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为官之道,最基本的,便是审时度势。
沈笑语开了头,太子跟前,倒戈的人,远比想象中的多。
墙倒而众人推。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浮游怎不可撼树?”
夏至:“太子领头弃了玉城王,玉城王再想私下运作,即便有千金,也无人敢收。”
沈笑语看着手来的秘信,表面上玉城王跪在东宫负荆请罪,称太子不原谅,便不离开东宫。
实际上。
玉城王的副将和管家,早已经出城,前往了襄阳和咸阳两地。
沈笑语:“主家有难的时候,为何匆匆出城?”
在宣纸上写上两地的名字,沈笑语照着记忆中的,徒手绘制咸阳、襄阳与长安城之间的地形与城防图,然后圈出来四个山谷。
“这四地中,怕藏有私兵。”
夏至:“可要派探子前去查找?”
夏至:“姑娘跟前这些老人,只要出动,在行军勘探上
,绝不会有失。”
沈笑语又圈出来三个沟壑,这些地方地广而人稀,绝对是围城时,屯兵的绝佳之所。
“别说出城难,就是这马脚功夫,都延误了时辰。”
夏至:“姑娘的意思是。”
“无需去计较真伪,将消息传出去即可。”
“逼上梁山,才是上上策。”
沈笑语以滑胎之名,修养身体,在沈家住了好些日子。
如今沈笑语气色好了许多,身子也养了起来。
唇不点而红,未着胭脂色,却宛若胭脂佳人。
连手上留下的老茧,都被夏至养护没了。
沈笑语也不再梳妇女的发髻,一根玉簪子随意的将发,挽在脑后。
碧玉簪子上刻着水波的纹饰,是江南女子,最喜欢的款式。
“曾听闻江南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如江水绿如蓝。”
“待沈家的仇了结,我想归隐在江南。”
想看那里的烟雨楼台,春华秋实。
沈笑语从塞北来,好奇的是烟雨。
夏至点着头,“我陪姑娘去。”
门外侍女通报。
夏至来道:“听闻姑娘的消息,夫人在国寺烧了三日三夜的长明灯,今早便回来了。”
“方才马车已经到了门前,一道来的还有谢夫人。”
沈笑语是借口养身的,本不想告知白玲珑自己有伤一事。
“母亲来了?”
话音刚落,白玲珑便脚步匆匆的到了眼前。
沈笑语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佳。
白玲珑放下了担忧,只剩下抱怨,见到沈笑语第一句话便是,“当初
即便是跪在皇城,也该阻了这婚事。”
白玲珑心疼的落了两滴泪,反倒是惹得一旁的谢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 第172章 卦象
沈笑语唤夏至拿出来账本,还给谢夫人。
“婆母,阿杏这段时日,身子不好,这谢家的账,实在是无暇管这家中账本。”
谢家各房各屋都有管事和嬷嬷,更别说足足账房先生便有四人,以及管家两人。
所谓管家,不过看账尔。
谢夫人不接。
接了,沈笑语怕不会回谢家了。
谢夫人:“你调养身子这段时日,谢家的账,三嫂会替你打点。”
“但这管家之权,我给了你,自不会随意收回。”账本两人都互相推辞,便被放在了桌上。
谢夫人又道:“我与你母亲从国寺下山,偶遇山中僧童,说及玄妙,给你与谢虞都算了一卦。”
“卦象曰:重莲并蒂,生死缘由,涅槃而生。”
“小僧说:此卦奇特,乃是百年难得一遇。”
“之前出现这奇怪的卦象,还是开朝年间。”
“解卦需你自己去寻寺庙老僧,得机缘方可解。”
谢夫人:“到了二十一是佛诞日,届时长安城的年轻妇人,都会出城去国寺祈福放莲,你三嫂也给你留了辆马车,你若身子方便便去一趟。”
大昭的佛诞日,是大昭建国初,便定下的节日。
只有每家的年轻妇人,得了家中官家权的,才可前去。
为的便是敬重当年的开朝皇后,得圣僧垂青,助太宗皇帝,建立大昭伟业。
通常各户人家中只去一两人。
不过,谢家家室不一样。
几房的夫人,无论嫡庶,只要是正室夫人,都是可以
一同前去。
白玲珑想起来国寺时,听到沈笑语出事的惊慌,道:“去吧。”
为沈笑语与谢虞祈福时,两人香中途而灭,卦象前还有半句,香断缘灭。
两位母亲脸上,都有忧色。
沈笑语:“在家闷了这么些时日,也是时候出去走走。”
“母亲与婆母勿担心,我会去的。”
白玲珑:“是该出去走走。国寺这几日莲花池长出了新叶,万象更新,景色尚好。”
柳账房是跟着谢夫人来的,等到主子们说完体己话,这才让手下提着一大箱子的账本来了。
柳账房:“这是少夫人要的详细账本,事无巨细,近一年能统计的账,都做了新的。”
“昨儿个本就想给少夫人送来,但沈家的门房不许我们进,便斗胆,拖到了今日。”
谢夫人帮腔,“你吩咐的事,自还得你过目。”
三房的人,却明面上从大房这里,借势而上。
沈笑语随意拿起一本,翻阅一二,账本并无问题。
柳账房在众多主子跟前,不卑不亢,反倒是比起他爹的臭脾气,好了不少。
沈笑语知道柳账房与自己示好。
不管目的为何,愿意赠这个扶摇而上的东风。
“老柳先生如今已过五旬?”
