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清冷的桃花眸在缱绻夜色里,恍然有种破碎感。
越伤越美。
“我真心的喜欢你,真心的在追求你,也是真心的……想要跟你有一个结果。”
“…………”
时听鹿没想到他真的会说出口。
她哑然失声地望着他。
而昔日里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却在此刻,将姿态堕入尘埃里,近似向她祈求:“我可以给你足够的时间去考虑,我追你多久都没关系。给我一个走近你的机会,别这样果断地拒绝我,好不好?”
时听鹿呼吸一寸一寸紧绷,悬在心口处的那根弦终于绷断。
她眼角滑下泪来,“檀见深……别这样,好不好?”
她宁愿他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志得意满,永远所愿皆所得。
也不愿看见他求而不得,如此卑微的样子。
哪怕令他如此卑微的这个人,是她自己。
檀见深看见她落泪,顿时慌乱无措,他从座位上起身,上前一步,屈膝蹲在她面前,犹豫几秒后,伸出手去,轻轻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
“是我惹你哭了吗?”他喉结滑动,仰头看着她。
一张素白的小脸上,鼻尖红红,泪雾朦胧。
他上一次惹哭她,还是七年前,他拒绝她时。
那晚,她也是用这样一双湿红的眸,破碎地看着他。
此后,他无数次在梦里梦见那双泪眼,无数次体会当时被她眼泪灼伤的痛苦。
可即使再痛,他也不愿醒来。
因为醒过来,她就不见了。
可现在,她就在眼前,在他掌心。
他却再一次,叫她难过的流泪。
檀见深心疼难忍,不断地擦去她眼角湿痕,沉默须臾后,不敢确信地低声问:“……你还喜欢我,是吗?”
其实,她的眼泪,已经说明了一切。
时听鹿始终低垂着头,不想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她只是控制不住地无声哭泣,不知是哭自己十年暗恋终有回响,还是哭那个骄傲的少年为了她堕入尘埃。
“檀见深。”她声音抽噎。
“嗯,我在。”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睫,去看他,话音断断续续:“我小时候有一个特别喜欢的芭比娃娃。”
她莫名开口,檀见深有些疑惑,却也认真听她后话。
“我每天都精心地照顾她,给她搭小房子,给她换好多漂亮的衣服,给她唱歌,晚上抱着她睡觉。我把她当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时听鹿嗓音有些清哑,“可后来妈妈打扫房间时,不小心摔了她,她折了一只翅膀。缺少一只翅膀的她,不再完整了,我怎么修复也无法复原。妈妈很自责,给我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芭比娃娃。可我却将她们一起丢了,之后再也不玩芭比娃娃了。”
檀见深心中顿悟。
“所以,你明白吗?我想要的是完整的、独一无二的、不可替代的。”时听鹿眨了下眼睛,“如果不是,我会干脆舍弃。”
檀见深手指还停留在她湿热的皮肤上,已经没有泪水再涌出,可他却舍不得离开。
他目光沉静地望着她,忽而低笑一声,“你怎么知道,我给你的,不是呢?”
摩天轮缓缓降回原点,背后的LED大屏依然在闪烁,晴之的脸却有几分模糊。
空气中吹来一阵闷热的风。
他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我心里没装过别人。”
第23章 天/06
驱车赶回西郊别墅的途中, 两人一路沉默。
刚刚经历了那样一场意料之外的、深入的剖白,他们都很难短时间从情绪里走出来。
时听鹿此时千头万绪,预料中的过程, 结果却千差万里。
她想过他或许真的喜欢她,可没想到他的喜欢要比自己以为的深得多。
还有他的最后一句话,如果她理解没错,他的意思是……只喜欢过她吗?
他难道从来没有为晴之动过心, 和她在一起过吗?
