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觉这车堵在前方是因为燕越书,更进一步的直觉,车里是刚刚和燕越书站在一起的男人。
就在这时,燕越书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燕越书拿起来看到名字,又抬头看了看前方静止不动的小轿车,接了。
“燕越书,我们谈谈。”
池盛的声音有点低哑。传进燕越书耳朵里,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所以咬着字说话,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燕越书:“谈什么?”
“你过来。”池盛只说了这三个字,声调有些冷,像和人谈判似的叫人过去谈。
燕越书:“为什么是我过去,而你不能过来?”
第52章
池盛那头很安静,没有说一句话。
他的那辆车和他一样,依旧静止着,停在大雨中,任凭雨水敲打;只有雨刮器在车窗前来回摇摆。
他们安静地坐在各自的车中。手机里都只有空气里的杂音在嗡嗡,没有一个人再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从那辆黑色的小轿车里传出了一声喇叭声,那喇叭声似乎在催促燕越书赶快过去似的。喇叭的声音被雨声所消减,并不刺耳,但燕越书觉得很刺耳。
这就是池家高傲的少爷。
永远高高在上,即使是他在挽留,也不肯纡尊降贵,放低姿态。
他们像是无声的抗衡着彼此,没有一个人动一下,也没有一辆车的车门有要打开的趋势。
他不动她不动。
她动,就证明自己那么轻易沦陷,以后在他面前,她就永远只会妥协。如果池盛真心喜欢她,想要挽留她,那么他就应该妥协;还是他确实就如他父亲所言?他只是太过骄傲,不肯服输。
池盛依旧稳坐车中,没有听到燕越书的回答,他最后一次耐心地说:“你过来,我们什么都可以谈。”一切都可以谈,他愿意和燕越书谈。但骄傲不允许他一再请求,这是底线,他在说话时将这种骨子里的骄傲也带了出来。
燕越书轻声哼笑了一声。像无声的嘲讽。
这一声轻哼传入池盛耳中之后,他没再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嘟嘟”的断线音,让燕越书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她垂手将手机放到了座椅上:“绕过它,我们走……”。
话音未落,雨中那辆静止的小轿车突然有了动静,猛然“呜呜”地启动起来。车灯瞬间大亮,照红了一片地面,地面的雨水反光,又将红色映到了那辆车上,在雨夜中显得很突兀。
那辆车就着横着的方向,更加突兀地,一个大漂移飘到了叶弥秋车子的左侧,而后一下子飚了出去。
叶弥秋吓得差点要歪车头,但那车子车速极快,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便已经飞了过去,近乎贴着他的车子飚射而走!
贴的太近,一地的水花被溅起,飞得老高,糊了他们一车窗的水。
叶弥秋不得不降下车窗玻璃刮掉了雨水。同时从后视镜看到那辆车的车尾溅起了一地的水花,扬长而去,车后水花像炸开的大水,几乎遮住了车身,不过瞬间便消失在后视镜里。
胆战心惊之余,叶弥秋没忍住回头问燕越书:“他是搞赛车的吗?”
燕越书淡淡道:“大概是吧。”
叶弥秋回头望了燕越书一眼,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问,启动车子继续前进。
……
燕越书一回来就受到了无比热情的招待。
拖鞋已经摆在了玄关处,应该是知道她要回家,所以特意提前拿了出来。燕越书正坐到小凳子上脱高跟鞋,还没看到人,就听到了她父亲燕蚌的声音在往玄关这边走:“越书,快过来吃饭……”
他话未说完,突然顿了一下,燕越书便抬头望了一眼。
燕蚌一眼见到燕越书便觉得自己女儿受了大苦。
腰上没有一点肉!
外面下着大雨,虽然撑着伞,但燕越书的下摆还是被雨水打湿了,底下一截都是比本来颜色要更深的深粉色拽着裙摆,看起来多少有些狼狈。
电视屏幕上的女儿光芒四射,耀眼夺目,是个大明星,可是谁又知道她雨夜还要淋雨被接回来呢!
这不禁让燕蚌看着更心疼了。燕蚌话头便转了:“……怎么瘦成这样了?!衣服都湿了,赶快上去换件干净衣裳,秋天容易感冒啊!”
“好。”
这时,她的后母叶静静也从厨房那边出来了,伸头过来,客气又热情地说:“越书回来了,刚才一桌子菜我在热着,还另外又炒了两个菜,过来吃。”
燕越书对叶静静很客气,说:“谢谢妈妈。”
燕蚌却道:“让她先换一身,衣服都淋湿了,我去倒杯热水,你去把菜端上来。”
燕蚌一边说一边过去推着叶静静一起去做事,俨然一对恩爱夫妻模样。
叶静静又回过头来喊准备坐下来的叶弥秋,好像在责备叶弥秋不应该这么不懂礼貌似的:“小秋,快带你姐姐上去啊!”