柳账房答道,“父亲前两年过的五十,当时小公子还送了贺礼呢。”
沈笑语:“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了。”
“我这儿倒是有些谢家的账,请柳先生打点好。”
方才没给谢夫人的,如今转交给了柳账
房。
这橄榄枝递到跟前,柳账房并无扭捏,直接接过。
“多谢少夫人赏识。”
柳账房又看着引他进入沈家的门房,“若家中大事,到时候寻不到少夫人,还请各位门房兄弟,行个方便。”
沈笑语点了头,门房才算答应了。
白玲珑与谢夫人都陪沈笑语用了膳,这才离去。
准备走时,沈笑语想起,景国公府如今忙碌,“如今刑部繁忙,世子爷的婚事可是耽误了?”
白玲珑正是要回家,操持景词的婚事。
“婚期未定,倒是不着急。”
“莫让人觉得国公府失了礼数,总要早些将聘礼凑齐的。”
白玲珑向来待景国公这三个孩子好,看着离去的马车,夏至:“姑娘若是担心夫人在国公府安危,不若将夫人接回来?”
“母亲是嫁入景国公府的,国公爷这么些年,既没有亏待过母亲,对我也是极好的。”
“若没那些糟心事,母亲过得何尝不开心?”
这世间改嫁,还能得男方一心庇护的,又有几人?
“母亲身边的人务必仔细,不能有失。”沈笑语吩咐。
小满自从闹出来崔陆离的事后,便不再主动往沈笑语跟前凑。
她脸都消瘦了许多,即便抹着胭脂,看起来比不着红妆的夏至,还要憔悴许多。
小满手里拿着的是一个荷包,男子的款式,待沈笑语走来,小满又将荷包藏在身后。
“还未曾与崔大人断了联系?”夏至质问道,“你怎的这般拎不清
,我们是什么人,崔大人又怎会一心待你。”
小满反驳道:“你自幼躲在我身后,又怎知我,多渴求庇护。”
沈笑语闻言看向小满,一眼看到了小满秀帕上的唐字。
对上沈笑语的目光,小满犹疑了许多,支支吾吾道:“姑娘……我……”
“只要你不说起你的家室,你身上那个唐字,帮不了你,也害不了你。”
如今的唐,谁敢沾边?
“将手里的生意腾出来,胭脂楼与你陪嫁。”
“姑娘,不可。”
夏至出言阻止:“胭脂楼是夫人给姑娘留的,不论小满为姑娘做过什么,都无需拿出来胭脂楼赠与小满。”
小满跪地:“小满不离开姑娘。”
小满并不叛主,只求:“请姑娘许了我与崔大人往来。”
小满:“凡是姑娘的事,我必定不说半句,凡是沈家的事,也绝对不会告知大人。”
沈笑语:“你可知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这男人的心思却是最难读懂的。”
“男子,爱权势爱美人,真爱一人者,世间几人?”
便是到了今日,沈笑语也并不全然相信谢虞,会爱她到几时。
“世间比翼鸟,梁上双飞燕,池中红鸳鸯,成双又成对。我不求崔大人对我一心一意,只愿意侍奉崔大人左右。”
情痴,人痴。
沈笑语:“如此,再阻了你,反倒是个恶人了。”
小满欣喜朝着沈笑语大拜。
“多谢姑娘恩典。”
上次小满朝着沈笑语行大拜之礼,还是沈笑
语从蛮子街人贩子处,将她们两人救出。
🔒 第173章 国寺
听到沈笑语的话,反倒是夏至先红了眼眶。
莺歌从外头进来的时候,正穿着当下最时兴的春瑾衣,小小年纪的少女如已亭亭玉立,站在院里见到沈笑语正准备笑,便看到了红眼眶的夏至。
“夏至姐姐怎么哭了?”
