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消遣，一个玩物？
“当伴侣。”
巫魅给出最笃定的回答，抬头看向万象，撞进他茫然无措的眼神里。
“你才是我的伴侣，万象。小风和小梵先后指引我前进，他们对我有恩，是朋友是家人更是老师。他们不在的时候，我绝不可能抛下他们任何人的孩子不管。”
巫魅说完这些，想起重梵昨晚和她说过的话。
“小风现在于我而言只是好友，你才是我的伴侣，我从来不会在还没放下上一个的时候去找下一个。”
此刻的沉默，像是要静到让两人听见自己猛烈的心跳。
巫魅的瞳孔也渐渐紧缩成一条暗紫色竖线，蛇瞳锁定万象，在他想信又不自信地来回徘徊时，继续说——
“就好像现在，我还没有放下上一个，所以找不了下一个。”
……
今天上午。
重梵闯进兽神城内围，先把晁昂父子暴揍一顿，再把有怨言的白虎兽人暴揍一顿，最后神清气爽去找巫魅。
还没靠近议事屋，苍修直接拉她原路返回。
重梵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追问苍修到底要干什么。
看苍修红着耳朵指指他自己的耳朵，重梵盯着他的耳朵看了好半天，再回头看看议事屋。
是她忘了，小狼王的听力向来很好。
看来她们巫魅城主今天上午过得很舒服。
——
两人没再管巫魅。
回城后，正好是午饭时间。
沐暖阳很久没有来过重梵这边吃饭，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她阿爸还在这里。
那时候她还可以无忧无虑，到所有人家里做客吃饭，吃完再回自己的家。
但她现在没有自己的家可以回了。
再到重梵这里，沐暖阳好像能够体会沐知风曾经教她的词。
恍如隔世。
“过来吧。”
炕上，盘腿修炼的重梵睁开双眼，看看莫汀塔，继续说：“今天我们在苍修首领那边吃，塔塔，你先过去帮下忙。”
“好。”
莫汀塔乖乖离开，不打扰重梵和沐暖阳说事。
沐暖阳走进屋里关上门，再走到炕边站好。
“小梵阿姨。”
重梵仔细看看她，问：“我听塔塔说，你想搬出去单独住？”
在她面前，悬浮屏幕已经展开，正在和沐知风建立视频连接。
沐暖阳对此一无所知，开口回答：“是的，小梵阿姨，我已经四阶高级战力了，我也会清扫房屋清洗衣服，我有独自生存的能力。”
甚至她也会做饭，虽然做得不好吃，但不重要。
如果不是怕巫魅阿姨担心，她不会提出来小梵阿姨这里吃，不会麻烦小梵阿姨。
相比起巫魅阿姨那边的万象，她觉得苍修首领应该对她来吃饭不太介意。
“你只有十岁。”重梵开口提醒。
沐暖阳回答：“我可以，小梵阿姨，我想自己单独住，不需要安排任何人浪费时间来照顾我。”
还不等重梵开口，她继续说：“我总有一天会打开去人族部落的通道，我不想再麻烦任何人。除了你和巫魅阿姨，我也不想再欠任何人的恩情。”
重梵想了想，看了眼屏幕上的沐知风和姬月。
沐知风显然也思绪复杂，为沐暖阳的变化感到心疼。
见他没有半句话说，又感觉沐暖阳真的不想再和人有接触，重梵沉思良久，点头，“好，我先给你就近安排一间屋子，你适应适应，有什么事过来找我。
“今后由我接手你的训练以及其余各科学习，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过度训练，损伤根基。”
第213章 213：稚嫩的生命应该鲜活（1）
重梵已经从巫魅和莫汀塔那里了解过沐暖阳现在的情况，心理问题先不提，训练模式就存在很大问题。
“过度训练没有好处，暖阳，不要断了你以后的路。再这样训练下去，过几年你的身体就会出现不可逆的损伤，恐怕你永远到不了人类行星。”
沐暖阳抬起头，问她：“那如果我按照你说的做，乖乖听话，你会告诉我怎么准确去人类行星吗？”
“如果我说不能告诉你呢？”重梵问她。
沐暖阳低下头想想，随后回答：“阿爸说过，人族有人族的规矩，如果实在不能告诉我就算了。小梵阿姨，我会自己想办法过去。”
既然那位姬月阿姨能够在人族部落生存下来，并且加入那个部落，那她努力去做应该也可以。
“你一定要去吗，兽人大陆上，就没有任何人事物值得你停留片刻吗？”重梵复述沐知风的话。
“没有。”
沐暖阳答完，或许是觉得这样的回答太果断，她思考过后，又说：“不是完全没有，是比起阿爸，没有。”
她在这里当然有喜欢的人，喜欢的玩具，喜欢的食物。
她当然喜欢巫魅阿姨，也喜欢小梵阿姨和阿婆们，也喜欢莫汀塔滕木木他们。
她喜欢和玩伴们一起爬树摘果子掏蜂窝，喜欢阿婆们给她好吃的地果干，喜欢用弓箭射猎物。
但这一切的快乐，都是在她有家的情况下才有。
重梵双手交握，十指交叉，看看屏幕上沐知风发来的消息。
