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姜淮醒来,天已经蒙蒙亮。
她的身上多了一床毛毯。
梁望津适时出现,说周先生已经起床出门。早餐快准备好,等她洗漱完就能吃。
“好的,谢谢。”姜淮一开口,就展露出干涸的嗓子。
她洗了脸,挽好头发。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
温沫打了电话过来,问她身体好些了吗。
看来她已经和周羡南通过气。
“昨天的通告,处理好了吗?”姜淮强自打起精神,关心工作上的事情。
“处理好了。还好需要配合的人不多,推到下周没问题。”
姜淮扯了扯嘴角,“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人没事就好。先在家里休息两天。”
姜淮休息不了,吃完早饭,她给段令宜打了个电话。
她还是不死心。心里期盼着,真相没那么糟糕。
段令宜似乎有疑虑,不太想见面的样子。
姜淮没给她多少迟疑的时间,“要不我直接到你学校找你?”
段令宜听出姜淮坚决的态度。
如果今天在学校找不见人,还有明天,后天......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段令宜只好答应。
姜淮到了她学校旁边的小公园。环顾四周,这地方安静清幽。
段令宜比她更早到,正坐在木质长椅上,看着远处八角亭里的两个老头拉二胡。
察觉姜淮到了,她拘谨地站起身。表面看起来还算平和地冲姜淮打招呼。
姜淮奇怪于她的平静。
段令宜也在打量姜淮。
她穿着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头发挽成低丸子。身材线条干净优美。出于攀比心理,每次和姜淮见面,段令宜都会特意打扮自己。
可有些东西是老天爷赏的,再怎么花心思,再怎么不甘,也难以扭转高下。
“我哥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答应往周景和身上泼脏水。你不是喜欢他吗?你的喜欢就这么恶毒!”
姜淮没打算跟她废话。
段令宜豁然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似乎姜淮的这番话难以消化,给她噎得脸色变形。
一股强烈的恐惧感占据了段令宜心头,略调整了呼吸,她兀自镇定,“周太太,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什么时候向周师兄泼脏水?”
姜淮这时候终于明白,段令宜为什么如此平静。她根本不知道录音笔的事,录音笔也根本不是她寄来的。
所以当段令宜听到录音笔里的内容,脸色顿时白得吓人。她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手指跟着发麻。
一瞬间,竟然有种天地都被劈开裂缝,离崩塌不远的错觉。
她忽地扑到姜淮面前,抓住她的手,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惊怖使泪水在眼眶里打滚,“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录过音!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姜淮听明白了,她怕周羡南清算她。
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段令宜的目光忽地一定,她嘴唇翕合,像是正在下定某种决心。因为她不知道,到底哪一种结果更坏。
没等她开口,段令宜的手机忽地响了起来。
她接完电话,整个人窒息般僵在原地。紧接着,发疯似的冲向公园门口。
段令宜的哭声越来越远,和二胡悲伤的曲调交织在一起。
姜淮不知道发生了事,但对段令宜来说,肯定是巨大的变故。
这次会面,不仅没有证明事情与周羡南无关,从段令宜的反应来看,反而与周羡南脱不了干系。
深深的疲惫侵袭在心头,一时不知道该去哪儿,只好先回了工作室。
温沫见到她,十分惊讶,“不是让你在家里休息吗?”
“不想呆在家里,我先睡会儿。”从昨晚到现在,姜淮只睡了几个小时,脑袋一直发晕。
躺在休息室的床上,仍旧像昨晚一样,睡眠并不深,被噩梦缠绕。就像站在悬崖边上,一遍遍地重复落入深渊的场景。
等醒过来,大脑的眩晕并没有缓解多少。
姜淮打开手机,屏幕上突然弹出一则新闻——
一男子从金悦大厦跳楼,经查该男子为金悦大厦所有人段逢春;同日,段逢春之子段俊宁被捕。
姜淮遍体生寒。
她终于知道,段令宜的崩溃是因为什么。
姜淮一直知道周羡南的手段,但此时是第一次见识到。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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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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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淮拉开窗帘,阴雨扑打到窗户玻璃上。外面的一切都沦陷于灰蒙蒙的雾气中。
她俯视街景,往常司空见惯的景象显得那么陌生。
这世上,到底什么才是真的?谁才能值得自己相信。
此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周羡南打来的。
响了三遍,再也不能无视下去,才慢吞吞地点了接通键。
“下来。”他语气淡淡地。
“我今天跟贺柠约好了要去她那儿。”姜淮几乎下意识地撒谎。
“今天她加班。”
姜淮坚定地说,“她明明没有!”
