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梵看看次卧紧闭的房门，再看向苍修，低声问他：“你今天吃了什么野菌子？”
苍修弯腰站在炕边，又低头啄了啄她的嘴角。
重梵试图用眼神小刀扎他。
苍修看到她生动的表情，心里又酸胀又好笑，坐到炕上，坐在她旁边问她：“不是说不管我和谷薇儿之间的矛盾吗？”
重梵一愣，随后拍拍他的肩膀，再把手臂搭在他脖子上，和他勾肩搭背。
“但我也说过我会罩着你，咱俩天下第一好。”
苍修跟着她笑开，脸上纯粹的笑意，像是拿到糖块的幼崽。
“好啊，我们天下第一好！”
重梵歪过去和他贴在一起取暖，语气自然，“那是！”
——
城里街道上，谷薇儿一路踢雪往回走。
直到听城里其余兽人说起，伍赫带回来的那些幼崽可算把病养好了，她才猛地想起被她忘记的大事。
刚回城就直奔姨母那里，都忘了去看那些崽子！
谷薇儿没再踢雪，加快步伐往伍赫居住的房屋那边走。
——
伍赫屋里。
这里传出去的哭声是整条街上最嘈杂的。
尤其到了幼崽喝奶的时间，伍赫那两只手完全不够用，加上古婆婆的两只手都完全不够用。
幼崽喝奶喝得频繁，一天要喝上好几次。
只要有一只幼崽饿哭，其余十几只幼崽都会跟着一起哭。
在周围居民眼里，伍赫屋里的哭声就没停下来过。
要不是因为周围住的都是白狼兽人，同一个族的族人，伍赫多少要被因为扰民被人找上门。
“哇呜！呜呜！”
谷薇儿大老远就听见哭声，就算不认路都能循着哭声找过来。
她走过来时，隔着院子透过窗户都能看到伍赫在隔间忙得团团转的样子。
隔间里，伍赫把那罐隔水加热的羊奶取出来，分开倒进十几个小陶壶里面。
陶壶侧面有个吸嘴，和茶壶很像，只是壶嘴很短。
伍赫动作麻利，把那些小陶壶摆到托盘上，端出去放到古婆婆手边，两人抱起哭闹的幼崽开始轮流喂。
谷薇儿走到门口，屋门是虚掩的，留了一道缝隙方便透气，但她还是抬起手敲了敲门。
“进来吧！”伍赫还以为是滕木木来给他送洗好的尿布。
听门推开后半晌没动静，他才抬起头看看。
看谷薇儿站在门口，一副不知道从哪里落脚的样子，他再看看地上凌乱的杂物，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
“你跨过来不就行了吗，长那么长的腿干嘛用的？”
贝贰星那个小地果都能蹦进来，她那么长的腿，难道还走不进来？
“你这里也弄得太乱了吧？”谷薇儿边说边往里走，把地上散落的木头玩具收拾起来，擦干净扔进旁边的空箱子，再把地上那些脏衣服扔进竹篓。
没办法，幼崽都是她捡回来的，也是她让伍赫带的。
这些活也有她一份。
滕木木跟在她后脚进屋，怀里抱着很厚一摞尿布，有些尿布上还有洗不掉的黄渍。
“小舅，放哪儿？”
滕木木进门就问，转头看到谷薇儿在这，他脸上先是惊喜，然后才笑着招呼：“薇儿阿姨，你终于带队回来了！”
谷薇儿上下打量他，最后仰起头，看向他头顶。
“滕木木！怎么长这么高了？”
要是她没记错，这崽子现在才十五岁吧？
也就一年多不见，她离开的时候这崽子好像还比她矮点，现在怎么比她高这么多！
按照姨母那个长度计量来看，这最低得有一米八。
古婆婆坐在炕上喂幼崽，听到这话也抬头看了眼滕木木，笑着朝谷薇儿说：“他这个年纪的崽子长得最快，跟竹子拔地起一样。你下去都快两年了，猛地一看觉得变化大也正常。”
“这变化实在太大了。”
谷薇儿收拾屋子的动作都放慢许多，边收拾边问滕木木：“莫汀塔喊我薇儿姐姐，你喊我薇儿阿姨？”
伍赫他外甥的嘴简直跟他一样，真不讨喜。
此刻，滕木木听完她的话，也有种被莫汀塔背刺的感觉，再找她确认一遍：“他喊你姐姐？”
不是？
莫汀塔那小子干嘛呢，想在辈分上占他便宜？
第179章 179：我可以抱一下你吗（1）
谷薇儿开口回他：“对啊！喊姐姐多好听，哪像你，这么久不见，刚见面就喊阿姨，真讨打。”
滕木木和她捋清关系，“薇儿姐姐，你看，我要是这么喊你，你不得喊我小舅喊叔啊？”
那不是喊得差辈了吗？
“也对。”谷薇儿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然后她又问滕木木：“那你以后不得喊莫汀塔喊叔啊？”
滕木木顿时语塞。
随后，只见他把尿布放到炕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伍赫问他：“干嘛去，你不是来帮我喂奶的啊？”