【先骗住她，让她在兽人大陆好好生活，平安成长，未来总有什么能替代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父母，对子女负有养育责任。
是他主动开启了这段没有血缘的亲情，也是他瞒了暖阳那么多年，让她一直以为他就是她阿爸。
最后还是他，亲手把她抛下。
重梵看着沐知风发过来的消息，再看看站在她面前的沐暖阳。
此刻的沐暖阳，正在与她记忆中的某些幼年片段重合。
“今天开始，除了学堂课程之外，我还会单独教导你人类的语言、文字、行事规则、以及生存方式，我会尽可能详细地让你了解人类行星。
“如果有一天你能战胜我，如果到那一天，你仍旧觉得人类行星非去不可，我会给你引路。
“想打败我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以你现在的能力而言，你可能需要成长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在此期间，你不能过度训练，我会根据你的情况给你制定最大强度的训练。一旦我发现你超出这个训练强度，我刚才做的所有承诺全部作废。”
沐暖阳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真的吗！”
“真的。”
重梵话音刚落，沐暖阳笑着笑着，眼眶里的泪水啪嗒滴落。
“谢谢你……小梵阿姨！”
重梵抬起手指了指隔间，“自己去烧水洗脸，准备吃饭，下午等我一起去训练场。”
“好！”
沐暖阳用手背抹了把眼泪，转身去隔间烧水。
她进去之后，屏幕那边，沐知风才开口问：“小梵，你刚才那些话是在拖延她吗，我怎么感觉你在说真的？”
沐知风和姬月回到车里，两人关上门关上窗，直接出声聊。
重梵看了眼屏幕，输入：【我就是在说真的。】
“你知道这有多危险，而且这么远，完全无法精准定位，你要怎么给她引路？”沐知风语速加快。
姬月抬起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别急。
“梵梵又不是杀人狂魔，她不会无缘无故害一个小孩子，你先听她说完。”
她的梵梵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可爱的小包子。
沐知风转头看向她，继续说：“姐姐，我不是怀疑小梵，也不只是担心这些。”
重梵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
沐暖阳的安全他固然担心，但同时，沐暖阳过来之后该怎么和姬月相处，他也担心。
“你们两个完全不认识，在前些年抚养她的时候，我也一直没有说过真相，她一直以为我就是她的兽父。那时候，她不知道你的存在，而且、她很喜欢巫魅。”
沐知风一来担心沐暖阳穿梭时空裂隙时的安危，二来，他也担心他们费尽气力之后换来一地鸡毛。
姬月坐在主驾驶位，扣上安全带，随口问他：“那她后面知道我的存在之后，还和你提过巫魅吗？”
沐知风缓缓摇头。
他虽然娇惯暖阳那孩子，但还至于把她惯到这个地步。
她调皮归调皮，但心从来不是腐烂的。
姬月扬起唇角，粲然一笑，“那不就是了，看来我抱怨过的话只有梵梵记得，你完全不记得啊。”
“什么？”
沐知风一直想当个贴心伴侣，姬月说的每句话他基本都记得，有什么抱怨是他不记得的？
姬月回答：“这个世界全是人族，我没有同类。虽然有你们在身边，但有时候真的很孤独。”
这里没有一个兽人，没有一个人真正称得上她的同类。
“如果她能来，我很期待她的到来。如果她不来，如果她能找到比你更重要的羁绊，我也祝福这个小姑娘余生开心。
“你不用担心任何事，或许我没有抚养过她，对她并不了解，也没有你那种阿爸对孩子炙热的思念，但我同样很期待这个兽人小姑娘的到来。”
姬月看向屏幕，继续说——
“我会不相信任何人，但我不会不相信我的梵梵。如果有一天我的梵梵愿意送她过来，那这个孩子，从方方面面而言，她都一定是可以过来的。”
姬月相信，重梵永远是她的梵梵。
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如果她的梵梵觉得沐暖阳已经能够送过来，那她相信，她和这个兽人小姑娘一定能够和谐共处。
在人类行星迎接这个兽人小姑娘，迎接她真正的同类，她真的很期待。
她也想见到她的族人。
重梵听到她的话，开始输入：【想打败我，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真的到了能打败我的那一天，她也有足够的能力去人类行星。
【到那时候，要是她还想去找沐知风，要是多年以后兽人大陆仍旧没有任何人事物值得她停留，我会把我的芯片给她。】
