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疏桐抬起脑袋,慌乱地看着温砚岭。
温砚岭离她实在是太近了,这距离说实话让她有些不适应。秋疏桐下意识地挣了挣,然而温砚岭并没有松开她。
他的力道很重,秋疏桐感觉全身都被他压制着动弹不得,顿时有些急:“你做什——”然后便看到温砚岭欺身过来,用嘴堵住了她不停招惹他的嘴唇。
一时间,四下寂静,连风都好似停止了拂动。
秋疏桐一动不动地靠在车门上,长睫随着急促的呼吸扑闪,眼中的情绪明明灭灭。这么近的距离,她能清楚地看见温砚岭的眼睛,很深很沉的眼睛。
让她想起旧时同母亲去戏园里听曲儿,那是在她极其年幼的时候,听的是安城独有的戏种。那会儿年龄小,也或许听曲儿无关年纪,她就是听不明白,完全不懂台上的人唱的是什么意思,表达的又是什么情感。
母亲听得认真,一脸沉醉,可秋疏桐无论如何也听不懂他们嘴里的词句。她想了想,便睁大眼睛,试图看懂他们。
她认真地瞧着戏剧演员们的眼睛,想要从他们的眼里读懂些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读不懂,怎么都读不明白。
可如今瞧着温砚岭的眼睛,瞧着他天生比常人黑上一度的瞳仁,她却好似从里头读出了难过、失落和无力,情绪深沉得仿佛要融进夜色。
秋疏桐看着他,眸光闪动,她仿佛被他眼底的悲伤扎了一下。意识到那与自己有关,所以她尽管慌乱、无措,手抵着他的肩膀,也没有使出力气去推开他。
这个吻很重,也很有情绪,从嘴唇到舌尖,每一处都带着疼,带着怒意,温砚岭似乎也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啃咬没有停止,并且随着他的情绪一次次加深,一次次用劲。
秋疏桐的呼吸越来越急,眼见着有些喘不过来,就要倒下去时,温砚岭适时松开了她。
他看到她眼里的震惊与无措,眼眶微微泛着红意。
温砚岭顿了顿。
“......对不起。”温砚岭说。
秋疏桐陷入沉默。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温砚岭的道歉让她不知该如何反应。她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好似一个小偷,偷走了本该属于池零露的一切。她的身份,她的爱人,爱人的情绪与吻,全都被她偷走了。
明明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她胆战心惊,时常害怕被人瞧出是冒充的池零露,吃饭时小心翼翼,睡觉时也总是半梦半醒,不敢睡得太沉。
没想到才过去一个多月,她便已然适应这个身份,这个角色。就好像她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温砚岭的妻子。
秋疏桐听到自己心脏咚咚咚地狂跳,感到额上的汗水慢慢冒了出来,她眨了眨眼,不自觉地垂下了脑袋,不敢再看他。
没有听到答复,温砚岭又说了一次对不起。秋疏桐咬了咬唇,她不敢再多想,不敢让他瞧出自己的不对劲儿,那么突兀,那么慌乱。
她故作平静地开口:“没关系,反正我之前也曾这么对过你。”
温砚岭看着她,目光犹疑着,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就在二人仿若陷入不和的沉默时,温砚岭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冒了出来。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温砚岭回:“我们一会儿过来。”她便知道可以走了。
夜色降临,满天星辉铺洒在空中。车厢内很安静,温砚岭的脸上也不动声色,仿佛在独自承载那股难言的情绪。
秋疏桐很快就发现车子并不是往家的方向行驶,但也没有多问。
直到温砚岭将车停在一个陌生的红色建筑前。
这个地方叫Windhoek Country Club Resort,是一家大型豪华酒店,占地面积很大,从保安亭还得驶一两分钟才能到达酒店入口。楼下有大片的绿植,月色下微微泛着冷意。
他们要去的餐厅在二楼,秋疏桐跟着温砚岭上去,在楼梯口朝楼下看了眼,看到许许多多花色的机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温砚岭稍稍等了等她,见她跟上来,将她带入一个早就预定好的包厢。
“我们吃什么?”秋疏桐坐下问他。
“中餐。”
“怎么忽然吃起了中餐?”
“你早上的意思不是想吃吗?”温砚岭一边点餐,一边说,“这家餐厅是温得和克最大的中餐厅,菜品还不错。”
秋疏桐愣了愣。
因为她早晨不经意的一句话,他便将她带来了这里,她忽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菜上得很快,秋疏桐感念他的关心,忽然不想冷场,于是主动找话题,问他刚刚在楼梯口看见的机器是什么。
温砚岭直白地告诉她:“楼下是赌场。”那自然不言而喻。
旧时代有不少富家子弟曾沉迷于赌场,那会儿赌场遍布大街小巷,因滥赌成性而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政府曾明令禁止,她只是没想到在这个国家,赌.博竟然是合法的,还换成了这样的模式。
秋疏桐静静地思考着,往嘴里衔了几口菜,问他:“你有去赌过吗?”