叶弥秋屁股还没挨凳子上,便立刻站了起来,过去拉燕越书。
燕越书便任由他拉着,一道上楼去换衣了。
自从燕越书的母亲走后、叶静静来之后,燕越书和她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好。大学开始拍戏之后,燕蚌时常因为绯闻等新闻打电话关心她,她在外面见识了各式各样的人之后也渐渐对父亲的事情释怀了一些。直到燕越书长期定居这里,燕蚌见她事业发展都在这边,和叶静静便商量着一起搬了过来,算是彼此有个照应。燕蚌还开了个小公司,生意还算好,便定居在此。只是燕越书常常借口工作忙,并不常回这个家,只有逢年过节的,才会像看望家人似的带着礼物上门。
亲人之间,客气是好事,但是太客气就是问题了。
燕蚌时常觉得愧疚,那时候燕越书母亲刚走他就带着叶静静进门,完全没考虑到燕越书的感受。他觉得小孩子管不了大人的事情,感情的事情更是没法说,哪有再婚就生气不理自己老子的道理?
那时候他们时常因为燕越书放假不回家这个事情或者一些很小的事情而争执,燕蚌觉得她变得无理取闹。现在随着他和燕越书关系的缓和,猛然意识到了当初那么快再婚对燕越书造成的伤害。
一个心思敏感的高中生,遇到那样的变故,是无法像成年人一样迅速接受的。等到她念完书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和信任,只知道盯着她的成绩,想着她有一日能飞出那小地方。等她真的飞了出去,成为人人艳羡的大明星,他曾欣慰过,只是还来不及品尝这欣慰就陷入了另一层悲哀中。以前他们见面少,他只觉得自己女儿又礼貌又懂事又孝顺,是别人口中别人家的女儿;搬来这边之后,才发现看起来落落大方的女儿是不愿意和他多相处的,这么客气根本不像一家人。
他想尽力弥补从前,可惜燕越书对他和叶静静都是一样的客气礼貌,好像始终隔着一层什么似的,反倒是叶静静带过来的叶弥秋,一直喜欢缠着她,关系反而不错。
这次燕越书说国庆节有宴会要参加,又不回家了。他吃着一桌子菜的时候,便暗示叶弥秋发信息给燕越书,问问国庆后面几天回不回家;他知道自己问的话,燕越书肯定不想回来。
没想到燕越书竟然让留菜!这可高兴坏了这位老父亲。
燕越书吃饭时,燕蚌看她吃得比平时还多,不由唠叨起来:“今天什么宴会?怎么连晚饭都不给吃?”
燕越书低头将最后一口虾肉吃掉,心里觉得好荒唐。池老爷子那么大的生日宴,结果她这样狼狈回来,连她爸爸都以为是个连饭都不给吃的抠门生日宴。燕越书不想说太多,说多了反而让他们担忧,只回答:“一个生日宴。”
“生日宴竟然没吃饱?这办生日宴的一家子也太抠门了吧!我请员工吃饭也不会这样……”
燕越书觉得是挺惨的,最起码应该吃饱再回来,这样太亏了,自己准备了那么多天,期待了那么多天,饿着肚子去饿着肚子回来,亏大了,真应该吃回来,她应该在宴会上多待一会儿,让所有人都看到池盛带了个演员过来,让他也一起丢人!燕越书想到这里,噗嗤笑了一下,笑她自己。
“吃的不少,但我都不喜欢。”燕越书收敛了情绪,抬起头来笑着望着她的父亲燕蚌说:“我还是喜欢家里的吃的。”
她知道如何表达感情,知道说什么话能让燕蚌高兴起来,只是她常常不愿意。她不愿意轻易将父女的感情拉近,这是她对薄情的爸爸的惩罚,对已经失去的妈妈的维护。
今天看到这样高兴的燕蚌,燕越书不由觉得自己对父亲未免过于冷漠,明明知道父亲想听什么话,偏偏反着来,从来不说令他高兴的话。但今天回家受到的款待和在池盛那里受到的冷漠相比,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父亲一点错都没有,错的是她——是她对父亲要求太高,指望他和她一样的长情,这是没有道理的,长情又不是什么好事。如果父亲真的因为母亲的离去而伤心过度,也许他们整日要沉浸在悲伤中,根本不会有现在这样平静幸福的生活。
他有他的可爱之处,比如现在——燕蚌听了这话,果然很高兴:“喜欢就多吃点,肚子都饿瘦了。”