周羡南语气里藏着丝笑,似乎在笑她幼稚,对于掌权者的为所欲为了解得不够透彻,“她现在没有,不代表等会儿没有。”
姜淮咬牙,一边唾弃他的无耻,一边又无可奈何。
她相信周羡南做得出来。他也算准了,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个谎言,害贺柠加班。
周羡南有的是办法逼她就范,“我就在你工作室的地下停车场,你应该不希望我动作太高调,被娱记拍到。”
姜淮几近暴走。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骨子里的这份恶劣。
姜淮上了车,周羡南正在闭目养神。
她坐上去,尽量贴在窗边,物理距离彰显了心理距离。
过了几秒,余光落在男人俊挺的五官上。他的轮廓线条太过优越,像被上天精心设计过。可是,透过这万里挑一的皮囊,姜淮却越来越看不透他的心。
最近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碾压而来。姜淮这才意识到,似乎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今天新闻上说,段令宜的父亲跳楼自杀,她的哥哥被警方抓捕。”
“所以呢,你觉得是我干的?”周羡南冷哂着反问。
“警方说,一切还在调查中。”姜淮实事求是地说道。
周羡南终于睁开眼睛,瞥向她。他眼中透着姜淮看不懂的复杂。
此时,一阵风卷着片落叶停在她头发上。
周羡南伸过手去。
姜淮下意识躲避,脑袋“咚”一声撞到窗框上。
她捂着痛处吸气。
周羡南的手在半路垂下,他的双眸又被冷意封住,“我的确想让他们不好过,但显然,有人快我一步。”
他说到这里,便不再出声。
紧接着,一路无话。
饭后,姜淮跟梁望津说了一声,让人帮她收拾一下客房。
熙岚别苑除了贵,还有个特点就是面积大。她特意挑了离主卧最远的套间。
半夜醒来,她发现一道颀长高大的身体正侧躺在自己旁边。
险些没把她魂给吓掉。
周羡南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姜淮很想把人拍醒,但大脑划过的理智又让她停手。
他被人吵醒,板着脸的煞神模样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转念她又开始鄙视自己的没出息。
凭什么要本能怕他?
凭什么?
她发现再跟周羡南呆一块儿,她能被折磨死。
于是顺着床边,想要悄悄溜掉。
“去哪儿?”清醒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略带谴责的语调,就像质问事后提起裙子不认人的渣女。
姜淮目光朝他瞥去,“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是我家,每间套房我都有钥匙。”
“以我们现在的状况,还是分房睡比较好。”
“刚刚你把腿挂在我腰上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他冷静的语调,反讽意味十足。
他这态度,简直没有一丝做错事的自觉。
姜淮冷脸道:“你在旁边,我睡不着。”
周羡南顿了会儿,“刚刚你不是睡得挺香么?”
姜淮说不过他,近乎抑郁地道:“是不是折磨我,你心里特别受用?”
周羡南望着她,一阵无言。
姜淮能察觉到,他微微闪动的眸光。
他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
把房间留给她。
关门的声音响起后,一切归于宁静。
姜淮目的达到了,却没有想象中开心。
早上等她起床,周羡南已经离开熙岚别苑。她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但每到下午,他却没有这么自觉。准时准点到她的工作地点堵她。
温沫再次跟她说道,周总来了。姜淮一阵气闷,感觉自己活像一只放风时间结束的金丝雀,到点就有人抓她回去。
原本她的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只剩一点收尾,很快就能收工。正由于周羡南讨厌等待,姜淮便故意磨磨蹭蹭。
她等到合作方问要不要替她叫餐,自己脸上挂不住地说不用,才来到停车场。
上了车,周羡南并未责怪她。只是淡声吩咐司机开车。
姜淮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宁愿周羡南大发雷霆,两人大吵一架,然后都口不择言,说些难以挽回的话。
让周羡南失态的难度比想象中要大。
姜淮萌发了逃跑的心思,她问温沫,最近有没有外地的通告,尽量接洽。
温沫的意思很委婉,“你最近状态不怎么好,还是身体为重。”
姜淮扭头想告诉她,自己好得很。但对上温沫那双波澜不惊的目光,她立时明白过来。温沫原本就是周羡南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她怎么会违逆周羡南的意愿?
