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城门外发生的事
情,谢贵妃已经知道了个全整。
她在试探敲打谢虞,看谢虞是否能为所用,也在警告沈笑语,不该将手伸得太长。
谢虞向前,拦住谢贵妃看向沈笑语的视野,并不苟同谢贵妃的观念。
“谢贵妃放心,那些人不过是兵蛮子,翻不起什么风浪。”
“你不遵旨?”
沈笑语后背有些发凉,拉住衣角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即便玉城王兵败,他们怎可随意说出坑杀八万之话,下这般旨意。
当初沈家军是否也一样,被简单一句话断了生死?
沈笑语的无力感弥漫在心头。
她涉险多次,投诚燕王,绝非为了所谓的杀戮。
不能因得她,又枉害了人性命。
明知是冒险,不是谢贵妃想听的话。
沈笑语还是侧身半步,出现在谢贵妃跟前,道:“孟子曰:人之性善,凡古今天下之所谓善者,正理平治也。”
“新君立,当大赦天下,皇权天授,以求天子赐福。”
“而不可枉杀无辜,累积罪孽。”
谢贵妃的余光,落在沈笑语的身上,“大胆,何来的新君,如今圣上正值壮年。”
沈笑语顺着谢贵妃的心思。“如今圣上危矣,东宫缠绵病榻,当拥立新君,以平民心。”
“臣妇斗胆,有一事想求。”
“还请贵妃许我,在玉城和塞北开设学堂,专讲四书五经,纲常伦理。”
“读书明智。”
“至于刺头在两军对垒之际,已经被二哥挑去一半,如若再有不服者,自然
是用同理待之。”
谢贵妃冷笑,不过将沈笑语的话,当做小孩之言。
“你要拿大昭的江山,赌莫须有的期望?信人者人恒害之。”
谢虞在这时,反倒是勾唇浅笑,一反之前的恭敬,和谢贵妃论亲起来。
“长姐,你便别吓唬阿杏了。阿杏是在塞北长大的,自小就见了兵败城破,是最害怕兵患之灾了。”
谢虞当着众人的面,搀扶起来沈笑语,“我好不容易娶的媳妇,要被长姐吓的都站不起来了。”
扶着沈笑语的手,顺势将她带进怀中。
谢贵妃旨意已决,却少了个施行的人,所以才唤谢虞进宫。
谢虞:“长姐要绝后患,但莫要给我那侄儿,添了新麻烦。”
“阿杏这计策倒也并非圣人言,可以一试。事不成,我只当领兵诛杀叛军,以此谢罪。”
有谢虞立下保证,谢贵妃多少卖些面子。
“长姐非让你领了这杀戮之事。阿虞,你也知道,如今只有你是长姐可信任之人。”
谢虞似笑非笑,“长姐放心。”
“臣弟这边去请长安城有所功名的夫子,去叛军中教学。”
谢贵妃不许谢虞带走沈笑语。
“早听闻,沈县主与东宫良娣乃是闺中好友,如今良娣有孕,太子负伤,宫中也没个体己人。”
“还请县主留在宫中,陪陪良娣。”
谢贵妃要留沈笑语做谢虞的人质。
谢虞仍是那张笑脸。
当年惟心所欲的少年,长成了在权势中的两面人。
谢虞道:“
长姐,我这好不容易才娶到阿杏,又路途奔波分开破旧,如今长姐怎可不许我们相守,还要将她留在宫中。”
“不过是几日不见,你们日后的日子还长久着呢,岂差这几日?”
只有沈笑语才知,谢虞扣住腰身的手,用力了几分。
沈笑语的手搭在谢虞的手腕上,让他安心。
“遵君命为君分忧。”
内侍匆匆走进东宫,在谢贵妃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谢贵妃的柳叶眉紧蹙着,“寻不到燕王?”
“殿下不在燕王府,不知去哪里了,找遍长安城了,连国寺也寻不到人。”
谢贵妃将目光看向沈笑语,“景赋如今在何处?”
内侍:“刑部大牢。”
“与贵妃娘娘请罪。”
沈笑语道:“兄长本已经失去了官职,今日却仍旧穿了铠甲,挑战玉城将领。未遵圣上圣旨,乃为大罪,如今正在刑部大牢里,自请罪罚。”
“罢,景赋不过是担心大昭的军军民民,本宫怎可怪罪?”
