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原榴花被安排了一大堆文档类工作。
所谓实习生，就是跑腿，跑腿，和跑腿。
项目启动初期的各种数据记录，工作进度记录，还有土地产权查询，复印，各种基础工作让榴花整整一天楼上楼下跑了个遍，干脆没有一丝休息的时间。
这是在给她下马威。
或者说，新井龙二在等她屈服。
等栗原榴花处理完今天所有的杂活工作时，国土交通省大楼已经灯火通明。
东京城市规划课其他员工大多都是准点下班，现在办公室只剩榴花和另外一位名叫山吹杏子的二十五六岁女性在加班。
不知道是因为隶属不同项目组，还是本身性格原因，茶水间时，榴花主动找山吹杏子说话，结果这位满脸憔悴，有着大大黑眼圈的女性只是交换了姓名，就没说别的了。
离开国土交通省大楼，城市的天空被灯光晃的几乎看不见星辰。
栗原榴花疲惫地背着单肩包，决定明天还是穿平底鞋吧。今天只是楼上楼下跑了一天，明天没准要去项目现场跑了。那时候再穿高跟鞋，那纯粹是找罪受。
手机里，朋友们的消息纷纷而至。
有问她第一天实习工作感觉怎么样的，同事好不好相处，是不是有很多大佬前辈？
特别是北园寿叶和清水理绘两个，重点问她同事是不是好相处，有没有人欺负她？
栗原榴花微笑着一条一条的回了，内容无外乎都是工作果然和学校不一样。同事都很好，就是有点忙，她会加油的之类的充满朝气的话。
寿叶和理绘一直觉得她傻白甜好欺负，就是因为她从来不把负面情绪在朋友面前表露。
迹部景吾倒是问过她，不累吗？
那个问题问的没头没尾，要不是榴花反应快，估计还纳闷迹部景吾在问什么。
这位观察力绝佳的冰帝帝王看穿了她的伪装。
当年的栗原榴花给出的回应是微微歪头，笑容甜美，一幅听不懂的样子：“那会长大人就少布置点工作啊。”
迹部景吾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就没再过问。毕竟，对于这位又是要带领网球部闯入全国大赛，又要忙于学生会工作的冰帝帝王，有太多的事需要他关注了。
栗原榴花既然拒绝了交流，他也没必要过份探究。这是他的教养。
所以说，有时候装傻也是一种智慧。
但对付新井龙二这种经常职场潜规则的老油条，就不适合装傻白甜了。
初夏的东京都夜晚还有些凉，栗原榴花不太想立刻回学校宿舍。
回学校宿舍的话，她面对室友，又得是那个笑容甜美灿烂，一点心事都没有的栗原桑。
现在的时间独属于她自己。
赤井秀一外出调查了一天，东京不是他们FBI的主场，调查楠田陆道自杀用的枪支来源，着实有些困难。
还有就是，楠田陆道在见到是他在追踪就自杀这点其实有点奇怪。赤井秀一可不认为他的名头能随便就吓死一个组织的外围成员，最大的可能性是楠田陆道知道肯定逃不出他的追踪，落在他手里没好，所以选择自杀。
他是如何做出这种判断的？
为什么会这么怕他？
赤井秀一确信过去他在组织任务的时候没有接触过楠田陆道，难不成……楠田陆道认识和他接触过的组织外围成员？
唯一能吓到外围成员的，只有“那次”任务了吧？
最近他和詹姆斯的目标就是调查“那次”任务涉及的外围组织成员现状。
暂时的线索指向西多摩区最近的新项目。
可惜，项目还没开始，他调查了一天，一无所获。
用点烟器点燃了一根烟，赤井秀一批着冲矢昴的易容皮，微微摇开车窗，让烟味散到窗外。
忽然，他的目光一定，瞥了眼现在的时间，他缓缓放慢了车速。
“栗原学妹，这么晚了，还不回学校吗？”
栗原榴花本来半眯着眼享受晚风，冷不丁听到叫她的声音，她下意识调整了表情，给声音的方向一个甜甜的笑容。
当意识到叫她的是谁，栗原榴花的笑容淡了下去。
“是冲矢学长啊，这么晚了，在享受什么夜生活吗？”
赤井秀一有点失笑，栗原学妹似乎只对他这么有攻击性。女孩子被拒绝后的自尊心吗？
“要我送你回去吗？”
栗原榴花眨了眨眼，她其实该拒绝的，就像她的原则是不挖有女友人的墙角。
但冲矢学长都拒绝她了，她其实没必要自我感觉良好吧。冲矢学长应该就是好心的想送她回去。
这份好心她可以成全的，既方便了自己也满足了对方助人的骑士情结。当然，冲矢学长要是吃着碗里的，还惦记别的碗，她不介意制裁一下渣男。
新井龙二她暂时拿这人没办法，就别怪她拿别的渣男解气了！
栗原榴花这么一想就理直气壮的说：“好啊，那真是太感谢冲矢学长了。”
绕到副驾驶座位那边，栗原榴花开门上车，落落大方一点都没有面对喜欢人的羞涩模样。
赤井秀一轻笑：“系好安全带，我送你回去。这么晚在外面……是刚下班？实习就这么辛苦吗？”
栗原榴花：“……你怎么知道我在实习？”
无语了，为什么冲矢学长会知道！
