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逍姚似乎算准了时间,在两人离开屋子的时候,她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俯身盈盈一拜,道:“堂姐让我送烨王殿下和宋公子。”说完便又大着胆子抬眸看向烨王,
烨王又见美人,扬唇一笑:“那劳烦姑娘了。”
茶园里的客房布局各不相同,有人喜欢隐秘在屋子里,有人就喜欢四面透风的轩阁内。三人往园子外走的时候,恰好经过一个轩榭,此榭倚花圃而建,四面通透,虚虚以屏风和纱帘遮掩。风四起,花瓣飘零纱帘扬动,别有一番风趣。
里面跽坐着一对儿人。
“堂姐正在此处招待客人。”王逍姚道,“堂姐实在无分身乏术,怠慢了烨王殿下和宋公子,还请见谅。”言毕,她向烨王靠近,又作一拜。
烨王扶住王逍姚的手臂,一边说“哪里,哪里”,一边好奇向那轩榭内望去。
纱帘将落未落时,少女恰好扬起脸,那姿容明艳,如雪中红梅一样灼丽娇美,纱帘落下,唯剩下串串灿然的笑声。
宋温如也看到了,还看到了逍潇对面的李云骁。
第10章 第十章
宋温如也看到了,还看到了逍潇对面的李云骁。
她无法抽身给他们送茶,是在招待李云骁这个客人。
烨王神色露出惊艳,悄悄觑了王逍姚一眼,他好不容易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美人,可在对其堂姐的惊鸿一瞥中,瞬间就觉得堂妹……
王逍姚十分殷勤,只把宋温如和烨王殿下送至茶园外,又在和烨王作别时,眼眸羞怯怯地抬了又抬,就像一根羽毛一样,在烨王的心尖上搔了又搔,直把他“挠”得痒痒极了,他的心又从堂姐摇摆在堂妹身上。
待两人骑上马离开,烨王一副为难的愁容,他道:“这王逍姚深得我心,她堂姐那模样我也喜欢得很,要是都能……”
“什么?”宋温如侧首,眼神清清冷冷地扫了过去。
烨王笑着道:“本王说,要是她们姊妹俩都能入本王的府内……”
“王逍潇,不可以。”宋温如截住烨王的话,斩钉截铁地道。
“为何?”
宋温如沉默了片刻道:“王逍潇已有意中人。”
“本王在意这个吗?本王若把她纳了,还担心她不会乖乖服侍本王?”烨王不甚在意地道。
且说王逍姚此时早已心花怒放,刚伪装出来的淑女模样荡然无存,就差叉个腰得意地大笑。
虽是五品官员之女,但她知晓自己有几分姿色,便一门心思想高嫁,因此以往在茶园里最爱在醉微亭逗留,就是想着怎么和那些贵公子们搭上,也因此在那日才会在王逍潇再三叮嘱之后,还是去了泠水居。
谁人不知申国府的宋二公子是世间一等一难寻的男子,她才不让王逍潇占了这个便宜呢,送个茶水有什么难的。可谁知,阴差阳错之后居然演了一场闹剧,没搭上宋二公子不说,还把自己的清白赔了进去。她屈辱,她不甘,她又害怕自己被玷污的事传了出去,别说高嫁,就是嫁人都难。
没成想,那晚泠水居的贵客居然是烨王殿下。刚才几番试探,明显也感觉到烨王对她有意。她可是亲王,宋温如哪里能比得。
这不就是峰回路转吗?她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
王逍姚想得出神,刚一转过回廊,忽然眼前一晃,一片白衣从她眼睛上方划了过去,忽而又不见了。
她的心砰砰直跳,笑容僵在唇边,不敢往前走了。
天色有些暗,不远处传来几声孤鸟哇哇的叫声,有什么东西似乎搔着她的脖颈。她瞪大了眼睛,也不敢回头,浑身颤抖着大喊:“啊!啊――”
宋温如和烨王还未走远,听见身后茶园里传来女子的尖叫声,不约而同地调转马头……
王逍姚吓得缩在角落,待看清来人有烨王时,想也未想就靠在烨王肩头,颤抖着声低泣道:“有,有鬼!”
