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相朝的兵马继续赶路,看似对暗中的势力并不在意,实则是在尽量避免冲突,以拖延时间等待赵云的兵马折返驰援。
第二日,赵云接到来信后果然焦灼万分,虽然他心中早已知晓有人会在路上对相朝的军队发起攻击,但此前对方明明向他保证过,绝对不会伤赵临鸢分毫的,可赵临鸢的来信分明道出了她的处境之危。
双方各执一词,赵云陷入了两难,若当真驰援,便背弃了与那方势力的盟约,可若按兵不动,赵临鸢的安危便得不到保证。
最终,赵云还是选择相信了赵临鸢,斟酌一番后,他决定率领手下兵马赶回驰援。
可事实上,赵临鸢在信中特意夸大自己的困境,此举乃是褚萧授意,她欲探知褚萧的真实目的,便须按照他说的去做,一步步入他圈套,最后看清他心中所谋。
众人各怀心思,局势在悄无声息中,正发生翻天覆地的逆转。
*
一个星月稀落的夜,一个全身黑衣、戴着鬼面具的首领站在高处,俯眼睥睨着山下这一切,正在为悄悄变化的局势所烦忧。
他此前分明已经部署了一切,毫无破绽,却不曾想,赵云的军队竟突然折返,让他陷入了被动的局势中,可他已经来不及与赵云对峙,只能在心中怒斥对方毫无征兆的背信弃义。
没错,背信弃义!
上次冒然救下赵临鸢是一次,如今率兵折返又是一次!
他暗自咬牙:赵云简直该死!
这时,他的身后有一名银甲将士行来,抱拳向他禀道:“殿下,赵云的兵马已向这边赶来,我们是否按原计划出兵?”
“呵,出兵。”那鬼面人一声冷笑,“这场战事,本王筹备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日能借战乱之由,悄无声息地解决褚瑟,没想到褚瑟没来,倒来了个不知轻重的赵临鸢,更有褚萧从中作梗,坏了本王的大计!”
将士斗胆献计:“但此机会千载难逢,若是错过,日后怕是再无良机,就算不能一举击杀褚瑟,但若能借此机会重创褚萧,也不失为一个良策,殿下觉得如何?”
“杀褚萧做什么?”鬼面人的声音飘渺:“一个靠着女人上位的傀儡太子,和一个窝囊废有何区别?费了如此大的阵仗却只为杀他,你们觉得讨了便宜,本王可不愿脏了手!”
“那殿下的意思是?”
鬼面人狠厉一笑:“按原计划出兵,全力击杀赵临鸢!”
“赵临鸢?”将士心中费解,“此人对殿下构不成任何威胁,殿下何以……”
鬼面人道:“既然褚瑟不敢来,那本王便杀了他的王妃,让他知道,就算他忍辱负重、费尽心思从西椋宫到了承欢宫,也从来都是本王的手下败将。更何况,赵云不顾君子协定,妄自调兵折返,那本王便以赵临鸢的血,让他长点教训。”
“是!”
随后,鬼面人一声令下,蛰伏在山坳各处的暗兵整装待发,开始了他们的暗杀行动。
第22章 22.凤囚凰:给我全力击杀赵临鸢!
相朝军营大帐中,褚萧再无前日的气tຊ定神闲,因他心知眼下这般情景,恐怕还未等来赵云的兵马,相朝的军队就已然面临不测。
思及此,他难掩心中怒火,口上骂骂咧咧道:“这个赵云干什么吃的?不过是让他调个兵,怎么折腾了这么久!”
赵临鸢觉得好笑,“太子殿下,你恐怕是骂错人了吧?赵云支援我军本就无可无不可,你将我军的生死寄希望于他国王子,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褚萧道:“不是我军生死,而是你赵临鸢的生死,难道他当真不顾你这个妹妹的死活吗?!”
他说这话,是因为他忽然想到那夜在殆夷国的营地中,赵云伙同他人刺杀赵临鸢一事,心中难免替她悲哀,“鸢儿,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这队兵马分明是冲你来的!”
赵临鸢一怔。
是了,对方若想击杀相朝的军队,从他们埋伏的那一刻起便可动手,然而他们一拖便拖了几日,究竟在等什么?一定是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有悖于他们一开始的计划,所以才需重新盘整,再立新计。
而这场战事从一开始直到现在,发生过的变数不过两件。其一,便是率军之人由褚瑟变成了赵临鸢。其二,便是赵临鸢送到赵云手中的信件。
这么说……
他们一开始要对付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褚瑟。
赵云对此知情,所以才会选择退兵,因为褚瑟根本就没来。
思路被捋得越来越清晰,赵临鸢看向褚萧的目光越发充斥着敌意,“所以,这才是你挂帅出征的真正目的,你从一开始便知殆夷国发战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如此大举进攻只是为了引出褚瑟一人,你亦知此地有人埋伏欲对付我军人马,但你对此全不在意,因为你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这路人马背后的人!”
“不错!”褚萧终于承认:“孤此番出征,便是要亲自擒获此人与赵云勾结的罪证!”
