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俊卿未恼,反而露出笑容,“有些事情让人怀疑便可,就譬如那血统,不需非得有证据,只要能引起人们猜忌,毕竟很多人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大长公主眯了眯眼,“筹码在你手里,你人在本宫这里,本宫若不有所行动,你出了这上阳宫就反手把本宫杀了,你当本宫不明白?来人!”
“你当真不顾这孩子的死活?”
“是你要这孩子的命,不是本宫!”
两人对话间,门外已响起兵戈相交的声音,尚俊卿自知在上阳宫是受制于人,只要他能逃出去,便有把握彻底铲除这个妇人。
而他今日亦是做了多方准备。这时他一声喝令,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捂在口鼻上,与此同时他带来的人都用帕子遮住脸绑在脑后,连安哥儿都被用一张帕子捂着脸。
从四面八分扔到地上一堆迷烟,借着风势也吹到大殿里。
大长公主心道不好,这尚俊卿惯是用这些旁门左道,她怎么没有留意这点,烟雾迅速荡开,大殿内也不得久留,一队人护着大长公主赶紧逃离。
尚俊卿顺利从上阳宫出来,一路都是厮杀,但显然自己这边优势更大,且现在大长公主没有“人质”。
“关宫门,即刻诛杀。”尚俊卿道。
就在此时,一声马蹄嘶鸣长啸,一玄甲男子手执一柄重剑骑马呼啸而来,身后跟着几百个铁骑奔腾而至。他手臂一挥,便精准地斩杀拦于他的御林军,剑影之处,干脆利落地未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要不是那张脸长得惹眼,尚俊卿这辈子都猜不出那个他一直都看不上的表弟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原以为这小子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账,难不成他一直韬光养晦用“纨绔子弟”的假象蒙骗了他。
想来也是,这么对年他还从未对这小子防范过,他居然有一身武艺本领,还养了这么多私兵。
“走。”尚俊卿未多停留,在侍卫的掩护下离开了。
烨王杀得痛快,将要关宫门的两个军士也斩了,他放声大笑道:“本王这次终于圆了年少的梦。”
第86章 八十六
逍潇是二胎, 又是提前发动早产,孩子很快就生下来了,是个女婴, 但毕竟提前一个月, 能不能养得活还得看后期照料,好在她孕期一直敞开了吃, 孩子不算小。
在收拾整理的时候,她让稳婆全都出去, 只让忍冬和半夏进来, 她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去办,不要问。”
忍冬半夏见院子里站着十几个侍卫,心里也知道恐怕是宫里出事了, 还和自己夫人有关,便赶忙点头
她先对半夏道:“半夏, 你去把阿财抱来,避着那些人从窗户中放到这屋里。”又看着忍冬, “你去给那些人说,我刚生完孩子太累睡过去了, 醒来之后就跟他们进宫。然后你们赶紧回屋,”她指了指一个方位,“咱们要从这个密道逃出去……”说完她当真没了力气, 在床上躺着闭眼休息。
幸亏当初听宋温如说要打仗, 她给自己留后路挖密道, 果然能派上大用处。
这也是为何她必须要回府生孩子的原因。
忍冬和半夏错愕,这几件事哪件都不该是出现在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妇人身上, 她们不敢多问,皆面色凝重地去办事了。
侍卫奉命在屋外守着, 屋里没人言语,但时不时传来细微的响动,原想着里面的夫人休息一两个时辰便可,可天色都暗了下来,还是无人从屋中出来。
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上前敲门:“敢问夫人可休息好了?”
里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动还伴随着几声猫叫,那侍卫脸色一变,又敲门询问了一遍,在无人应答之后,他一脚踹开房门,“喵呜”一声,一条影子才从屋中窜了出来,而里面却空无一人。
……
此时逍潇忍着身体上的极度不适,咬着牙正从密道出来,密道外有马车接应,她总算能坐着休息。
“夫人,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忍冬看着逍潇惨白的脸,心疼极了。
“先出城。”逍潇闭目靠在马车壁上,她现在很想抱抱孩子,奈何现在一丝力气都没,全部的意志还要对抗身体的疼痛。
听烨王说,宋温如一定会来接她,但是她又不能在长安等,尚俊卿过不了多久也会追上来,当务之急是先出城。
逍潇虽然闭着双眼,但耳朵一直留意外面的动静,好在城内街道如常。
怎料,到要出城的时候,城门却紧闭着。
忍冬下车去询问,未几,便回来给逍潇说道:“夫人,门卫说现在城外有一队人马要进城,但是他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便不敢擅自开城门放那队人马进来。”
逍潇一听,眼目立刻张开。也就是说城外的人没有皇帝召见,如果尚俊卿要有所行动的话,必然不可能让宋温如从东海回来。
想到此,她挣扎着起身,但她实在使不上力气,因忍冬抱着孩子,半夏扶着她下马车。很多想出城的人都聚在城门内,逍潇在两人的搀扶下挤在最前面。
“那宋某将他们安置在二里之外,只身一人进城,可行?”