赤井秀一表示，“这很简单，很容易猜到吧。栗原学妹穿着少见的职业装，一般穿这种着装的要么是政府员工，要么是职业人员，例如律师，金融保险行业，房产行业……栗原学妹目前还在大四，不可能是正式工作，那么只能是实习，实习还对着装有明显要求的，要么是大企业，要么就是政府部门工作了，我猜是政府部门？”
“bingo！你猜对了！”
栗原榴花面无表情的说，“可惜没有奖品。”
赤井秀一被这个样子的榴花逗笑了：“好了，看你的样子，实习是有烦恼？”
见鬼，这人是有读心术吗？
栗原榴花不太想把自己的事随便就和别人说，特别是负面的。
和之前朋友圈广发“她恋爱了”“她失恋了”不一样，那时候一个是寿叶她们起哄，她打赌毕业前肯定会交到男朋友，朋友圈也算是彩衣娱亲，故意逗大家开心。
职场性骚扰这种让人明显不开心的事，她就一点都不想让寿叶理绘她们知道。
因为，除了让她们担心她，说出来毫无意义。
“冲矢学长，有女朋友的你，就少散发爱心关爱其他女生了，否则我会误会的！”
第10章
“栗原学妹，你这样很容易把关心你的人吓跑。不要误会，我只是……”
冲矢昴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副驾驶座位的女生打断了，“冲矢学长，谢谢关心，请开车吧。”
栗原榴花转过头，吹晚风的时候她把绑了一天的头发散开了，此时黑发的女孩在夜色昏暗朦胧的光线下美的惊心动魄。
赤井秀一下意识走神了两秒。
真是……就像霓虹传统神话中的月姬。肤白唇红，黑发和白皙的脸颊形成了鲜明的颜色冲击。
一双漂亮的眼睛冷漠又骄傲，不柔弱，不强装坚强，不会让人想要怜惜，只会让人要么自惭形秽，要么产生浓浓的征服欲。
赤井秀一不是那种懦弱欺软怕硬的男人，他自然不会在这样冷漠的目光中自惭形秽。
他是后者。
但是，短暂被挑衅激起的征服欲在想到对方只是个大四学生后，很快就消散。
对他来说，这还是个小女孩。
还是个背景普通，一直很努力生活在正常世界，离FBI，离犯罪组织，离危险很远很远的普通女孩。
失笑地启动汽车，赤井秀一忍不住嘴欠的说：“栗原学妹一向都这么直接的吗？感觉和我听说的学妹很不一样呢？”
懒得伪装的栗原榴花懒洋洋地说：“学长听说的我是什么样的？善解人意的甜妹？这个世界，甜妹总是会被善待的，不是吗？装傻能解决很多问题。”
男人们总会小瞧女人，特别是没有攻击性的女人。
“那栗原学妹为什么在我的面前不装了呢？”
说实话，这种区别对待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我是不同的”的诡异满足感。
赤井秀一是个生理心理正常的男性，刚刚的栗原学妹确实有一种致命的视觉吸引力。
“冲矢学长真想知道？”
栗原榴花倒是很大方，“因为我不想和冲矢学长玩什么朋友游戏。我已经有很多朋友了，不需要再增加了。”
赤井秀一：“……栗原学妹还真是直接。”
“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懂装傻。”
栗原榴花转过头笑了笑：“我当然可以和冲矢学长以普通友人的关系来往，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都问出了冲矢学长有没有女友的问题，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我想冲矢学长应该明白吧？在这里和我装傻就没意思了。还是说……冲矢学长就乐意看一个对你有好感的女生在一旁和你玩什么普通友人的游戏，仿佛这样就满足了，你会觉得很自得很爽吗？那你可真变态。”
被骂变态的赤井秀一：“……”
“栗原学妹，恋爱不是这样谈的。”
“怎么，冲矢学长要教我谈恋爱吗？你是要当劈腿的渣男吗？”
被怀疑渣男的赤井秀一：“……”
看来栗原学妹对他真的很有攻击性。
这个样子哪像喜欢他，把他当敌人还差不多。
栗原榴花今天第一天实习心气不顺，逞了几句口舌之快后，见好就收，她恢复成往日甜妹的形象，笑眯眯地说：“当然，我知道冲矢学长绝对不是那种人。您是个好心人呢，时间这么晚，您和我也没见过几面，就算当没看见我也很正常。但您怕我在外面不安全，主动停车提出送我回学校，单就这点来看，冲矢学长就是个好心的绅士。”
被恭维了一脸的赤井秀一：“……”
脸变的真快。
果然，只要栗原学妹想讨好人，好听的话不要钱，让人一点都不觉得虚假和谄媚，反而分外真诚。
但见过几秒前攻击性十足的栗原榴花，再看现在的甜妹，总觉得被敷衍了。
赤井秀一不知道怎么的，一时间恶趣味附身，他伸手扶了下眼镜，眼镜在黑夜路灯的映照下有些反光，让人难以透过眼镜看清他的表情。