夏至擦干泪,“想起来姑娘的恩典,便哭了。”
莺歌笑:“是,我们本浮萍,都得依靠着姑娘,如今却还能活得好好的。”
莺歌:“我一眼瞧来,姑娘近来气色好多了。”
“若非隋嬷嬷还在谢家,都要忘记了姑娘已经嫁到谢家了。”
莺歌一来,便说了起来。
因得她,冷清的沈家,都热闹了不少。
莺歌给沈笑语带回来琴弦,“之前听闻姑娘的琴伤了,本该要来换弦的,今日得空,正给姑娘拿来。”
说起来古琴,想起来宫中的顾若离。
今生朝阳已经平安离开了长安,她却还是入宫了。
沈笑语皱眉,莺歌嘟嘴:“姑娘勿恼,可是嫌我话多,烦了?”
“我不过想姑娘的紧,特地寻了个理由,来见姑娘罢了。”
莺歌姑娘叫得密集。
沈笑语看她这般亲热道:“近来,你师父对你可好?”
莺歌一丝犹疑,接着笑道:“师父待我好着呢,我还认识了梨园的各位先生。”
“我学了戏腔,姑娘愿意听,我便唱给姑娘听。”
沈笑语:“无需废了你这嗓。”
莺歌换完琴弦,欲言又止,站在门旁随后道:“姑娘,这琴弦换完了。”
“有一事
,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笑语知道,她来是有事的。
“但说无妨。”
“近来街坊中多有传言,说是……”
这话莺歌本不想说的,却心疼沈笑语。
“有个带着孩子的妇人,说她原先是小公子跟前的人。”
“我起初是不信的,但谢家的崔管事,每岁都往那妇人处送银子,好生奇怪。”
说罢,莺歌手搅了搅自己的衣袖。
“姑娘,我多嘴了。”
沈笑语没生气,没多问,不过给了莺歌银票。
“今年开春,慈幼局里又多加了孩子吧?”
每到寒冬,便有贫苦的人家丢掉刚生下来,或者养不起的幼童。
莺歌被岔开话题:“光是大年三十那日,便多了三个孩童,如今算来总计多了十七个孩子。”
沈笑语:“这些银子给孩子们添置些新衣。”
沈笑语又吩咐两句:“今日便去采购了,过几日就不能出门了。”
话说半句,不可明说。
莺歌看着远不止添置新衣的钱,疑惑为何会不许出门?
除非长安城会有大事发生。
近来城门锁住多日,城中确实人心惶惶。
莺歌了然。
“我替慈幼局里的孩子,多谢姑娘了。”
“这便去将衣裳粮食,全部采买了。”
夏至送了莺歌离去,莺歌又说了几句,坊间传闻。
夏至送完莺歌回来,疑惑:“姑娘,莺歌不是什么多嘴之人。”
“但姑爷也不是那样的人……”
沈笑语:“既然这事,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不必去想,不
必烦恼。”
“等到谢虞回来,一切便明了了。”
转眼就到了,正月二十一这日。
一大早,三少夫人魏氏便来接了沈笑语,两人同坐一辆马车。
谢二少夫人闫氏和六少夫人王氏,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
王氏掀起来帘子看向沈笑语,多嘴了一句,“竟还让人等了,莫不是真当自己,是个有身孕的?”
“六弟妹,你怎可如此说话?”
最近闫兆祥多次上门探望长姐闫氏,闫氏说话愈发有底气了。
连带闫兆祥上门这些时候,都是王氏照顾二房夫人,成了婆母蹉跎的对象,王氏本就憋着一肚子火。
“你倒是会说话,怎么前脚送了药,后脚九弟媳的孩子便掉了?是她福薄,还是你容不下她的孩子?”
沈笑语:“这前面的马车大着,好些时候没见二嫂了,二嫂可要和我们一起挤挤?”
王氏脾气臭,本不乐意和人同坐马车,便有要撵人的意思。
闫氏索性下了马车,“辛苦三弟妹与九弟妹了。”
沈笑语被魏氏搀上马车,“好几日不见九弟妹,弟妹这身子看起来好了许多。”
“多亏了二嫂给的药,对养护身子是极好的。”
沈笑语主动谢她,她便憨笑着,回应了沈笑语。
马车沿着官道出城,即便是女眷的马车,刑部和兵马司也调来了女官吏,一辆马车一辆马车的过检。
事无巨细,不留一点危险。
国寺路途不远,就在城郊。
出了城,到了国寺山门
,这人便愈发多了。
沈笑语等人听见议论声。
“明明是正妻,才能来的祈福之礼,反而这人,还大胆的跟上来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