真的是他!他居然已经来长安接她了。
她瞬间眼圈酸涩,想到马上就能看见他了,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扶上城门,忍不住唤道:“宋温如。”
“逍潇?”很快声音透着城门缝隙传来,“你再此等着,我马上就过去。”
“你别进来了,我要出城。”
那头默了一瞬,似乎理解逍潇此时的处境,道:“好。”
城门外响起人马整顿随后又远离的声音,逍潇同两个侍女打算坐在马车里等候,谁料刚转身,便看到街道尽头飞奔过来一队人马,其中前面的大喊:“圣上有令,不得开城门――圣上有令,不得开城门――”
逍潇一个趔趄,本来就失了血色的唇越发苍白,她居然看见为首的是尚俊卿,她迅疾地回头,对着城门外叫到:“宋温如!快!快带我出去!”
百姓看这阵仗吓得四散开来,逍潇顾不得身上疼痛冲到城门,对着门缝一直大喊。
门卫见这个妇人喊了几句,城外的人马离开又折返,便一把将她推搡在地,半夏赶忙要去扶逍潇。
就在此时,一个什么东西咕噜噜滚到她的脚边,她定睛一看,心里猛然一顿,是烨王的人头。
“王逍潇,到朕这来!”男人的声音透着上位者的冷冽和威压。
逍潇刚被人推在地,小腹又传来一阵绞痛,一股股热流涌出,她费力地抬眼,看着眼前这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皇帝。
烨王死了,那大长公主和安哥儿……她不敢想。
“李九安很好,你放心。”大约是猜到逍潇的心思,尚俊卿适时说道,“不过,你执意要出去找宋温如,那就说不定了。”
城门咚咚直想,似是被什么东西大力撞击,尚俊卿和大长公主、烨王战了两次,他不确定宋温如带了多少兵马,他是否能打得过。他又道:“朕允许你把孩子给他,但是你必须到朕这来,否则朕不会放虎归山,朕会立刻杀了他。”
城门破开之际,逍潇看见站在门外的宋温如,她将怀中襁褓给他,淡淡说道:“我不能和你走。”而后转身,一步一挪地前行。
身后传来宋温如的声音――王逍潇,你什么意思?
她现在什么都明白了,尚俊卿要拿她和安哥儿挟制宋温如和李云骁,用申国府牵制宋温磊,她不敢赌城外的人是否能将他们救走,更不能让宋温如他们对上尚俊卿,君臣之别,出师无名,那就是千古罪人。
她只能用自己先换他们离开。
……
自此大胤曾经由大长公主掌权的时代落下帷幕,大长公主及子女的封号被褫夺,尚俊卿文有柳相,武有平承侯,曾嫁与烨王的柳纾自缢,其妹嫁入宫中为后。
而逍潇住进长生殿的偏殿,追封其母闻氏为大长公主,她为惜柔郡主。
事实上,在宫内最混乱的那日,大长公主在烨王的救护、静安郡主的接应下逃出了长安城,最后和宋温如、宋温磊、李云骁汇合。
尚俊卿带着逍潇回到宫内,就开始部署捉拿他们,尤其是大长公主,他必要将她诛杀才甘心。
一路逃亡途中,李云骁负伤昏迷,宋温如在给其处理伤口时,瞥见了男人身上不该用的裹胸布,他微微错愕,而后神色如常地将她的衣服套上,缓步走了出来。
宋温磊坐在篝火旁,他受了轻伤,正为自己包扎,见弟弟进入临时搭建的帐篷没多久就出来,疑惑道:“这么快就给李云骁处理好了?”
“你去瞧瞧。” 而后将静安怀中的孩子抱了过来。
宋温磊心中咯噔一下,以为李云骁危及性命没有包扎的必要了,他也顾不得自己未包扎好的伤口,急忙冲进帐篷内。
于是依旧只过了片刻,他也踱步从帐篷走出来,坐在宋温如身边,先是斟酌着给静安说:“只能你去了。”而后又神色难辨地看着弟弟,“原来安哥儿也是你的孩子。”
李云骁是女子,逍潇从来都只有宋温如这一个男人,她的孩子都是他的。
可一开始两人分别站于城门内外,她将这个孩子给他的时候,他还介意过,嫌弃过,他要这样一个孩子做什么,他只想要她。
两个男人不去给李云骁处理伤口,让她一个女子去,静安跳着脚就要质问。
可――她张口的话语还在嘴边,就看见宋温如双目微红,眼底居然隐隐泛着泪光。 “你,宋温如你居然哭了?”