“鬼?”“有鬼?”宋温如和烨王同时问道。
王逍姚将身子又往烨王怀里缩了缩,“有,就是有,我看见了。”说着便低低地抽泣起来。
烨王自是不会放过美人投怀送抱的机会,忙伸出手臂揽上美人的肩头,温声道:“有本王在,不怕的。”
此时逍潇和李云骁带着一些人也赶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逍潇急切地询问。
烨王见到是方才那个更美一些的堂姐,他握着堂妹的肩头的手松了些力道,赶忙赶在宋温如要开口前说道:“听闻这位姑娘说方才见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姑娘你快离开这里吧,别像这位姑娘被吓着,那就不好了。”
宋温如被截住话,侧首看了烨王一眼,只见烨王那两眼放出的神采,努力挺直的腰杆,和装出一副温雅书生的模样,他再熟悉不过,就像一只公孔雀刹然开屏,展示自己花里胡哨的羽毛要求偶一样。
宋温如不动声色地挪了一小步,堪堪挡住那映在逍潇身上的两道精光。而恰在此时,王逍姚也娇娇柔柔地说自己“吓死了,好害怕”之类的话。烨王又赶忙去哄堂妹,暂时将堂姐撂下了。
宋温如又想开口,只听李云骁道:“怎么可能有鬼?别是让贼人趁黑摸了进来,我带人去看看吧。”
逍潇点头道:“那多谢李兄弟了。”
宋温如的眼眸扫过逍潇扶在李云骁的手臂上,只听她又仔细叮嘱了李云骁一句,“你小心些。”
“诶。”李云骁应声,带着人去搜寻。
“逍姚。”逍潇见堂妹和烨王如此拉扯,实在不成体统,低声叫了一句。
王逍姚只装做没听见,烨王也担心怀中美人吓出个好歹来,扶住她去客房歇息。
刚还嘈杂喧闹的人群都离去了,此时只剩下宋温如和逍潇两人。逍潇看向宋温如,神色坦然,“宋公子,方才你似乎要与我说什么话?”
宋温如脑海一直回旋着逍潇扶上李云骁的手的画面,和她关切的言语。她以前总是这般对他的,现在却如此冷漠,好似他们真的是只有几面之缘的普通人一样。
“哦,许是我看走眼了,那宋公子,我先离开了。”逍潇见宋温如只是看着自己不作声,以为对方没什么话要说,生怕自己的一句多言又让对方误会她还是贼心不死,赶忙转身就走。
宋温如一步跟上,逍潇立刻感到背后有种无形的压迫感袭来,她不由地顿住脚步,也不知他跟上来要做什么?
他看着她的背影,低声道:“你,最近可好?”
像极了时下檀郎谢女感情不和分开之后再相聚时的问候。
“托宋公子的福,很好。”逍潇心说,没有像上一世嫁你为妻,而是把围在你身边转的时间用来干自己的事,更不会再落个惨死的下场,还救下了母亲,难道不好?