见沐知风要开口说什么，重梵先打断他，继续输入：【多年以后我们都老了，半只脚入土，芯片没有必要随我在这里长眠。
【如果能为基地输送一位新的强者，我相信基地也很愿意更改我的芯片信息。】
沐知风想了想，以沐暖阳的战力，想要打败重梵，确实还有太久的路要走。
何况还有这么多年，说不定她会找到新的羁绊。
“那……辛苦你了小梵，谢谢你教导她。”
第214章 214：稚嫩的生命应该鲜活（2）
视频连接结束后，姬月把手掌按在屏幕上，掌纹和瞳孔同时启动跑车。
侧目看了眼沐知风，见沐知风还在沉思，她又把跑车熄火。
“木头弟弟，想什么呢？”
沐知风被她喊得回神，闭上眼深呼一口气，再睁眼看向她，开口回答：“我……担心她的心理状态。她当时追来的时候，我那样对她。”
姬月听完，想起刚才她们在商场里看到的那一幕。
“八九岁的小孩，有些孩子就像刚才那样，买不到玩具，甚至会直接在地上哭闹打滚。你当年走的时候，沐暖阳应该和刚才那个小孩同样年纪。”
一个小女孩，即将永远失去她的阿爸，失去她唯一的亲人。她要是不哭、不闹、不追，那沐知风这个父亲做得该有多失败？
但凡拥有过一点父爱的孩子，都不至于冷漠至此。
见沐知风沉默不语，姬月叹了口气。
“梵梵的世界，善恶分明。
“她不会教导烂到根里的种子。
“我之前也听你们提过沐暖阳很多次，作为孩子，娇纵、淘气、孤僻、莽撞，种种都好，谁有资格定义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孩子？
“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才有娇纵调皮的勇气。
“木头弟弟，你很会养孩子嘛。”
听到她最后这句夸赞，沐知风笑得无奈，缓缓开口：“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她，毕竟之前我和巫魅、我们闹了点乌龙。”
他在兽人大陆的事都和姬月说过，包括巫魅。
姬月听到，只问他：“在你眼里我对小孩这么苛刻？何况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就为这点小事，至于吗？”
她觉得，每个小孩，应该都想拥有一个完整有爱的家庭吧？
沐暖阳这个孩子，之前撮合巫魅和沐知风时做的那些事，充其量算是小娇纵小聪明，似乎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知道吗，梵梵小时候，从来不和人说半句废话。”
听姬月突然又讲起重梵，沐知风看向她，安静聆听她的下文。
“她讨厌交朋友，因为别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亲人，她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那时候，对她来说，什么事都是任务。包括做我的生活引导者，她也是纯粹当做任务去对待。
“我们熟悉之后，她不知道怎么表达喜爱。因为我有灵力罩，她以为我不会痛，所以喜欢揪我的耳朵和尾巴，用最直接最真实的触感来感受我的存在。
“我不说，她也不知道我疼。
“需要我说，她才知道要换成揉。”
孩子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太少，这才是教导的意义所在。
教导不是规训，而是帮助她们认知，让她们有能力思考判断。
“孩子需要引导，她们有自己的想法。但不需要全是断情绝爱的所谓懂事，那太恐怖。
“稚嫩的生命应该鲜活，爱需要有耐心，而不是站在我们个人利益的角度，用我们的喜好，去评判她们懂事与否。
“如果一颗稚嫩的果子被放进模具里成长，全部长成一模一样让人喜欢的轮廓，那怎么不直接造机器孩童呢？”
姬月撑着脑袋看向沐知风，银色卷发在她指尖缠绕。
沐知风始终安安静静看着她，眼里倾泻出的爱意丝丝缕缕。
他很喜欢看她说话时发光的样子。
姬月眼底含笑，继续说——
“生命之所以不同于机器，在于生命拥有情感。在你养育她的那些年里，不难看出，你是个很棒的阿爸诶，木头弟弟。”
＊·＊·＊·＊·＊
兽人大陆。
万兽城。
重梵停掉了沐暖阳下午的训练，让她过来一起剪窗花。
在剪断第十张的时候，沐暖阳放下剪刀和红纸。
“小梵老师，我真的不能去训练吗？”她觉得在这里坐着剪窗花比训练还要难受。
重梵头也不抬，问她：“如果你连剪一次窗花都静不下来，还想怎么学习人族漫长的历史和繁琐的规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