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梵看得一愣一愣的，脸上挂着还没收敛下去的笑意，压低声音问他：“干什么？”
见她状态良好，苍修也是一愣，然后解释：“我听你乱哼，刚才还在抖，以为你今天冻得发热了。”
“没有。”重梵摇了摇头，又问他，“我那个声音说话你都听得到？”
她刚才那句感叹的话，出口时接近唇语，只有一点气流音，还没有风声大，他睡在隔壁都听得到？
“我没睡着，醒着的时候耳朵比较灵敏，你的声音能听到一点。要是睡着了就听不到，动静再大点才能听到。”苍修给她解释。
重梵点点头，“原来这样。”
苍修看她脸上一副憋笑的表情，神使鬼差地问她：“你刚才在石壁上戳什么？”
她这边好像也能看到对面的黑影。
他刚刚贴在墙边睡的。
听他问起这个，重梵下意识地看向他的耳朵，嘴角愣是压都压不住，直往耳根那边扬。
谁敢想象，冷漠高傲的狼首领，拥有一双弹嘟嘟毛啾啾的尖耳朵呢？
看到重梵压不下去的嘴角，苍修肯定了，她刚才是在戳他。
“你笑什么？”苍修继续追问。
重梵问他：“你真想知道？”
苍修笃定，点头。
见重梵朝他勾手，示意他低头，苍修低下头颅凑过去。
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重梵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耳朵。
那只耳朵在空中弹得向各个角度摇晃。
像极了压在碗底、刚被筷子使劲夹出来的面条，在空中弹来弹去，展示它的劲道。
“你——！”
苍修万万没想到，重梵会给他来这一出。
某种极致的羞耻感涌上二十二岁的狼首领心头。
苍修咬紧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在、干什么啊！”
之前背她的时候，她摸他的脑袋和后脖颈就算了，今天她还弹他耳朵！
重梵赶紧捏住他的耳朵，让它立正站好，然后松手解释：“不好意思，你的耳朵实在长得太可爱了，我真没忍住。”
“你不也有吗？狐族耳朵更大。”苍修这会儿看她抿嘴憋笑就来气。
重梵语气有些无辜，眼底依旧满是笑意，回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没法化形啊。”
苍修一口气闷在胸口。
重梵捻捻手指，回想刚才的手感，继续陈述：“我太久没摸到这种毛茸茸的银色毛发了，摸一摸会很开心。”
姬月在她九岁多的时候进入人类行星，被人带到基地。
对她而言，姬月像是母亲又像是姐妹，见证了她往上爬的成长历程，陪伴她从稚嫩学员走到最强战队的领队。
每当她情绪低落的时候，姬月就会化成银狐当她的宠物，任她揉搓。
“真的？”苍修怎么就不太信呢。
“真的。”重梵一本正经，问他，“你小时候和别的小狼崽玩闹，挠对方的皮毛，咬对方的耳朵，是不是很放松很开心？”
苍修沉默片刻，回答：“我小时候，没有小狼崽和我玩闹。”
有兽父在时，兽父对他很严格，他不能玩闹。
兽父死后，哪怕他和伍络伍赫姐弟从小一起被古婆婆抚养，伍络伍赫也不怎么和他玩闹，族人对他也终究……是不同的。
重梵脸上的笑意僵硬一瞬，随后又没心没肺地回他：“那巧了不是？我也是。”
她是从小就接受基地各种训练的异能人，也是从小就被精心打造的武器，哪来的玩伴朋友？
连姬月最开始被安排到她身边，都只是为了让她们互相教导。她教姬月在人类行星上如何生活，姬月监督她训练。
苍修抬起头看向她。
她现在这副无所谓的笑，不如刚才憋笑好看。
苍修想了想，深呼一口气，忍住心里那种极致的羞耻感，再次低下头，把耳朵送到重梵面前。
“弹吧。”
重梵抽回思绪，挑眉，看向那两只耳朵。
月光照在他耳朵上，那两只耳朵上的茸毛她都能看清。看起来就像一块毛豆腐，温软温软的。
重梵能和他客气？
她抬起手就把他弹得龇牙咧嘴！
“嘶！”
苍修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更多的是浓烈的羞耻感。
她比滕木木那个崽子还难带！
至少滕木木对他还有敬畏，不敢在他身上动手动脚。她是完全不存在任何敬畏的，估计大陆上也没有兽人能让她敬畏。
她是真把他的耳朵当淀粉团子揉！
第56章 056：我叫重梵（2）