谢贵妃说得言不由心。
“你二哥之过错,自然在他平安带回来殿下后,便可抵消,他仍旧这长安城有功的锦衣卫之首。”
“多谢贵妃娘娘厚爱。”
闫兆祥的站在一旁,大气不喘一声,生怕这最后波及到自己。
见事情了结,闫兆祥这才开口道:“贵妃娘娘,我这便去与礼部官吏商讨,封号与年号。”
谢贵妃:“在燕王未曾回宫之前,此事暂不着急。”
“还请闫大人与县主,一道
去刑部牢房中,请出指挥使。”
沈笑语与谢虞离开东宫,门前便分了路。
内侍:“县主请吧。”
🔒 第181章 边塞之城
闫兆祥对沈笑语的话,颇为的担忧,“县主口才了得,一番慷慨的游说,令人佩服。”
“可谢贵妃的担忧也并无道理。”
在沈笑语的冷眼中,闫兆祥忙解释。“县主别这般看我,我并没有说,要以杀止杀。”
“人心是可教化,但稚子幼童才可改,你何苦将你自己牵扯进去。”
闫兆祥并不理解沈笑语为何求情,玉城王与沈笑语有杀父之仇,那些人也并不无辜。
沈笑语:“即便玉城王伏诛,也不能丢下玉城一地不管,玉城到底是边塞的第一大城,它守住的是塞北的命脉,也是大昭的命脉。”
“如今玉城王敢将全部兵力调出来玉城,不过是早已经和塞北有了密谋,料定如今塞北内乱,根本无暇起兵攻打。”
“若日后,塞北兵力强盛,没玉城阻挡,岂不是长驱直入,直逼长安?”
阳朝拥立阿岁的胜算不知几成,无论如何,也没有将边塞大城敞开的道理。
若非如此,大昭历代国君,也不会任由玉城一地,拥兵自重。
闫兆祥惊于沈笑语的用兵之能与远见,逐渐改了看法,神情严肃:“县主,你未和谢贵妃说起此事,是信不过谢贵妃?”
他们都知道,谢贵妃蛰伏这么多年,并不是友善之辈。
沈笑语自然也怕,告知了谢贵妃,谢贵妃会借此对塞北起兵。
“这八万人也许有穷凶极恶的恶棍,却也有刚入伍的新兵,也有的是妇人的丈夫,孩
子的父亲,并非所有人都是罪无可恕的。”
她要的是养民生息。
闫兆祥没再言语。
刑部的大牢在早些时候烧过一次后,重新建了一个。
牢房上的砖瓦都是新的青瓦,还没有染上常年的血液,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骇人。
但门前两棵阴森的槐树,平添了恐怖。
长安城中常有老人吓孩子,若是不听话,便关进刑部大牢,葬在槐树下,不得安宁。
“县主和大人怎么来了。”
刑部官吏见到闫兆祥的官服,便迎上前来。
早前叛军的事,虽未曾告知百姓,但是官吏中早已经传遍,众人对沈笑语,也更加敬佩了。
“县主来刑部,所为何事?”
沈笑语看着刑部空空的正厅,“刑部各位大人如今不在长安城中,可是有要事要办?”
官吏回道:“城外的叛军那么多,即便锦衣卫已经全部出动,也是人手不足的。我们刑部,当然也不能坐视不理。”
“景世子带队?”
刑部本为太子一系,与玉城王党羽也颇有联系,刑部赶着上前,也是为了摘清楚自己。
“我们大人,自然首当其冲。”
为了营造一副穷苦的模样,刑部的正厅里,原本装饰的饰品都已经搬空。
沈笑语低头,看见普通官吏脚底那双金丝鞋。
“我奉谢贵妃的令,来刑部大牢,见景赋。”
景赋请罪自入刑部,是回话的内侍所说,刑部却根本就没有听过这事。
刑部官吏正在疑惑,沈笑语便重复了
一遍,“我二哥自请入刑部大牢,还请大人带我去见兄长。”
说罢,刑部官吏抹汗,硬着头皮,将沈笑语往刑部的大牢里领。
没有的人,这要往哪里去找?
刑部牢房不比大理寺的昭狱,多得了许多的牢房。
外头的牢房,关押的是些犯偷鸡摸狗的罪犯,过了三道牢房的门锁,里面才是犯重罪的人。
玉城王一家都入了刑部的大牢,不过都各自关押在不同的牢房里。
牢房之间密不通风。
官吏:“回县主,尚书大人下了令,待燕王回城之前,这处牢房,谁也不可以开。”“未曾让你开锁。”
沈笑语将手放在锁芯上,取下来脑袋上的簪子,一抽一拉,原本看起来并不锋利的玉簪子,里面镶嵌着一根银针。
银针开锁。
见沈笑语堂而皇之,官吏张大嘴。“县主这……”
“还请大人在外候着。”
闫兆祥伸手,一个请的动作,什么话不能听,他清楚明白的很。
本也没打算进去。
闫兆祥关上牢房门,警告官吏道:“今日之后,还想好好活着,便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
玉城王的伤并未经过处理,伤口已经不淌血了,他躺在干枯的稻草上,看着进屋的沈笑语。
大笑三声,不知是苦笑,还是嘲笑。
“你比你爹有心计。”
“唐伯父。”
沈笑语幼时,玉城王虽处处为难威武侯,对她也会唤一声侄女。
听到这个称呼,玉城王恍如隔世。
“县主好谋略,
打人还知道给颗枣,不必叫我伯父,我当不得。”
沈笑语一直以来都十分疑惑,“我父亲虽有意以和止战,但无论如何,也伤不到你的利益。”
“有我父亲在,还可以帮助你,保护塞北的城墙,不受蛮族侵害。你为何,要执意伤我沈家军?”