这时,叶静静在一旁将新炒的两个菜推到她面前:“你懂什么啊,现在女孩子都要细腰!不过书书偶尔大吃一顿没关系,对吧?烧饭阿姨晚上烧完菜就走了,这是我自己炒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叶静静其实挺佩服燕越书的,觉得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容易,想当初自己带着叶弥秋是过不下去的,这才找了燕蚌。现在日子过得不错了,父女关系变好,她也欣慰。叶静静和燕越书毕竟是后母和继女,始终无法像亲生的一样,她最爱自己的儿子叶弥秋,可以随意打骂责怪叶弥秋,但是对燕越书不行。她们客客气气,保持着最和谐的关系。
燕越书低着头说了一句:“喜欢,谢谢妈妈。”
叶静静说着话,燕蚌则在旁边问她最喜欢吃哪个,叶弥秋则在一旁说着外面的雨有多大。
燕越书身边围绕着三个喋喋不休的人,她一边吃,一边渐渐红了眼圈。
在燕越书眼里,叶静静始终是一个时刻需要感谢的妈妈,而那个可以随意吃菜不用感谢的妈妈已经不在了。她不讨厌叶静静,甚至挺喜欢她的,可是始终无法像爱那个逝去的妈妈一样爱她。
爱永远是单方面的,没有办法做到完全对等。
就像她非常非常喜欢池盛,而池盛可以喜欢她,也可以有一点点喜欢她,也可以根本不喜欢她。
与爱情相比,显然亲情靠谱得多。
尽管她父亲对母亲的爱那么轻易的更改了,但对她的爱却不变,无论当初多么怨恨他,他还是坚持搬来她的城市,只为了能让她随时回家,有口热饭吃。
尽管叶静静与她客客气气,但她喊一声妈妈,她还是会炒菜来端给她吃。
尽管与叶弥秋毫无血缘关系,但是叶弥秋接到她的电话,还是第一时间赶去接她了。
燕越书吃着吃着就开始不断地眨眼睛,防止眼泪掉出来。她怕自己支撑不下来,又吃了两下就放了筷子,声音已经有些低哑了:“我吃好了,先上去休息了。”
另外三个人原本就为了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而关注着她,他们都看到了,但谁都没当着燕越书的面说出来。今晚这样的大雨,燕越书突然临时说回来吃饭,本来就很反常。平常燕越书宁愿自己开车也不愿意家里人帮忙接她的。一切都很反常。
燕越书一上去,燕蚌和叶静静夫妻二人便双双问叶弥秋:“你怎么你姐姐了!”
叶弥秋顿时觉得一口大锅砸自己脑袋上,连忙摇头说:“我什么都没干!不是我干的!我这么喜欢我姐姐,怎么可能气她!”
两人一听话中有话,便将叶弥秋揪进了房间问话。
晚一点的时候,燕蚌敲了敲燕越书的门:“书书,爸爸可以进来吗?”
燕越书已经洗了澡洗了头,也将眼泪洗掉了,她全身都换成了舒服的家居服,正窝在单人沙发上想放空一会儿,听到她父亲敲门,她立刻爬起来,去给他开了门。
燕蚌坐过来,问了一下她的近况,然后便说:“……你要是谈恋爱,可以带回家让我们看看,把把关。”
这其实是想问她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因为燕越书时不时有些绯闻,真真假假的最后他才知道全是假的。她只有大学时谈过一个,毕业两三年也没见找。燕蚌便以为她是放不下章科遥:“其实小章我见过,也还不错,你要是觉得还行,就抓一抓,也许能成。”
燕越书有些诧异:“你们什么时候见过?”
燕蚌便告诉了她,当初刚来这城市时见过一面。他说起来还挺感慨的:“……他看我对这儿不熟,特地开车过来带我兜了一圈。我想你要是知道了肯定不高兴,所以一直没跟你讲过。虽然说小章这个人,心眼多了点,但对你还是真心的。你呢,有点儿傲气,看不上这种人,但我觉得人和人可以互补,像你和他就比较互补,还是挺合适的。”
燕蚌觉得能有这样一个人陪着燕越书,吃喝不愁,是最好的。他私心里,更希望燕越书不要大明星的光环,不要追求太高,最能安稳度日就是他的期望。
燕越书却说:“我不会和他在一起,我忍不了他。”
燕蚌听了这个“忍”字,微微有些惊讶。
他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会不会她的女儿真的要孑然一身了?她在外面认识的人不少,还不时闹闹绯闻,实际上一直都是孤单一人。身处在最纸醉金迷的娱乐圈里,却像个特立独行的独行者,安静优雅不是她的人设,是她的本质,独行其间,难以动心。
燕蚌沉默了一会儿,他原本猜测叶弥秋描述的那个人是章科遥,但又觉得那种种行为不像章科遥做的出来的事情。
“小秋说今天有人半路上开车堵你们,这是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