“噗！”重梵看到他那副憋屈表情，直接喷笑，侧头把耳朵露给他，“要不我也给你弹两下？我现在只有这种耳朵。”
苍修看向她的耳朵，耳垂小巧精致，感觉捏起来会和蒸好的淀粉块一样又软又滑。
耳朵下面是露出的半截脖颈，修长纤细，比外面照进来的月光还白。
苍修赶紧移开视线，别开头说：“我才没你那么贪玩。”
见重梵不说话，跟玩开了玩疯了的幼崽一样，执意侧过头要让他弹，苍修又说：“我是兽形，你没有灵力罩。”
她耳朵上的皮看起来又薄又嫩，恐怕爪子随便划一下都得出血。
听到苍修的提醒，重梵理智逐渐回笼，看了眼苍修的兽形，低声嘀咕：“也是。”
他要是动爪子，确实容易伤到她。
“那我就没得还了，是你自己不弹的啊。”重梵转回头，说这话的功夫里，手又没忍住在苍修耳朵上弹了两下。
苍修咬紧牙，一字一句问她：“你叫什么？”
“啊？”重梵没反应过来。
“你叫什么？”苍修再问一遍，学她刚才的语气和她说，“那些一起玩闹的幼崽，不会连玩伴叫什么都不知道。”
重梵想了想，面色认真许多，用母语告诉他：「重梵。」
「重梵？」苍修跟着念了一遍，只感觉稍微有点拗口，而且他也不知道念的是什么。
“在我的部落是这样叫的。”重梵解释过后，又用兽人大陆的语言再告诉他一遍：“我叫重梵。”
“重梵？”
这一遍苍修听清楚了，语气也不自觉地轻快几分，“重梵，已经很晚了，你该睡觉了。”
“行。”
重梵躺回草堆上，盖好兽皮毯，朝他摆摆手，“苍修首领，做个好梦。”
苍修高冷地“嗯”了一声，转身走出兽洞。
在他身后，那条毛茸茸的银色大尾巴膨胀开，跟炸毛似的。尾巴尖端往上翘起一个弧度，左右摇晃。
……
第二天清早，任谁都能看出来两位首领之间氛围奇怪。
两个人时不时就盯着对方耳朵看。
巴娜看看苍修，又看看重梵，上前询问：“首领，现在天气太冷，米津的身体有点扛不住。我看白狼部落也有不少年纪小的幼崽在咳嗽，我们能不能停下休息两天再出发？”
重梵朝米津招招手，米津有些害怕，迈开脚步朝她走过去。
人还没走到重梵跟前，他先放慢脚步，弯腰猛咳几声。
重梵蹲下，抬起一只手摸上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按在她自己额头上，对比一下他的体温。
“体温还算正常，应该是这几天冷风吹多了，有点受寒。”
不过再让他们这么硬扛，年纪小的肯定扛不住。到时候就怕再互相传染，年迈年幼的一起病倒更麻烦。
“先带他回兽洞休息，用兽皮包厚一点。再给他喝点热水，不要太烫不要太冷。”
重梵说完，把米津交给巴娜，起身朝苍修那边走过去。
苍修那边正好也有幼崽的父母在和他说这件事，五岁以下的幼崽咳的最多，有些年纪太大的兽人也在咳嗽。
两人短暂商议几句，拍板定下：“那就在这里休息三天。”
苍修朝其余白狼兽人说：“好好照顾幼崽和老人，待在石窟里暖和一点，别让他们出去吹风。”
“好的首领。”那些白狼兽人散开。
重梵看向苍修，想了想，开口说：“大点的幼崽，还有成年兽人，他们身体好一点可能没事。太小的崽子和那些老人，病起来恐怕不简单养好。”
苍修面色有些凝重，给她讲以往冬季的情况。
“每年冬季，都会有刚出生不久的狼崽，还有一部分年迈兽人扛不过去。更严重的时候，幼崽和年迈兽人一群群的咳嗽，最后全部死掉。
“还有最严重的，有时候成年兽人都躲不过，也会跟着一起病死。”
听到他这个描述，重梵刚才还在斟酌，现在直接说：“不能让他们这么扛下去，还是得干预一下。”
苍修问他：“有什么办法吗？”
“这个、暂时我也想不到太有用的办法，只能先找一些药食同源的东西，看能不能找到类似我想要的东西。”
不到最后一步，重梵哪敢轻易给兽人开她的特效药？
况且她的药也不是用不尽的，能用现有资源解决的问题，就不要动用她的储备物资。
那是给她应急保命的东西。
“药食同源的东西是什么？”苍修问她。
重梵回答：“就是一些又能当食物吃，又能治病的东西。你带我去找找附近能吃的植物，不管好不好吃，吃了不会死的植物都算，我都拔一点回来看看。”
兽人大陆上的植物绝对有能入药的，她想找点姜、枇杷叶之类的东西。
如果找不到，只能让米津他们多喝热水了。
多喝热水可以保持体温，促进血液循环和新陈代谢，提高身体抵抗力。
苍修一口应下：“好，等会儿先吃点东西，我们再去找柯乙利带路。他是居住在这里的兽人，应该对他们部落生长的植物比较熟悉。”