“没有,赌.博会上瘾,我不喜欢会上瘾的事。”
“会上瘾的事......”秋疏桐暗自复述了一遍这几个字,又问他,“那你有没有觉得婚姻也是一场豪赌?我是说,就像赌博一样,你不怕会上瘾吗?”
温砚岭停下筷子,锐利的目光从她认真的眼睛一路往下,滑过她红肿的嘴唇,不自觉地停了停,最后他低头轻声道:“我一直在赌。”
那一刻,秋疏桐只觉得心脏轰然,说不清是何种心绪。
只是后来回忆起她与温砚岭的故事,突然意识到许许多多冒名顶替的感情,她的无畏与坚定,都是从温砚岭那句话开始的。
第36章
秋疏桐和温砚岭刚走到客厅,桌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是夏苒打来的。
温砚岭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表情似乎稍稍露出了一丝不满,盯着屏幕上的那两个字,虽然静默无声,但眼中的情绪还挺不言而喻的。最终他丢下一句“我先回卧室了”便转身离开。
秋疏桐静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深吸了口气,方才划开接听键。
“你跑哪儿去了啊?”夏苒的声音听来有几分着急,“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秋疏桐握着手机没说话。
那会儿夏苒跟人聊得你侬我侬的,刚准备介绍给池零露认识,一回头就发现人不见了。她环视一圈,几乎要把整个酒吧的角角落落都看遍,也没见着池零露的人影。
是她着急忙慌把人拉过来的,人还没带钱,夏苒想着谅她也不能跑多远,就在卡座里等着。结果左等右等也没见她回来,夏苒顿时慌了。
想着那丫头才刚出事没多久,几个小时前又差点被车撞,这要是又出了意外,她罪过可就大了,于是她掏出手机给池零露打电话。
第一通,没人接。
第二通,还是没人接。
夏苒不放弃,接着打,到第三通可算是有人接了。
只是对面半天也不吱声,夏苒瞬间陷入了自我怀疑,有些困惑地喊了她的名字几声:“你有没有在听啊?不是,你跑哪儿去了啊?我在这等你半天了。”
秋疏桐听着对面刺耳的背景音,光是透过听筒,她便觉得耳膜生疼。适应了半天,她才皱着眉让夏苒早点回酒店休息,表示自己已经到家了。
“什么?你这就回去了?好戏还没开场呢。”夏苒道,“我刚认识一个大帅哥,正准备介绍给你认识呢,你咋就跑了啊?”
秋疏桐想说不是你先跑的吗,犹豫了会儿,改口道:“没找着你人,我就先回家了。”
“可惜了这一桌的酒水,可都是我特意为你点的啊。”夏苒说。
秋疏桐暗自沉默,那一桌花花绿绿的酒,她要是喝完了,今晚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我明天再来找你吧,明天带你去别的地方。据说温得和克有一家夜店超级火,里头什么样的类型都有,保证有你喜欢的。”夏苒自顾自地说着,同她预约了明天的时间。
“没有我喜欢的。”秋疏桐否认道。
夏苒:“怎么会?你不会真以为自己爱温砚岭吧?不就是玩玩儿吗?你什么时候认真过啊?”
秋疏桐安静了一瞬。
大家都说池零露对待感情不认真,包括上次周苡洁也那么说,或许她真的只是玩玩吧,可她又不是池零露,不能那般挥霍自己的身体。更何况,在她看来,同温砚岭虽是一纸契约关系,但只要在婚姻存续期间内,她就必须得承担起身为妻子的责任与义务,不该做有损他名声的事。
她这么说,一方面是不想再做伤害温砚岭的事,另一方面也是想彻底斩断池零露热爱风月场所的过往。
于是,秋疏桐认真拒绝道:“以后我不会再去那种地方了。”
夏苒听到这句话,明显愣了一下,就好像没能理解池零露的意思般,问她:“怎么就不去了?你能忍受得住吗?”
