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重梵不止是烦锯齿兔部落的偷窥监听，更烦这种在集体生活里完全没有隐私的感觉。
这个时代，部落成员之间的隐私感边界感还是太弱。
重梵双手插兜，一副生人勿近别来沾边的模样，大步走出去。
柯乙利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忐忑，问苍修：“狐首领怎么反应这么大？”
在他看来，这只是件小事而已。
他们只是借这些通道监听，偶尔才打开监看的小洞看一下。不管是听还是看，都只是为了保护他们的部落，好像并没有对借住的兽人造成什么实质伤害。
他以为主动交代之后就不会闹出什么大误会。
苍修没回话，而是搬起两块石板，把这间兽洞的洞口堵住。
“狼首领，你这是……”
“嗵！”
柯乙利话还没问完，脸上就挨了苍修一拳。
“你真该庆幸你没偷看！”苍修抡圆拳头，“嗵嗵”又是两拳砸在柯乙利脸上。
柯乙利完全无力招架，只能捂紧脸。
——
石窟外，空地上。
伍赫他们明明看见是三个人一起进去的，出来的时候改成一个挨一个了。
那会儿重梵冷着脸出来，就把他们吓得不轻。仰头看天上没有雷云，他们才松口气。
这会儿苍修又沉着张脸出来，握拳扭动手腕，手背上还有被牙齿刮开的伤口，伤口缓缓往外渗血珠子。
锯齿兔的牙还真硬！
“首领，你这？”
伍赫刚走上前，苍修问他：“狐首领呢？”
“在大家擦洗身体的那几间兽洞。”伍赫指指石窟里面。
苍修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往里走。
——
他到的时候，兽洞里的东西摆放很乱。
重梵正在敲击墙壁，把墙上那些用来偷窥的小洞找出来。
“怎么样？”
重梵抬头看他一眼，继续低头敲墙，回答：“好在他们开洞的地方都靠近边角，我们堆放在兽洞边角的用具比较多，正好把洞挡住了。”
苍修也跟着松了口气。
重梵检查完兽洞，抬头看向他，视线定格在他手背上。
“手怎么了？”
苍修没当回事，说：“被柯乙利的兔牙刮了一下。”
“你的灵力罩没挡住？”重梵提起兴趣。
苍修含糊解释：“刮上来的时候太用力，他们锯齿兔的牙齿比较锋利，被刮破了点皮。”
不是刮得太用力，是他打得有点用力。
“倒是稀奇事。”
重梵见旁边正好有晾凉的白开水，朝他说：“过来。”
“干什么？”苍修边问边往她那边走。
重梵拉过他的手，用盆接在他的手下面，缓慢倒水冲洗他伤口上的灰尘草屑。
“我点堆柴火烤地果吃，你把手上的水烘干。”重梵帮他清洗过伤口，把水盆收起来，“对了，问清楚没有，金狮部落怎么还不走？”
“噢、问清楚了。”
苍修收回手，继续说：“锯齿兔部落的兽人听到了金狮部落的计划，凌骨他们昨天晚上，本来打算等锯齿兔部落和毒蛙部落打得两败俱伤，他们直接抢夺锯齿兔部落的食物。
“要是昨晚能抢到足够的食物，他们今早肯定出发，动身跨越石林峡谷。
“但因为有你动手，他们没抢到食物，只能再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伺机从后来的迁徙队伍那里抢夺食物。”
重梵轻笑一声，开口评价：“脸皮还挺厚。”
……
第69章 069：有缘再见（2）
五天后。
有草药辅助，重梵她们队伍里的年迈兽人和幼崽陆续好转，石窟里已经听不到多少咳嗽声音。
这样的恢复速度，引来其余队伍里的兽人窥视。
不少兽人想要一探白狼队伍的治疗方法，但每次一看到坐在门口烤地果的重梵，他们再大的胆子都缩了回去。
倒是锯齿兔部落的兽人，因为帮重梵摘过草药，再加上他们对植物本就比较了解，很快也摸索出草药的用法。
草药帮他们缓解了不少幼崽的咳嗽，为表谢意，柯乙利带人给重梵送来十筐晒干的地果。
“这些都是能直接吃的，地果晒干之后很甜。”
柯乙利还担心重梵怀疑有毒，拿起箩筐里的地果干开始吃，准备每样都试一遍。
禹晨在旁边问他：“兔哥哥，你是送给我们吃，还是想自己吃完？”
柯乙利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他上上下下打量禹晨好几遍，朝重梵说：“你们这只小狼崽养得真好，身上的毛一瓣一瓣的。”
瞧瞧都胖成什么球样了，还盯着这一口两口地果干。