“可以。”重梵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对了，咳嗽的兽人少吃点咸的，把他们糊汤里的腌肉去掉，或者把咸石去掉。”
“我知道了。”
苍修出去安排兽人处理食物，重梵去兽洞里查看幼崽和老人的情况。
——
柯乙利很好说话，苍修刚和他提出要求，他愣了会儿就答应下来。
苍修原本以为，柯乙利带外人在锯齿兔领地内四处走的时候，应该需要上报给首领，获得首领许可才行。
柯乙利解释：“没有那么麻烦，以前也经常有过路的兽人借住在我们这里，想要参观我们的领地，首领会让我们直接带客人去看。”
说到这里，柯乙利又补充一句：“首领是我阿爸。”
苍修听他说话的时间里，看了看他居住的这间兽洞。
这间兽洞不大，里面被柯乙利摆满了木板石板，平放的、竖起的都有，那些板材多得把兽洞底面和侧面全部遮挡起来。
柯乙利察觉到苍修的视线，转头在洞里查看一圈，然后开口问他：“白狼首领，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就是感觉你这间兽洞应该很暖和，能进风的地方都被挡住了。”苍修收回视线，随口回答。
柯乙利没看出他的兽洞有什么暴露出来的地方，听完苍修的话之后扯开嘴角笑了笑。
“我们族人都比较怕冷，兔窟里面当然要用东西挡风。”
苍修点了点头，再次朝他道过谢，转身离开。
第57章 057：你会保护我们（1）
这种严寒天气，不止重梵她们队伍里的幼崽和老人生病，其余迁徙队伍都没好到哪里去。
越靠近石林峡谷，气温就越低，病倒的兽人也越多。
但今天早上还是有不少战力低的部落启程向北。
这些部落或许是觉得强大的部落都在休整，他们早点出发，可以避免被抢夺食物。
重梵亲眼看见，他们走的时候只背上了看起来健康的幼崽。
至于年迈的兽人，没病的就化兽形跟在队伍后方，跟着队伍继续向北迁徙，病倒的就直接留在石窟。
病重的幼崽也一样留下。
这种解决办法，确实原始而又残酷。
但在这个原始时代，在没有药物使用的时代，这个解决办法站在整个部落的立场上来看，或许它是他们能想到的最优解。
为了保全部落的主要战力和大部分幼崽，只能放弃一小部分族人。
莫汀塔站在重梵身边，问她：“首领，要是我病了，你也会不要我吗？”
阿妈说，等他长大之后，她就不会再照顾他，雄狮要学会自己面对所有问题。
他不知道阿妈说的这个长大，指的究竟是什么时候。
但他现在很害怕。
重梵低头看他一眼，抬手揉揉他的脑袋，回答他：“我会尽最大的能力去救你，直到你生命最后一刻。”
人类和兽类，总归是有点不同的。
这一点不同，或许就在对时间和死亡的认知上，对自我和生活的思考上。
不止为了生存而生存，追寻生存之上的意义，这才是人类文明的火种燃烧起来的原因。
所以她总觉得，兽人介于兽类和人类之间。
他们就像被谁强行拨快了发展进程，一跃拥有了方便生活、方便创造的人类形态，也拥有了对时间对死亡的认知。
但在思考模式上，在对生命意义的解读上，有许多兽人还是趋近兽类——
为了生存，也仅仅只为了生存。
重梵轻叹一口气，拍拍莫汀塔的后脑勺，提醒他：“既然害怕生病，还不回兽洞里待着，出来吹什么风？”
莫汀塔用手指搅了搅兽皮裤的系带，闷声回答：“大衍在我们兽洞里。”
大衍贰衍兄弟，是一对灰狮。
大衍单独跑到吉娅那里去，同为狮族，很难让重梵不多想。
“他在向你阿妈求偶？”重梵开口问。
莫汀塔回答：“阿妈做好准备，要孕育新的幼崽了。”
重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想了想，她问莫汀塔：“你是不愿意吗？”
莫汀塔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阿妈和大衍在一起很开心，我想看到她开心。但是、她和大衍要是有了新的崽子……我怕她不要我。”
重梵再次叹了口气，把斗篷解下来，蹲下身给他披上，继续朝他说：“你先去我的兽洞待着，上去吧，别生病了。”
“好。”
莫汀塔朝重梵道过谢，低垂脑袋转身上楼，小小的身体拖着长长的斗篷，一步一步往顶楼走。
目送他上去之后，重梵想了想，还是走向吉娅的兽洞。
——
吉娅兽洞里。
重梵刚过来的时候，大衍正要再开始一场运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