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夷的文字与大昭多有相似,但却在少数的字词用法上,保持着前朝的写法。
换句话说,这上面写的是前朝的字。
“阿岁,刚才沈家大爷的话,烂在肚子里,不要声张。”
沈笑语摘下阿岁的面纱,少年的脸上擦了粉和胭脂,眼波流转,连女子也比不上这张脸。
“之前,让你扮做我,委屈你了。”
阿岁脸上的胭脂,被沈笑语拿帕子擦掉。
“到了长安之后,我会往塞北传消息,你们部族虽然七
零八碎,但你是可汗之子,是塞北数十部落,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阿岁并不意外沈笑语查到了他的身份。“你要送我走吗?”
“并未。”
阿岁手拼命的绞着衣裳,将洁白的的衣裙,都给弄得皱皱巴巴了。
“是我连累姐姐了,给姐姐添麻烦了?”
沈笑语寻出来男子的衣裳,这是一身墨蓝色的窄袖衣裳,还有一对护腕。
“穿上。”
阿岁没有动,这衣裳一贯不是他的款式,他也知道这衣裳本该是谁的。
“姐姐……”
这衣裳是早些时候沈笑语为谢虞准备的,因为谢虞最爱这般穿,尤其是墨蓝色,他总是穿着这衣服如风一般。
夏至:“姑娘,这不是你给谢公子准备的生辰礼吗?”
那日谢虞告诉沈笑语他生辰,沈笑语便记下来了,可惜蜀地卖年轻男子衣服的地方少,沈笑语便自己买布裁制了这件衣裳。
“没送出去便不是。”
大抵是无缘无分的。
整个蜀地,最好的蜀锦只有这一匹墨蓝色的布,买回来一裁,沈笑语做小了一个尺寸,又因得景赋受伤,耽误了时间,沈笑语没有寻到机会送出去。
沈笑语淡淡的看着阿岁,“阿岁不想回塞北,统一北狄诸部?”
“你的部下,还在长安寻你呢。”
阳朝一直窝在长安,除了探查大昭的动向,更是为了私下寻找,失踪已久的可汗之子。
沈笑语:“可如今长安风云动荡,边关无良将,玉城王的心力
耗在长安,正是你北狄的众多势力重新聚集的最佳时机。”
“只有现在回去,你才能坐上那个位置。”
阿岁低头,塞北的诸多部族,向来以武取胜,世人留下的印象,也都是草原上血性的汉子,“我……不敢。”
不敢寻旧部,怕丢了父亲的脸面。
沈笑语:“若你不关心你的子民,你又救奴隶场里那些奴隶干什么?国不可一日无主,你可曾想过,为何你的子民会被卖做奴隶?”
阿岁的眼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他忙得擦干净眼角下的泪珠,“我……我知道。”
他当然想成为父亲那样,堂堂正正的汉子,塞北诸多部族的可汗。
夏至,“姑娘,再给阿岁一些时间吧,他那身子你也知道,离开北狄这么些年,再回去总要积蓄些力量。”
“姑娘,不要操之过急。”
沈笑语看着已经哭红了眼的阿岁,轻抚着自己的额头,打开窗户透了口气。
“阿岁,对不起,我大抵是脾气不好,逼极了你。”
阿岁抹干净眼泪,“没有,姑娘说的是。”
三人也都发现了,沈笑语离开三日再回来,便情绪不对。
夏至打趣缓解气氛,“阿岁,你便体谅一下姑娘,姑娘只是担心你这男子气概,莫要蒙尘了。”
阿岁脸一红,“我自然知道我不是女子,我也没有想过当女子!我这便去锻炼体魄。”
沈笑语坐在马车前驾马,和青二换了个位置。
“你先去歇会,我来
驾驶马车。”
🔒 第84章 得不到的
“姑娘,这才哪到哪!”
青二好不容易可以担此大任,得意的很,尤其是晚风吹在脸上,他只觉得自己要成为侠客了。
“去帮阿岁穿衣服。”
沈笑语明说,阿岁连女子的衣裙,都要青二和夏至帮忙才穿上。
青二将马鞭一放,“我等会便出来。”
沈笑语驾马车的技术很平稳,夏至陪着沈笑语,给她又披上了一件衣服,“夜晚赶路,姑娘小心冻着。”
马车里两个少年并不安生,换件衣服,弄得七响八响的。
“哐当”一声,不知谁的脑袋砸到地上了。
沈笑语探头往里面去看,青二脑袋肿起来一个大包,“我这马车驾得如此不平稳吗?”
“不是姑娘的错,是我们两个手笨。”
青二钻出来,“姑娘!我们都是穿粗布衣,又没在跟前近身侍候过的人,这衣裳哪会穿啊。”
世家的衣服是麻烦一些,沈笑语仔细去看,不知道从哪个扣子扣错开始,整个扣子乱成一团。
沈笑语轻出了声,“有这么笨吗?”