脑海里一团乱麻。
那层迷雾似乎越来越清晰,但又仿佛, 越来越浓,将她再次困入局中。
今晚心力交瘁,她再无一分力气去追问。
脑袋轻轻地靠在椅背上,混沌地看着窗外深蓝的海。
不知不觉,意识陷入模糊,她竟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 已经是半小时后。
车停在小屋外面的泊车场。
夜晚静谧,她缓了缓, 才惺忪着眸子, 侧头望去。
檀见深安静地坐在驾驶位,手肘松松地撑着窗沿,车窗开着, 外面是盏孤零零的路灯。
淡橘光色下,他眉眼隐在其间,有种薄霜寒雾的清峻。
飘渺, 冰冷, 不染纤尘。
这才是记忆中,她所熟悉的模样。
那一瞬间, 她以为,今晚发生的一切才是一场梦。
她动了下身子,肩上一件沾着冷杉清香的西装外套应声而落。
她一怔,手指拎起那件外套。
檀见深察觉到动静,侧眸望过来,眼底是她今晚才看清的柔与情。
“醒了?”
原来,不是梦。
她鼻音闷闷地‘嗯’了声,“我睡了很久吗?你怎么不叫醒我?”
檀见深抬腕看了眼手表:“不过半小时,没忍心。”
“……”时听鹿抿了抿唇角,拿起膝上那支已有些颓靡的玫瑰,手指搭在车把上,“走吧,该回去了。”
“可以再待五分钟吗?”檀见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时听鹿指尖一颤,迟疑一瞬,收回手,转头看向他,“你想问什么?”
“你今天约我,是为了彻底和我划清界限吗?”
他眼里的失落太过明显,时听鹿竟不敢与之对视,稍稍别开眼,点头。
……果真如此。
他满怀欣喜地去赴她的约,以为终于向她迈进了一步。
原来……她自始至终想得都是和他告别。
檀见深沉默了几秒,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原来你只有决定放弃我的时候,才会在我面前,做回你自己。”
他的话犹如一道软锤,直直撞在时听鹿心上,撞得她又酸又疼。
可他仍在追问,不知是折磨她,还是折磨自己。
“所以,我对你的喜欢,是负担吗?”
时听鹿垂下眼睫,一时无言以对。
时间一分一秒滑过。
“抱歉,今天是我越界了。”檀见深退了一步,不再逼问她,“比起我想要的结果,你的心情更重要。”
“也许你觉得一切太突然了,还需要时间去接受。”檀见深低声道,“没关系,我可以等。在你理清自己的心情之前,我不会再靠近你,给你压力。你可以随心做出任何选择,我都接受。”
“如果你想清楚之后,还是今天的决定,我会退出这个节目,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时听鹿倏然咬住腮边软肉,一瞬间的胸口闷痛,快得她都无法捕捉。
“但如果你有一分动摇或是舍不得,那就回头。”檀见深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嗓音低哑几分,“我就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我会不顾一切走向你。”
她甚而不需要向他走一步,只要她回头看他一眼,他愿意向她走一万步。
时听鹿无法不动容。
他将所有的前路和后路都摆在了她面前,将一切抉择权交给她。
她只需要问问自己的心,是否真能舍得割断与他之间的一切,从此各归人海相顾不识。
明明她梦寐以求的那个结果,就在眼前,她是否真能甘心止步于此。
纵使太多迷雾未解,可此时此刻,她清楚自己——
不舍得。
不甘心。
于是,她轻轻点头:“好。”
-
他们重新佩戴好麦克风,前后分开迈进了别墅。
客厅很热闹。
kiki和程意泽正在给苏云娴分享今天他们约会拍的照片,江鹤坐在一旁偶尔插几句话。
见他们回来,kiki招手:“你们去哪里玩了,这么晚才回来,快过来跟我们分享一下。”
时听鹿勉力挤出一个笑容,可眼下她实在无法强颜欢笑地去交际。
她摆了摆手:“你们聊吧,我今天有些累了,先上楼去休息了。”
说完,她就上楼了。
檀见深在她身后,脸色有几分苍白,眉眼沉郁。
小屋里的人对视一眼,皆发觉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等檀见深上楼后,kiki手指点了下程意泽胳膊:“他俩不太对劲,是不是闹别扭了?”