“等会儿我再来，我先去和莫汀塔说点事。”
用狐首领的话来说，有些时候，使用肢体语言也是一种很好的交流方式。
莫汀塔虽然战力不低，但莫汀塔现在只有十岁，只比贝贰星高几厘米，还是个一米五的小地果。
他要去把莫汀塔拎起来打屁股。
眼见滕木木离开，伍赫伸出去拦他的那只手悬在空中。
“这小子，真是靠不住！”
伍赫愤愤收回手，音量才刚拔高一点，他怀里喝奶的幼崽立马皱起眉头，嘴一撇像是要哭。
他赶紧压低声音，掐着嗓子哄幼崽。
听到他那夹子一样的声音，谷薇儿抿紧唇憋了许久，终于是没忍住，直接喷笑出来，蹲在地上笑得抹眼泪。
“笑笑笑，你就知道笑，有本事你来！”伍赫低声怼人，语气要多冲有多冲。
谷薇儿蹲在地上，朝他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还是你来，我没这个本事。”
要是换了平常，有人这种语气和她说话，谷薇儿早就上去用拳头教他什么叫礼貌。
但偏偏现在，面对一人奶十几只幼崽的伍赫，谷薇儿实在是动不了手，再暴躁的脾气都克制住了。
……
大雪纷飞，河流冻结。
万兽城里的居民都在窝冬，等那一场名为过年的冬日盛宴。
只有沐知风不一样，他已经提前开始过年了。
因为他的芯片早就停用，基地卫星无法远程定位到他，更别提为他重启芯片。
重梵只能以自己的芯片为媒介，先把沐知风的芯片从他体内取出，再在基地的远程操控下为他重启芯片，最后把芯片重新注射进他体内。
自从资料核查完毕，芯片重启之后，沐知风就没有出过门。
连续四天，沐暖阳都是捧着碗去重梵屋里吃饭的。
第五天的时候，重梵终于没忍住，亲自把沐暖阳送回家，并且试图打断沐知风和姬月那断不开的视频连接。
——
沐知风被她带到城池祭坛，揭开三足铜鼎，看看里面被血液浸泡的金岩晶。
由他芯片开启的悬浮屏幕随他而动，屏幕上，一头银色卷发的女人身着旗袍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线条紧致的小腿下，细长的高跟鞋弧度优美。
看了眼血里泡的金岩晶，女人眸中光暗交错，最终平息。
“梵梵真棒，真是姐姐的小心肝。姐姐当年没做完的事，你都快要替姐姐做完了呢。”
听到她这个腔调，重梵搬出苍修那句：“你闭上嘴。”
姬月伸出手，纤纤素手抬起，抚上心窝，“我这辈子最疼爱的梵梵，她居然这么和我说话，真让我伤心啊。”
重梵很不想搭理她。
沐知风在旁边看得想笑，纵使没有开口，他看向姬月时，眼神里倾泻出的爱意也浓郁深沉。
“这块金岩晶蕴含的能量级别，基地主塔那边已经给出估算结果。按照预测，它现有的能量完全足够送你一人回人类行星所在星域。”
重梵话音刚落，姬月问她：“梵梵，你真的不回来了吗？兽人大陆应该还有其余蕴含天然灵力的晶矿，如果能找到，你愿意回来吗？”
“没有那么多如果，能把沐知风送回去我就放心了。”重梵在人类行星放心不下的，只有姬月而已。
但在这里，她放心不下的太多。
见姬月还要开口说什么，重梵抬起手，堵住她的话。
“沐知风回去之后应该会调任到安全职位，你也一样。我不回去，按照规矩，我的信息会算作死亡去走流程。我会向基地提交申请，由你继承我的遗产。
“以后你们两个就可以提前开启退休生活，他也可以安心搬进我们家里，你们不用再躲出去过夜。”
和姬月住在一起的时候，对于姬月和沐知风那点出门过夜的小动作，重梵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姬月深知重梵的性格，听到重梵这番话，她只能故作轻松地扯开一抹笑，“还以为会是你继承我的遗产，没想到居然是我继承你的，这下可以买很多漂亮首饰了呢。”
重梵的遗产，重氏家族十几代异能领队的积累，最后落在她这个外姓人手上。
她都不敢想象那能估出多长一串数字。
“买吧，能戴在你身上，是它们的荣幸。”重梵从不在意那些数字，需要买什么的时候，能直接买到就行。
更准确来说，其实对所有异能人而言，钱财是很容易就能得到的东西。
姬月和沐知风都不差钱，随便拎一个出来，身家也是不少的。
“这话真好听，还是我的梵梵靠得住。”
姬月脸上维持的笑实在太勉强，重梵已经看到她红了眼眶，开口制止：“别哭，眼霜会被冲掉。”
旁边分屏查看金岩晶能量分析表的沐知风，听到重梵这硬核安慰之后，忍不住抬起手掩住嘴，用干咳来掩饰他的笑声。
