上翻坐下来。
苏德也坐了起来,看向那人离开的方向。黑暗之中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声音和轮廓都明摆着,那是个男的。
他问:“走了?”
“嗯,走了。”
安荞在黑暗中对他笑笑,苏德却笑不出来。
从下午安荞约他晚上在树林里见开始,他就觉得这件事过于诡异。第一次在山上遇见,那是意外。而今晚安荞把见面的地点选在树林子里,夜里这么冷,山上的路又这么难走,说来说去都没有这个道理。
但出于对安荞的信任,他还是来了。
下午的时候他刚和多兰一起埋了哈日。好在坝上虽然晒,阴凉处却没那么热,哈日勉强留了个马的身形没有腐烂,埋进了土里,也算结束了辛苦的一生。
等放完了马吃完饭,时间已过了八点。他将碗筷难得地交给了多兰,自己拿了包烟要出门。
多兰用蒙古语问他:“阿和,要去哪里?”
他答:“去见一个女人。”
兄妹之间,他以为没有什么事是可以瞒着的。
多兰便问:“是不是帮你带着哈日回来的那个人?”
“对。”苏德倒是意外她会知道,“你见过她了?”
多兰摇摇头:“只是听孙成说起的。说你很喜欢她,让我催你把她娶回来。”
苏德不置可否,笑笑出了门。
他比跟安荞约定的时间早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山上,那会儿天都还没完全暗下来,他就看清了在当初堆的那个敖包边上的安荞。
她身上穿着冲锋衣,但没拉紧拉链,里头单薄的吊带背心露出来,让他的喉结不禁一滚,开口问道:“不冷吗?”
安荞摇摇头:“有点,但还好。”
有他在,一会儿不会冷的。他像个火炉子一样。
苏德还是看不过去,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给了她。她也没推辞,套在了冲锋衣外面。外套上残存的他的温度贴在她锁骨那块暴露出来的皮肤上,热烫烫的。
安荞穿上了衣服,但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苏德的心熬了一下午,不想再熬下去,于是主动开口问她:“你说,有事情要说清楚。是什么事情?”
安荞看了眼手机里的时间,笑道:“还早呢,不急。你先跟我说说,这一路上的事吧。”
苏德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还是这副样子,笑容像在发着光,落在他脸上的目光都带着勾子,勾得他无论她说什么都只想同意。
于是两人漫无目的地往树林子深处走起来。
安荞随性地问着他,一路上看到了哪些有意思的东西,有没有吃好吃的饭馆。
走着走着,苏德瞥见从安荞的口袋里掉出了点什么。
他眼神很好,看见那东西是从她手边掉下去的。她的手就插在口袋里,没理由感受不到有东西掉了。知道掉了东西,她却装作没事,大有几分故意的意思。
于是他也就没提,若无其事地跟她讲路上的经历。
他不善言辞,说来说去没什么有意思的,只讲起那个王莉莉,说她其实挺有骑马的天赋。第一天出去的时候还不怎么会骑马,但裴杰和红发女一走,她安心地参与起这趟马背旅行,回来的时候甚至连压浪都入了门。
要知道在正经的马术俱乐部里,压浪起码得学几十个鞍时。
王莉莉能学得这么快,马术的天赋不在安荞之下。
安荞找了个两棵大树之间的空档,也不管底下干不干净,直接席地坐了下来,问他:“那你玩得开心吗?”
苏德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没回答,安荞当作他否定了这个问题,笑问:“为什么不开心?因为我不在吗?”
这话让气氛陷入了暧昧,他局促起来。
带客人出去,对他来说本就不是玩,而是一份工作,谈不上“玩得开心”这种说法。但仔细一想,后半程的旅程,他再没有刚出发那天的那种愉悦心情。
原因似乎就是她所说的:因为她不在。
正在两人都沉默的时候,树林的那一端忽然闪过一点光芒。
有人来了。
苏德和安荞同时看过去,那道光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很快就转走了,想必那人没看见这里坐在地上的两个人。
可随后那边传来的一声“荞荞”,却是清清楚楚。
荒山野林,这声“荞荞”除了用来呼唤安荞,没有别的可能。
苏德惊讶地看着她,难道她不止约了一个人?