苏云娴也有些担心:“是不是今天约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
程意泽望了眼楼梯方向,忽然起身,“我去看一眼。”
时听鹿回到房间后,就浑身泄尽力气,将自己摔在了沙发上,大脑失去运转,整个人犹如被掏空般,疲惫不堪。
那朵枯萎的粉雪山玫瑰,被她随手放在了地毯上。
几分钟过后,有敲门声响起。
时听鹿蹙紧眉,挣扎片刻后,才拖着疲软的身体,走去开门。
门打开,程意泽立在门后,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睛沉得吓人:“怎么这副鬼样子?姓檀的是不是欺负你了?”
还没等她说话,程意泽就要撸起袖子,转身去踹对面的门。
时听鹿连忙拉住他胳膊,把他拉进了自己屋里。
“你别瞎掺和了行吗?”时听鹿太累了,有气无力地说,“他没欺负我。”
程意泽明显不相信:“那你怎么不开心?”
“只是突然发生了一些事,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一时想不清楚。”
程意泽眯起眼:“真的?”
时听鹿无力地点头,“你不用操心我的事。”
“你今天是和kiki约会了吧?怎么样?开心吗?”
程意泽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但既然她不愿多说,他也不多问。
“反正比你开心。”他哼了声,环臂靠着墙。
时听鹿敷衍道:“开心就好,回去早点休息吧。”
“是要早点休息。”程意泽故意说,“得养足精力,明天还有场约会。”
时听鹿讶异:“……云娴?”
“对啊,知道我的魅力了吧。”程意泽一脸臭屁。
时听鹿确实没想到云娴约了程意泽,但她现在也没心情管旁人的事情了。
今晚依旧没有留信环节。
许是太累的缘故,时听鹿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睁开眼,一看闹钟已经十点了,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滚起来。
翻开手机,却见姚曼一个小时前已经给她发了微信。
【小鹿,今天停工,休息一天吧,周一见。】
时听鹿松出一口气,回复了一个‘好的’表情包。
不用着急工作,时听鹿慢慢悠悠地起床洗漱换衣服。
正好,许女士说今晚家里有客,让她回家一趟。
她坐地铁回家,母女俩上午逛了半天街,中饭在外面餐馆吃的。
她爸爸时湛是北澜电影学院表演系的教授,这两年刚升任院长,在行政部门任职后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今天也是,学校临时有会,他赶去参加,晚上才能回来。
午饭过后,母女俩提着一堆购物袋回家。
许悠兰开始翻阅食谱,计划晚上的会餐。
她还让时听鹿去家里酒窖,提前取出了一瓶收藏多年的红酒。
见她这架势,时听鹿忍不住问:“今晚到底要来什么大人物,这么隆重?”
“你陈阿姨一家,还有她儿子。”
时听鹿一怔:“……姜珩?”
“我们两家也算世交,姜珩刚从海外读研回来,修的金融学和法学双学位,回国就被高薪挖去了国贸做投资总监,学识和人品都没得挑。我们是想撮合一下你俩,能亲上加亲最好。”许悠兰说,“不过既然你们没有意思,我们也不强求,但交情还在啊,以后少不了往来的。”
时听鹿顿时头疼。
“对了,一直也没问你,在恋综里怎么样啊?有遇到心动的吗?”许悠兰提起这茬,双眼发亮。
时听鹿头疼更甚,她四两拨三斤地敷衍道:“时间还太短了,不好说。”
在她追问之前,时听鹿连忙开溜:“妈妈,我先回房间了,下午要开个直播,您别来打扰我啊。”
许悠兰看她小兔子似的,噔噔噔跑向二楼,眼里都是怜爱,笑着喊道:“你慢点,别摔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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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见深将推至月底的行程提前,上午飞了趟京榆,处理经纪公司的上市事宜。
随行助理为他订好了五星级行政套房,不少商圈权贵业界名流闻声而来,想攒几场局,或交个朋友或攀个关系。
檀见深在圈内一直是极为隐秘的存在,背景深不可测。他手上的铭蓝及旗下产业遍布全国,市价不可估量。按说,这么庞大的商业版图不可能是平地起高楼,可偏偏鲜有人知他背后倚仗和家世底细。
也有好事胆大者去挖,但狗仔娱记媒体那些都是酒囊饭袋,就算偶尔拍到他的行程和照片,也没一个人敢发到网上去。依铭蓝的地位和势力,不说娱乐圈,整个北澜的人也没几个敢越到檀见深头上去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