简单来说，就特别像个坏蛋变态。
“栗原学妹还真是好骗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会老老实实送你回学校呢？”
栗原榴花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第一时间就按下了手机的通话键：“喂，是警察吗？我要报警，我好像被绑架了，车牌号是……”
赤井秀一：“……”
还没等栗原榴花说完，赤井秀一就投降了，他果然不该逗这女孩玩的，明知道她最喜欢报警了。
冲矢昴脸上坏蛋表情尽去变得特别人畜无害：“栗原学妹，饶了我吧。我就是开个玩笑，你看，我没有偏航，走的也是回学校的大路。”
栗原榴花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做随时抵御袭击的防御状。
听到冲矢昴的话，栗原榴花面无表情的说：“诶？冲矢学长是开玩笑的吗？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没什么幽默细胞。”
警视厅接线员那边听到报警女孩的声音，尽职尽责的在通话中说：“小姐，请确认您现在的安全情况。如果您害怕或者怀疑的话，提供您现在的地址信息，我们会尽快派人过去。”
栗原榴花：“我是东都大学的学生，现在正在乘车回学校。车主是我的直系学长，刚刚学长和我开了个危险的玩笑，当然，我相信学长是真的在开玩笑，不过，时间这么晚了，我还是有点害怕，要是真出现什么东都大学女生被害什么的头条新闻，对警方也不太好吧。所以，警员姐姐能暂时不挂断电话，等我回学校确定安全再挂断吗？”
“当然没问题！”
东都大学前身是帝国大学，是霓虹最好的大学，要是真有学生被害，那绝对是大新闻。社会、媒体，都会把目光聚焦到警视厅，真到那时候警视厅压力会很大。
所以，防范于未然，值班的接线警员立刻着手定位通话手机，确保报警女孩的安全。
赤井秀一现在怎么说呢，总觉得栗原学妹是属刺猬的。
他话音没落就直接按下了报警电话，说明她上车的时候就已经把“110”设定为第一拨号，这么看来是根本就不相信他，防范意识也太高了点。
对待喜欢的男生，真的会在坐对方车上的时候，就随时准备报警吗？
栗原榴花则表示，喜欢算什么，杀妻骗保案她又不是没见过，一个美国来的交换生，随手杀个人，在警方抓他之前，直接回美国，到时候警方又没办法跨国执法。她岂不是死不瞑目？说她敏感也好，被害妄想症也好，现在时间这么晚，她还年轻，还有梦想尚未完成，随时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栗原学妹。”
车里良久的沉默后，赤井秀一开口了。
他道歉：“很抱歉开了很过分的玩笑。”
手机另一端，接线员警员立刻在电话中说：“不要相信他，他只不过是因为你报警了，顾忌有警察在，所以才这么说。为了自己的安全，请不要被说服的挂断电话，我已经通知交通课的巡警在通往东大的路上巡视，一旦发现您乘坐的汽车，立刻就会跟在后面护航，请坚持一会儿。”
榴花的手机收音效果一般，加上赤井秀一本身耳朵就很好使，听到接线员那边的声音，他都无语了。
这是彻底把他当坏人预防了啊。
栗原榴花不太想在有警方监听的时候聊天，所以她言简意赅的说：“是我太敏感胆小了，您想，时间这么晚，我一个女生在外面走夜路本身就挺害怕的，您又开了那种玩笑……当然，铱椛我知道冲矢学长是个好人。就是我太胆小了，您一定不会介意我冒犯的行为吧。”
栗原榴花深谙什么叫茶言茶语。
之前网上有段茶言特别火，变种一下就是——哥哥，您这么善良，都说您是个好人了，您一定不会介意吧？
榴花当然不会茶的这么露骨，但也差不离了。
赤井秀一简直都被逗笑了。
他特别蠢蠢欲动嘴欠的想说，我不是个好人，我介意。但之前几次本性暴露故意嘴欠逗人玩，结果坑的都是他自己，赤井秀一觉得，他现在还是安静点比较好。
毕竟手机另一端连着报警电话呢。
车很快就开回了东都大学校门口，门口有校警卫巡逻，栗原榴花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般，笑的甜甜的：“冲矢学长，今天真是麻烦您了，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赤井秀一无语的摆了摆手，开着红色的斯巴鲁360在夜色中离开。
栗原榴花转身感激的和电话另一端的接线警员小姐姐道谢，远远和后面一路护送她回来的交通课机车巡警挥手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