刚才还很自然放松的安荞,在看见那道光后忽然紧张了起来。苏德毫无防备,就被她一道力气推倒在了地上。
刹那间的事,她便扑了上来,趴在他身上。
“你…?”
安荞一下捂住他的嘴巴。她的手冷冷软软的,指头却很长,盖在他的嘴上,鼻尖还嗅到她护手霜的香味。清新,却不甜腻。
她的声音放到了最低,凑到了他耳边,吐字时软软的气吹过他的耳廓,酥酥痒痒。
“别说话。帮我个忙。”
苏德从来不知道,安荞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他作为一个壮年男人,竟然能够就这样被她这么压住。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见她一边脱着身上的外套,一边调整姿势,坐在了他的身上。
脱掉tຊ了两层外套,她里头根本没穿正经的衣服。一件低胸的吊带马马虎虎地盖住上身,只是太短了,连肚脐眼都没遮住。
她知道,倘若身下压着的这个男人要起来,自己是怎么都控制不住的。但他没有乱动,便让她心安了几分,接着小声说下去:
“苏德,帮我一个忙。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在昏暗中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明亮又锐利的眸子,与她的眼睛对视片刻,又一路下滑。
半露的春光下,是她纤细柔韧的腰肢。马甲线因光线的昏暗而不那么清晰,反倒让她多了分朦胧的媚态。
他没说话,只用大手握上了她的腰。
安荞的眼睛都亮了。
她知道,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远处的那道光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起劲,在苏德的身上蹭着。
止不住的燥热袭击了他。
她动得太没有章法,可偏偏就是这种没有章法,让他的那道热意越来越强烈。
“啊!”
他握着她腰的手一紧,安荞低低惊呼了一声,就见苏德抱着她坐了起来。骑在他身上的姿势瞬间发生了改变,相贴之处照样紧紧贴在一起,可他炙热滚烫的身体,却沾在了自己胸前。
他学着她,在她耳边用气声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动得累,我来就行。”
明明是一句很体贴的话,安荞却莫名有了种不良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便将手一伸,抱住了她的腰,化被动为主动,假模假样地配合起了她的动作。呼吸沉重,声声渗进她的皮肉里,化作一只大手攥紧了她的心。
即使是隔着布料,安荞很快也就发现了,他到底有多少气力。
就像上一次做的那个梦一般,她缠着他的腰与他对面而坐。
马背起伏,身体动荡。
第44章 你觉得我们在干什么?
光亮完全消失在了视野尽头,安荞已穿上了厚厚的外套,找回自己刚才流失的体温。
苏德在一旁看着她穿上衣服,又套上自己的外套。
他的体型比她大太多,因而就算是外套外边再加一件外套,她也穿得绰绰有余。姣好的身材被厚重的布料遮住,她像个没事人一般哈气搓了搓手,看着他道:“好了,我们走吧。天太冷了。”
苏德问道:“那个是谁?前男友?”
安荞就发现,这个男人只是闷,不爱说话,所以看上去呆呆的。其实他内在里真是个很聪明的人,有些事一直都只是不说,装傻纵容她。
就像今晚,他什么前因后果都不知道,却能很及时地配合她,也猜出了她是要干什么。
她笑笑:“嗯。谢谢你了。”
苏德的面色有些冷,不跟着她往外走。
她眨眨眼:“怎么了?你吃醋啊?没必要的,我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他这人很要强,看到我们在…以后也不会烦我了。”
苏德默了默,她还想开口解释自己和王明的关系,就听见了他的反问。
“我们在干什么?”
安荞一愣,随后含笑得眉毛都皱起来:“你觉得我们在干什么?”
“我不知道。”
“那我也不知道。”
安荞笑意盈盈地,自顾自绕过他,用手机打起了手电筒就要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