赵临鸢的身子瘫软下来,心中竟有些悲哀:“原来要杀褚瑟的不是别人,正是褚离歌啊……”
是他勾结了赵云,欲借此次战事一举击杀褚瑟;也是赵云勾结了他,曾经想置自己于死地……想到这里,赵临鸢的心几乎化成一滩死水。
这时,营帐外忽然有禀告声传入:“太子,敌军攻进来了!”
褚萧一凛,再不迟疑,一把捏住赵临鸢的手,“走!”
二人出来时,赵临鸢提前部署的兵马已整装待发,听凭褚萧差遣。
有火光向二人所在之地渐渐围过来,兵马声越来越近,一场厮杀即将展开,对方兵马再不隐藏,纷纷攻了上来……
“主上有令,全力击杀昭云国公主!”
“赵临鸢就在那里,快追!”
二人紧急部署应战计划时,敌方有三两个士兵混入其中,在越来越靠近赵临鸢的时候,扬言大喊,并挥舞手中兵刃砍了上去,动静声传开,身后很快有越来越多的兵马接踵而至。
赵临鸢徒手握住朝她砍来的兵器,反向一转,在士兵的脖颈处划过,喷涌的鲜血溅到她散落的发丝上。
同时,褚萧将另外几名突袭的士兵悉数斩杀,可同时又有越来越多的士兵逼近营帐,相朝士兵依照战术,奋起抗敌。
一时间,血流成河。
赵临鸢本冲锋在前,忽被身后一只手拉扯,她猛然回头,竟发现自己被褚萧往相反的方向拉了去。
“你这是干什么?”赵临鸢愤然甩开对方的手,“我们的人还在前面,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你离营帐越远,他们便越安全!”
“那好,我去引开他们,你回去指挥战局!”
正说着,赵临鸢便跃上马背,可手中的鞭子挥下时,她竟看见褚萧从身后抱住她的腰,携她驭马而去。
她大惊,“太子!你……”
“我绝不可能弃你一人!”
“兵不可无帅,你怎么可以……”
“我已安排妥当,会有人主持大局!”
马背上的赵临鸢一怔,猜测到褚萧另有谋划,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这一路上,她怀疑了他很多很多次,可如今,她却想相信他这一次。
“赵临鸢跑了,给我追!”
身后有火光摇曳,赵临鸢猛然回头,看到越来越远的营帐中果然出现一个身形,持太子令牌指挥众人,躲开厮杀。
那个身形……
赵临鸢心中一凛。
敌军眼见不敌,且猎杀对象已逃,便再不恋战,驭马直追。顷刻间,杀伐中心果然由营帐那处转移到了赵临鸢的所在之地。
“赵云的兵什么时候到?”褚萧看一眼穷追不舍的骑兵,意识到难以突破包围,急切地问向赵临鸢。
赵临鸢不答,在手中的兵刃刺向追赶上来的一个人之后,她从袖中掏出火折,再次发出了讯号烟。
但她知道此举未必奏效,毕竟在她眼中,将性命交到他人手中从来都是被动的行径。更何况,赵云曾经想要杀了她,他可未必真的会救她。
也许,他们根本等不来赵云的兵。
再次将追上来的另一个人给射穿胸膛后,赵临鸢欲将褚萧推下马背。她心知敌军的兵马只为杀她一人,只要能将追兵引开,或许便能保全褚萧的性命。
她想着,若终究只能是穷途末路,那么一个人死便能解决的事,她实在没有必要拖褚萧下水。
可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褚萧意识到她举动的异常,立刻制止住她的动作,“赵临鸢,你疯了?我说过我绝不会丢下你,你再如此做,只会让我们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
“我是我,你是你,他们要杀的人是我,你犯不着和我一起死!”
“你若死了,我如何独活?!”
“你是太子,你还有你的东宫,还有你的天下……难道这些你都不要了吗?”
“我只要你!”
“……你!”赵临鸢气极:“你这个疯子!”
无奈褚萧根本不听她的话,气急败坏地再问:“赵云的兵到底什么时候到!”
就在这时,一支箭精准地射在二人铁骑的脚上,霎时间,马惊长啸,二人双双摔下马背,落地时,二人同时被接踵而至的追兵刀剑所指。
领头那人手中的利刃横着抵在赵临鸢的下巴处,她被迫抬眸与敌军直视,听见对方寻衅的声音:“公主,怎么不跑了?”
一旁的褚萧怒吼:“放开她!”
赵临鸢却云淡风轻地望着对方耳垂处,轻轻对他说:“壮士,你面上有血。”
对方一怔,顺着她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就在这时,赵临鸢的眸子一眯,竟有一根银针从她袖中飞射而出,瞬间便刺向了对方的侧脸!
下一刻,鲜血自对方的耳垂顺流而下,滴在他伸出来欲摸耳的手上。
这一出“先奏后斩”,还真是面上有血啊。
那人简直气疯了,“赵临鸢,你……你……给老子杀了她!”