“你俩差不多行了。”重梵收回木棍，摘下她刚烤的地果，依次看向他们，“你，送完东西没事可以走了；你，别盯我这个烤地果，没你的份。”
重梵说话跟小刀似的，扎完这个扎那个，两个轮流扎。
“行吧，那、狐首领，我们先回去了。”
重梵朝他摆摆手，柯乙利老老实实带领族人离开。
禹晨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眼睛往远处一瞟，刚要说的话也忘记了，只说：“狐首领你快看，他们背回来好多食物。”
重梵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狮群像是才打猎回来，每头金狮身上都扛满食物。
还有些金狮，嘴里叼着不少兽皮制成的衣物被褥。
禹晨屁颠屁颠跑到重梵跟前，小声说：“他们肯定是去抢劫那些小部落了。
“我听阿爸他们说，金狮部落和其余几个借住在这里的大部落结盟，他们专抢那些刚来这里借住的小部落，食物和保暖的兽皮都抢。”
重梵听到这里，再看那些金狮兽人时眼底含笑，眼里闪烁某种和善的光芒。
“好久没出门抢劫了。”
禹晨没听清，“狐首领，你说什么？”
“没什么。”
重梵说完这句之后，禹晨也没放在心上，正想略过这个话题再和重梵撒撒娇，磨两根地果干来吃。
就在这时，一道雷劈在叼兽皮的金狮兽人前面。
禹晨：？
金狮兽人：！
石窟里其余兽人听到轰鸣的雷声，先后跑出来查看情况。
刚跑出来，他们就听到一句——
“最近晚上有点冷，把你们的兽皮借我用用吧。”
重梵坐在门口剥烤地果，腿上还盖着一条兽皮毯子。她说这话时候的语气，像是邻居间的亲切问候。
金狮兽人刚抢劫完别的小部落回来，转过头就被重梵拦在他们门口抢劫。
这滋味，哪是一个酸爽能概括的？
“首领……”那些金狮兽人看向凌骨。
凌骨看向重梵，咬了咬牙，语气很是无奈：“给她！”
“来来来，扛过来。”重梵朝那些金狮兽人招招手，让她后面那群看热闹的白狼兽人闪开让路。
见那几只金狮兽人不肯动，重梵问他们：“要我过去扛？”
还不等他们接话，重梵兀自点头，继续说：“那也行，我过去之后要是再看上什么别的……”
重梵这话还没说完，那几头金狮兽人叼着兽皮过来，把兽皮堆在重梵脚边。
“路都给你们让开了，不帮忙扛进去啊？”滕山诚恳发问。
那几只金狮兽人回过头，恶狠狠地剜他一眼。
重梵没理会他们，左看右看没找到苍修，只能朝伍赫说：“把这些兽皮分下去，给身体差的族人加厚床铺。”
“好嘞！”
伍赫朝身后几名人形兽人招手示意，那些人跑过来，和他一起把兽皮搬进石窟。
“还有这些地果干，一起搬进去。”重梵说完，先从箩筐里抓出一把荔枝大小的地果干，放在她腿上的兽皮毯子上。
其余白狼兽人听到她的话跑过来，把那十筐地果干搬进去。
隔壁那些金狮兽人也迅速把抢来的东西搬进石窟，生怕再被重梵看见。
见外面没热闹看了，重梵身后那些兽人陆续回去干活。
重梵继续吃她的烤地果。
禹晨继续眼巴巴地看。
“你自己再去烤一个不就行了？”重梵剥开烤地果的外皮。
锯齿兔部落这边生长的地果，有些品种比较甜，烤过之后味道接近烤红薯，香甜绵软。
禹晨听到重梵的话，摇摇头朝她说：“狐首领，我现在不想吃烤地果。”
重梵扫了眼毯子上的地果干。
她先拿起一个地果干，尝一口之后，感觉味道还不错，勉强分给禹晨两个小的。
要是味道不好，她会全部送给禹晨。
“谢谢狐首领！”禹晨拿到那两颗地果干，朝重梵直摇尾巴。
滕木木从二楼窗边往下看，入目就是禹晨这副狗样，他只能恨铁不成钢地喊：“禹晨！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快上来帮忙铺兽皮！”
重梵抬起头看他们一眼，二楼窗边陆续冒出好几个小脑袋，白巽他们都在喊禹晨上去干活。
就连莫汀塔也喊：“首领，你别给他吃！他吃饱又不动了！”
重梵一把夺过禹晨手里另一颗地果干。
“上去干活，活干完再还给你。”
小小年纪还学会跟她一起偷懒了，不学好！
“知道了。”禹晨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耷拉脑袋，一步三回头地往楼上走。
送走禹晨，重梵落个清静。
苍修赶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她盖着毯子坐在门口、像个小老太婆一样悠哉悠哉吃东西的这一幕。