事情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她趁午休的空挡,收拾了行李,梁望津跟在她身后,一直追问她要去哪儿。
“我出去住一段时间。”姜淮觉得继续呆在熙岚别苑,她快被憋疯了。
“您是想要搬到哪儿去住呢?安保条件如何,有人照顾您的日常起居吗?”梁望津尽职尽责地问。
姜淮谢过他的好意,“哪儿就需要别人照顾了。我可是个成年人。”
她冲梁望津笑了笑,让他放心。
等她刚跨出玄关,就看见周羡南的车开进了庭院中。
姜淮扭头。梁望津垂下了那张平和谦逊的脸,然后避进了屋里。
“想去哪儿?”周羡南问她道。
“出去散散心。”
周羡南握住她行李箱的拉杆,“最近不要乱跑。我会到江源市出差一段时间。”
他退了一步,反倒让姜淮有些反应不过来。姜淮的义愤填膺被捋平不少,沉吟片刻,她说:“你出差之后,总归是要回来的。”
周羡南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波动,冷声骂道:“白眼儿狼。”
姜淮被噎得不清,立刻向他讨公道,“我怎么白眼儿狼了,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貌合神离地跟你过一辈子?可是我会做噩梦啊!你知不知道,自从知道你对周景和做的事之后,我再也没睡过一晚好觉!算我求你可以吗,放过我吧!”
“做恶梦是你心肠还不够硬。不对,你选择离家出走的时候,一点犹豫也没有。可见心硬不硬,也要看对谁。与其庸人自扰,不如再果决一点。既然已经嫁给我,就应该当做,你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那样一个人。”
姜淮想也不想,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啪”的一声,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
周羡南脸色沉得可怕。
姜淮没抬眼,也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超低气压。
她真是被他气着了,才会让情绪失去控制。
反正打也打了,她横下心,索性把心里话一股脑地发泄出来,“我们离婚吧,我不想再继续了。”
周羡南脸色绷得很紧,“劝你现在就打住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进了我的门,哪怕耗也要跟我耗一辈子。”
姜淮拳头又硬了。
还没等她继续跟周羡南理论,男人已经上了车,扬长而去。
姜淮没有坚持搬出熙岚别苑,因为自那天起,周羡南再也没有回来。
虽然不见他人影,梁管家也不会特意在姜淮面前提起周羡南。但周羡南却好像无处不在。
就好像现在,梁望津让人端来一杯热牛奶,说能助眠;然后又问她,需不需要安神的香薰蜡烛。
她睡眠不好这件事,除了那天和周羡南吵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姜淮一再地跟温沫说,想接外地的工作。温沫嘴上说好,却没有任何进展。
直到有一天,她遇见季雨昭,问她为什么没有参加S家的盛典。
“我明明听说邀请名单里有你来着,怎么没看到你人?我还想着跟你合照。”季雨昭不无遗憾地说道。
姜淮怔愣片刻,很快调整好了表情,淡淡笑道:“跟其他通告撞档期了。山回路转,我们这不是又遇上了吗?”
季雨昭点头说:“也是。”
事后,上了车,姜淮没有问温沫,没有通知自己参加盛典是怎么一回事。
不用问,她也能大概了解来龙去脉。
一种禁锢感从四面八方涌来,她好像陷入淤潭之中。越动弹,陷得越深。
车厢里的滞闷愈加明显。
姜淮打开车窗,夜风夹杂着冷意冲了进来。
“我和工作室的合同,是不是快到期了?”
姜淮的工作室背靠业内前三的娱乐公司,但母公司基本上都没有参与过工作室的运作。宽容到连业务指标都没有。
当初只以为是老板单纯乐意给自己时间。现在想来,多半是周羡南的手笔。
如姜淮所想,工作室就是专为她建立的。所谓的合同,不过走个形式。
至于合同到没到期这个问题,姜淮以往也从未关心过。
温沫心里陡然升起不详的预感,她面上却不露声色,“是的,我这边已经在准备续签合同。”
“不用了,沫姐。我暂时,不想续签。”姜淮盯着她的眼睛,轻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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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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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淮知道,断舍离的过程会很痛苦。既然下定决心,她就要慢慢去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