但已经晚了。
就在对方因恼怒而疏忽的时候,赵临鸢旋身而上,冲破包围圈,夺过离她最近的士兵手中的利刃,用尖锐的锋芒划过一圈人,与众人陷入了围杀。
褚萧见状,立刻加入战局,与敌军厮杀。
奈何对方人数众多,纵使赵临鸢与褚萧二人武艺再如何高强,在众多的兵马中想要冲出去,也根本没有办法。
风吹千里,送来血腥的气息。
长久地拼杀下来,二人渐入颓势,手起刀落间,涌起绝望感。
“太子,当心!”赵临鸢余光看到一把刀在褚萧的身后朝他砍了过去,她顾不上其他,掠过众人冲了过去。
她为褚萧挡下一刀,淋漓的鲜血自她臂上流下,汇成了小小溪流。
“鸢儿……”
“我没事,你小心!”
就在两个人越来越狼狈的时候,敌军中突然有人主动停住了打斗,高声嘶吼道:“不好,有埋伏!”
褚萧和赵临鸢同时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瞧见在山头那处,不知何时已埋伏了一排弓箭手!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带火的弓箭已齐齐向下射出,杀伐中心顿时燃起熊熊的烈火,可那些弓箭却唯独避过了赵临鸢和褚萧身形所在的地方。
是赵云的兵马!
再难以支撑下去的赵临鸢和褚萧双双舒了一口气,眼看着敌军在自己的面前一个个中剑倒下,他们相视一笑,轻松抵抗残余的兵马。
却未曾想,此时又有一个黑影忽然从山坳那处一跃而下,那凌厉的身形竟能精准地避开高处射来的火箭,同时,他手中的兵刃直逼赵临鸢!
赵临鸢迅速反应,避开了对方砍来的第一刀,不想那人步步紧逼,赵临鸢难以招架,颓势初显。
就在那人的兵刃即将插入赵临鸢心口的一刻,她腰间的环佩光亮一闪,夺去了对方目光,鬼面人看到那枚环佩,眼神一怔,有片刻的停顿。
在此间隙,褚萧迅速奔了过去,将对方逼退后,急忙将赵临鸢护在身后,用手中刀剑直指对方,“不许伤她!”
鬼面人笑道:tຊ“原来太子还是个情种啊。”
褚萧紧紧盯着对方,持剑威胁,“把面具摘下来!”
赵临鸢暗暗审视着那个人,心中恍有猜测,她看出那鬼面人分明是在生死一刻收住了手,她才躲过一劫,否则她也等不到褚萧来救。
她低下头,目光落在了自己腰间的环佩上,想起那天夜里褚瑟对她说的话,心中更明白了几分。
他是褚离歌?
那么这个环佩,会和他有关系吗?
场上的敌军被高处赵云的兵马射杀得所剩无几,弓箭手们的目标齐齐落在了鬼面人的身上,但碍于此人与赵云有盟约在先,众人皆手下留了请,给了他逃走的时间。
鬼面人看出局势不利,便再不多留,将手中的一枚烟雾弹放出,逼退了赵临鸢和褚萧后,身形一缩,立刻消失在了杀伐中心。
敌军尽数倒下,鬼面人败退离去,赵临鸢缓缓抬起眼,遥遥望向高处,从众多的兵马中搜寻到赵云的身影。
她看到了他,轻轻一笑,将千言万语,由风送去。
她多想问一问他,你杀过我,也救过我,究竟哪一次才是你真心所为?
她还想问他,在你心中,我依旧是当年被你护着的鸢鸢,还是早已经成了你和褚离歌必除的威胁?
隔着遥远的距离,赵云只回以她一笑,当作无声的答言。
两个人对视的那一眼,似漫漫时光定格。
可这对兄妹,却再没有了来时路。
第23章 23.山有月:啊什么,把衣服扒开。
天际的云层缓缓散去,一轮明月悄悄爬了上来,给大地洒下一片碎银般的光辉。
褚萧受伤严重,被赵临鸢一路背扶着,二人行在渐渐暗去的天色中,将一片厮杀后的血腥遥遥掠在身后。
前路未知,看似千里无人,赵临鸢不知该去往何处,她看着褚萧渐渐苍白的面色,感受到他压迫在自己身上越来越沉重的身躯,她心头涌现极少有过的慌乱和无措。
“太子,你再坚持一会,鸢儿会给你找到大夫的……”
褚萧低垂着脸,没有反应。
“褚萧,不要睡,你千万不要睡……”
“鸢儿,我……我不睡……”
褚萧勉强扯出一丝惨白的笑,艰难抬起一只挂在她脖颈上的手,将一个既定的方向指给她看。
赵临鸢不多想也不多问,只朝着褚萧指给她的方向走去,她不知道那是哪里,但是在这一刻,她完全信任褚萧。
或许,这是一条他提前安排好的后路。
是啊,他本就是带着目的走上战场的,怎么会不给自己留下后路呢。
一路前行,赵临鸢忽然看向趴在他背上的男子,他面上有许多淤青的痕迹,嘴角还在渗着血丝,但他的神情是那样寂静、那样平和,看起来是那样安心,那样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