沈笑语,“世人皆说我沈家遭此横祸,是因为功高震主,我早些年也相信了。可是待如今我才明白,哪里来的功高震主?”
“长安城的勋贵人家,根本不将我沈家看在眼里。”
抛开王满枝说的前朝司马王氏不谈,沈家出身,不过是蜀地的泥腿子。
“这个泥腿子,何至于让伯父以兵败城破来交易?”沈笑语的话,引来的是玉城王的笑声,笑声在这个黑色的牢房里,回荡着回响。“一个县主,一个谢家的九少夫人,足够县主的胃口了吗?人心是贪婪的。”沈笑语沉默。
玉城王在隐瞒。
长安城内,与玉城王勾结的,还有人。
沈家遭此横祸,还有原因。
玉城王岔开话题。
玉城王:“你知圣上为何不同意燕王继承大统?”
“即便太子残废,再也无法登上那个位置,圣上也丝毫不吝惜燕王这个唯一的儿子,而要将罪责怪到燕王身上。”
玉城王在牢狱中也料想到了。
“坊间早年间有传闻,燕王殿下并非是谢贵妃的亲生孩子。”
“燕王生在皇上南巡途中,那时谢贵妃的身孕来的奇怪,也生的奇怪。”
玉城王原本止住流血的伤口又开始溢出来血,不仅是伤口,七窍都在流血,早在沈笑语进刑部之前,就有人给玉城王下了药。
“即便我死,你们也不能如愿。”
🔒 第182章 都是和夫人学的
沈笑语看着玉城王在自己跟前闭了气,伸手去摸脉搏,人死却仍旧升温。
又是气血上涌。
红桂草。
闫兆祥站在黑色的阴影处,黯淡,影子萦绕在周边。
监狱的牢房被打开,官吏见到玉城王七窍流血已无鼻息,踉跄得坐在地上,不一会儿才战战兢兢的走到跟前,探了探玉城王的鼻息。
“半刻钟就已经服用了毒药,那时我与闫大人,尚在城门,还未抵达刑部。”
根本不是沈笑语做的,也诬陷不到她。
沈笑语皱眉:“半个时辰前,谁来过这牢房?”
“没有,半个时辰前,没有一人来过。”
官吏不安,“但是半个时辰前,各牢房送了饭。”
沈笑语:“是膳食中下了药。”
官吏反应过来,急忙摸着腰上的钥匙,一张门一张门的打开,被关在这深处监狱的四个人,死了三个。
唯独一个没有死的,是单腿坐在地上的沈仲柏。
在牢房里待得太久的人,并不喜欢强光,沈仲柏遮了遮眼睛。
他的跟前放着的午膳并没有动,就摆在跟前。
沈笑语拿起来闻了一下,并没有异味,也没有看见红色的粉末。
闫兆祥在墙角蹲了一会,伸手,从角落里抓来一只耗子。
“红桂草的药效,不可以通过看和闻察觉,只有食用后,通过身体表现出来。”
在两人的视线中,老鼠不过四脚一伸,就没了气。
死状和玉城王一样,七窍流血。
死去的另外两个,一个玉城王
的副官,一个玉城王家中管家。
如今的沈仲柏,瘦的只有皮包骨。
“你一直不曾吃东西?”
“如果是害我殒命的食物,何必吃。”
沈仲柏的声音小的气若游丝,一双眼怀着期待的看着沈笑语,像是在等着她说什么。
“玉城王已经死了,蜀地师出有名,谋逆的罪名可摘,晋王也无需担着风险。”
沈笑语:“新朝立,待时机成熟,我会将商行皆还给沈商卿。”
被严刑逼供许久,沈仲柏对蜀地的灾难,早已经知晓。
“我将商行的粮,拨到了蜀地。”
“罪孽也算了了,不曾亏欠。”
沈仲柏闭上眼,“多谢……”
要杀沈仲柏的人太多,太多的人都希望他闭嘴,要想活命,只能几天吃一顿,勉强过活。
闫兆祥方才去查看了,牢房里关押的太子妃和晋安郡主。
“如何?”
闫兆祥摇了摇头。
“日后这要有红桂草的人,怕是一个也脱不掉嫌疑了。”
偌大一个玉城王府,前日还是恃高傲物,如今却无一人生还。
官吏大呼,“还活着一个。”
反倒是被关押在普通牢房里的唐扬,因为没有抢到食物,食物被众人瓜分,这才导致一整个牢房里的人,全部中毒,却无一人命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