秋疏桐没办法否认池零露的过去,但是实在听不下去这类虎狼之词,于是咬咬牙道:“我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了,现在对我来说,工作才是最为关键的事。”
闻言,夏苒轻笑了声:“你可得了吧,就你还忙工作呢。大小姐,你是能好好工作的人吗?更何况,你们节目组出了这档子事,这节目怕是又要黄咯。”
说着,她顿了顿:“你说说你,当初干嘛非进娱乐圈不可呢?放着好好的家业不继承,非要跑去娱乐圈。这一行是吃青春饭的,你不可能一直在这个圈子里待着,做这些哗众取宠的事啊。”
秋疏桐微微蹙眉,她没想到夏苒是这么想池零露的。身在如此现代化的社会,她竟然还涉嫌职业歧视。
在秋疏桐看来,人人都是生而平等的,没有什么职业高人一等。只要不危害社会、不妨碍他人,都该理解并且尊重别人的选择。再者,这是池零露自己选择的事业,秋疏桐已经占用了她的身份,十分抱歉,再不该做出更多违背她梦想的事来。
秋疏桐严肃道:“我认为,你应该尊重这个行业,人人都是平等的,大家都是各凭本事吃饭,不该随意置喙。”
夏苒感觉到她这话说得颇为严肃,忙解释道:“哎呀,我还不是担心你吗?你说说你,自打开始拍戏,不是被火药炸、录节目受伤,就是被车撞的,这运气未免太差了些。还不如跟我一样醉生梦死,沉迷男人的怀抱呢。”
秋疏桐沉默。
夏苒说得倒也没错,她来到21世纪这一个多月,除却最初在医院躺的那一个多礼拜,其他时间还受了不少伤,运气的确不够好。但这不代表她就得继续池零露以前的风流生活,她随便找了个理由:“不说了,我要去忙工作了。”
“大晚上的,你忽悠谁呢?”夏苒不信。
但是不管她信不信,秋疏桐都没再继续跟她聊下去,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
本以为挂断夏苒的电话便是解脱,没想到刚刚上楼的温砚岭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她的身旁,就在客厅的沙发前端坐着,无言地看着她。
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明明她刚刚只是一味地拒绝,因着夏苒的大嗓门,反倒显得她再次心虚起来。秋疏桐不自觉垂下了脑袋,想往卧室走。
“池零露。”温砚岭出声喊住她。
秋疏桐回头,不解地看他,见温砚岭递过来一支药膏。
“刚刚......疼吗?”温砚岭问。
她有些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我是说,你的肩膀。”
秋疏桐顿了顿,刚刚被撞时的确很疼,但这会儿早已缓过了那阵劲,只要不碰,就感觉不到。
她摇了摇头,但温砚岭还是执意要将药膏递给她,并叮嘱她要记得涂抹。
秋疏桐只得说:“好。”
过会儿,温砚岭才好似想起什么,问她:“当时那辆车是冲你来的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秋疏桐犹疑着点了点头。
“你跟纪苏认识?”
“不认识,录节目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那辆车驾驶座上坐着的人是纪苏的前女友。”温砚岭说。
秋疏桐一怔。
“你的意思是......她不是要撞我,原本的打算就是要撞珞笙吗?”秋疏桐忽然明白他为何会那么问了,为何会问她是否跟纪苏有渊源,原来是因为这场车祸并非偶然,是刻意的人为事故。原先打算撞的人也不是她,从始至终都是珞笙。
刚撞到人时,司机迟迟不愿下车,被节目组的人堵着,又被警车拦下,多次向她发出警告,她才不得不从车上下来。
本来秋疏桐还想不明白,池零露怎么会树敌树到让人追杀到国外,现在忽然就明白了。
她一直以为那人要撞的是她,原来,从始至终,对方针对的人都不是她。只不过她恰好站在珞笙身边,那人没办法避开她。
节目组那边给出的回应是,纪苏当时因为跟前女友在地下停车场被拍,事业面临巨大危机。经纪公司当即发出了否认微博,还让纪苏快速地签了这个综艺,打算同珞笙再炒一次CP,固一把粉。
他在参加这个综艺前便同对方分了手,但是女方不同意,一个人伤心了好久。
谁知,还没等她走出失恋阴影,便在电视上看到了珞笙和纪苏的身影,还有各种营销号捕风捉影的私照。二人恋情瞬间就被坐实,CP粉也开始狂欢。
她想着,凭什么一段感情的结束,受伤的只有她一个人,她绝不能让他们两人好过。
而不让他们好过的方法便是知道他们的行程,给他们添堵。
她费了好大劲才从黄牛那里搞来节目组下一站点录制的具体位置,连夜飞来了温得和克。但因为他们前几天不是在人多的贫民窟做公益、户外爬山,就是在医院录节目,她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于是,今天便成了最合适的日子。
那条路客流量多,节目组没办法一直占用主车道,她就先跟着其他车辆一路开过去,趁节目组清场的时候再汇入被清的车流中。反正那块儿偏僻,到处都是草丛和大树,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并不难。
操作起来也的确十分顺利,只是没想到池零露会和珞笙在一组。但当时她已经被气急眼了,也懒得再管前面站的人是谁了。
秋疏桐怔住,她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原来一切的原因都始于情伤。她想,这样的感情未免有些极端、可怕。
珞笙第一时间被送去了医院,当地电视台听闻她是电视明星,也跟着去拍摄。节目组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后续节目是否继续录制、怎么录也成了难题。
“当时他俩总是形影不离,我以为他们真的是一对。”毕竟他们表现得就像是真情侣,而且真心话大冒险时,珞笙也承认了他们的关系,谁能想到......
温砚岭听到这话,非常平静地开口:“你们圈子里个个都会演戏,演得分不清真假,谁能看得出他们的感情是真是假呢?”