宋温如抬眸冷冷看过去,“赶紧给李云骁处理伤口,”转而又对宋明道,“把那小米粥拿过来,我要亲自喂。”
这是他与她的女儿,她将女儿亲自交给他,他却因为心中有气都未曾将这个孩子好好抱过,也没喂过一次饭,甚至觉得她哭闹的时候还会烦。他从来都不太喜欢小孩子。
但好像知道是自己的孩子,那种感觉不一样,就像第一次抱着九安一样,感觉很奇妙。
九安,九安,十方安好,惟愿君安。
那时他在东海。
在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她从来只爱他一个,她将孩子给他,而自己留下来,是用自己换得他们能逃走喘息的机会。
她那样爱安哥儿,也必是极爱这个孩子。
“等安顿下来,爹就给你找个奶娘。”宋温如温柔地看着他的小女儿。
――半年后――
尚俊卿看着案牍上摞得极高的奏折,疲惫地按着发疼的额角。按说他早已授意重阳教不再作乱,但如今天下反而越加纷乱,起义暴乱无法镇压,北纥西夷对大胤虎视眈眈,还传天子无道,弑杀姑母,纵鬼市和□□,霸占臣妻。
在这内忧外患之际,朝中除了言朗这样的年轻武才之外,都是年迈的将帅,急缺平乱戍守的人才。而柳相在治国上手段呆板迂腐,一道政令他先推三阻四致使无法顺利施行,却只想让他多宿在皇后的寝宫。
宋温如他们一行人虽然退居在西境震着西夷不敢进犯,但他们才是他最大的心腹大患。
这半年他们开始自治,分明就是要与朝廷分庭抗礼了,但百姓才不会顾及这些,据说西境是大胤除长安之外唯一的乐土,举家搬过去的都有。
人口迁移,开荒种地,长此以往,苦寒之地也不苦寒了。
第87章 八十七
“皇上, 不若先歇息片刻。”公公提议道。
确实头疼都无法集中精神,更遑论还要处理那么多奏折,索性便放一放吧。“去长生殿。”他道。
到了长生殿尚俊卿没入主殿, 而是转了方向去往偏殿, 还未进大殿内,就听见有女子争执的声音, 殿外守着的宫女见是皇上马上要行礼,尚俊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说我我都忍了, 但是你不可以侮辱安哥儿。”逍潇厉声道。
“凭什么不能?你一个野门路的郡主住在皇上跟前都名不正言不顺, 李九安不就是野种么?”
尚俊卿眉头一拧,看向身侧的公公,那公公赶忙弯身小声道:“回皇上, 方惠妃。”
尚俊卿点头,怪道他对此女子声音不熟悉, 他素不喜蠢笨之人,方素衣虽生得有些姿色, 也就是刚入宫时宠幸过几次,便丢到脑后了。
“方素衣, 你为何总盯着我不放,以前为了宋温如你吃醋,现在我住道离皇帝近些你还吃醋。哦,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要不你才是一个对男人见异思迁的人, 要不就是你喜欢我, 但凡我和哪个男人走得近些,你就不乐意。”
尚俊卿嗤笑一声, “旁人还真是欺负不了她”但也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欺负。
他举步进入殿内, 此时方素衣背对着他,还在耀武扬威地叫道:“你在浑说什么,我真想撕烂你的嘴,你就是靠这张嘴迷惑男人的吧,谁不知道你住在皇上寝宫里是干嘛用的,哦对了,你这嘴呀也确实有哪方面用处……”
逍潇本是懒懒地看着方素衣跟个母鸡下蛋一样乱讲嚷,但见尚俊卿来了,她立刻摆出一副可怜相,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够了!”尚俊卿冷声打断。
方素衣被吓得一个激灵,赶忙回头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臣妾……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福……”
“方惠妃,朕可是将你用污言秽语污蔑郡主的话一字不差地都听到了。”
“臣妾不敢了。”
“你敢得很,还想撕烂别人的嘴。”尚俊卿道,“来人,把方素衣拖下去掌嘴五十,贬为才人。”
方素衣这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嬷嬷按着往外拖,逍潇担心方素衣在院子受罚,要是被安哥儿撞见总归不好,便接了一句:“把她带离远点,我不想看见她。”
好巧不巧,方素衣刚被拖走,安哥儿就跑了进来,看见尚俊卿十分熟稔地伸出手臂,叫了一声“表舅舅”。
安哥儿不满两岁,正是学说话的时候,声音软软糯糯,十分好听。逍潇斥了一句“没规矩”,便快步走到安哥儿面前把他抱了起来。
尚俊卿笑道:“怎么没规矩?朕是你表哥,安哥儿叫朕一声表舅舅有何不可?”
逍潇没言语,只是整理着儿子的衣物。
她在他跟前一向柔静,却又显得生分疏离。
他看着她低垂着的颈子,细白,易折,半年了,他为她压下多少风言风语,他够有耐心了。
他情不自禁抚上那片白皙,“身子好了吗?”
逍潇依旧垂着眼眸,“那个,那个药浴确实有效,太医才诊过脉,说已经好了。”
掌下的肌肤滑腻如玉,却带着微微抗拒的颤抖,这不禁激发了他的征服欲,他的手掌从轻压变成摩挲。
逍潇立刻闪过身子,躲过那让她觉得很不适的触感。
“皇上……你晚些,晚些时候再来。”逍潇低低地说道,她知道她住在这个地方是躲不过这一遭的,都半年了不能总因月子落下的病来回绝他。
两个知事男女背着孩童打着哑谜,谁都知道“晚些再来”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