“接着！”
重梵抛给他一颗地果干，苍修也没管那具体是什么，下意识地张开嘴接住。
“柯乙利他们送来的，味道还不错。”重梵继续说。
苍修吃完，朝她点了点头，“是还不错。”
“对了，你干嘛去了？”
“去探查进石林峡谷的路。”
苍修向她解释：“这几天赶到这里借住的兽人越来越多，他们队伍的迁徙速度一个比一个快，都是逃命过来的。兽潮应该在逼近，我们要准备出发了。”
重梵眸色一暗，“嗯”了一声，朝他说，“那尽快收拾东西，我们明天早上出发。”
第70章 070：有缘再见（3）
重梵她们队伍启程来得太突然，柯冬父子急忙带领几名族人过来相送，还给重梵她们又带来几筐草药。
“这些你们留着在路上用，石林峡谷里面最冷，熬过这一程路就好了。我听说翻过石林山脉，对面会暖和到有蝴蝶飞舞。”
柯乙利语气里流露出对山脉那边的向往。
如果不是受战力限制，他真想在大陆上走走看看，看麻蟾兽人口中那些风景，还有那些富有学识的兽人。
“谢谢你们，有缘再见。”
重梵让人接过草药，朝柯乙利他们道别。
柯乙利他们只能挥手目送。
——
迁徙队伍再次启程，马车向北出发，重梵还是和古婆婆她们窝在同一辆马车里。
但这次没有先前那么无聊，因为重梵搬上来一副棋盘。
“首领，这个怎么玩？”莫汀塔率先询问。
重梵递给他一个兽皮袋：“这里面装的是棋子，你的棋子是圆的，我的棋子是方的。”
莫汀塔打开兽皮袋，拿出一颗打磨圆润的木头棋子仔细看。
重梵也拿出一颗棋子，给他看棋子不同的形状，“这个就是我的棋子。”
她手里的方棋也打磨过四棱，用起来并不会刮手。
莫汀塔点头，表示明白，再问：“然后呢，怎么玩？”
重梵指着棋盘上那些纵横交错的落子点，“棋子可以下在横竖线交叉的地方，我们两个轮流下，每人每次下一颗棋子。
“横着、竖着、斜着都算，谁的五颗棋子先连成一条直线，中间没有隔断就算赢。”
和这些幼崽玩，她也不指望玩什么太难的。
只要这一路上能有人陪她下会儿五子棋解闷就行。
“行！我先来试试！”莫汀塔兴致很高，车上其余幼崽也凑过来看。
重梵把棋盘摆正，放在她们盖的那张大兽皮上，确定棋盘放得还算稳固之后，朝莫汀塔说：“你先下。”
“好！”莫汀塔想了想，把棋子落在棋盘中心。
重梵的棋子紧挨他的棋子落下。
马车外，那些壮年兽人在这一路上扛起太多杂事，给马车里的老幼兽人营造最好的环境，让她们能窝在马车里面，盖着被褥下棋。
古婆婆她们这些年迈兽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能在这场兽潮中活到现在。
……
石林峡谷里，风沙侵蚀山岩。
尘土飞扬，道路蜿蜒，依稀可见曾经河流奔涌的轨迹。
进石林峡谷之后，短短三天，重梵沿路看到太多被抢掠的低阶兽人，还有许多已死兽人被舔得不剩半点肉丝的白骨。
还活着的低阶兽人瘫坐在峡谷石壁下，其中有些已经饿得昏昏沉沉，吊着最后一口气，不敢闭眼。
在他们旁边，是同样饥肠辘辘的兽人。
生死边缘，兽性碾压人性。
现在只要能有一口食物吃下肚子，哪怕是其余兽人的肉，他们都能舔得干干净净。
看到白狼兽人陆续停下脚步，坐在这一带的兽人纷纷朝他们投来垂涎的目光。
还有些饿得不行的兽人爬上前，找队伍里的雌性和半大的幼崽乞讨。
“走开走开！都走开！”滕山不得不站出来驱逐这些兽人。
他们自己队伍里的食物也有限，所有成员分到的食物都是两位首领安排好的，刚好够自己把肚子填个六七分饱。
喂饱别人就会让自己挨饿，挨饿的兽人是没法活着走出石林峡谷的，现在根本不是发善心的时候。
被驱逐的乞讨兽人目光绝望，连爬回去的力气都没有。
一名雌性兽人带着她的两只幼崽蜷缩在伍络旁边，那两只幼崽饿得只剩一把骨头，看向滕木木时，眼里充满羡慕。
滕木木想把食物分一点给她们，被伍络拦住。
“路上这样的兽人很多，你帮不过来，自己也会死。”伍络很清楚峡谷里这条路有多难走。
当年，她们的兽母就是死在了这里，被那些兽人分食。
伍络回想起她和伍赫幼时，再看向那母女三人，眼底终究是被无奈盖过了同情。
这样饿死在这条路上的兽人太多了，救不过来的。
她只能尽量让她自己活下来，让她的崽子活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