“堂妹受了惊吓,我好要去看顾一下,宋公子,就此别过。”逍潇转身匆匆地屈膝行礼,便走开了。
宋温如望着那离去的背影,自他“回来”之后,他因几次护她安危使两人相识到熟识,虽比不得前世那般亲密,也是能像友人一样相处了,更遑论她还向他求嫁。可依然是淡然的语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也罢,她知进退,他亦不该和这一世的她过分亲近。
***
茶园闹鬼的事不胫而走,本来这茶园就是达官显贵在郊外踏青品茗、打猎歇脚的去处,接待的都是身份显贵的人。一说闹鬼,以后的半个多月,客源越来越少。没了客源,收入便一落千丈,只有寻常茶叶的生意,但这样的利润维持不了院内客房及雇佣伙计的费用。
家宴上,王存禄眉头紧锁,薛氏额头下巴上也冒了几个痘,两人都被熬煎得上了火。倒是闻氏和逍潇母女俩气色好许多,逍潇还胖了呢。
而王逍姚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状态,时常发呆走神,神色也懒懒的,时不时打起哈欠来。
期间,上了一道红烧肘子,丫鬟还没将菜端上来,王逍姚便捏着鼻子道:“娘,这几日便不要炖肘子了吧,吃着怪腻的。”
薛氏拧着眉道:“还不是你爹爱吃,你当我爱吃吗?我这几日上火也想吃几道清淡的菜。”
王存禄本与几个儿子在另一个桌子上用饭,听见这边儿的抱怨声,不悦地道:“你娘俩偏生爱与我作对,我爱吃什么你们不爱吃什么,既然你们不爱吃,来,把那肘子端到这边儿来。”
肘子皮润软糯,脱骨酥烂,又淋上红烧汁,鲜亮醇红,色泽诱人。逍潇本来还想夹上一块儿呢,这算没戏了。
“呕――”红烧肘子已经端走了,王逍姚却还是忍不住干呕起来,她赶忙用帕子捂着嘴。
薛氏都有些看不过眼,埋怨道:“怎的如此娇气,大家还正在用饭呢。”
王逍姚抚了抚胸口,匀了几口气,刚要说话,腹中膈应的感觉再此翻腾起来,又开始干呕。
看女儿此番境况,薛氏心里咯噔一下,她在心中默默算了一下日子,距离女儿上次在茶园出事,已有两月,该不会――
“啪嗒”一声,一不留神,薛氏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她心中忐忑不安,眼神频频朝王存禄那边瞅儿,王存禄压根就没有看见,只是大快朵颐,嘴上脸上都泛着油光。
薛氏没有办法,女儿的事只有她和丈夫三人知道,她也不敢声张,便叫人把王逍姚先扶了下去,她则六神无主地走到王存禄跟前耳语。
王存禄闻言脸色一变,口中的肘子也不香了,他也未多言语,夫妻俩就这么撇下一众人匆匆离开。
唯逍潇似乎猜度出了点什么。
王存禄一家到了屋中,将下人全部遣散开,又将屋门窗扇关严了,薛氏才问道:“姚姚,你这样不舒服有几日了?”
王逍姚思索了半晌道:“有一段时日了,时好时坏。”
“可是晨起的时候最严重?”薛氏又迫不及待地追问。
王逍姚点头。
薛氏望向王存禄,王存禄眉头紧锁不言语,只来回在屋中踱着步子。薛氏又问:“你小日子准吗?这次来了吗?”
王逍姚摇摇头:“日子不太记,也不晓得了。”
薛氏看向一直来来回回走着的王存禄,提议道:“要不找大夫瞧瞧,兴许就是吃了什么东西没克化,伤了脾胃。”
“还瞧什么大夫,不怕把我王家的脸丢尽吗?”王存禄停住脚步,指着王逍姚大吼起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怀了别人的种,这要传出去,让他几个兄弟怎么抬头做人?都是你们娘俩干的蠢事,要不然……”要不然就是大房那丫头受这般罪,他现在官位也早升了。
薛氏立刻成了缩颈鸳鸯不敢作声。
“我看呀,你还是悄悄找人配一副落胎药才是正经。”王存禄堪称咬牙切齿。
“爹,娘!什么,什么怀了别人的种?什么落胎药?”王逍姚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并不知晓自己到底怎么了。
薛氏垂泪道:“唉,就是你在茶园那日被人……然后有了孩子。”
“真的?”相较于父母的愤怒和伤心,王逍姚却立刻兴奋了起来,她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我怀了烨王的孩子?”
第11章 十一章
夫妻二人一同看向神色异常的女儿,王存禄拧着眉头,询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烨王殿下?”