本来青二是可以穿上的,奈何阿岁打定主意要做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就是不愿意青二来帮他,两人一番纠葛,差点打起来了。
又换成青二驾马,这次青二是怎么都不愿意做这个伺候的活了,“姑娘,我是个粗人,以后也只要当粗人。”
青二气冲冲的手往马屁股上一拍,马跑得更快的。
阿岁苦着一张脸,两人边打边换衣,刚才怎么系上的都不
知道,甚至阿岁还不会解。
“我来吧。”
阿岁握着扣子,不肯沈笑语解开,“姑娘,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阿岁其实也有十五了,奈何之前营养没跟上,实在是像个十三四的小男孩,沈笑语甚至没将他当做个男子。
少年的里衣倒是不用换的,偏偏青二也给他解开了,阿岁身上的伤疤都已经淡去,少年瘦弱的肩膀在夜色里,微微发抖。
“别躲,难怪阿岁要生气。”
阿岁弱弱的,“姑娘别生气。”
阿岁听话了,沈笑语将他的衣裳穿戴整齐,又戴上腰带和护腕,并且将他的发放下,重新换了个男子的发型,这才作罢。
刚才美艳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俊秀的少年,唯一不变的是这张雌雄莫辩的脸。
沈笑语完全没察觉,阿岁的脸红透了。
沈笑语喜欢用花香,什么季节,便用当季的花去做成香料,然后熏香或者掺在皂角里。
现在她身上便是丹桂的香味。
“律耶阿礼先。”
“我的名字。”
“岁是汉名。”
沈笑语点头,“记住了。”
这衣裳穿在阿岁身上还是大了,沈笑语刻意在护腕下,和腰带上多叠上一层,才不至于那么长。
阿岁穿着这不合身的衣裳,定睛看着沈笑语,想起来他很小的时候,大概是见过沈笑语的。
他爹牵着他走到威武侯跟前,让他喊沈笑语做姐姐。
自小他和沈笑语的性子就不对,沈笑语性格粗犷更像他们北
狄的姑娘,他性格柔弱,像汉人。
“日后我可以唤你做姐姐吗?”
“当然可以。”
青二耳朵尖着呢,“那我呢?”
“你也可以。”
青二想起来有个妒夫,“算了,我还是叫姑娘。”
主仆有别,他不像阿岁,阿岁只是暂时虎落平阳。
沈笑语日夜赶路,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天上飘起来细细的雪花。
“姑娘,这还没到十一月呢,怎么就下起来了雪。”
“温度降得快,便下雪了。”
塞北的某一年,大概是八月底的时候,一场大风刮过,第二天便下起了寒霜大雪。
阿岁和青二被沈笑语带回了国公府。
届时,在国公府门口迎接沈笑语的,并非白玲珑,而是赵姣。
赵姣披着狐裘,手里拿着汤婆子,温着肚子,身边还跟着两个嬷嬷和侍女,俨然是如今国公府的当家夫人的模样。
沈笑语没有看到隋嬷嬷,皱着眉下了马车。
赵姣笑脸盈盈,“三妹,你这一去,倒是去了小半年,母亲在家中等你,都等的生病了。”
“要是等到年关,怕是父亲母亲要派你大哥去将你和二弟捉回来了。”
短短一句话,透露的信息很多。
如今赵姣已经登堂入室,正式成为了景词跟前的红人。
“姣夫人,当心身子。”
两个嬷嬷沈笑语有些记忆,是原景国公夫人跟前的。
赵姣远比她想象中的更有本事,这才几个月,她不仅没有被景词关在别院,反倒是得到了景词的宠爱
,怀有身孕,水涨船高。
与前世在景赋跟前时,一模一样,不过是换了个男人。
不过既是姣夫人,大概是没有成为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这一点也一样。
“我母亲生病了?”