姬月更是哭笑不得，一滴泪直接顺着眼角溢出。
她赶紧抽出一张纸巾擦掉，重梵也很默契地当做没看见。
见沐知风正在查看刚接收的数据，重梵说：“正好还有两个月时间给我们准备，两个月内，我们要把金岩晶运上阿库群山的最高峰。
“按照这个世界现有的转速，再过两个月，等那座山峰转到合适角度，你就可以动手劈开时空裂隙了。”
基地指引的方向已经为沐知风预算过一切，只要到时候沐知风控制好能量输出，回到人类行星所在星域应该没有问题。
不过他具体会卷入那片星域里的哪一个世界，没人能确定。
“只有两个月……”
沐知风临走也生出许多不舍，朝重梵建议：“那我们今年提前过年吧，我想和你们吃过年饭再走。”
重梵笑笑，点头，“好啊。”
第180章 180：我可以抱一下你吗（2）
为了尽快让沐知风吃上他在兽人大陆的第一顿年饭，重梵叫来吉娅和伍络，让她们去准备红纸和食物。
不出意外，这是沐知风在兽人大陆吃到的第一顿年饭，也是最后一顿。
伍络下去准备食物，吉娅则是被安排去准备年节的装饰品，搜罗那些能够染出红色纸张和布料的植物。
离开前，吉娅略显拘谨，询问重梵：“首领，塔塔那孩子在你那里还听话吗？”
对于她生出来的崽子一直让重梵帮忙带这件事，吉娅自己也是不好意思的。
重梵觉得还好，回答她：“他一直很乖。”
莫汀塔那个小田螺已经在她那里住了很久，她还挺习惯的。
吉娅走在重梵身边，听到重梵的话之后松口气，“那就好，我有点担心他打扰到首领你和苍修首领生活。”
重梵没有接话，而是先问她：“你是要接他回去？”
“如果他打扰到首领你们，我肯定是要把他接走的。”
虽然狮族雌性之间会很友好地互相帮忙带崽子，但首领毕竟是首领，和普通族员还是不一样的，首领有更多事要忙。
吉娅说完，重梵又问：“那接回去之后，他和你、大衍、还有另外四只崽子，你们一起住吗？”
“不会。”吉娅想了想，继续说，“我会在附近为他安排一间房屋，每天给他送去食物。但我没法让他和我们住在一个屋子里，这样大家都不好。”
她承认的坦荡干脆，重梵点了点头，说：“那还是把他放在我这儿吧，塔塔是个很勤快很独立的崽子，不会打扰到我和苍修什么，我们也都很喜欢他。”
“嗯。”吉娅点点头，和重梵继续往前走。
沉默会儿之后，她又开口讲起：“雌性兽人刚生下幼崽时，我们的母性会迫使我们保护幼崽喂养幼崽。
“在这一点上，我很佩服银狐兽人的心性。
“她们能够抵抗母性的干扰，除去自己不想要的血脉，不让错误延续。而不是像我这样，等到幼崽长大，等到母性消退之后再来为难。”
重梵并没有二话不说就站在人类视角开始批判，而是代入兽类本能，叹息：“改变是很漫长的过程，需要很多代人参与。你现在能意识到这些，已经是在迈步探索了。”
文明，人性，这些本身就是在抗衡体内的兽性。
人类何尝不是万兽之一？
重梵侧目看看吉娅，继续和她聊：“如果以后的兽人都因为自愿而生育，新生的幼崽会有越来越好的成长环境。”
种族文明需要在爱与责任里萌芽，压迫与掠夺只会自掘根基。
吉娅点头，再次向重梵道谢：“还是谢谢首领，愿意照顾莫汀塔。”
当母性消退后，她看到莫汀塔的每一眼，都会想起他兽父当年如何咬死她的第一窝幼崽，又如何强迫她孕育这一窝幼崽。
她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继续保护喂养莫汀塔。
“塔塔已经长到这个年纪，我照顾他的地方并不多。”重梵想到吉娅的另外四只崽子，又问，“那几年之后，如果你的母性再次消退呢？”
“哪怕母性再次消退，首领，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这四只崽子是我自愿孕育的。即使母性消退，我不再宠爱他们，但也不会到厌恶的地步。”
吉娅的年纪其实比重梵还要小半岁，重梵也一直把她和云绒她们都当做妹妹来看。
听到她这话，重梵想要安慰的话语都显得有些苍白。
吉娅还在继续和她聊：“也确实，像首领你说的那样，或许这是个很漫长的过程。
“哪怕不做出新的改变，哪怕只是让我们回到银狐兽人她们说的先祖时代，回到那个雌性自由的时代，都还需要时间。”
重梵拍拍她的肩膀，“路要一步步走，经历过这些坎坷，或许大家会走上一条全新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