王逍姚脸上浮起一丝笑容,眼神也不知落在何处,一只手无比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我就是知道。”眼眸一转,又看向王存禄和薛氏,“”爹,娘!你们为何这样生气难过?我怀的是烨王的孩子,难道不好吗?烨王可是亲王,我嫁过去……”
“啪”!话还没说完,王逍姚的脸上重重地落了一个巴掌,白皙的肤色立刻浮起红色的指头印记。她摸着自己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王存禄额前的青筋暴起,目呲欲裂,本要怒吼紧要关头又想起家丑不可外扬,只得压着声音喝道:“你怎么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还敢说自己要嫁过去!当初烨王没有追究咱们的责任,就算咱们王家的大幸了。”王存禄说得不解气,又想抬起胳膊。
“老爷。”薛氏虽然也生女儿的气,但毕竟还是心疼女儿的,赶忙上去阻拦。
王逍姚不服气,梗着脖子道:“我怎么不知天高地厚?烨王也中意于我,他说会娶我。”
王存禄神色凝了一瞬,他的巴掌虽没落下,但脸色却越发难看了,“你说烨王什么,你与烨王都相识了?”
自上次从茶园回来,王逍姚便赶紧差人打探烨王的行踪,最终查出烨王经常出没于一个酒楼。于是她日日守着酒楼门口,可算让她撞见了烨王。二人本就郎情妾意,有了这场“偶遇”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时时相会。
“是。”王逍姚抹掉眼泪,赌气不去看王存禄,“爹,你常说你官路不顺,族里没一个能帮衬的,要是我做了烨王妃,你还愁自己的官路吗?”
薛氏脑子也转过来了,她也忙附和道:“姚姚说得对,这于咱们家是好事啊!”
“无知!”王存禄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们妇道人家懂什么!烨王是大长公主最疼爱的儿子,正妃人选还不是得让大长公主同意?且一定……”且一定有助大长公主争权,王存禄没说下去,他实在是懒得跟这母女俩解释了,解释了也不懂,还担心这话让这俩给传出去,“所以,这正妃哪能出自我们这样的门户?”
“那也不管!当不了正妃当侧妃。”王逍姚赌气道。
王存禄气得咬着后牙槽,“你要给烨王做妾?烨王是什么性子,喜欢个女人热乎不过三五日,你头上又有正妃压着,以后日子能好过?”
薛氏赶紧拉上女儿的胳膊,也有些怨怒了,“你个傻孩子,你爹说得没错,咱不能给别人做小……”正说着,她忽然“嗷”了一声,两眼向上一翻,嘴角抽了几下便直挺挺地就倒在了床上。
事情来得太突然,王逍姚吓坏了,哭着喊了起来:“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你?你看你把你娘气的,快去请大夫!”王存禄大声埋怨起来。
在王逍姚他们一家鸡飞狗跳之时,逍潇和母亲正慢条斯理地用饭,直到傍晚,慕云院传来了薛氏瘫在床上的消息。
想来因为王逍姚的事让薛氏急火攻心,催发了毒性。这药量,按常理薛氏还不是该毒发的时候。
逍潇为表“孝心”,当下就亲自熬了一壶牛乳茶,送到了薛氏跟前。
王逍姚因为要闹着给烨王做妾,让王存禄关了起来。而王存禄在薛氏突发疾病后连找了几个大夫,大夫们对薛氏的病都摇头,他只好四处托人延请名医。是以屋中照顾薛氏的,只有几个妇仆。
此时薛氏嘴角斜着,涎水不断从歪着的嘴角流出,闭眼的时候,右边的一只眼睛只能半阖着,一只手和一只脚不能动弹,但另一边的手脚时不时地会抽搐。
逍潇记得母亲当时的状态要比薛氏重,浑身都不能动弹,只能眨眼,不过要比薛氏体面得多。
“薛氏。”逍潇坐在薛氏面前,轻声道。
“你该好奇我为什么没有叫你‘婶母’吧,你又疑惑我娘怎么没有倒下,你却病了?你和王存禄对我和我娘做的事,打量我真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