“近来天气变的快,秋尾就入冬了,母亲大概是偶感风寒,身子不爽。”
沈笑语看向赵姣,这女人没有半点差错,甚至连景词不认的女人,都可以甜甜的喊上两声母亲。
“我去看看母亲。”
赵姣从善如流,让嬷嬷搬下沈笑语的行囊,又让管家领了沈笑语的两个新侍从进去,甚至都没问一句阿岁两人的来历。
待到没人跟着他们的时候,赵姣:“多谢妹妹,让我与二弟共同待了一晚。”
在沈笑语离开后,赵姣就坐在了床边,其实赵姣也想对景赋做点什么,生米煮成熟饭,但是景赋太反抗了。
用了药也反抗。
一个眼神像是能够看穿,她所有卑劣的心思。
所以即便景词一个谋士,没有景赋锦衣卫指挥使来的有用,赵姣还是选择了攀附景词。
年少时的喜欢,不曾褪色。
在赵姣灌酒后,景词还是软了性子,抱了她。
沈笑语笑道:“嫂嫂好本事,能让世子言听计从。”
离长安城小半年,她都不怎么记得景词那张脸了。
明明她前世爱得那么克制隐忍,剜心挖肺,终究经历了事情后,记忆褪色,全部换成了谢虞的样子。
“我还以为……”
赵姣淡淡的,她从来不是什么以
爱之名的女人,听说过沈笑语和谢虞闹出来的那些事,赵姣本以为沈笑语是。
“嫂嫂珍惜。有时候,得不到的,不是好的。”
至少景词对她是这样。
🔒 第85章 归家
沈笑语还未曾踏进白玲珑的院子,就听到了咳嗽声。
只见白玲珑盖着披风,坐在炭盆前,明明是十月,白玲珑屋子里就烧起来炭,暖和的很。
几月不见,白玲珑像是老了不少,面容憔悴。她手里总是握着佛珠子,碎碎念着佛文,祈祷着沈笑语能够平安归来。
即便知道沈笑语已经归家,但还是忘不掉这个习惯,没事就要整日整日的念。
“母亲。”
沈笑语走进屋里,跪在白玲珑面前。
白玲珑看到她,笑中带着泪花,“阿杏!”
“过来,母亲瞧瞧你。”
如同往常一样,沈笑语脑袋枕在她的膝上,之前母女的那个隔阂,抵不过一见,所有的不愉悦,都忘记了。
“长高了,比以前漂亮了,但黑了些,头发也没以前好了。”
白玲珑抚摸着沈笑语的头发,旅途奔波,原本沈笑语一头墨发,变得有些粗糙。
白玲珑又握着沈笑语的手,原本那些褪掉的老茧,又开始重新长起来了。“这手,得好好养养。”
“母亲,无碍的。头发也好,手也好,过几日就养回来了。”
白玲珑轻轻的拍打着沈笑语的后背,“你这丫头。”
“日后别一个人跑去外地了,母亲知道拦不住你,凡事置喙母亲一声,母亲也好寻些人照应你。”
“母亲……女儿不孝。”
隋嬷嬷倒是先哭出来,“姑娘平安回来了就好,不枉费夫人诵经念佛这么多个日夜。”
赵姣候在一边,等
到母女二人含蓄后,这才识趣的道:“想必三妹妹沿途赶路,没有吃好,我去给三妹妹准备些吃食,正好母亲这几日每每念着你,也食欲不佳,便在母亲这院里一边吃一边聊。”
“你身子重,不必你去劳作。”
白玲珑差了隋嬷嬷去,“你便回屋歇着吧,早点替世子生下第一个孩子,也算是圆满了你们年少情谊。”
“多谢母亲体恤。”
赵姣没有久留,服礼后便退下了,全然是个本分的儿媳。
沈笑语:“母亲病了几日,有些什么症状?”
“夏至,给母亲看脉。”
白玲珑不解沈笑语为何这般紧张,只得将手拿出来,夏至观脉后并无异常,“夫人不像生病。”
“许是累的。”
“再仔细查脉。”
白玲珑虽是柔弱的长安城的女子,但在塞北那么些年,身子跟着她爹早就练好了。
前世白玲珑也在赵姣进府后,缠绵病榻,身体每况愈下。
不曾想这辈子赵姣早些时候入府,白玲珑便病得更早了。
沈笑语:“母亲上次生病这么严重是什么时候?”
白玲珑一愣,人总有生病的时候,可像这样身形消瘦,倒是从未有过。
白玲珑:“近来总是夜里少睡,睡不着,半夜便醒了,还总有梦魇,梦到你幼时。”
“梦魇后才食欲不振,而后咳嗽至今,已有半月。”
夏至皱巴着小脸,白玲珑的脉搏表面平安无事,只是有些亏空,但实际上好似脉相冲。
“姑娘
,我学艺不精,不如请隋先生来把脉。”
“是要请先生。”
白玲珑看着沈笑语焦急,反倒是笑出了声,“我家阿杏真的长大了,可以出嫁了。”
“母亲之前总想着你的性子,不适应长安城的世家大族的风气,不敢让你出嫁,如今想想,你倒是比母亲还更知道,这深宅大院的手段。”
白玲珑与景国公青梅竹马,后又嫁给威武侯,前半生实在是没受过什么院里的肮脏手段。
沈笑语没有之前那般急躁辩驳,语气缓和,“母亲当真想要将我许人家?”
“阿杏不愿意,母亲便不说了。”
沈笑语:“愿意,阿杏愿意成婚,不过这人选得由阿杏来定,我要选个夫郎上门来。”
若是她成婚了,谢虞便再不能寻理由纠缠她了。
“啊?”
世人虽有入赘之名,却鲜少有男儿入赘,一个入赘那是全族都要被笑话的,尤其是那些富贵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